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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讀版．下】

比武會成功落幕，優勝者抱得美人歸，大家紛紛感嘆時運不佳，而身為本次大賽的舉辦人兼獎品，你正拿著袖子和姐姐們確認能否修補。
「可以，只是難免會有痕跡。」玉茗笑著打趣，「可是衣裳給我們了，你打算穿什麼去洞房？」
一經提醒，你才發現沒有合適的衣裳可穿。
確實可以穿平時的服裝，可是……特殊日子你想穿特別點，何況……你一想到禮服下的穿著頓時臉上燒紅，慌張地抓著裙角，「那、那我想穿婚服……姐姐們有辦法嗎？」
「喔豁，剛剛知道時臉紅得不像話的是誰啊？」玉茗調侃道，接著轉頭望向海棠，「海棠，妳的樣衣沒丟吧？」
「當然還在，」海棠故作苦惱地說：「那是我為了研究版型所買的便宜嫁衣，研究完後便隨手縫了回去，但畢竟是隨手縫的，隨便扯便會回歸布塊……」
「那不是挺好的嗎？」玉茗插話的時機剛巧，兩人一搭一唱地把你推進空房，「洞房嘛，不熱情點哪行？」
於是你不久便接到她們丟進來的嫁衣，抱著紅布塊，你有種錯上賊船的感覺。
臨走前，你掛念著崔捕頭和娘說海棠要贖身一事，特意走到她面前，仰頭鄭重地說：「海棠姐姐，以後若有人欺負妳，無論對方勢力或實力有多強，我一定把人打得半死，然後帶到妳面前，讓妳給他最後一拳。」
「？」海棠不明所以，想著是李貴人的事還在你心裡耿耿於懷，便沒當作一回事，笑說：「那就麻煩桐桐了，最後一拳要記得留給我喔。」
「那當然！」

燭火搖曳，雕花梨木的家具奢華大氣，大紅的囍字貼在牆上，你還是初次來到這房間，好奇地想上頭的紅字是出於什麼目的而貼。
「桐桐。」崔以宣的叫喚使你回過神，昏黃燭火下紅衣美人側首，明眸倒映星光，迷糊嬌憨的模樣令人心軟，因此他又叫了一聲：「桐桐。」
怎麼啦？你湊近向前，什麼事找你這麼急？
他摸摸你的頭，從懷裡拿出一把髮冠插入你的髮髻，「誕辰日快樂，桐桐，雖遲了一年，但我的心意應該不遲。」
啊……你呆呆撫過髮冠，今天既有人替你插簪挽髮，也有人替你加冠慶祝，這真是──
崔以宣忍俊不住，點了下你的唇角，「表情好怪。」
再也憋不住笑意，你暢快地笑出聲，笑到眼淚都流出，緊緊抱著崔捕頭的腰，笑靨如花：「這是我收過最棒的生辰禮……謝謝。」
最後的道謝略微哽咽，但沒辦法，誰叫你年紀小，控制不住情緒──對吧？

珠簾搖晃，晚風吹得燭火明明滅滅，忽然一陣強風徹底吹滅了微弱的火苗，同時雲層散去，明月高照，花柳街燈火如打翻的珠寶盒，為你們的洞房夜添增一絲道不明的曖昧與艷色。
你們於榻上坐著，互相凝視著，朦朧光影刻劃出彼此的容顏，你明眸輕眨，莫名湧出些情緒，喉頭發乾，覺得今晚得一切都將永生難忘。
「今天怎麼如此愛哭？」崔以宣無奈地笑著，大掌撫摸你的頭安撫後，怕你放不開乾脆先行退去衣物。
果然當他開始脫衣時，你果然放下所有傷春悲秋，專注地盯著他逐漸裸露的肌膚，褐色的肌肉線條飽滿緊實，六塊腹肌塊塊分明，身上淡色的疤痕不顯猙獰，反而有種奇異的性感。
「……」本想說一個能做他父親歲數的男人身子有何好看，崔捕頭卻在你閃亮的目光中逐漸紅了耳根，放在絝上的手默默放下，很有掩耳盜鈴之勢。
可惜，你難掩失望，看得讓人手癢很想再給個腦瓜崩。
依照現在的氛圍，換你脫了？揣環著疑惑，從未實際演練過的你乾脆順勢而為，解開頭上的飾物慎重放到床頭小桌──這些祝福可得好好收好。
有點緊張，你解開盤扣的指尖略抖，隨著衣扣解開，緋紅從臉面向下蔓延，鴉羽般的睫毛輕顫，刺龍畫鳳的嫁衣逐漸滑下，露出凝脂似的皮肉，以及精心挑選、剛買下的紅肚兜。
你深吸口氣，墨髮垂落，黑紅白的強烈對比奪人心魄，雙手撐著他的腿，羞赧又難掩自豪的問：「喜不喜歡？」
「……喜歡，當然喜歡。」他順勢躺倒，抱著你的腰，啞音問著從第一次與你親密接觸時便好奇的問題：「桐桐，你身上有多少痣？能讓我數數嗎？」
你懵懂地點頭，不太知道他想知道這些做什麼？
得到允許後，他伸手捻起你的髮絲至於唇下親吻，半撐起身，親吻你的面頰。
「你知道親吻部位不同，代表含義也不同嗎？」崔以宣執起你的手，在手臂落下一吻，「這裡，代表愛慕。」
這你知道，以前教床笫課的姐姐第一堂就是講這個，你本以為如此正經的崔捕頭不知曉，怎知他卻主動提起，還想教教你。
半是好奇地，你沒出聲，任由誤會蔓延，另一半理由……你就想討多一點親吻而已，不過份吧？
「…你這裡有顆痣。」他撥弄你背後肚兜的綁帶，指著右邊蝴蝶骨靠中的位置，隨著你扭頭試圖確認的姿勢，蝴蝶舞動，無端誘人性感，他喉結滾動，輕輕吻上蝶翼，「這裡代表確認，桐桐，我能確認你是否真心待我？」
善忌的崔捕頭曾被你以類似的句子詢問，當時你問他，他能否真心相信你只心悅於他，如今，他卻以同樣的句子反問你。
被問與主動問不同，前者是被動的，後者是積極、主動的索取──他總算願意再相信你多一些。
你毫不猶豫地笑說：「我心悅你……你想如何確認都可以，言語無法信任，我便證明給你看。」
崔以宣微笑，沒說什麼，但你感覺他放心了。
紅肚兜落下，白裡透紅的肌膚晃花人眼，不同於外表的精緻，你身材其實挺好，輪廓分明卻不顯臃腫，穠纖合度宛如最精美的工藝品，就連胸前兩點都是夢幻的櫻粉色。
「又找到一個。」男人的聲音沙啞，指著你左胸前的心口痣，問：「我能……偷嘗一口嗎？」
當然可以，你咯咯笑著，「要先問就不叫偷吃了啊。」
這倒也是，他難得有些窘迫，低頭吻上顯眼的心口痣，輕吮出紅印，「這裡是哈……代表所有…你長得真好…真好……」
不太理解最一句的意思，是在誇獎你好看，還是痣的位置很得他心意？恍神間，胸口傳來細密的濕癢，嬌小的乳首被舔舐，濕熱粗糙的舌劃過嬌嫩的肌膚留下紅印，你低哼出聲，眼尾不自覺泛紅。
他一路向下吻著，在你腹部以雙唇畫上點點紅梅，解開絝的綁繩，露出勃發的玉莖。
連這處都美，崔以宣稍感意外，粗大、淡色且形狀勻稱，還有你天生體香沖淡麝香味，是個他能容易接受進入體內的東西。
本來還想做點心理準備，如今不用了，他稍感放心，突然白花花的腿肉中再度發現一顆晃眼的痣──在腿跟內側，代表支配。
「……」他不喜歡這個寓意，於是忽視那顆痣，捧起你的小腿落下一吻，「這是服從。」
接著向下親吻，「這裡是……隸屬。」
──你們之間，從來都是他受你吸引，被那汪剪水明眸一看便忍不住服從，進而排除所有障礙，只為了隸屬於你。
「……」你懂了他無聲的告白。
腹部一用力，你反壓在他身上，笑盈盈地捧起他的臉，說：「還有一個最重要的部位沒說到啊。」
在他的不解中，你吻上他的雙唇，唇舌交纏，頑皮地攪弄敏感的口腔，把人吻到暈頭轉向後，輕聲補充：「這裡代表愛，如此重要的部位怎麼能忘呢？」

香膏遇熱便化，你好奇地嗅聞想分辨成分，卻被崔捕頭紅著臉制止，「你⋯⋯真搞不懂你害臊的點。」
你自認沒有做過太叛逆的事，何來如此抱怨？想不通的你也沒多做糾結，乖乖放下探究心，用沾滿香膏的手順著他飽滿的胸脯邊緣揉按。
「唔。」他蹙眉感受胸口的異樣，「男人的胸有什麼好玩的？」
指腹順著肌理滑動，從周遭開始往深色的乳尖撫摸按壓，些許癢意逐漸蔓延，隨著你的動作，崔以宣的呼吸漸漸沈重。你別起一邊的髮，手上吻痕晃眼，故作無辜道：「剛剛以宣吃我倒是很開心啊，我不過是模仿你而已。」
語畢，你低頭吻上結實的胸膛中央最為柔軟的部位，軟唇蹭著肉粒而過，舌尖輕吐，繞著柔軟的暈肉含咬，另一邊也沒冷落，黏膩的香膏使挺立的紅櫻更加敏感，隨意搓弄都能引起情慾。
「哈啊⋯調、調皮⋯⋯」嘴上如此說著，他卻伸手揉著你的頭鼓勵，在你的愛撫中舒爽顫抖，「嗯哼、呼⋯⋯可以、可以用力點⋯⋯我耐疼。」
可你不想照做，姐姐們說不可以因為興奮而讓另一半疼，所以你不能變成渣男。
聽不出來這是求歡的床笫騷話，你異常認真地把準備做完，解開他腰褲的綁帶，有過一面之緣的碩大拔地而起，你盯著那物半晌，忽然上前舔了幾口，激得崔以宣差點提早繳械。
「⋯⋯」他紅著眼看正凝視自己跨間幽口的你，又氣惱又無奈，知道你心性好奇，但也要看氣氛啊？！
在你啟唇準備語出驚人前，他咬牙切齒地打斷你的感嘆，「快做！」
「噢。」以宣害羞了。
重新再往指尖抹上香膏，揉按緊緻的穴口，緩緩探指進入，掌下的大腿繃緊，你知道不好受，於是低頭舔吮面前挺立的肉柱，同時趕緊摸索他的陽心，想讓他別如此辛苦。
「啊嗯、呃⋯等、唔！」崔以宣止不住喘叫，被撐開的疼痛和被撫慰的酸麻讓他混亂無比，模糊的視野剛重新聚焦起來，便被體內竄升的刺激打碎：「——！」
找到了！你使上所有的技巧，在幽閉的蜜穴裡勾挑抽插，耳邊男人性感的呻吟染上慾色，幽口逐漸鬆軟多汁，不再拒絕你的侵入，很順利地吮咬三指。
「哈、哈啊⋯夠了⋯⋯」崔以宣的語調有種放棄一切的豁然，啞聲說：「我好了⋯進來吧⋯⋯」
這個反應……你困惑地抬頭，滿眼真誠參著小心，「我……弄得不舒服嗎？」
「……」他沉默許久，終究不想騙人，惱羞地把視線轉移，近乎喃語的說：「很…舒服……」
就是太舒服了，讓他毫無形象可言，一向自製的崔捕頭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能如此…………放蕩；放蕩地喘叫、淫亂地升起慾念、迷亂地想…與你顛鸞倒鳳。
真是要瘋，他的躁亂在看見你放心的笑靨中、那自唇角留下白濁時達到頂峰──太瘋狂了怎能如此會勾人好可愛好糜豔要瘋了怎能有人如此純真又如此淫糜真的太完美了。
「以宣？」你喚醒莫名呆滯的崔以宣，抬著他的雙腿，那白淨的陽具正頂著穴心，「我真的要進去囉？」
比起要真的達到最後一步，崔捕頭莫名在意一件事，「…原來你的力氣抬得動我腳？」這白淨纖細的手原來這麼有力？
「嗯？我的力氣很大喔？」
像是證明似的，你下床，找準施力點，掐著男人的蜂腰一鼓作氣把人整個人抱了起來，巴掌大的臉上別說有一絲勉強，根本連氣都沒亂。
崔以宣：「？！」
哼哼嚇到了吧？其實你一直都可以隨時掙脫他的騷擾喔？你得意洋洋地看著他驚嚇的表情，不過你都在他面前把挑戰者直接打下檯那麼多次，他居然還沒發現──以宣意外地糊塗呢。
就著這姿勢，你小聲打了個招呼，接著挺腰入洞，準備齊全的蜜穴很輕易地容納你的東西，豁然被填滿的舒爽令他渾身打顫，低沉的嗓音顫抖：「啊嗯──！」
這姿勢很好施力，你托著飽滿的臀上下抽動，有些生澀的頂磨陽心，濕潤有力的幽穴擠壓性器，從未體驗過的刺激使你落淚，沒有任何包袱的軟聲媚叫，「嗚…好、昂啊、好舒服……」
「唔哈、你……」被你幼貓般的呻吟刺激得更興奮，明明是以被動的姿態交合，崔以宣卻有種自己正在用後穴玷汙你的錯覺，尤其當他低頭，望著身高只到胸前、哭得眼尾發紅的你，隱密的欺凌慾逐漸發酵。
算了吧？他喉結滾動，反正關上門，誰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對吧？
──上鉤了，你朦朧的眼中浮現隱約笑意。
所謂的床事就是要兩方都舒爽才行，既然他放不開，那為了彼此的性福，你稍微示點弱又如合？
──以宣，來狩獵我吧。

月娘隱身，廊外燭火搖晃，視線朦朧中其他感官更加凸顯，肉體擊打聲不絕於耳，令整個腔道都酥麻的技巧令人不得不服輸；汗香、麝香、香膏的氣味混雜，但都比不上你天生異香來得惑人心神。
逐漸習慣失控的崔以宣拋開世俗的枷鎖，沉浸於靈肉交合的美好，就著被抱起的姿勢撫摸埋在胸前的腦袋，小傢伙渾身散發著情慾的媚態，乖巧任人揉著，完全看不出下半身的狠勁──偽裝也好，本性暴露也罷，這是只有他能見到你這一面。
真是……他意味不明的微笑，髮絲垂落引起你怕癢的輕笑，「放我下來。」
要換姿勢嗎？你乖乖把人放下，在他的命令下躺倒在床上，鴉羽似的髮絲披散於整個床榻，墨黑中隱約透出零落的豔紅，你歪頭，順著男人的力道抬起雙臂，露出手臂下壓著的龍鳳刺繡。
他把你的手固定在頭頂，已經濕軟的穴口吞入泛著水光的陽具，再度被包裹吮吸的快感讓你軟哼出聲，「嗚、啊啊……哈嗯、以…以宣、呼呃！你欺負我……」
「那又、嗯、又如何？」他勁腰擺動，獲著你的雙腕，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臉上，含糊地吮咬柔嫩的面頰，「還是說…你想反悔？──呃嗯！」
「我不喜歡聽你說這種話。」繼續向上挺腰輾摩陽心，你不滿地皺鼻，輕鬆掙脫束縛反扣住崔以宣的手，十指緊扣置於唇上，一片片親吻他的指甲片，「我不可能反悔──絕對。」
「呃、哈啊──！」他以身體的劇烈反應逃避你的告白，點點白濁沾染兩具完全相反的身軀，而你不打算讓他糊弄過去。
你喚了聲他的名，在最敏感的時候快速挺動，延長他的高潮，在忍不住彎下腰的男人耳邊，邊吻邊說：「我愛你，心悅於你，想與你生同衾，死同穴，我選擇你絕不是因為一時的衝動……你知道吧？我沒有…沒有衝動的資本。」
尷尬的出生，低微的身分，不被容於世俗的打扮，你看似自由，實則往前的道路都被一點點斬斷，而他則是這片荒蕪中鮮有的救命繩。
「──閉嘴。」男人極力忍住喘叫，試圖在浪潮中維持威嚴，可性感沙啞的聲音已經完全暴露真相，「我、我沒…嗯唔！沒不信你、呼哈…哈……別在這種場合說這麼重要的事！你這、這頑劣的小貓！」
聽了後，你更委屈，控訴道：「你剛剛不回我。」
「就說不是不回！」是時機太差！崔以宣咬牙切齒，怎麼也說不出是因為聽到你表白，才忍不住舒爽到丟失語言。
你不依不撓的追問，「為什麼啦──」
還敢給他拖長音撒嬌，崔捕頭半放棄的任由你索要，直到子夜才停歇。

事實證明，平時有多無害，上了床都有可能是野獸。
窗外鳥兒啾啾，藉著晨光梳理羽毛，崔捕頭支在枕上，看你饜足的睡臉，不知是否錯覺，開葷後的小貓似乎多了一股色氣，尤其露出軟被的白皙身軀滿是點點紅梅，尤其脖頸是重災區，看得人口乾舌燥。
不過他也沒有多好，多虧膚色深的緣故，痕跡看不太出來，但只要仔細一瞧便能看見滿身齒痕。
半斤八兩吧，他覺得初夜如此誰都沒佔到便宜，挺好的。
如此溫情的此情此景，讓崔以宣莫名想起初次和你同寢那次，一醒來就要抓住莫名準備逃跑的人兒，真是……他無奈嘆了口氣，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習慣。
他默默躺回去，伸手把熟睡的少年抱進懷裡，似乎是感受到溫暖源，你無意識地攬住他的臂膀，往人胸前蹭了幾下。
好乖，他閉眼，希望你這狀態能一直保持……但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奢望。

「……」
你眨著眼，有些不理解現在是什麼情況，為何自己會和崔捕頭赤身裸體的抱在一起？
昨晚的記憶回籠，遲來的羞恥幾乎要謀殺你，想起那些荒唐……你當時怎麼就這麼不講理啊？！他的反應很明顯就是默認你的表白，幹嘛要孩子氣如此重、不停索要答案啊啊啊！
不行，你要──
「我早看透你了。」
「啊唔。」
逃到一半，你便被崔以宣攔腰抱了回來，重新壓回床上。
「唉，」他打著呵欠，已經懶得問理由，直接了當的問：「我知道你尚不習慣，但大早上一直玩摔角也不好，說吧，你要如何才能在我床上待久一些？……或是我自己親自嘗試？」
這種問題……問你也不知道啊？而且他明明有說過一個禮拜一次慢慢來的，聽這語氣怕是打算出行時都與你同房。
好詐，心機怪，而你也是對他毫無辦法。
「……你不回答的話，就試我的辦法囉？」崔捕頭邊說著，邊伸手去摸軟被底下赤裸的柔嫩腹肉，粗糙的掌心滑過側腹，輕撫明顯的腰窩。
你頓時癢得驚叫出聲，趕緊在被做什麼前大喊：「我、我要摸摸！」
「？」他按著你的腰，滿臉疑惑，不是已經在摸了嗎？
才不是這種情色意味的摸法，你惱怒地去抓他的手放在頭上，等他會過意開始揉後，放鬆地開始享受，喉間發出滿足的喃音，甚至反抱住人的臂膀不讓人離開。
你低喃：「如果能和我說說話就更好了。」
崔以宣：「……」
沒想到你們之中，開葷後化為野獸的人是他，崔以宣看著一臉饜足溫馨的你，認命的開始挑以前辦過的案子中無傷大雅的趣事說給你聽。
本來打算順理成章的白日宣淫，沒想到你只要求床邊故事而已，如此好搞定……果然要把人看緊點才行。

隨口亂說的方法居然真能降低些恐懼感，你邊調整頸飾，邊想著會奏效的原因，是否其實與做了什麼無關，而是和做的人有關呢？
你仰頭看著過來幫你綁髮的崔捕頭，「……」
「弄疼你了？」
沒有，你小幅度搖頭，沒打算破壞他的勞動成果。
「…有件事我想在出發前說清楚，」崔以宣握著木梳，仔細將你的髮絲梳整齊，一下又一下，以此整理思緒，「依照約定，其實昨天我就該和你說了，但──我不想放你走。」
所以等到實際發生過關係後，才來履行他和香妃的約定。
他說了個比剛才更精采的故事，故事中他是被朝廷撿去培養成暗衛的孤兒，被指派去守護年幼的皇子，以數字代稱，無名無姓的在黑暗中生活十幾年。
忽然有天，好不容易磨利的小刀被更鋒利的寶劍代替，雜鐵打造的他已不配繼續待在同樣變得更高貴的皇子身邊。本該像棄置的廢鐵被扔回鐵爐，皇子卻替他求情，認為他忠心耿耿不該得到如此對待，於是他便得以重生。
漫無目的的漂泊，最終在街上遇到喝得爛醉的老捕頭，彼時老捕頭隨著縣令進京參加皇太子立位的宴會，沒得到什麼賞賜，反而還撿了個接班人回去。
到了縣城，縣令和老捕頭爭吵不休，終於在第三十七個棋局中，由獲勝的縣令定下他的名字。
「崔以宣，如何？念著正氣，字也簡單。」
「操，幹嘛跟我姓，知不知道我有家室？你這樣要我怎麼和夫人解釋？」
「崔這個姓又不罕見，隨便說是遠房親戚便行啊。」
「說的簡單，你來應付她啊？！」
不出幾句又吵了起來，縣令和老捕頭吵歸吵，卻沒否認過他的新名字，甚至離開時，兩人分別喚了一聲。
「「崔以宣，走啊！／走吧。」」

「……這便是我的身世。」高大的男人綁好最後的緞帶，銅鏡模糊，你看不清他的表情，想回頭時便被按住，不讓人看。
確實以常人來看，這是個不怎麼光彩的過去，但──論身世的精采度，你才是翹楚好嗎？
雖然能夠掙脫，但你也會看人臉色，凝望銅鏡中自己的倒影，模糊的鏡面恰好照到男人胸腹，完全看不見表情──那又如何？真正的心意不會因看不見而消失。
你朝鏡中的倒影燦笑，「我喜歡你的名字，現在知道它怎麼來了後便更喜歡了。」
「……你沒其他想說嗎？」像是他會不會某天被反悔的朝廷追殺？若某天他又再度被召回皇太子身邊又如何？
魔教教主之子兼百花樓主獨子的你：「？」
崔以宣：「……」
都忘了論被追殺的機率，是你比較高，崔以宣無奈地放手，接過飛撲過來的少年，覺得煩惱到現在的自己真蠢。
如願獲得擁抱，你趴在男人肩頭咯咯笑著，沒告訴他已發現這份坦白源自於他人的約定，而非他自願。
無論與他做約定的人是誰，你都感激對方這份心意，身份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總歸是個隱患，能提早達成共識總比事到當頭還好。
──謝謝，不知道是誰的恩人。

這趟遠門粗估一至兩個月，首都距離縣城約二十幾日，路途經過樹林和零碎的城鎮，以及一座大城。時值秋季末尾，冬季冷風隨時降臨，甚至可能下雪，因此崔捕頭帶了毛毯和手爐給你禦寒。
他盯著你收拾行李，適時把多餘的東西剃除，你最後滿眼期待地舉著那隻老虎布偶，「那我可以帶它嗎？拜託？」
用這種眼神表情拜託怎麼可能拒絕？崔以宣咬牙切齒地把布偶塞進行李角落，用層層衣物把它埋住，來個眼不見為淨。
都有他了，還不夠嗎？他十分不情願地把塞了情敵的行李封上，怎知綁上麻繩前，你又想塞東西進來。
嫩白的掌心躺著熟悉的機關盒，你問：「我還沒解出來，讓我帶著玩？」
「……」他歛下情緒，接過木盒，神色莫名，「你還沒解出來？要給提示嗎？」
不要，你搖頭，不想被奪走解謎的樂趣。
看到你的動作，他把雙掌蓋起，在掌心圈起的微小空間動作，不須多時，機關解開的脆響響起。你微微瞪大眼，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塞了什麼進機關盒，接著復原，把盒子放進行李中。
你盯著他綁麻繩，像是要望穿層層布料看見那個機關盒，「以宣，你放了什麼？」
「你會喜歡的東西。」崔以宣拍拍你的頭，不打算解釋，於是你也不問了。
反正等你解開的那天便知。

收拾行李，你們進入最後的準備──解決你不在時的算帳問題。
讀書識字者稀少，能運用數理者更少，所以你一直有在培養樓內人員記帳的能力，店小二不用說，速度快但金額不能高，另一個能挑大樑的人是琴女菖蒲。
她能算大數，也能適時調整售價使酒樓不虧本，但她的錯誤率實在太高，一頁帳本能錯足足九處！
這錯誤率……崔捕頭很想說要不直接把人換下，但考量到百花樓夜晚的產業，以及臨時喚人的不穩定性，默默把提議嚥下。
左思右想，他說：「要不，等她算完帳，再拿去給你母親檢查？」
這提議……可行，但很難。
「娘會願意嗎？」
「…我覺得可以。」崔捕頭可疑地看了下你，「我去說服她，你去通知菖蒲姑娘。」
他真的有辦法嗎？你半信半疑地目送男人離開。
殊不知，在你和姐妹們討論交流時，崔以宣和香妃完成了一件交易。

「……山桐終究還是選了你。」香妃倚靠在貴妃椅上，懶洋洋地說：「妾身不缺錢，前頭的生意虧了便虧了，那是他自己要打理好的事。」
「您確實不缺錢。」崔以宣慢吞吞地說：「但您不想要桐桐的紀念品嗎？」
香妃：「……」
「…繼續說，」她欲蓋彌彰地打開摺扇遮臉，「看你的誠意能不能打動我。」
縱使香妃動作迅速，也跟不上習武之人的眼力──崔捕頭已經看到她上揚的唇角。
「桐桐重情重義也講道理，若您幫了他，」崔捕頭微頓，不敢把話說死，「他不可能連幫您帶點土產都不肯的。」
「你又怎麼能保證他在玩瘋後會記得妾身？」香妃挑眉，「妾身不收並非出自真心的禮物。」
「他會的，」崔以宣想也沒想，直接答道：「初次出遊，他肯定會想帶些東西給他在乎的人們……他是會分享喜悅的人。」
「哼……」她沒多說什麼，但態度軟化了不只一點半點。
其實抓到她在意的點後，溝通便容易許多，只是對於閱歷較淺的山桐來說依舊算難以理解，崔以宣覺得菖蒲說的確實正確──這對母子很像，尤其在彆扭的部分。
「若您能協助將帳本打理好，桐桐說不定會很開心，」他說：「如此一來，您們感情或許會變更好。」
「……既然接下委託，斷然不會貿然處置。」香妃擺手，「讓暫代負責人在妾身睡前自己過來。」
這是成了，考量到對方的隱疾，崔捕頭沒多說什麼，拱手作揖，「多謝。」
書房門開合，香爐青煙搖晃，本該空無一人的角落驀然多出一道身影，頭髮斑白的男子側首凝望側臥的女子，眼神淡然如波。
「怎？為何用如此無奈的眼神望妾身？」她倒是讀出了些什麼，摺扇一闔，作勢以扇柄打他的頭，「羨慕啊？他成年都沒現身，活該現在妾身地位比你高。」
「……」魔教教主閉眼，沒多爭辯，挺拔的背脊彎下，主動湊近香妃的扇下。
啪，木頭敲擊聲在書房中格外悅耳。

「你真說服娘了？」
你驚訝到嘴都忘了關，到底怎麼做到的？難道說他們意外相談甚歡？……這畫面感覺有點怪。
「想什麼呢？」好笑地揉了把你的頭，崔以宣轉頭向一旁的菖蒲轉告香妃的話語，順勢多說了些記帳技巧。
交代完一切，你們在眾人的歡送下走出街口。
明明是一如往常的街道，你卻興奮異常，尤其看到城門外的馬車時，更是好奇地圍著馬車打轉。
崔以宣把行李放好，邊隨手給了你根胡蘿蔔餵馬，「考慮到路上可能會碰到冬雪，你也不能吹冷風，所以租了小馬車，馬匹的負荷也不會太重。」
你抓著胡蘿蔔餵馬，躍躍欲試地想偷摸人家的鬃毛，「不是都是駝我們，有車沒車有何不同？」
「馬車有輪子。」他這麼說你就懂了。
如願摸到馬鬃，看起來油光水滑的鬃毛手感卻十分粗糙，你新奇地再摸了一會兒，才在崔捕頭的催促下坐到他旁邊。
用毛毯把身邊的小傢伙裹好，崔以宣拉著韁繩，「駕！」

秋季的天氣總是多變，不過走了半刻鐘，晴天便被烏雲籠罩，你聽著遠方傳來的隱約雷鳴，不由得擔憂起來。
崔以宣單手把你抱進懷裡，順手用毛毯把所有漏風的口子塞起來。
這樣你不能動耶，你試著伸出手，卻發現被裹成毛蟲的自己別說伸手，連踢腿都有些困難。
……算了，你放鬆地窩在他懷裡，問：「如果下雨，馬兒會感冒嗎？」
「牠很強壯，不要緊。」崔捕頭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些什麼，說：「雨太大我會讓牠休息。」
「那就好。」要善待動物，你想著，不然會被雷劈。
不過以往這時你不會待在外頭，陰天、雨天或任何寒冷的日子你皆無法自由活動，所以現在於烏雲底下，坐著馬車，等待可能出現的一場雨，是非常新奇的體驗。
黑雲翻湧，天象從未如此活潑，察覺到不對的飛禽走獸紛紛加快了腳步，也有些喜濕的動物從巢穴探頭而出。
森林的活力在你眼前展現，你想或許……你可能喜歡這種天氣。

下大雨了。
崔以宣找了個遮蔽處停下馬車，替馬兒刮水，而你捧著中午的湯藥，十分抗拒這東西的出現。
為什麼崔捕頭會帶著藥，而且還預先煎好了？你滿臉嫌棄，秉著能拖就拖的精神，在男人來之前就死拖著不喝。
忽然，腳邊有些動機，你低頭一看，是一窩野兔，不同於市集上已經失去生機的兔子，野兔們充滿獸類獨有的機警和好奇。
似乎都是幼兔，你蹲下身，「我們打擾你們了嗎？」
兔鼻抽動，不確定是否在肯定。
沙沙的腳步聲靠近，崔捕頭看見蹲在地上的你，沉默了會兒，伸手虛掩你的雙眸，「這個沒肉不好吃，不要看了。」
你：「？！」
幼兔如此可愛無害，他居然想吃他們？你在他心中是個看見什麼都想吃的人嗎？！腦海瞬間閃過無數念頭，其中最令你驚訝的是：他居然連兔子的醋都吃？！
──以宣，你可不可以大肚點？
再不起來，說不定幼兔們真要小命不保，你訕然扭頭起身，剛站穩，手中裝藥湯的竹筒便被男人接過。
他扭開塞子，無奈中混著還未散的酸意，「你病了幾天？」
你撇嘴，「三天。」
「大夫說要喝幾天？」
「五天……」
這就對了，他直接拿著竹筒放你唇邊，親自盯著你喝完，在你苦到泛淚時，拿出新到手的蜂蜜，舀了一匙給你。
含著蜜，你不太開心的看他升火後，第一個煮的居然是你的藥……算了，病人沒有抱怨的權利。
雨聲稀哩，你們的遮蔽處是一處天然洞窟，說是洞窟，其實只是岩壁間的小洞，你們兩人加上一匹馬躺下便已到達極限，若要晚上睡得安穩，依然要到馬車上睡。
坐在火堆旁取暖，你知道這場雨不停，路面不乾點就沒辦法繼續前進，沒說什麼任性的話，只是多少有些無聊。
崔以宣往火裡扔木柴，火焰頓時爆出一陣劈啪聲，他蹙眉，把柴薪往火堆邊挪動，以利木頭內濕氣散去。
「會冷嗎？」他把旁邊昏昏欲睡的你抱過來，小傢伙身體還沒調養好，連木頭都染了濕氣，你多半更加難受。
揉了揉眼，你回擁他，「還好…就是關節有些發痛。」
聞言，崔以宣眉頭褶皺更深，心疼地吻了下你的額，握著你的手把熱騰騰內力灌入。
舒服好多，你新奇地望著相互覆蓋的手，繚繞骨髓的寒意緩緩退去，想是泡在熱水般，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謝謝，你感激的仰頭在男人下巴吻了一口，窩在他懷裡繼續觀雨，聽著火焰的劈啪聲，洞穴中的兔子們似乎認定你們沒有危害，卻也沒敢靠近，正聚在馬匹腳邊玩耍。
你看得很認真，沒發現身後崔捕頭的眼神閃爍。
他忽然低頭，「再吻我一下？」
好啊，你從善如流的親吻，吻過他的下頷、面頰，愛玩的咬了口鼻尖，最後才是抿緊的薄唇。唇舌交纏，軟糯的雙唇嫣紅，身上毯邊的絨毛襯得人更加嬌憨，異香環繞，你認為這不過是閒暇時難得的撒嬌，便吻後隨意的輕蹭男人，滿心饜足的歡喜。
規矩地放在腹部的大手忽然向下，崔以宣虛握你的腳踝，「脫鞋後把腳放上來，我幫你暖腳。」
你不明所以地眨眼，「不好吧……把腳放你手上……」
「沒事，我不嫌棄。」他異常堅定。
可你嫌棄，不想拒絕他的好意，又貪戀他的溫暖，你掙扎一番後終究脫下鞋，聊勝於無的拿手帕把腳擦乾淨，才把玉足放到他掌心。
「果然也是冰的。」他握著細緻白皙的腳掌，內力緩緩輸入，寒意和濕氣同時驅散，你舒服輕嘆。
烤火也沒如此迅速，你放鬆下來，怎知足心忽然被撓了一把。
「咿呀？！」你立刻仰頭去看人，崔以宣的眼中倒映你羞怒發紅著臉，眼神一暗，握著你最敏感的足部再搓揉了幾下，嬌軟的貓鳴瞬間響徹山洞。
內力輸送不能分開相貼的部位，否則兩人都會遭到反嗜，你半崩潰半惱怒的問：「你到底想幹嘛啦？我沒勾引你啊？！」
「但我想要。」他逐根捏著你圓潤的腳趾，一一將蜷縮起來的指頭扳平，反問：「難道你不想嗎？」
細密的電流自從未想過的部位竄升，你快被欺負得哭出來，覺得是不是吃到髒東西，素來認真正經的崔捕頭怎麼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才不是那個問題、啊哈！我們、我們在野外啊！而、而且、嚶⋯我們不是昨天才做過嗎？」
「正是因為開過葷，才難以忍受。」他嘆道：「同樣都是剛開葷，桐桐你怎麼還是如此純真呢？」
你氣得反駁：「同樣都是剛開葷，以宣你怎麼就這麼急色！」
「嗯，」他居然連狡辯都沒有，「所以急色的我要在這裡吃掉你。」
欸？什麼、什麼？你尚反應不過來，就見男人執起你的手，薄唇覆上手背，溫熱的氣息一路自手背蔓延至手腕，輕舔腕骨處的嫩肉，在小臂尚未褪去的紅痕旁落下新的印記。
你僵著身，感受指縫被舔舐的濕癢，所謂五指連心，當指尖被炙熱的口腔含吻，齒列輕啃指腹肉時，你不可避免地竄起雞皮疙瘩，想抽手卻又鬼使神差地微微動了下指尖。
「唔。」崔以宣發出性感的咕噥，捧著你右腳的手已指關節輕輾足心，這下換你呻吟起來。
靈動的雙眸逐漸染上水光，你不懂好好坐著而已，怎能發展至此？緋紅染上白皙的皮肉，與男人麥色的肌膚相映成對，熱意在體內蔓延，不可明說的部位同樣被熨燙得發紅，就在你腦袋快一片空白時，崔捕頭忽然停下動作，猛得把臉埋入你胸前。
你：「……？」
他在悶笑？被發現後，他的笑聲逐漸克制不住，變成朗聲大笑，「哈哈哈哈！」
這時你還沒發覺是被逗了就真的笨了。

你立刻氣鼓了臉，想罵人又不知道該罵什麼，只能惡狠狠咬住他的手臂。
「噢！」你沒真使力，崔以宣也配合地假意呼痛，在你滿意後，安撫地揉下頭，「再怎麼說，我也不會真對病人出手。」
可是方才的架勢明明是想來真的，你頓時不太相信他，「那我病好後呢？」
他沒作聲，只是笑得心虛，還有些猥瑣。
你認真覺得晚餐不用煩惱，光氣就氣飽了。
之後他不再騷擾你，你靜靜賞雨，到底依然敵不過舟車勞頓，慢慢在溫暖的雨聲中入睡。
劈啪火聲響徹山洞，崔以宣看了眼火邊的陶爐，藥汁收得差不多，便把爐子挪遠點，好裝進竹筒。
「……」山桐對於感情比想像的還青澀，他揉著你的頭，控制著動作不把人弄醒，不僅是對於己身的不在乎，還有對於情愛的不理解。
不，這真的是不理解嗎？
回憶你成長的環境，一個合理的推論逐漸成形——是因為太過熟悉，所以才沒辦法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無論是調情或顛鸞倒鳳之事，這些對你而言已經習以為常，反而普通的擁抱、牽手才是少見，因此，你剛才的表現是合理的。
對此，崔以宣認為沒什麼大礙，生澀也好，熟練也罷，純真有純真的好，嬌媚也有嬌媚的好──不管你的反應是如何都非常可愛。
你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習慣彼此。

或許是雨天容易犯睏，你睡前打算小睡而已，醒來卻已到飯點以後。
「雨停了，明天可以正常上路。」崔捕頭低沉的嗓音自腦袋上方響起，你才發現他抱你許久。
熟睡時鞋襪已被脫去，擺在勾不到的角落，你也只能繼續窩在人懷裡，問：「馬兒呢？」
「放去吃草，飽了自己會回來。」他舀動柴火上的大鍋，替你添了碗熱粥。
接過粥和湯匙，你看著碗內漂浮的肉塊，不由得青著臉問：「以、以宣，這不是兔、兔肉對吧？」
一眼就看出你在想什麼，他刻意沉默許久，直到你開始不停往岩壁附近的兔子洞瞧，才噗哧一聲笑說：「是早上讓攤販特別留的豬肉，多吃點，接下來可沒那麼好的肉吃了。」
又被逗弄的你鼓著臉，「你變壞了。」
「我一直都不是好人。」他替自己盛了碗，忽然嚴肅的問：「桐桐，你有殺過生嗎？」
你毫不猶豫答：「有。」
「…是動物，還是人？」
放下湯勺，你坦然承認，「是人……有時候總要有人幹髒活，對吧？」
崔以宣沒多說什麼，只是揉了下你的頭。
你卻雙眼放光，問道：「所以我能和你去狩獵嗎？」
他問這問題不是為了狩獵，崔捕頭含糊的說：「看你表現，不要沒抓到獵物，人先走散了。」
「我才沒如此迷糊！」
這夜便在你們的歡鬧聲中度過，作為野營新手，你負責守上半夜，他則負責相對困難的下半夜，午夜時換班輪流進馬車內休憩，倒是挺和諧。
之後數天，一切順利，沒再碰上大雨，你的身子也好上許多，甚至有興致在行進間跳下車去撿路上的橡果。
崔以宣頓時不知道該喜，還是該頭疼。
提著收穫滿滿的小袋，你跳上馬車，正想炫耀新發現的松毬，眼前卻看見一群老熟人——是梓氏兄弟和沐寒川。

同時，崔捕頭也看到了，大道邊的枯木下，三匹駿馬悠閒地吃草，三位男子圍著什麼正爭執不休。
你瞇著眼，看清楚他們圍著的是個小女孩，「……這種地方哪來的小孩？」
「再往前半時辰有道觀，附近有些住家，那也是我們今晚的落腳處。」崔捕頭解釋，但眉目中的懷疑不減，「那孩子粗估八歲上下，以孩子的腳程有點不自然。」
確實如此，魔教三人組出現也十分奇怪，大雪山位在反方向，最近江湖也沒什麼盛事。
哪怕有許多疑點，你不能放著婦孺不管，何況圍在她身邊的都是魔教份子。
距離近了，你們聽見他們略崩潰的碎語。
「小朋友，你能不能告訴我們妳家在哪？」梓菱面上微笑，實則有些咬牙切齒地問：「大哥哥知道，妳很聽話，不跟陌生人說話，但妳不說，大哥哥也沒法送妳回家啊。」
女孩睜著大眼睛，「……」
「哎，不然要不要吃糖？」梓崧蹲下，完全放棄，就想跟人耗。
女孩也沒接過糖，甚至看著他的眼神逐漸唾棄。
「……」沐寒川作風就魔教許多，「不如，直接灌吐真劑吧。」
語畢，便捲起袖子準備動手。

他們在打算對幼童做什麼啊！你一時衝動，把懷裡的松果擲出，正中沐寒川手裡的瓷瓶，同時一不做二不休，往每個人頭上都丟一個，打算嚇唬兼警告。
「唔。」早已看到馬車過來的梓菱一動不動，任由松果砸頭再落地。
「！」梓崧眼角餘光發現有黑影閃過，下意識推劍出鞘，再看到黑影真面目時，他明顯愣住，接著免不了被毬果砸臉。
「……」最先受到攻擊的沐寒川先攔截墜落的瓷瓶，另一手微舉，輕鬆接過你丟過來的松果，看見是你丟的之後，他面色自然地把東西收入懷裡。
你頓時覺得自己髒了。
跳下馬車，你運起輕功閃到他們和女孩之間，呈現保護姿態，「你們一群大男人圍著小孩，誰能不怕？」
「是這個問題嗎？」維持著流氓蹲的梓崧一臉狐疑，「我也蹲下了啊？」
女孩默默跑到你腿邊，抓著你的裙襬不說話，依賴姿態濃厚，用行動證明你說的沒錯。
這時，崔捕頭駕著馬車駛來，「對於孩子而言，比自己高大的成人即使能夠平視，壓迫感也不會減少。」
梓崧撇嘴，不置可否地起身，「……」
他們鬥嘴的時候，你已順利從女孩口中得知，她的家確實位於前方道觀，考慮到種種因素，你乾脆帶著她進馬車，由崔以宣繼續拉車，而魔教三人則厚臉皮的策馬跟上。
「……你看起來很驚訝。」梓菱朝他搭話，溫文的臉上帶著戲謔，「覺得魔教之人幫助平民很是奇特？」
崔捕頭不否認，「你們名聲不好。」
「江湖之事留於江湖，逞凶鬥狠、相互殘殺、彼此算計，這些種種都不能牽扯到百姓。」他笑說：「畢竟我們也不是殺人狂魔。」
「……是嗎？」崔以宣丟出個軟釘子，江湖之事不能牽扯百姓，若百姓因非自願之事被江湖覬覦呢？
「大哥，你還能和人聊得如此愉快。」梓崧駕馬至兄長面前，「你真讓山桐和那孩子獨處？你沒發現她很怪嗎？」
「你能注意到的問題，我自然也有。」梓菱把話題丟給身旁的捕頭，「駕車這位或許能觀察到更多？」
荒郊野嶺出現個八歲女童，論誰來看都不自然，當她跑向你時，崔以宣特意觀察一下她的衣著。
外衫為羊皮裘衣，不算名貴，但針腳緊密、染色均勻，衣角和鞋子異常乾淨，不似徒步而來，與之相對的中衣卻是以麻製成，絲毫不保暖，且已脫線發白，似乎再穿不久便會磨成破布。
女孩奔跑的姿勢有些詭異，右手不管站立或行走時總會下意識摸向後腰，當她上車時，崔捕頭看見腰間有詭異的突起，形狀似乎是小刀或棍棒。
她沒學過武，你能應付得來，更重要的是，崔以宣確信你早在他起疑前發現了所有異狀──他沒錯過你丟松果時，眼中閃過的精光。
所以，他不打算接過梓菱丟出的話題，只是冷冷一笑，加速馬車的前進。
他還記得他們比武會上做了什麼好事，哪怕是你的血親，也根本不想和他們打好關係。

「有受傷嗎？」
你翻出毛毯給女孩禦寒，見她搖頭，繼續問：「會餓嗎？」
「會餓。」她脆生答道，肚子很配合的響了起來。
噗哧一笑，你翻出乾糧和水，「我也沒什麼可吃的，先將就一下，別吃太急，一口水一口餅才吞得下去。」
女孩接過食物，被凍得發白的小掌有些麻疹，你斂下眸光，麻疹的起因很多，過敏、身子弱或天寒都有可能，她會是哪個原因？
「……姐姐，」她小口啃著餅，突然問：「妳是好人嗎？」
你沒任何猶豫的回答：「不是。」
沒想過會得到這種答案，她放下餅，有些躁動，「妳不是好人？」
「我好不好，不是我說了算，而是取決於妳。」
「唔……」如此困難的談話對於八歲的孩子過於艱深，她垂著腦袋，迷茫又困惑。
是個早熟的孩子，你判斷，但也沒太出格，僅是稍微聰慧而已，多套套說不定就招了。

她看起來餓了很久，但又謹記你的叮囑，一口口慢慢把餅塞入轆轆飢腸的胃裡。
女孩的身材⋯⋯包在厚衣裡看不見，但臉上是有肉的，正想試探，窗框便被人敲了下。
打開窗戶，沐寒川的狐狸眼惑人，「山桐，你身子還好嗎？」
有點唐突，但還算合理，你點頭，「康復了。」
「那就好。」他點頭，駕馬稍微遠離，沒事了。
⋯⋯？他到底在做什麼？你關上窗戶，回頭注意著女孩是否噎到，不經意的笑問：「慢慢吃，怎麼那麼餓啊？那麼難吃的餅也能吃的津津有味。」
「⋯⋯」女孩沒立刻回答，眼神閃爍，小聲說：「很好吃⋯麵⋯⋯麵粉味很香。」
找到突破點了，你繼續問：「麵粉吃到後面會甜甜的對吧？⋯⋯我也喜歡，那妳還喜歡吃什麼？」
「我不⋯挑食。」女孩每說一句話都要思考許久，不是因為語言障礙，更似想隱瞞什麼而謹言慎行。
你拍手鼓勵，「真厲害，我像妳這麼高時，可是很挑食的喔。」
她意外地看著你，「可是，姐姐很高。」
「但姐姐身邊的人都更高啊，我啊——不能吃豆子、魚、牛奶。」豆、魚蟹、奶都是引起麻疹常見的起因，你故意撒謊想看看她的反應，卻意外聽到她的驚呼，「那姐姐在觀裡沒東西吃。」
你配合地歪頭：「為什麼？」
「觀裡都只吃豆子還有野菜，很偶爾才有肉吃。」
些時間問她來自何處時，她給出的答案很是微妙。
「我現在住那邊。」女孩遙指道觀的方向，在你追問家在何方時，她搖頭道：「家現在不能回。」
若說沒隱情絕對不可能，重點是該如何切入。
恰好，女孩吃完，把空水壺乖乖遞給你，「謝謝，我吃飽了。」
接過葫蘆，你誇讚，「全部吃完了，很棒喔……我們現在要回道觀，要不要順路送你過去？啊，我知道妳不能回家，但我們遠遠看一眼好不好？妳也很想家吧。」
「……」女孩睜大眼，眸中驚喜交加，「可、可以嗎？」
到底發生什麼事，讓幼童有家歸不得？你按按握拳，「當然，我們在馬車上，只要拉上簾子，外頭都不知道誰在車上。」
「那、那……」她忽然想到什麼，興奮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悲切，「還是…還是算了嗚……我想爹娘，但不想看到他們。」
她哭起來一點聲音都沒有，無聲無息卻滿懷悲傷，你看著心疼，拿出手帕替她拭淚，暫且不繼續逼問。
叩叩，窗框再度發出聲響。
你們同時望向窗，女孩抹了抹臉，搖頭，示意你快開窗，懂事得令人心疼。
嘆口氣，你僅開半邊，幫她擋住哭紅臉的狼狽模樣，半是無奈半是煩燥地問：「你這次又有何事？」
沐寒川無視車內氛圍，拿了個布包給你，「給你。」
布包熱騰騰的，打開一看，圓滾的栗子散發甜香，同時他說：「菱說，世間往來要一來一回，我拿了你的禮物，所以這是回禮。」
愣了幾息，你才反應過來，他是指梓菱，沒想到他還真的幫你唸人，只是似乎成效不彰。
所以，你略感微妙，這是你剛剛往沐寒川丟松果的回禮？

先不說那顆松果根本算不上禮物，眼下的情況未免太過古怪，你伸長手，把布包遞回，「我不收，這作為回禮太怪了。」
「你不喜歡嗎？」沐寒川絲毫沒意識到不妥，反而追問：「是因為不是甜糕嗎？可我手上沒有合適的材料，你要等我久一點。」
「不是那個問題。」
你嘆氣，「無論你今天給的是什麼，我都不會收下──我有伴了。」
「……但你們尚未結親。」他嘶聲呢喃，幾乎要被馬蹄聲掩蓋的惡言被你捕捉，「成過親也無妨，只要除掉就好。」
你頓時寒毛直豎，看著白衣男子的笑臉，頭一次產生被猛獸盯上的惡寒。
到底為何？你不懂，分明沒有多交集，他怎能如此執著？
「……當你在一場紛飛的雪中發現一片花瓣，當你在雪地裡發現翩飛的蝴蝶，」看出你的戒備，沐寒川低笑，怪異且甜蜜，「你就懂這是如何的驚喜、如何的美麗──對於我們來說。」
這人在孩子面前也不掩飾嗎？你頭疼地看向旁邊的女孩，女孩連哭泣都遺忘，滿臉八卦。
「啊。」她立即捂耳，你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氣。
深吸口氣，你不想繼續多糾纏，因此把話說得明白確實：「你也該知道，我並非脆弱無害的花瓣或蝴蝶，無關乎成親與否──崔以宣就是我此生認定的唯一伴侶，無論如何。」
「──我知道啊。」沐寒川唇角微揚，美人痣隨之上揚，低聲再重覆一次，「我知道。」
那他還苦苦追求，何苦？你疑惑地看著他，只聽他繼續說，語調旖旎中帶著一股毛骨悚然：「我注視你的時間，比你想像的更久、更久。」
「我記得你幼時的可愛模樣，記得你穿過的所有衣裙，記得和你交談過的所有人……全部、全部都——」
「嚇！」崔捕頭的大喝聲打斷他的碎語，馬車隨之快速前奔，把人狠狠甩下。
你護著女孩的頭，看到駕駛座的小窗打開，露出崔以宣的側臉。
他沉默許久，才說：「……剛剛馬兒忽然失控，你們還好嗎？」
你：「……」
都主動開窗了，以為會說什麼，結果又縮回去，你眼神無奈地覆述：「馬兒失控是吧？真是剛巧，在有人說胡話時想大步奔騰。」
崔捕頭毫不心虛地點頭，「沒錯。」
這能怎麼辦？只能之後再算帳了，你看著滿眼興奮八卦的女孩，總不能在孩子面前把那些彎彎繞繞的情感糾葛展示出來，何況你自己同樣尚不清楚該如何應對他們。
不過有一件事，你可以現在澄清。
你嚴肅認真地對女孩說：「記住，駕馬車這個超級帥的大哥哥才是我丈夫喔。」
此言一出，你收穫女孩乖巧的大聲保證，和臉紅地急忙關上窗的崔捕頭。
──旅途終於美好不少。

道觀位於山腰處，紅磚瓦砌成的牆依山而立，道路兩旁逐漸出現零散的住家，沒有集市，沒有農田，看來居民是完全依靠外來的商隊過日子。
行過山門，你們在中庭下車，同時另外三人也規矩地下馬牽著韁繩，四合院內來了一名道長，當你們表明借宿之意，他迅速回觀中稟報。
不多時，一群和善的道人過來，領頭的老翁如此自稱道：「貧道雲悠，是為監院，相逢即是有緣，小小地方還莫嫌棄。」
監院是為觀中真正管事之人，崔捕頭客氣道：「是我們唐突了。」
「此處風景秀麗，建築古樸大氣，」梓菱同樣說著客套話，「能來到此處，是我等的福氣。」
當他們互相恭維時，梓崧悄悄來到你和女孩身邊，低聲問：「那個……你還好吧？寒川他有時候…不對，他一直都不太近人情。」
把默默站出來擋在身前的女孩拉回保護圈，你有些詫異，「這次怎麼不撒謊了？」
「哎呦，也不過一次而已，怎麼說得好像我是說謊成性的人？」他略受傷的捧心，「我知道了啦，我就不擅長說謊啊。」
你沉吟片刻，半試探地問：「你說他不近人情，具體是怎麼回事？……不，其實我對你們根本不了解。」
「啊……」梓崧抓了抓腦袋，「以你的角度來看，確實啦……」
感覺…這自稱二哥的人稍微好應付點？你挑眉，把女孩的耳摀住，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
「教內出了叛徒，不過有人叛教是家常便飯，通常不會特意去理會、處理，但錯就錯在⋯⋯」他說這事時表情微冷，「他把教內秘笈帶了出去。」
難怪會驚動到他們，雖然不是預想中的答案，不過總算釐清一件事，你理解地點頭，問：「被拿走的是頭顱、肚腹、手甲還是鞋子？」
「是鞋。」梓崧看了眼乖巧被限制聽力的女孩，「最後的線索斷在這附近，而恰巧我們又發現了不該出現的她⋯⋯小、咳，山桐，縱然她沒有習過武的痕跡，可是這不代表她身邊的人不會武。」
所以你要小心，自栩為你兄長的男子拐著彎提醒，被拿走的秘笈是鞋子，也就是輕功秘笈——魔教輕功有多破格，你深有體會，於是再度點頭心領，看起來有些乖巧地可愛。
「⋯⋯我不會強迫你做不喜歡的事。」他莫名丟下這句話，便牽著馬回到黑著臉的沐寒川身旁。
你：「⋯⋯」
覺得他耳尖有點紅是錯看吧？你不想仔細端詳，放開摀耳的手，想問問她一點事時，雲悠驚喜的嗓音打斷了你的思路。
「瑛瑛？！」老翁的語調充滿失而復得的顫抖，丟下所有包袱，跑過來略帶粗魯的把人抱緊，「妳突然不見，嚇死人了⋯幸好、幸好⋯⋯沒怎麼樣吧？」
「雲悠爺爺……」女孩顫著手回擁，看似乖巧的神態，你卻隱約感覺到一絲古怪，瑛瑛道歉道：「對不起、我…我……太想爹娘了。」
「沒關係、沒事的，」雲悠緩緩放開手，「說好治好病後就可以回去，瑛瑛妳要堅強，努力把病治好，好嗎？」
「嗯…嗯……」瑛瑛抿嘴，模樣不太情願，可還是點頭答應。
你總算看出了點端倪，用眼神望向不遠處的崔以宣，「……」
崔捕頭嘆氣。
「下次開壇時間在兩日後，這段時間──」
「不如先讓瑛瑛陪我？」笑盈盈地打斷雲悠的話，你今日穿著一身朱紅毛絨斗篷，底下雪白綴紅絲帶的瑤步裙充滿青春活力的氣息，結合略魯莽的言行表現得像不知世事的少女，「反正這幾天我們也要找個人領路，剛巧碰上瑛瑛，已經結了緣分，不如就讓瑛瑛來陪我們？」
「……」雲悠詭異地沉默半晌，接著再度揚起笑容，「那是瑛瑛的福氣──那，瑛瑛先回去整理一下，再去客房報到，記得好好表現，好嗎？」
「好、好的。」
女孩踩著小小的腳步奔向觀內，而你們則在雲悠的安排下各自入住；由於你做女子打扮，因此獨自一房，其餘四人則兩兩一間，你看著崔以宣和梓菱一同進房，不免有些顧慮，大致收拾之後便過去敲門，怎知裏頭大家都已就位，甚至泡上了茶。
他們什麼時候感情這麼好了？你默默坐到崔捕頭身旁。

「喝點茶暖暖身，」崔以宣替你倒茶，清澈的茶湯冒著熱意與香氣，「這偏遠道觀居然能有這樣的好茶。」
「望山觀鄰近玉葉茶產地，會有這種好茶不意外。」梓菱拿出瓜果倒入茶盤，推到你手邊，「但附近土壤極差，能種的食糧僅有豆類。」
你捧著茶碗暖手，在場所有人都是箇中高手，竊聽馬車內的談話不算什麼……你比較意外他話語中隱藏的抗拒。
果然，下一句梓菱便說：「山桐，你沒必要對個非親非故的孩子如此上心，就算要關切，那也是我們的事。」
一句話把你們分割出去，你眨眼，往崔以宣望，他無奈閉眼，無聲默許。
有了底氣，你問：「找到叛徒後，你們要如何處理瑛瑛？」
「——洩密者，格殺勿論。」梓菱抿茶，淡然說出恐怖的話語，「與之牽扯者同理，無論對方年齡、性別。」
「稚子何辜……」你道：「雖然很想這麼說，但我知道，對你們來說『孩童』是大敵。」
終究曾在魔教待過一段時間，在魔宮主殿的那段日子，偶爾過於大聲的喧鬧也曾傳入耳裡──你知道，他們不為人知的辛酸。
大雪山生活艱辛，那寒天雪地之下人心不自覺冰冷，因此魔教之人從根本就和中原人有著不同；當連生存都是奢望，禮義道德變成了最先丟棄的無用之物。
並非無人有善心，但心軟的代價太大了。
魔教人人喊打，在江湖中他們是最受人畏懼，也最為人唾棄之輩，所以一旦發現有和魔教打過照面的倖存者，江湖正派會傾盡全力栽培，耳提面命他們與魔教的仇恨，等五年、十年後，這批人便會成為對抗魔教的中堅力量。
哪怕，當時是因教眾求情而放人生路，等到學有所成以後，曾經的道義和不殺之恩都不覆存在──有多少教眾是死於曾經的善舉，根本不勝枚舉。
斬草不除根，虛假仇恨的螺旋不斷，你理解，可忍不住替瑛瑛求一線生機，「我知道這麼說很讓你們為難……能不能等確定有證據之前，都不動她？」
「「……」」
梓菱和梓崧相視一眼，接著齊齊把視線投向正捏著藥瓶的沐寒川。
這令你感覺有些驚奇，一直認為梓菱才是領頭，現在卻仰賴沐寒川最終的抉擇，不過他們對彼此的態度也不像上下關係，很是詭異。
「可以啊。」白衣男子的狐狸眼晦澀，笑盈盈地歪頭：「山桐想要什麼都可以。」
「──別把話說得如此曖昧。」崔以宣用茶壺擋住他的眸光，「你只是想要他的歉疚。」
「那又如何？」被說破也無妨，他的目的確實達到了，你抿唇抓著衣角，因他過於果斷地奉獻而不自在。
「嘖。」崔以宣臉色陰沉。
「來交換情報吧，」梓菱扶額，頭疼不已，「二弟已經簡略說過事由，我們會判斷叛徒躲在這裡，除了最後線索指向，還有瑛瑛出現時她腳邊的草地。」
魔教輕功「踏雪無痕」在初階時，寒性內力會使腳邊凍結，而瑛瑛所站的小角落，有著大片水珠。
「距離最近一場雨是兩天前，」梓崧從懷裡摸出本小冊，「而且這樣她會出現在距離道觀如此遙遠的地方也能解釋，再加上……諾，你們看看教內對望山觀的描述。」

把這種記載帶出來隨意給人看，爹不會揍人嗎？懷揣著異樣感，你接過小冊翻閱。
小冊筆跡和你所知的卷宗都不同，再加上充滿歷史痕跡的泛黃紙頁，你不得不懷疑的望向梓崧……這是他的隨身簿本吧？
被注視的男子啃著瓜子，絲毫沒意識到這是十分親暱的行為，甚至以為你是想要吃瓜子仁，所以改為徒手捏殼，把瓜子仁放到你的茶盤。
你暫時無視他的行為，繼續閱讀起簿本。
受限於筆者的習慣，資料的描述方式不像一般紀錄，反而有種武功祕笈的味道，通篇充斥著武學用語，若是普通人來看，說不定覺得是祕笈，而非普通的歷史紀錄。
道人大致分五派：積善、經典、丹鼎、符籙、占驗，望山觀是已行善積德為主的積善派為主，混些性命雙修和避穀的丹鼎派別。
望山觀主張道之本源來自於陰陽相合，人本汙穢，因此要克制口腹之慾、行善積德以潔淨自身，並努力修行以拋棄肉身得道。
你望著詞句中的「陰陽相合」四字，想起瑛瑛對雙親和雲悠的態度，和女孩手上的麻疹，若是──若是她的麻疹是天生且常態性的，做為她父母勢必會四處求助，最後兜兜轉轉來到望山觀，期望透過宗教來治病。
望山觀待人和善，領著女孩過著苦修的生活就算了，偶爾替她開壇作法也算合理──又如果，那個儀式本身有問題呢？
那個問題甚至大到本性乖巧的女孩不顧雙親交代試圖逃跑，連膽大到背叛魔教之徒都看不下去幫助──一個恐怖的猜想逐漸成形。
你臉色煞白，連同身旁崔捕頭的臉色同樣不好。
梓崧接過簿本，眼含心疼卻沒說出拒絕的話語，「我們明天會在觀裡四處蒐查，看你要不要來幫忙。」
「小、山桐，你和瑛瑛關係較近，」梓菱替你換了杯熱茶，「看有沒有機會讓寒川替她把脈，他是大夫。」
「我去找人。」沐寒川悠哉地說著，像早已得知院子裡所有分布。
「……我會寫信去附近官府查紀錄。」崔捕頭深吸口氣，「這麼大的事不可能沒有留下一絲蛛絲馬跡。」
你握了握拳平復心情，「我來當餌，若這事正確，沒人比我更適合釣情報。」
此話一出，眾人反應各異，各有各的精彩。
你最先聽到的是崔以宣無奈的嘆息，緊接著是梓崧慌不擇言的反對與拍桌聲，同時垂在身側的手被崔捕頭握住。
「不可以！」梓松喘了幾口氣，意識到反應過了，侷促地坐回原位，雙手擺在桌上不住摩娑，「抱、抱歉，我只是……很不喜歡你總以身犯險…從以前就是。」
你微愣，尚未整理思緒，梓菱便低低喚了聲：「二弟。」
「……」梓崧低頭，「抱歉，我沒抓好距離。」
他忘了，對你而言，他們不過是陌生人。
梓菱拍了拍胞弟的肩，接著把視線轉向你，慎重道：「話雖如此，我同樣不希望你犯險。山桐，你仰仗著自身武功高強不錯，但人心複雜，從來沒有做不到的手段，只有想不到的……有任何需要，我們隨時歡迎你來。」
沐寒川沉默不語，僅是把一個布囊放到你面前，護心鏡和藥瓶從布囊鬆垮的開口間露出。
身旁的崔以宣板著臉，把東西和你一起拎起，在你詫異的目光中走出房門。
什麼？現在什麼情況？為什麼一轉眼你又落到崔捕頭懷裡？
為什麼，你說出計畫後，大家都臉色不太好？

換好衣裳的瑛瑛看著姿勢曖昧的你們，歪了歪頭，直覺告訴她不要打擾，於是乖巧地去魔教三人組所在的房間，打算問問想去哪。
你本想攔下她，耳邊忽然響起磁性的嗓音，「我知道攔不下你。」
於是你的注意被擄獲，看著他踏入房間，把你放下，半跪在地，雙手牢牢握住你的手。
「安全第一，保護自己才能保護他人。」崔以宣的表情你看不懂，太過複雜難辨，讓你有些不知所措。他把額心置於你的手背，「我答應過你，要成全你所有的任性……桐桐，你想做什麼，不需要我同意。」
他在介意你做任何事都要偷看他臉色，明明誇下海口要讓你幸福，卻連自由說話惹事的安全感都沒寵出來，真是——太失職了。
你撐著桌案，躁動不安又不知所措，「以、以宣？你在生氣嗎？」
「……我在自責，」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語氣中濃郁的情感卻暴露所有，「我自責自己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讓你事事看我臉色。」
他說的所有詞彙你都懂，但組合在一起怎麼就聽不懂呢？
你試圖理解，並為之辯解，「我…我沒有，我很、很信任你，我做這些只是、只是……怕我一意孤行拖累你後腿……那個，以宣，你若不想管的話，我們可以明天就離開…好嗎？」
此話一出，崔以宣幾乎把銀牙咬碎──你把他擺在最前面，遠優於道德、情意、責任心。
他有情有義的小傢伙，能為了姐妹們捨棄男子的身分，能獨自扛起百花樓眾多女子的夢想，能獨自守護眾多婦女不被騷擾，如今卻放棄替瑛瑛討公道，只因他表現出不喜……甚至僅是表現而已，貼心的小貓就猜出了端倪。
「──你從來都沒錯。」他深吸口氣，錯的是他，「桐桐，你不是一意孤行，我本來就打算插手這事兒。」
他抬頭了，你不安地顫動眼簾，發現男人臉上沒有意料中的負面情緒，於是便呆愣在原地。
……都忘了，你很會愛人，卻不擅長被愛，崔以宣心疼地捧起你的臉，從最初開始解釋失控的原因。
「最開始，我很忌妒，因那三人有意無意的挑釁而發怒，可我知道你是無辜的，所以不打算與你置氣。」
再後來，醜惡的事件逐漸浮出水面，當他們紛紛表態、毫不遲疑地擁護，比他擁有更多的準備和資源，崔以宣才發覺──他不能帶給你什麼。
連虛無飄渺的支持都沒能給你，當初有多酸，現在就有多自責，所以才失控、才遷怒。
「……你太好了。」男人把臉埋進你胸前，悶聲道：「好到我不知所措，讓我忍不住擔心…甚至產生陰暗的想法，想把你……一輩子關起來，不容覬覦。」
聽完，你眨眼，靈動的眸子透出驚訝，隨即變為微妙。你不想破壞氣氛，但忍了忍，還是說：「……唔哇，以宣你好沉重喔。」
崔以宣渾身一僵。
「不過，我以前就有點這種感覺。」從湖心庭告白時，你便隱約有察覺，如今他主動坦白，倒也挺好，至少你知道他的愛意有多熱烈。你環著他的脖頸，自然合攏的指頭不自在的互相捏著：「我沒有……我沒有害怕，倒不如說，因為爹娘都是這樣的人，已經很習慣了。」
崔以宣：「……」
你雙親那已經超越沉重的範疇，根本是座大山吧。
不過，他抬眼望著透紅的小臉，如此不像話的歪理也令他安心許多。
繼續捏著手指，你努力表達心中所想，「其實我很高興，因為你如此直白地說──你需要我。」
「謝謝你這麼重視我，也謝謝你如此在乎我的感受，你說我很好，但好的人是你才對。」
「……以宣，我心悅於你，我也想回應你的愛意…你已經給了我很多很多，所以我也會盡力去回應，雖然、雖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從未見識過平凡普通的愛戀，你對於情愛之事陌生又熟悉，所有知識皆來於話本，在貧瘠的認知中來回搜索，你不太肯定的仰頭，戰戰兢兢地問：「所以…我們現在該接吻嗎？」

胸口傳來鼓譟，你期待著話本般的甜蜜發展，互相傾訴愛意之後理應要接吻，對吧？沒有也無妨，你不貪多，用擁抱來換也可以──你只是，想撒個嬌而已。
少年的眸光閃耀，面對他時澄淨得什麼都藏不住，崔以宣喉頭滾動，想起初次接吻時，是他先有了慾念，你才行動，之後幾次主動同樣如此……
「桐桐，想與我親近不必考慮如此多，」他微啞著聲，低頭輕輕碰了下你的臉，「就像我現在一樣。」
唇瓣相貼時，你不自覺發出饜足的喉音，像是隻吃到鮮魚的貓兒，不自覺地抓扒著人的衣襟試圖所要更多。鬢邊的步搖晃動，你能感受到他在引導著你，舌尖輕輕劃過敏感的顎部，指導你去舔舐。
真好玩，你眼簾顫動，他為什麼要教你早就知道的事呢？難道你真表現得太過生澀？還是說，他其實渴望更多的刺激？
作為一個好伴侶，你當然要配合愛人的所有慾望，抬手反擁，舌尖交纏，咬吮著男人的薄唇，馨香的呼吸勾纏著他的，讓人慢慢融化在這片美好花海中。
一吻結束，你們都有些氣息不穩，你眨著水光盈潤的眸子，對上崔捕頭的目光時，嫣紅飽滿的唇忍不住顫了顫，「那個……以宣，你別幹壞事喔？」
這種極富侵略性的眸光確實很讓人心動，可是、可是──才剛到觀中，就做這種事不太好吧？！
好容易弄出痕跡，崔以宣笑了笑，低頭在你微腫的唇瓣上摩娑，同時托著你的膝窩抱離地，把人放到桌上，接著解開你胸前的斗篷繫帶。
等、等等，你臉上一片潮紅，推著他的肩，縮著脖子躲開他湊到脖間的唇，但根本是徒勞，右邊不准，那就左邊，換邊亦然。
「心意相通之人，做風花雪月之事哪能稱得算壞？」他摟著你的腰，邊吻邊蹭，利用體型的優勢在你身上肆意點火，有意無意地蹭鬆衣領，在暴露出來的肌膚留下晶瑩的水痕。
眼尾開始泛紅，你無措地摟著男人的背脊，想到置於行囊中的猛虎玩偶，巨型貓科動物撒嬌起來應當如此，又強勢又可愛，令人難以拒絕。
身下開始起反應，你抿唇，逐漸開始動搖。
感受到你的心意搖擺，崔以宣趴在你腿上，鼻尖距離那散發異香的熱物僅剩一個親吻的距離，他抬眼，溫和又不容拒絕地啞音問：「桐桐，可以嗎？……讓我嘗一下，一下就好？」
感覺不只是吃一下而已，你皺鼻，不知道要不要相信。

男人在床上的話不能信，你忽然想起姐姐的警告，忍不住抿嘴，但……你想對以宣好一點…如果已經有預料到的話，就不算吃虧，對吧？
反正、反正真發生了些什麼，你就…就……當在寵人吧。
當你點頭時，他的呼吸聲中斷了一瞬，緊接著純白的裙擺被遞置唇邊，崔捕頭柔聲善誘：「乖，能幫我好好叼著嗎？」
含住衣物，一層層被剝開中衣和棉絝，腿部裸露的寒冷讓你忍不住一抖，隨即他暖洋洋的內力覆蓋而上，令你放鬆下來。
「不會讓你冷到的。」崔以宣托著你的膝窩，吻咬柔嫩的小腿肚，薄唇掃過，留下淡色紅痕，容易給人烙上記號的體質真使人困擾。
你向後坐了坐，抓緊厚重的斗篷布，大腿內側的小痣被反覆吮咬，明明只是一個留存於皮膚上的印記，他卻像能從中吸到蜜汁般不停搔弄。
「夠了……」含糊地表達不滿，衣衫不整的上半身也被啃咬，顫抖的腹部沾著點點紅梅，你整個人像是精心妝點的珍饈。
你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在情慾中有多誘人，崔以宣眸色一沉，順著你手上力量湊近挺立的肉物，散發異香的玉莖不顯猙獰，連吐著白沫的粉頭都可人得緊。
粗糙的指腹撫過柱身，男人迷離地舔舐其上，以往翻雲覆雨的記憶自體內喚醒，回憶和現實中誘人的貓鳴讓人失控，混著淡淡麝香的異香更是喚起曾靈肉交合的快感，一想到眼前漂亮的性器曾來來回回進出體內，他便克制不住扭曲的慾望增生。
炙熱的口腔含吮玉莖，一想到身處於道觀之中，你頭皮不自覺發麻，是為羞恥也是因為舒爽。繡花鞋不知何時落地，踩不著地的足背弓起，蜷曲在暖襪裡的指頭想必已經泛起紅來。
你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崔捕頭其實較喜歡女性……但也不是無法接受同性，這只是一個因習慣而產生的虛假議題。
「嗚、嗚啊…嗯嗚、咕……」你呻吟著。
──所以他為什麼會這麼沒有芥蒂的來咬你啊？！
掐在腰部的手很穩，甚至在你顫抖著想稍微逃離時會用力把人拉回，侍奉的動作生疏而細心，雖然一開始是你先把人拉過來的，此刻卻迷茫又無助。
人有這麼容易改變嗎？你咬著裙擺的牙關用力，卻無法阻止涎水沾濕下頷。
囊袋被翻弄，像是在催促陽精噴湧般，同時吸吮著脹紅的性器，你在迷糊中猛然想起趕路的那段時間，每日清晨時分他的親吻愛撫，尚且糊塗的腦袋沒意識到的微小信號現在終於發現了。
你顫著手，純白衣角墜落，「你、嗯唔、你這…這色魔！」
趁人剛醒時吃豆腐，如今還在吃！
崔以宣挑眉，沒明白你的想法，也沒否認，捉著你的手腕，壓著你的尾椎，一個發力便將肉物含到最深，敏感至極的部位闖入緊緻的肉腔，逼得你無聲哭叫：「──！」
太多了，你在慾海中不住啜泣，脆弱感更刺激情慾，難得的生澀無助激起男人的征服慾，不顧你的意願，將所有精華盡數吸出吞噬。
抹掉唇旁的白漬，他起身來抱你安撫，「怎麼……今天這麼軟？」
你氣得踢人，但手仍然牢牢環住他的脖頸，「你也、也不看看地點！這裡是道觀耶，是聖地、聖地啊！」
「……」崔以宣沒接話，默默想著，所以只要地點對了，就能看到愛人不同的一面嗎？
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你稍微冷靜過後，便自己跳下桌，拾起鞋，「我要整理一下。」
「嗯，我去隔壁等你。」
你望著他的背影半晌，忍不住說：「──以宣，你們不要吵架喔。」
「……放心。」崔捕頭停頓許久才做出承諾。
隔壁是他和梓菱的房間，目前正聚集所有他有敵意之人，你很難不去想像放他回去會發生什麼事，但既然他已做出保證，你就……就只能相信了。
以宣是理性的人吧？你歪著頭，最後再問：「那，真的不需要我處理一下嗎？」
順著你指尖的方向看去，崔以宣低頭，厚重冬衣下的反應明顯，雖然他已表態不需要，可你總覺得這樣放人回去未免太過無情。
……而且，這樣你總覺得像是被白嫖了。
「沒事。」他不知道做了什麼，你驚奇地看著那醒目的突起逐漸消失，最終回歸於無，男人望著你，淡然道：「我不會教你的。」
「喵……啊！」都是他總叫你小貓，現在好了，你真的會下意識發出貓鳴，可惡！
你在男人的笑聲中羞憤欲絕，直到房門關上，才歛起思緒。
剛剛…他是在拖延時間吧？你不傻，在你說出要當誘餌時，房內的所有人似乎轉瞬間達成了共識，所以崔捕頭把你抱出去的行為異常流暢，因為這是其餘三人所允許的。
他的坦白是為了使你心神混亂，你的告白與默許則是順勢而為，最後急匆匆回去是為了迅速商討……應該吧？你的耳根默默泛紅，依然覺得他是正經人。
所以你才說不要吵架，希望那詭異的停頓沒有任何意涵。
整理下裙襬，你猶豫半晌，終究把護心鏡戴上，披上斗篷，踏出房門……隔壁詭異的安靜，深吸口氣，你敲響房門。

房內一片寂靜，讓你想到大雪山那寂靜冰冷的大雪⋯⋯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
你掃視一圈，瑛瑛被梓菱抱著，貌似沈睡，梓崧表情空白，沐寒川坐在距離崔以宣最遠的位置微笑，崔捕頭則冷著臉品茶。
達成共識了？但你總覺得有些劍拔弩張，默默坐到崔捕頭身旁，旁邊的男人立刻倒了杯茶給你。
「正好，」沐寒川打破沈默，對你說道：「山桐，我們有件事怎麼都談不攏，你能給我們評評理嗎？」
你抿茶，「如果我能力所及。」
「你方才騙她不能吃豆、奶、魚，」沐寒川望了熟睡的女孩一眼，扳手指數著，「觀內飲食以豆類為大宗，為了圓謊，觀內食物不能碰──因此誰負責你的膳食就成了僵持不下的議題。」
你：「……」
在求證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之前，正事討論完了嗎？
不過這事對他們而言似乎真的挺重要，眼下沐寒川自己介紹了起來，「我的手藝你知道，談不上多令人回味無窮，但至少也在水準之上，我甚至能燉燉為你量身打造藥補，絕對吃不出苦藥味。」
「我就……我就算了。」梓崧未戰先認輸，雙手投降，趴下的動作莫名有種蕭瑟感，「我自己都吃不下的東西，別禍害人了，呵呵…呵呵……」
「嗯，現在換我了嗎？」梓菱小心翼翼地抱著瑛瑛，姿勢卻十分標準，「我自認廚藝不錯，至少…嗯……比寒川好。」
「……」崔以宣沒有照著規矩自薦，默默喝茶，原因你很清楚──他的手藝有些差。
若說炒一盤菜、煮一鍋湯，他是沒問題的，只是多少賣向會差了點、口味不穩定了點，其餘都很不錯。
……至少能把水煮出火的你沒資格嫌棄。
嘆氣，你無奈說道：「這一點都不重要，你們到底有底沒底？」
「「⋯⋯」」
出乎意料地，除了崔捕頭外的其餘人都一齊看向梓菱，而他輕嘆口氣，「吃飯怎能不是大事？⋯⋯寒川，把藥解了。」
沐寒川伸指抹過女孩鼻尖，她的睫毛微顫似乎即將甦醒，同時抱著她的男人低語，「你想做什麼便去做吧，我們不會攔你的，山桐。」
你眼中閃過一抹精光，瑛瑛迷糊眨眼，「窩、我睡著了？」
「大抵是舟車勞頓，無妨。」梓菱笑著寬慰，「要不要再去睡會兒？」
「⋯不要。」想起男女授受不親一事，瑛瑛立刻掙扎下地，跑到你身後，「我不睏，我要負責帶路。」
還挺有責任感的，你想。
「過來時有看到花圃，我自己去就好。」梓崧搔著臉，做足了靦腆的模樣。
「我和他自己晃晃便好。」崔以宣指著沐寒川，意外的配對讓你忍不住多看幾眼。
一連吃了幾個軟釘子，女孩有些無措，拉了拉你的斗篷，「那、那姐姐呢？」
你嫣然一笑，「我想去大殿求願，妳可以帶我去嗎？」
「嗯！」

俗話說，宗教源於人心，當內心堅強富足時，信仰能夠推你一把，若當生活遇到困頓，信仰便成了一帖藥——服用可能使事情變好，也有可能從此墮入深淵。
你的想法很簡單，既然望山觀有異，不如直接假扮成弱者，不提演技，你的外貌也足夠唬人，勾勾幕後黑手應該能行。
只是⋯⋯你捻香，思考要用什麼願望做這魚餌。
要編造一個謊言，勢必要用更多的謊言來完善，只要中間有一個錯誤，整張網都會隨之崩解，所以撒謊最忌諱無的放矢、毫無根據。
真假參半的謊言才是上選，你面容平靜，搖晃香腳，娓娓道來：「民女山桐，向座上神尊祈求心靈平和……和父母安康。」
你說了個半真半假的故事，故事中你娘是被迫嫁入，整日鬱鬱寡歡。而作為丈夫的人則終日不見人影，雖想好好待人，可害怕工作會連累到她，於是對妻子冷眼旁觀。
你祈求神明，希望有天爹娘能解開誤會，好好把握彼此。
……故事也和真實相差甚遠，但應該聽起來尚算合理。
當你鞠躬，插上香爐，一道視線、不，是三道視線，由兩個不同的方向注視著你。
裝作若無其事，你拍掉指尖細粉，向好奇的女孩搭話，「怎麼啦？瞧妳這模樣？」
「姐姐，妳爹娘是吵架了？」瑛瑛很是驚奇，以為雙親和睦是常態，「為什麼妳的爹爹怕妳娘知道？」
其中一個視線消失了，你沒多作表現，揉了揉她的頭，「因為我爹是捕快啊，他的工作都要和壞人打交道，所以怕我們被尋仇。」
「喔……」瑛瑛似懂非懂地點頭。
大殿裡忽然想起腳步聲，你和女孩同時回頭，看見雲悠和另一位道姑緩步而來…道姑看起來有些心神不寧。
「瑛瑛，」不等人反應，道姑急切地問：「妳有沒有看到陸臻？」
「我、我沒有。」女孩抿嘴，眼神向下是撒謊的表現。
「怎麼可能沒有？今天的法壇是為你們而開，」道姑激動質問：「怎麼妳能回來，他卻回不來？！」
和瑛瑛同場法會的陸臻是誰？你故作魯莽地把女孩拉至身後，「別對她這麼兇！妳是誰啊？一開口就兇人。」
「妳──」道姑還想說些什麼，便被雲悠攔下，她只能悻悻安靜。
「這位……」
你說：「山桐。」
「山桐姑娘，我這位道友關心則亂，舉止有些衝動，請妳別計較……瑛瑛也是，雲然師姑不是故意兇妳的。」看著你們絲毫沒放鬆的戒備模樣，雲悠嘆氣，「陸臻是和瑛瑛同樣，被罪業纏身、送來修行的孩子，他們年齡相仿，是故感情極好；瑛瑛第一次參加淨身禮，身旁有個熟悉的人總是比較好，因此就算陸臻是雲然的日行身，觀內還是安排兩人同行。」
那股奇特的視線再度出現，你不動聲色點頭，看似聽得沉醉，其實眼角餘光一直在尋找視線來源。
「如今，瑛瑛回來了，陸臻卻不見，雲然師妹才如此失態。」雲悠說道，看你態度軟化，溫和的臉上浮現微笑。

想問的東西有點多，你沉吟一會兒，問：「淨身禮是什麼？和道士擺壇前的淨身儀式一樣嗎？」
「不，那可差得遠了。」雲悠因你的話語而笑，輕咳一聲後，才解釋：「俗言道，前世因今世果，天道輪迴，善惡自有數……總的來說，今世的苦難和福報大多是前世累積的成果。」
你沉吟：「種花得花，種豆得豆。」
「對，而淨身禮便是透過道法修行淨化罪業的儀式。」雲悠點頭，「像是山桐姑娘的雙親，他們互相折磨，誰也不肯放過誰，這便是從前世糾纏至此世的罪孽，若能來觀裡修行、淨身幾次，妳也能獲得一對和睦的雙親。」
忽然，他盯著你半晌，緩緩道：「不過，由親骨肉來代替淨身也是可行的。」
你不否認宗教的教理，不過替人贖罪怎麼想都太過反常，歪了歪頭，你故作疑惑地皺眉：「那日行身又是什麼？」
「那只是個稱呼，」雲悠看著師妹，說：「我派修行法需一男一女互相配合，為了方便區分修者和普通人，便以行者代稱，男性是日行者，女性是月行者。」
你握著身後女孩的手，「所以瑛瑛也是月行者？」
「她還不是。」老者搖頭，「她從儀式上逃脫，尚未步入修行。」
尚未……是嗎？你握著她的手緩緩使力，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同時提問：「所以，只要修行，就能當那什麼…什麼行者的？不需要再多做什麼？」
「不需要，只要順從本能，藉由較資深的行者引導，任何人都能成為行者。」雲悠頓了頓，「不過陸臻年紀輕輕，修為確實高，若山桐姑娘想修行，他會是個好對象。」
聞言，雲然猛地怒瞪師兄，但也沒多什麼，僅是眼神不善的上下打量你。
這種眼神你熟悉，是忌妒和比較之意，你歛眉，宛若心動又害怕的問：「能不能再清楚點告訴我，具體如何修行嗎？」
「不好意思，這點涉及教內機密。」他給了你一個軟釘子，見火候到了便離去。
你原地佇立，身後的女孩躁動，似有話要說。
她嘴唇開合，表情猶豫掙扎，你耐心等了半晌，卻聽她說：「姐姐，妳可以在這裡等我嗎？我就出去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看來信任還不夠啊，你蹲下身，笑說：「好，我在這兒等，小心點喔。」
「嗯、嗯。」瑛瑛胡亂點頭，被罪惡感壓得喘不過氣。
目送她離去，女孩凌亂的腳步正朝著窺視者的方向而去……依照視線高度，對方應當也是個孩子。
應該是陸臻吧，你想，不知道他和魔教叛徒是否有關連，又為何能在那可疑的淨身禮中脫逃，既然要逃，又為何把女孩單獨留下？

「……以宣。」
內力緩緩輸入雙子墜，你向著玉墜半身的持有者傳話，「你那邊還好嗎？」
男人低沉的嗓音幾乎瞬時響起，僅有你們可聽聞的關切話語溫柔，「算順利，怎麼了？你的聲音有些悶。」
踱步至大廳角落的求籤處，你撥弄著木籤，「遇到髒東西而已……吶，你能幫我問沐寒川一些事嗎？」
「要問什麼？」
「那個叛徒的所有事，愈詳細愈好。」
「好，你等等。」崔捕頭沒切斷聯繫，而是就這麼讓你聽著、同時小聲覆述沐寒川的話，「沐寒川，你到現在都沒說過那個叛徒的事，總要給我一些長相或武功的情報，不然要怎麼找人？」
「喔，我們忘了說？」沐寒川語出驚人，「他啊，是正派那邊安插的奸細。」
「……啥？」
「這很正常，當初菱和崧的母親也是這樣，不過她動了真情。」沐寒川語調蠻不在乎的訴說著，聽不出任何哀戚，「可惜，前夫人終究過不了心理的坎，在一次和教主的雪中散步時把匕首刺向教主，那一刺當著菱和崧的面，決絕無比，已是下了殺心，所以教主僅能親手除掉曾經情比金堅的前夫人。」
你看不到崔以宣的表情，料想應當挺差，撥弄木籤的手停頓，轉而捧起籤筒，學著話本的描述搖晃籤筒。
「扯遠了，我們最開始就知道他是奸細，所以對他離開一事不怎麼在意，可惜……他奸細做得太成功了──讓我們不得不處理。」
咚，一支木籤飛出桶內，你拾起它，兩短一長往復是為震卦──先恐懼後喜慶，因禍得福之向，但若沒把握機會，人財盡失。
你盯著卦，問：「以宣，問他一個假設性的問題，若他將祕法外傳，甚至還收了徒，沐寒川會如何處理？」
「秘法不得外傳，殺無赦。」他說著冷血殘酷的話語，臉上依然是無所謂的輕鬆。
「……」崔以宣忽然覺得你不在這裡真好。
「不過……」沐寒川停頓，「還是要看菱的判斷，在外面要聽他的話。」
「…我看你不怎麼聽話，」崔捕頭忍不住說道：「三番兩次地來騷擾人。」
你也這麼覺得，在心裡不住點頭。

後來的談話你聽不見了，崔捕頭切斷聯繫，八成是不想令你聽到爭鋒相對的話語……其實不用在意啦，你反而期望他可以在你面前大聲宣示主權。
望向香爐的香腳，裊裊升起的青煙已經走了大半，瑛瑛沒事吧？你正有點擔憂，就看到女孩的身影從外頭跑來。
「姐姐！」她的臉蛋紅通通的，不知為何，感覺態度中的戒備少上許多，「接著要去哪？」
真是個好問題，崔捕頭和沐寒川在四處搜索叛徒的蹤跡，梓崧在花圃，梓菱……他沒說要去哪。
想起女孩剛醒時的對話，你眼神鬆動，以為無害，原來是隻狐狸。
蹲下身，你問：「道觀裡還有哪裡可去？」
「花圃、書院、聊天談事情的地方，」瑛瑛數著手指，「還有大家生活的地方…但不能進去。」
聊天談事的地方……是交誼廳嗎？你沉吟，書院和交誼廳感覺都有線索可以挖。
時間有限，書院無疑是大海撈針，不如先排除掉較為簡單的交誼廳，你微笑道：「我有點累了，我們去聊天的地方坐一下吧。」
「好。」

從大廳至交誼廳的路途，崔捕頭告訴你叛徒的姓名長相……看來是吵完了。
張元生，平凡的長相被佔據半張臉的胎記破壞，入教幾十年實力普通偏下，唯輕功上有些起色。
這算是能理解他偷盜輕功秘技的原因，但還不夠，事件依然籠罩層迷霧。
「到了，」女孩的嗓音把你拉回現實，「這邊是……咦？」
你驚訝地看向廳內的崔以宣和沐寒川，他們怎麼在這兒？ 「桐桐。」崔捕頭過來你身旁，「真巧。」
想起他們的任務，你不動聲色，笑道：「對啊，真巧，你們也來休息？」
「是啊。」他眸中透出溫柔，看得女孩八卦不已。
姐姐和其他哥哥到底是什麼關系？瑛瑛單純地好奇著，邁著步子，走向角落的香爐，「我先幫大家點香喔。」
在意識到之前，習慣爭鬥的身體自然而然地摸出毒針，沐寒川輕嘖，迅速把毒針收起改換殺傷力較小的毒煙，包裹草藥的特殊紙張一沾內力即燃，隨即煙棒被精準的投擲到女孩攏起的圍巾內。
「咦？什──」瑛瑛倒下的身子被你及時抱住，而崔捕頭則抓住掉落的香爐蓋。
「香裡有異物。」等了半晌，沐寒川卻不再說。
你疑惑地把女孩放到椅上，以經驗發問：「是很棘手的東西嗎？」
「不棘手。」他搖頭，在崔以宣愈發危險的目光中朝你走來，毫不猶豫地蹲在你面前。
盡量縮小身體，以仰望的姿態望著你，沐寒川目光如火，從來不掩飾對你的愛意及慾望，貪圖你所有，卻也只貪圖你而已，不參雜異質的利益、虛榮、期待──他很純粹，也因此難以拒絕。
你曾有過無數追求者，最簡單的驅逐方式便是比較，把你和他所在乎的其餘放上天秤，只要砝碼足夠，他們總會知難而退，可是沐寒川不同，他的天秤從最開始便是壞的，毫無道理的偏向你，所以很難拒絕。
正如現在，他以最低微的姿態望著你，目光濃稠如實質，你覺得若崔以宣不在現場的話，他肯定會不知羞恥的跪下，並攀在你的腰腿上──如同一條蛇。
「山桐，你不知道教主在接你回來時，向所有教眾訂下的規矩：沒通過道德考驗的人不許接近山桐。」看你瞪大的眼，沐寒川支著頭笑，「菱學得很好，所以知道教主設下門檻有多低，才拉著崧特訓，直到你成年之時才出現，而我則剛通過教主的考試。」
他在向你解釋，為何明明存在，卻從未出現、為何他們直到現在才現身、為何他們行事風格不同，還有最重要的──他們確實是未歸化的獸。
**因你而努力接近人的猛獸。**
你按住身後的男人，思緒複雜，「為何告訴我？」
「因為我在討你歡心。」如此直白，讓你反應不過來，白衣似雪的男人蹲在地，午後的朝陽替他鍍上一層鮮血般的紅，「我不理解，你為何要對陌生人如此上心？那個女孩是，那個叛徒也是，你根本不需要替他們操心，左右不過是過客，你幫助了他們不一定會獲得什麼。」
「──不過既然你想做，我便幫忙。」他笑得毫無雜質，「教主和菱常說，要有所得必先付出，山桐，我告訴你這種薰香的情報，作為交換，你能碰我一下嗎？用什麼方式、碰何處都依你，我只是……從很久以前就想觸碰你而已。」

如果你能早些知道禁令一事，說不定如今站在你身後的人便會是其他人……但現實從來都沒有假如。
木已成舟，你認定的伴侶是崔以宣──一個不怎麼完美，卻是最適合你的俗人。
沐寒川深情、單純，或許很有權勢，但終究不是你的良人，所以你不想讓他繼續耽誤，不能讓他有所期待，要殘忍地告訴他愛了大半輩子人不會選擇他。
咬牙，你下意識想像以往方式去拒絕，但張口許久，拒絕的話語無法編織，「……」
他索求的只有你，你想不出能令他打退堂鼓的話語。
怎麼辦？眼神流露出動搖的瞬間，崔以宣便抬手將你擁入懷裡，滾燙的溫度帶來安心感，你抬頭回望，眸中閃爍少見的茫然無措和依賴。
沉默在彼此間蔓延，一片寂靜中唯有肉體鮮活的暖意滲透，撲通撲通的心跳在耳畔隱約響起，是幻覺嗎？還是他真的緊張到胸口震動？
當你再度和崔捕頭對上眼時，你看出他的不安……明明被追求的人是你，他卻比你還急迫。
「……」你的猶豫不決會一次傷害到許多人。
深吸口氣，你慢慢有了想法，不再需要求助，反而安撫的拍了下他的手臂。
崔以宣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將手放開，你順勢走出他的懷抱，堅定說道：「抱歉。」
「……」沐寒川似早有預感，靜靜閉眼微笑，聽著你的拒絕。
你捏著手心的掌緩緩放開，「我認為給你希望跟這種甜頭對我們雙方都不好…抱歉，這種交換我不能接受。」
沐寒川平靜地低喃：「那你想用什麼和我換？」
「我可以讓你問我一個問題，只要不是過於隱私的我就會回答」
「……也行。」他起身，笑容有些淒涼苦澀，盯著你，看見明瞳中自己的微小倒影，可惜其中卻不含任何喜愛，沐寒川歪頭，問：「山桐，撇開親情的話，你還願意回到大雪山嗎？」
大雪山，這個詞用得巧妙，不是魔教，而是魔教坐落的大雪山。
若僅說魔教，你還真沒什麼歸屬感，可是大雪山不同，它只是一個地方，平等地對待所有進山的人，自然談不上什麼牴觸。
沐寒川在提問一個可能，在魔教據點之外，大雪山的一角，或許是草原上的幾棵岩石、湖畔旁的流木、山崖邊的松樹下，你們有可能煮著暖酒，撇開身分暢談嗎？

若僅以朋友身分相見……倒也不是不行，說實話你不討厭他們的為人，梓菱心細、梓崧單純、沐寒川……呃，不諳世事，你盡可能挑選比較褒意的詞形容。
總之，你不討厭他們，僅是對他們的心思感到困擾。
你斟酌著用詞，「既然提起，或許事情結束後，可以去拜訪幾天。」
是「拜訪」，而非「回去」，你終究不想回去魔教。
「……足夠了。」沐寒川抿唇而笑，認識他以後，你才知道一個人的笑容能有如此多種，「我們會備上好酒等待。」
他緩步走至香爐旁，捻起一小搓香粉嗅聞，「果然如此，這香粉被染過色。」
「是為了隱藏裡頭參入的迷香。」蔥白的指尖染著不自然的紅黑色，「迷香有多種混雜，皆控制在聞到會隱約受到影響，卻能保持部分神智，換句話說，引燃此香可感受到飄飄欲仙的快感，五感會敏銳許多，但都是錯覺，實際上神智已昏，思考能力低下，只要有人用言語稍加引導便什麼都會聽，事後甚至會認為是自己的選擇……喔，這香還有催情成分。」
你皺眉，「這聽起來不是什麼好東西。」
「確實不是。」崔以宣拿了個小瓶蒐集香粉，「我寄去給附近城鎮的官府。」
「我看寄過去也沒用，」沐寒川抓到機會就想給崔捕頭添堵，「這道觀存在如此之久，難道都沒人發覺有異？何況有些香料此處沒有產出。」
「……」崔捕頭直接無視。
你倒是有些想法，「這個香的作用會不會和他們修練有關？」
「「……」」
此言一出，兩個男人齊齊望向你，你像隻被逮著的貓兒連連後退，邊出聲證明自己：「我沒有想以身試險！真的！」
「桐桐，這個真的不行。」崔捕頭嘆息，伸手揉你的髮，「萬一被下了藥，武功再高也沒用。」
你：「⋯⋯」他的手在抖。
他顫抖的原因很明顯是因你而起，仔細觀察，故作鎮定的眼瞳參雜著緊張。
「你會如此說，」沐寒川撇過頭，不想看見你們親暱，「是有什麼把握嗎？」
知道自己做錯事，你悶著氣任揉，「雲悠今天邀請我參加他們的修行儀式。」
你把大殿中的事說了遍。
崔以宣瞠目結舌又咬牙切齒，「⋯你效率也太好。」
「嗯⋯⋯」沐寒川思考半晌，「這樣的話，菱和崧也能去參加淨身禮。」
「「⋯⋯」」
這下被你和崔捕頭盯著的人換成他，你忍不住說：「我不能涉險，他們就可以嗎？」
「你不用特別擔心他們。」沐寒川說這大逆不道的話時有些酸意，讓你驚訝地瞪大眼。
連崔以宣都看不太下去，「他們好歹算是你少主吧？」
孽徒大言不慚地繼續說：「他們都有抗藥性。」
……好想幫他們祈個福喔，你算是見識到什麼叫紙糊的兄弟情了。
任憑你有再多的想法，他們已經達成協議，決不讓你淌混水。
用藥喚醒瑛瑛後，沐寒川胡謅她自己累到睡著的謊言，蒙混過去。
時間已晚，你們和女孩一起去飯廳吃飯，一路上瑛瑛都離沐寒川遠遠的，以為是被發覺了什麼，她卻捏著袖角道：「我不喜歡大夫，他們都給我苦苦的藥，拿了很多錢，但都治不好我。」
你瞥向她手背的麻疹，「說不定，那都不是誰的錯……不是大夫，也不是妳的問題。」
「！」瑛瑛張大眼，嘴開開合合，想說出什麼時，她卻猛然低頭數著地磚。
果然沒那麼好突破心防，你也不在意，等疑心隨著時間緩緩發酵。

用完餐後崔以宣親自押著你回房，再三保證不會半夜亂跑人才回去。
「真是的……」
你躺在床上，抱著老虎玩偶，回想今日的事──好怪。
翻身把玩偶放到枕前，你趴著抬手輕點布偶的鼻子，「阿虎，好怪喔，他們都在阻止我，啊，不是說以前沒有，只是……這麼及時，這麼直白，這麼有力，像是能幫我把天撐起來的…模樣，以前沒有過呢。」
不可能不開心，感動是理所當然的，習慣獨來獨往的人忽然收到一份大禮，你暗自竊喜到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哪。
其實你插手道觀的事時，總會有種該不該繼續下去的迷茫，沐寒川的分析句句實在且真實，此處距離縣城太過遙遠，你去淌渾水究竟是想獲得什麼？
名聲？錢財？此處毫無價值，甚至若你的猜測沒錯的話，揭發道觀一事非但不會獲得善名，反而會被痛批偽善。
正義遲早會到來，且不一定非由你來制裁──可是，若因怕麻煩、怕被罵，就要對眼前的苦難視若無睹嗎？
你深知身在深淵的孤獨與無助，正如那黑暗的山洞中永遠無法傳達的求助，如今你來了，你有辦法，你有能力，那為何不伸出手拉人一把？
──這只是一抹簡單的善念。
點著老虎布偶的鼻頭，奶兇的虎完全不恐怖，安靜地任由你戳弄，「我啊，想要不再讓人擔心、不成為負擔，所以要再變強才行，阿虎你會支持我吧？」
若布偶會說話，肯定會大聲反駁，你已經強到沒有敵手了，還想繼續磨練武藝是想不想讓人活？就把無法處理的事交給其他人，不行嗎？術業有專攻，不用非得把自己鍛鍊得全知全能啊。
可惜，阿虎不能說話，只能看著你往奇異的道路前進。
自小陪伴你的老虎布偶默默為崔以宣祈福。

你是被一陣騷亂吵醒的，迷迷糊糊地抱著布偶下床，開門便見觀內人員急匆匆向某處跑。
有點清醒了，你隨便攔住一人，「什麼情況？」
「有、有人死了！在書庫！」
什麼？你愣住，那人立刻跑遠，同時隔壁房的梓菱探頭出來，無奈地指著你懷裡的布偶，「山桐你……先整理一下吧。」
「喔，以宣呢？」
「他先過去了。」
換好衣，迅速補上妝，你開門就見梓菱在離門一段距離的地方等待。
小跑過去，男人點頭二話不說帶著你往案發地點走。
這讓你不自覺多想，「你知道什麼嗎？其他人呢？」
「我昨日便在書庫。」梓菱的話令你頭皮一緊，隨即想到時序不對，又放鬆下來，「至於二弟和寒川……先過去了，寒川是大夫能辨藥，二弟則去幫忙別讓閒雜人等妨礙捕頭辦案。」
你沉吟，「所以第一個出去的是以宣？」
「算是吧，昨日他便表明身分，出了兇案，觀內人來求助合情合理。」梓菱頓了頓，「同房的我也被喚醒，想想事態嚴重，就去隔壁叫醒另外兩人。」
那他怎麼沒來叫你？你狐疑地望著他，而且沒記錯的話，你出門時他是從房內探出頭的……這又如何解釋？
梓菱搖頭，從懷裡拿出個布包，「我是回去拿這個給你，來，事情八成會鬧好一陣子，先塞塞胃吧。」
布包裡是幾塊餡餅，還熱呼呼的，應該是他用內力替你暖的……心情有點複雜，但肚子餓是事實，你躊躇著捧著餡餅，想吃又不敢吃。
「內力愈強的人，食量愈多，別委屈自己。」梓菱笑道。
你猶豫半晌，拿出其中一塊給他，「謝謝。」
是謝禮還是其他意思？梓菱沒問出口，僅說：「謝謝，我也餓了。」
他真會做人，你吃著餡餅，希望以宣知道後不會太生氣……你先去自首好了，這樣他也不至於太醋…應該吧。

書庫前聚了一群人，八成整個道觀的人都在這兒。
你乖巧地站在人群邊緣，扮演好無知的少女，看著梓菱擠進人群和梓崧匯合──他們沒暴露武功嗎？
這時，雲悠靠近你，苦惱道：「死者是觀內的客人，唉……本來明天就要步入修行，這下…造孽呀……」
你側首，眼神害怕中參雜著對於獵奇的好奇，「道長，出事的是誰呀？」
「⋯⋯只是一個想求子的可憐父親，」雲悠慈祥的笑容閃過鄙夷，「本來明天就要開壇，可惜⋯可惜⋯⋯」
「說不定還有救呢，現場不是有大夫在？」
「氣血虧損，難啊。」
你歪頭，眼角餘光瞥到梓式兄弟的身影，刻意放大音量道：「氣血虧損和參加法會有何關聯？難不成淨身禮要跪拜許久？」
「那到不用，」雲悠沒發現，繼續說道：「只是確實要做些運動。」
聽到了吧？你對他們擠眉弄眼，可以往祭祀舞的方向調查，說不定叛徒正是因此停留。
不料，梓菱卻給了弟弟一拐，梓崧認命的打斷話題，站到你前面，誠懇道：「我妹身體不好，那個儀式能不能由我來？」
等、等等？你並非想讓他們頂替才引起注意的啊！說到底……你急忙拉住梓崧的袖口，對上他詫異的目光時，忽然冷靜了下來。
「……哥，我沒事。」謊言張口就來，演技生動逼真，無論他們想做什麼，你都要幫忙抓住機會──你歛眉抿嘴，眼尾逐漸泛紅，「我、大夫不是說我好很多嗎？所以我來吧，我也想替爹娘做些什麼。」
梓崧反應不過來，呆站在原地，於是梓菱插嘴的同時，暗自踩了他一下，流暢的說：「小妹，尚不知道要做何種儀式，貿然行動說不定身體又垮了。」
「對、對，」梓崧趕緊接話，努力演出和樂的家庭模樣，「你陪在他們身邊就好，嗯，對。」
最後兩個感嘆存屬多餘，你低下頭，眼眶緩緩泛淚，委屈道：「你們每次都這麼說……」
「啊啊，你別哭啊…哇啊啊……怎、怎麼辦？」梓崧被你的假哭嚇得不清，慌亂地想幫忙拭淚，又怕被討厭，於是將求助的目光看向兄長。
「……」二弟不會真看不出來是假哭吧？梓菱無語從兜裡拿出一包糖球，這下呆愣的人換成你。
不是，你在梓菱心中的形象到底是？
縱使你們似乎中間沒怎麼對上戲，但在雲悠眼中便是一齣手足情深的好劇，他輕咳一生，在你們的目光中緩緩說道：「本觀內的月行者稀少，可能是天意，今日因為有人歸天，本該與他配對的月行者便空了下來──我會去和她說說。」
「感謝。」梓崧趕緊道謝，你們又說了幾句，作為總管的雲悠便離開了。

人群尚未散去，可能是發生了不測之事，本能的不想落單或離開陽光，在中庭的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你們則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
「寒川和崔以宣要等會兒才能脫身。」梓菱望向書院的方向，「我就直說吧，昨天我半夜有闖入雲悠的房間。」
你：「？！」
「昨日我在尋找兩樣東西：叛徒停留望山觀的理由，以及觀山院所謂的儀式究竟如何操作。」梓菱頓了頓，看向胞弟。
「…教裡的紀載模糊，」梓崧在你面前不太好意思談論，耳根泛紅，「但只要有點腦，就知、知道…唔，就是你們想的那種事啦！」
會害臊的話，那你生辰當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歪了歪頭，有些想逗人，「那你就好好幹吧。」
此話一出不得了，梓崧頓時滿臉燒紅，瞠目結舌地指著你半句話都說不好，連梓菱都紅著耳根拿出一根糖棒，「咳咳，小孩子家家別說葷話──來，洗嘴巴。」
你看了眼糖，再看了眼他們：「……」不知道從何開始說起。
魔教或爹的教育方式是不是有點問題？你含著糖，該害羞的時候不害臊，不該羞恥的時候倒是慌亂無比……感覺有點好玩。
不過既然是你捅了蜂窩，就要負起責任轉移話題，你望著偷偷扇風的梓菱，「既然都知道儀式要做什麼，為何還要繼續調查？」
「因為紀載不完全。」梓菱默默放下手，「撰寫紀錄者是教內前輩，觀內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他們口風很緊，只接觸單純好騙之人，這也是我為什麼讓二弟去，而非自己來。」
「……總覺得被拐著彎罵了？」梓崧喃喃自語，你們全當沒聽見。
「任何習俗或祭儀總該有個開題，因做了某事導致某種厄運停止或好事發生，正如河水氾濫時要投以人祭，他們堅信因果有道，所以堅持愚昧的惡行。」梓菱緩緩皺起眉，「但望山觀沒有，沒人知曉他們堅持的原因，甚至還拉上一群群眾上船，這很不合理。」
你想了想，了然道：「你覺得原因可能和叛徒、和魔教有關？」
「對，」梓菱說：「但身為教內少主的我們最近才知道望山觀，問遍教眾也從未有人與之接觸過。」
「我在想，說不定這是兩件毫不相干的事混在一起，導致我們一直尋不到方向。」梓菱隨手捻起兩片樹葉，將其中一片較小的放到你手心，「先說叛徒，作為叛徒兼奸細的他最擔憂的是什麼？」
你望著手中小葉，沉吟：「被你們追殺？」
「是了，所以他逃至和大雪山相隔遙遠的望山觀，卻在這兒發現『魔教祕寶』，那個秘寶說不定是功法、殺器或是任何可以一人攜帶的東西，」梓菱制止你的追問，示意好好聽完，「但祕寶被望山觀好好地保管起來，只有特定情況下可以竊取──雖然手上有輕功秘笈，正所謂籌碼愈多愈好，正派不比魔教如此隨意，戴罪立功總是較為穩妥，我想這就是叛徒停留的原因。」
捏緊小葉，叛徒在魔教期間肯定會參與教內事務，縱使有正當原因總歸做過惡行，這便是為何梓菱說他戴罪立功，可是……你問：「這兒和魔教無關。」
「沒錯，所以這是另一回事。」梓菱把第二片稍大的樹葉交給你，「山桐，陰陽交合，男女互相配合行魚水之歡，這聽起來像什麼？」
「雙──唔。」
梓崧趕緊虛掩住你的嘴，你彷彿能從他臉上看出：小孩子家家不要說葷話。
你：「……」不過就是雙修，算什麼葷話。
「沒錯，正是如此，我在雲悠的房間找到些演示筆記，可以確認是這種功法沒錯。」梓菱目光轉動，看著三兩成群的人們，「沒修練過的凡人無法運氣，縱然依功法修練，成效終究不彰，可稍微強身健體是可行的…我今天打算打探有沒有已經以行者身分活動的信眾。」
你捏著兩片樹葉，「你沒說到關鍵。」
「喔對，差點忘了，」梓菱笑著語出驚人，「──望山觀是陷阱，針對我們的陷阱。」
「這是正派布局多年的陷阱，留下雙修功法，製造祕寶線索，等待有天一個急於保命的魔教叛徒到來，屆時，便能一網打盡追殺他的魔教徒並將叛徒勸誘。」
「我想要不了多久，正派的人便會過來，畢竟難得的魚餌終於有動靜，還似乎真的釣到大魚，是我我也欣喜若狂。」

手上輕薄的兩片葉忽然燙手，你總覺得自己的立場很微妙，無論是正派的陰謀詭計、魔教的心狠手辣還是眼前兩人豁達的態度都令你感到不知所措——你該以什麼態度來行動？做為親人？做為朋友？做為路人？
憋著口氣，你悶聲問：「你們打算怎麼應對？」
「看寒川吧，」梓菱說道，似乎對生死交關的危機視若無睹，「他才是刑堂主。」
你態度模糊地嗯了一聲，惹來兄弟倆的目光，似乎誤會了什麼，梓崧默默站到上風處替你擋風，梓菱則關切道：「怎麼說話瓮聲瓮氣的，不舒服嗎？」
「沒有。」
正想說些什麼，崔以宣攜著沐寒川來到這個小角落，捕頭言簡意賅，「不是他殺，是半夜溫度驟降引起的心梗——桐桐你哪來的糖？」
喔不，這熟悉的醋味，你還沒來得及反應，梓菱就笑著承認，「我給我弟糖吃，什麼時候要你的允許？」
崔以宣恍若未聞，看著你說：「不要亂吃『外人』給的食物。」
「誰是『外人』啊，」梓崧第一個沈不住氣，跳出來反駁，「我們血脈相連，水濃於血，再怎麼算都比『你這個外人』強！」
梓菱沒說話，但態度明顯支持胞弟。
「我與山桐青梅竹馬，也不算『外人』⋯⋯」沐寒川歪頭，「怎麼都如此看我？」
——就在看這個白日便開始胡說八道的傢伙。
幼時同坐一張桌也能算青梅竹馬嗎？就算是你也被他的厚臉皮震撼到了。
「咳，」崔以宣定了定心，腰桿挺直的宣告，「我是他未拜堂的未婚相公。」
話音落下，魔教三人組露出大受打擊的模樣，讓你無言又好笑，怎麼連以宣都如此孩子氣啊。
再讓他們相處下去不知道會鬧到什麼模樣，你趕緊拉著崔捕頭離開，「我們去找點東西吃，早上忙到現在應該餓了吧。」
他們互相交換了個敵視的眼神，就此散會。

大概是早晨兇案的影響，吃食尚剩許多，你們找了個角落享用遲來的早餐。
吃著素菜，你心知瞞不了，自首道：「我先吃過梓菱給的餡餅了⋯⋯」
杯盤碰撞聲，挑揀吃食的聲音不停歇，你心虛地看著惡極的崔捕頭，久久才等到一個輕微淡然的頷首，「嗯。」
隨即一隻大手把你拉到身邊，你疑惑地仰頭，只能看見他認真進食的側臉，髮頂被拍撫，溫熱的手時不時揉捏被凍冷的耳垂。崔以宣邊迅速填飽肚子，空閒的手則不住騷擾心上人，聊以自慰沒辦法守在你身邊的憾恨，在他看來，魔教三人卑鄙且善於心計，小傢伙會被牽著鼻子走純屬正常，可惜有事務在身讓他們得了空隙。
僅是吃些髒東西已經算很不錯了，他沒想多說什麼。
祭了五臟廟，崔以宣總算有空餘來逗你，手中筷箸轉向，本來應該進入他口中的豆角被放置你唇邊。
你：「……嗚。」
驚訝、疑惑、羞恥，最後終於接受，你一系列的表情變化都被人看在眼底，可愛得令人想一逗再逗。
慢慢掃光餐食，時不時餵食懷中人，崔捕頭溫聲問道：「桐桐，你想幫他們嗎？」
你疑惑地抬頭。
「我知道你插手是因為瑛瑛，昨晚我和梓菱談過，料想今晨你也是。」他問：「所以如今的情況不同，你想幫助瑛瑛的話，我們立刻去連絡最近的官府，並順便寫奏摺一起呈給聖上；若你想幫助魔教三人…我們就陪著他們一起迎擊正派。」
「我沒想要你選邊站，這是我預先想好的路子，桐桐若你有其餘的路子想走……盡管說，我都陪著你──無論如何。」
你對江湖之事不算了解，至少對於名門正派的理解僅在比武會上較深刻，江湖之事不能影響平名百姓，那現在聚在望山觀的男男女女又算什麼？準備成為大義犧牲品的瑛瑛又算什麼？更多你沒見過、沒遇過滿心以為能握住希望的人們又算什麼？
……你很難將目前發生在此的事和比武會上熱情可愛的武人們聯想在一起。
那魔教就沒有過錯嗎？他們行事偏激、殺人如麻，即使在你面前十分友善溫馴，但抬袖佛花之間，血腥味總會不經意飄出……你還記得沐寒川的那句「格殺勿論」，冷血發言底下卻是對自身處境安全的不得為之。
──身在江湖，誰能全身而退。
可你正天真的妄想，能否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避免爭鬥又能保人安康的辦法。
「……桐桐。」你沉默的時間太長，引起崔捕頭的關切，他不難猜出你的困難，於是握著你的手，問：「別想得太複雜，遵從你現在內心的想法。」
「我的…內心想法？」
「這麼問吧，你希望魔教三人殞命嗎？」
當然不想，你趕緊搖頭。
「那就對了，趕緊把線索和證據收集齊，」崔捕頭說一不二，當即迅速收拾碗筷準備去調查，「讓他們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你跟著幫忙，「但我也不希望瑛瑛受害。」
「那我們把她帶著，等到安穩的地方再把人安頓好，聯絡官府把她雙親喚來解釋清楚。」他看懂你目光中的詫異，沉聲道：「桐桐，我們不是神佛或聖人，我們能撐起的傘就這麼大……除了瑛瑛和沒看見的陸臻之外，我沒見到其餘孩童，孩童尚且懂得是非對錯並逃跑，而其餘人呢？他們都是有能力自己思考，有能力自己逃出的成人，所以要對自己的愚昧負起責任。」
總覺得這話從崔捕頭口中說出有種說不出的詭異，你大睜著眼，詫異全寫在上，「……」

「……桐桐，」崔以宣拿走你手上乾淨的盤子，擦拭乾淨後置於架上，「你最近思慮過重了。」
思慮過重？你征愣地看著他拿出手帕擦乾手上水珠……啊，是你送他的那條。
「自從來到這兒，我已經許久沒聽見你的笑聲。」乾燥溫暖的掌心觸及臉頰，你扯了扯唇角卻怎麼都無法偽裝，只聽他繼續說道：「先來幫我，其他的以後再說，好嗎？」
沉默半晌，你低啞的說：「我…我只是累了。」
崔以宣順著你的話，重複道：「你累了。」
原本不確定的情感瞬間堅定起來，你終於肯定自己的疲憊，明眸逐漸攏上委屈的淚光，死撐著不肯落淚，說話顛三倒四的，「我好累，他們讓我喘不過氣，這裡好危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想找你又怕讓你勞煩，我不想被你討厭、被你認為不可靠，好怕表現太差，因為我、我也覺得自己很差勁。」
「──」萬萬沒想到是這個原因，稍微思考一下，從來獨來獨往的人忽然有了牽掛後，第一次面對的危機複雜又難辦，不難想像你的無力和迷惘。
是他粗心了，以為你能自己處理便放心辦事，怎知你根本無從下手──你被逼成這樣他也有份。
閉眼冷靜一下，崔以宣握著你的手，溫聲道：「那桐桐你能幫我個忙嗎？一個只有你能幫的忙。」
聞言，你稍稍冷靜，語調難免帶著些許泣音，「什麼？」
以往常用的行事風格被否定，那些自毀式的行動被全盤禁止，你知道他們的好意，也知曉他們有多在乎你，因此才更加迷惘——你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能幫上什麼忙？
脆弱、無力、迷茫如同幼童，你厭惡這種感覺，卻忽略如此年紀的人本就該如此，是你一直以來背負太多，造就如今的局面。
「桐桐，答應我。」崔以宣握著你的手堅定，令人嚮往，嚮往能成為和他一般頂天立地，「把自己的健全當作最優先，在如此情況下保護我倆。」
好難，你眼眶泛紅，不住搖頭，「太難了⋯我、我保護不了任何人。」
「——你可以。」他重複一次，嚴肅道：「你可以。」
「桐桐你足夠強悍，現在是你累了才認為不行，」崔以宣反握你的手，「所以在你振作起來前，我來守護你。」
你：「——」
邏輯似乎有哪裡不對勁，但你太累了無法思考，也不想放開他的手，所以只能輕輕點頭，溫順地被牽入日光底下。
陽光炫目，你下意識瞇眼，視野一瞬間閃過陰溼山洞那張牙舞爪的鍾乳石柱，再睜眼，繪著花卉圖騰的廊柱精緻，廊外長青木欣欣向榮，於冬日來說太過熱烈的太陽金烏撒下一片輝光。
——對了，你已經走出寒潭許久。

你們在書庫找到魔教三人，縱使已經整理過，畢竟剛出過事，人們難免會心有芥蒂，於是全然不受影響的他們便顯得格外可疑。
不過他們只是不喜待在人群而已。
崔捕頭喚了一聲，直接表明：「我和桐桐要去蒐集道觀濫用雙修的證據，你們盡快找到叛徒，爭取一次把事情解決，趕今晚離開。」
「……」梓菱捧著書思索一會兒，問：「你猜到什麼了？」
崔以宣挑眉，直面道：「我知道你們早就找到叛徒的線索了，遲遲等著不動手，究竟有何目的？」
「對，確實有線索。」回答他質問的人卻是沐寒川，「那傳說中的『祕寶』被守護在望山觀的修行場…作為聖物供奉在神像前；盜取秘寶最佳時機是在儀式前後，混在人群中進入固然是個方法，但張元生此人性格小心，我們認為他會想辦法在儀式前動手。」
「聽說，」梓崧晃著腦袋，對於目前過於深奧的話題感到困擾，「儀式前一晚，會有道士去備妥薰香、水和祭具。」
所以他們才會老神在在等待夜晚來臨，你安靜望著眾人，發洩過後已經稍稍恢復狀態，但依然不在狀態，因此選擇沉默不發表意見。
「突然如此著急，是收到什麼情報嗎？」梓菱笑問，目光柔和的瞥向你，「還是說，因為山桐在擔心，所以你急了？」
才剛想開口，崔以宣立刻把你拉向身後，警惕意味十足，「現在就想得寸進尺？別裝作不知道自己的處境……也別破壞我們的信任，話就說到這邊，無論結果如何，我和山桐入夜便走，能不能跟上全憑你們。」
以宣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們另有所圖？你呆愣地被牽出書庫，怎麼事情在你不注意時發展飛快。

你仰頭，日光下男人的輪廓深邃，看似難以親近但你知道這僅是表象，於是毫無芥蒂地發問，期待著他能解惑。
對，其實這是件簡單的事，你卻現在才明白，「以宣，你們剛剛到底在說什麼？」
「在說他們是野獸。」崔捕頭停下腳步，彎腰直視著你，「桐桐，你知道我和你最大的不同是什麼嗎？」
「嗯……你比較常辦案？」
「對，但也不對，」他說：「——我從頭到尾都不認為他們是好人。」
那些友善、溫柔和好意僅屬於你，一旦出了你的視線，他們便會拿下虛假的面具露出底下猛獸的獠牙。
「知道為什麼我會和沐寒川一起行動嗎？」崔以宣嚴肅地說：「因為一不注意，他就會殺掉所有妨礙他的人。」
「我看見他袖裡藏著毒針，其他兩人也有，但是劍或刀，他們早知道我發覺了，可依然毫不掩飾——唯一沒武裝時就是在你面前。」
他說：「桐桐，他們很危險。」

「被警告了呢。」梓菱闔上書，書頁互相敲擊的聲響沉悶，「真不愧是捕快，到底從什麼開始發覺的？」
「從一開始他就沒相信我們。」沐寒川淡然道：「真可惜，遊戲結束了。」
「什麼意思？」梓崧垮著臉，「難道我這次沒能辦法聽到山桐叫我一聲誠心實意的『哥哥』嗎？」
「沒辦法，看到山桐的眼了嗎？就這一頓飯的時間，就已掃除迷惘，拐不動了。」梓菱嘆息，「好可惜，再多一些時間，我們便能把人拐到手，可惜、可惜……他比我們想像的還更得小弟的信賴。」
「……確實。」沐寒川眼底是全然的嫉妒。
「既然無法拐人，就趕緊把人解決吧。」梓菱放下書，「這點小地方，無論老鼠大小，腳步聲我們都聽得一清二楚。」
梓崧還在唉聲歎氣，「我什麼時後才能成功認到弟弟啊……大哥，你到底有沒有譜啊？你說我不用隱藏，我照做了，小弟還是不親我。」
「慢慢來，小弟的警戒心很重，」梓菱頓了頓，語調詭譎的繼續說：「——而且我們答應過了，不能強逼人家。」
不能強逼，不能強迫，但只要你認為是自己的意志，那無論是拐騙、催眠或是任何手段都沒問題，對吧？

忽然耳朵有點癢，你疑惑地晃頭，重新打起精神，望向不遠處的人群。
那是一對夫妻，眉眼間有明顯的病氣，據打聽已修行多年，是很適合套話的人選。
你和崔捕頭打算扮作受驚嚇的少女和她的未婚夫，以命案為由，打聽儀式的功效。

「打擾了。」崔以宣率先領頭搭話，你配合的抹起眼角不存在的淚珠，「下官姓崔，身旁這位是下官未過門的妻……她被稍早的事嚇得不清，看兩位應是長年在此觀修行，能否提供些簡易方式緩解她的恐慌？」
「誒……」妻子和丈夫對看一眼，搖了搖頭，溫聲道：「觀內的修行法不能外傳，請你體諒……唉，看這位妹妹嚇成這樣，我們也不忍心。」
「這位……捕快大爺，」丈夫斟酌著用詞，對你們的身分一知半解，但好歹能從騷動中猜出崔捕頭的部分身分，「在鄙人看來，沒有任何地方比您身周更安全，瞧瞧我們也不敢落單，深怕一離開他人視線就要遭惡事。」
你配合地小聲啜泣起來，用手帕不停拭淚，崔以宣苦惱地拍拍你的背，溫聲安撫直到你不演了，才苦惱道：「不過就是求個心安罷了。」
見狀，妻子是個心軟的人，早晨之事她也心有餘悸，連見過大風浪的她都險些撐不住，何況是看起來柔弱的你。
她當即拉著丈夫咬耳朵。
這點距離對習武之人而言如同沒有，你們清楚聽見了他們的談話。
「就幫幫那姑娘吧，」妻子頓了頓，「況且⋯她尚未出嫁就做了儀式，不知道那捕快會在大婚之夜作何感想。」
「這⋯⋯我知道妳心善，但道長說過儀式歸儀式，勿帶塵世的價值。」
「我知道！但、但⋯⋯不明不白地實在太可憐了，反正婚約者在旁，早晚都要做的事，不如先⋯⋯咱們的香還很多，勻ㄧ點給他們無妨，道長問起便隨意找個理由唐塞過去。」
「這⋯⋯⋯⋯⋯好吧。」
他們下定決心後，你使了個眼色給正在安撫人的崔以宣，他當即望向夫妻倆，失落的說：「看來是我們唐突，失禮了，我們這就——」
「欸欸別走啊，我們又不說不幫。」丈夫立刻攔人，看向妻子，接著對你們說：「這事基本不外傳的，看在你們要參加明日的祭儀，才破例先行傳功，不能說出去，知道嗎？」
崔以宣點頭，「感激不盡。」
「這事要男女分開說，大爺先跟我來，那姑娘由內子招呼。」
目送兩人離去，你乖巧地坐到她身旁，抹掉淚珠，「姐姐。」
「哎，真乖。」妻子被你哄得心花怒放，輕拍你的手背安慰，等你情緒稍安後，說：「修行沒什麼困難的，只是有點羞恥。」
你裝作不懂，「羞恥？」
「對，靠過來一點。」她招手讓你附耳過去，「要和妳相公一絲不掛在床上，然後讓他用特殊的手法按摩。」
一絲不掛在床上還要肢體觸碰，你心中了然，面上佯作驚慌失措，做足少女的羞赧才問：「是、是什麼樣的手法呢？」
「這……妳相公會知道。」她就此掐滅話題，轉而和你打趣談天，似乎想轉移你的注意力好讓你冷靜下來。
你暗自嘆息，知道她毫無惡意，便順著演戲，直到耳根發紅的崔以宣和男人回來，和這對夫妻告別。
來到無人處，你揉揉眉心，「怎麼氣紅了臉？難道──他提議迷姦我？」
崔捕頭沉默，是為默認。
你不怎麼憤恨，有種真相大白的坦然。
深吸口氣，他娓娓道來，和你這邊得到的儀式方式差不多，但多了一點細節。
「他讓我先燃香再上床。」崔以宣拿出放著香粉的小盒，不用聞也知道是什麼香，「他要我碰你，說心意相通的兩人會互相吸引，然後……事成之後，要趁陽精尚在時撫摸你引氣，穴道位置和順序確實是雙修之法。」
他說的隱諱，你已經過人事對此等事情有敏銳度，稍加細想便知裏頭有何缺漏，應該說，望山觀為了實現無內力之人可用雙修功法所做的補丁。
沒習武之人無法運氣，自然無法以內力衝擊經脈穴位來達成雙修，所以為了彌補，他們選擇了以「灌注陽精」、「女精反哺」的說法欺騙眾人，此法當然是無用，但他們又說一定要在事成後按摩，以外力刺激穴位也能稍微引發點功法的效用，有實際功效自然有人深信不疑。
──可實際並不需要男女交合。
身體變健康是果，引發它的因並非男歡女愛，而是歡愛後的按摩。

「……事情比想像中惡劣呀。」
你仰頭，正想繼續探討下去，崔以宣忽然彎腰，用指腹輕輕摩娑你發紅的眼尾。
他眼中細碎的溫柔和心疼讓你有點慌，掩飾地故作輕鬆的笑說：「哎，以宣，你知道我是假哭吧？」
「我知道。」他回得迅速而果斷，繼續按摩你哭腫的眼，「但我就是看不得你哭。」
好端端地突然說什麼呢？你狼狽地別過頭，「知、知道了，我以後盡量不用這招啦！」
「……」愛耍人的小貓不經逗，崔以宣盯著你臉上擋不住的紅暈，喉頭滾動，克制的吻了吻你的眼角，「嗯。」
濡濕感蔓延，你任由他吻、摟、十指交纏，覺得有點詭異的黏糊，但沒多想，只是安靜享受著愛人的親暱。
你喜歡被捧在手心珍視的感覺，所以若他不喜歡你落淚，以後就真不用了——畢竟不能只有你開心，感情應該是相互的，這道理你還是懂的。
嗅聞懷裡人的馨香，崔以宣眸色深沉，抑制著內心的躁動，飲鴆止渴般不停索吻。
打從聽儀式流程時，他就克制不住浮現你在床上的媚態，聽完後更是差點壓抑不住自己。
他想起昨日那場轉移焦點的「偷吃」，你衣衫凌亂不堪，一隻鞋掉落另一隻搖搖欲墜地掛在腳板上，因情慾和不解而落淚，並非由於悲傷，而是過於頻繁地舒爽。
天知道那時他有多心動，幻想著取下你的鞋襪，捧著嬌嫩的玉足親吻揉捏，在敏感的雙腿畫下點點紅梅，然後他會起身剝去累贅的衣飾，親吻惹眼的心口痣。
在他的暢想中，腦羞的小貓會用描紅的眼尾瞪他，軟聲威脅著，還作勢咧嘴給他看圓潤的獠牙，「再玩下去，我就咬你喔！」
崔以宣抱著你，少年的身形修長，其實並不嬌小，只是和他們相比之下顯得格外可人。
攀在脖頸的手臂纖長，雪膚皓腕，總覺得很適合一點過激的東西，例如——紅繩。
是了，一段紅繩，一段綁住你的雙腕和床柱的紅繩，小傢伙會是什麼表情呢？想必是羞怒的，但會在其中暗藏著期待。
你是好奇的，會想嘗試新東西，尤其動手的人是信任的他，所以小貓會乖巧地翻起肚子，任人肆意品嚐。
他會毫不客氣地嚐遍你全身的妙處，即使小貓嗚咽著鳴叫也不停止，等你反應過來掙脫，他會得到被情慾浸染的色情貓兒，報復性地深入反而正和他意。
在情慾高漲時，他會抱住怕冷的小貓，你不會拒絕他的溫暖，所以當意識到他悄悄運行雙修功法時，肯定會非常驚嚇。
體內的內力交換、融合，體外他會一邊按摩著穴道，不停榨取甘美的蜜液，香甜的成熟果實一碰就碎，他能大口吮盡甜蜜。

「以…以宣？……以宣！」
你的呼喚把人從幻想中拉出，望向少年擔憂的明眸，崔捕頭斂下心思——時刻不妥，算欠他一次。
算上以往的，你已經悄悄在男人心中債台高築。
你在他眼前揮手，「怎麼突然發起呆？」
「只是恍神而已。」崔捕頭放手站穩，「事情已經明瞭，我們手上有薰香佐證，再帶上瑛瑛當人證，官府那兒自然會重視。」
似乎也只能這麼做了，你頷首，「我們要先說服瑛瑛。」
於是你們去找人，結果找遍道觀都沒找到，唯一的線索是負責管理植栽的大爺樂呵呵的說：「瑛瑛？她和梓崧走了，沒事，那小兄弟對植物挺有想法，和我相談甚歡，不是什麼惡人。」
梓崧本質可不是好人，崔捕頭悚然，拉起還在適應的你往道觀某處走。
他反應太大，你默默吞下「梓崧再怎麼樣都不會對無辜孩子下手」的疑問，專心朝目的地前進。
當他打開觀內某處神桌下的密道，你便知道現在在往何處了——是修行場。

密道內昏暗，火光無法照亮腳下，你想他們正常進來的話，興許要帶個提燈，否則以普通人的視力肯定要摔。
「這裡是我們昨日發現的。」崔以宣沒有說得很清楚，但你知道他口中的「我們」指的是他和沐寒川。
正是因為發現此處，才暫退至交誼廳商討對策。
原來如此，你想，崔以宣真不愧是捕頭，這麼隱晦的密道都找得出來。
愈往下走，一股腥甜飄過，緊接著逐漸濃郁，在你意識到什麼之前，崔捕頭已經伸手掩蓋你的眼，不讓你看見底下的屍山血海。
炙熱的、鮮活的、新鮮的血液噴灑至牆上神佛，覆蓋住腳下圖騰，屍塊散落一地無法拼湊，僅能從衣著推測是觀內人士。
魔教三人挺拔如松，乾淨地駭人，溫柔平和的表情又是如此詭譎，讓對面的女孩戰慄，緊緊抓著護住她的男孩，而更前面他的師傅、魔教叛徒張元生正以大禮跪地。
他說：「他們是無辜的，請放他們一條生路。」

「你知道規矩，」沐寒川對男人的求情恍若未聞，陰冷得像在看死物，「是你斬斷了他們的生路。」
聞言，陸臻更緊的抱住瑛瑛，女孩對周遭的一切都感到茫然恐懼，不由得望向帶她過來的人。
那個人說：「要不要去找哥哥？那個帶你逃離儀式又突然跑掉的哥哥。」
而梓崧則瞥過眼，似是不忍，但崔以宣看清他眼中的無趣──這兒從來沒有好人。
「那是不得而為之！」張元生頭磕得更低，「確實…確實是我的過錯，但那也是不得已的！」
叛徒嘶啞的訴說男孩的故事，正如你們所猜測，望山觀雙修對象不分年齡性別，年僅十二歲的陸臻入教修行已久，因外貌在修行者間飽受歡迎，對他而言不亞於生活於煉獄。
「陸臻…陸臻他被送來是由於出生……他是私生子。」
私生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打從最初他就回不了家，若張元生不出手，他便會一輩子被困在這妖觀。
張元生用力磕頭，替男孩生路加注籌碼，「況且，大人們應能發現他的骨相很適合習武。」
「……」沐寒川安靜地看向梓菱，後者搖頭，顯然不接受這個說詞──魔教不缺天才。
於是梓崧來到你們面前，拿出巾帕仔細擦拭雙手，細緻到連指甲蓋縫隙都不放過，確認不會沾染血腥給你後，拿出迷香，無聲做著口型：能把山桐迷暈嗎？
崔以宣低頭望著乖巧被覆住雙目的你，習武之人五感敏銳，即使失了視覺，也能大致猜想發生何事，何況你很聰明。
你乖乖等待他的判斷。
短暫的沉默過後，崔以宣堅定駁回他的好意，「桐桐不想知道的話，完全可以憑自己意識離開。」
他替你遮眼是避免血腥場面對你造成傷害，在沒親眼見過的情況下，人無法正確認知現況的殘忍，正如讀著詞句中「屍山血河」四字，能知曉那是恐怖的場面，卻僅能模糊的構想，無法清楚想像濃烈到刺鼻的血腥味、尚存溫度的肉塊是何等恐怖、那死不瞑目的恐懼如何蔓延……所以遮眼就夠了，這兒味道已經夠嗆，不要再增加你的負擔。
「這樣啊。」梓崧沒堅持，三步一回頭的回去，似乎很擔憂你能不能撐住。
這廂，沐寒川沒立刻動手，反而好奇了起來，問一旁的梓菱，「張元生教導陸臻是板上事實，那為何這個累贅也在此？」
他指的是瑛瑛，女孩不會武，確實不該在此處，但梓菱卻讓胞弟把人找了過來。
「因為她是必要的。」梓菱看著男孩，驚恐憤怒之下的情緒他最是清楚，「她才是陸臻的歸依所在，是他的存在意義，是比性命更加珍重的存在──陸臻心悅、不，瘋狂於她。」
男孩眼中的扭曲再也藏不住，那是愛至瘋魔的信號。
你的眼睫微顫，和崔以宣做了同樣的結論──在場無善人。
「…原來如此。」沐寒川頷首，利劍出鞘，「所以殺了她，張元生的徒弟便算解決了──你的徒兒保住性命了呢，偽善者。」
萬萬沒想到事情發展至此，張元生腦子嗡嗡作響，早該想到瑛瑛出現在此是有原因的，魔教之徒怎可能大發善心，這是在懲罰他的愚昧，以為能拯救他人於水火，卻親手把人推入另一個地獄，與其讓男孩繼續生不如死的過活，不如──
拔劍聲再度響起，張元生高舉手中劍，閃著寒光的劍刃直指男人心窩，「我，張元生，認罪！願以死償還過錯，請求看在這條老命的份上，給他們一個選擇的機會！」
利劍直捅心臟，張元生猶嫌不夠，憋著最後一口氣拔出體內凶器，手一橫，劍刃抹脖，腦袋墜地再無生還餘地。
「「「……」」」
一陣沉默後，梓崧耿直的搔頭，「我記得……教內規則有說，認罪的話可以從輕發落，而且他還自戕，算自行完成最重的懲罰，是不是依照規矩，我們現在必須完成他的遺願？」
「…………是，二弟的理解沒錯。」梓菱神色晦暗，拍了拍沐寒川的肩，「你管刑堂，你來。」
「那傢伙用命換來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不管呆愣的孩子們，沐寒川逕自收劍，淡然笑道：「兩個選擇，加入本教，或是我們送你們到最近的名門正派；他只換了你們目前的選擇權，約定達成後我們互不相識，即使你們在教內犯錯受罰到奄奄一息，或是在其他門派養精蓄銳想來找我們報仇──我們皆無所謂。」
當你聽到沐寒川最後一句話時便懂了，叛徒知曉魔教規則，選擇以命換取選擇，而非孩童性命，是件非常奸詐的行為。
斬草除根的原因是怕被報復，但現今不能動手，還要保證人家安全，難怪梓菱面色不好。
正想要不要插手時，瑛瑛的聲音兀自響起，「那個…如果、如果加入那個教，我也能不能提個要求？」
陸臻不可思議道：「瑛瑛？！」
「嗯？妳說看看什麼要求？」沐寒川歪頭，對她的得寸進尺感到興味。
「我、我想請大哥哥們把這裡的人都殺掉，雲悠爺爺、雲然阿姨、我爹娘……所有人都嗚……在做壞事。」
你：「──」
不自覺抓緊崔捕頭的手，你臉色蒼白，瑛瑛原來什麼都明白，她知道自己身上即將發生的一切，在看見雲悠邀請你修行時不制止，現在又向魔教三人提出這種請求。
方才的想法再度浮現腦海，清晰無比──此處無善人。

冷靜過後，你緩緩放開崔捕頭的手，「……以宣，我想介入。」
他稍放鬆覆在眼上的手，看見明眸閃耀的光後放心下來，再度確認，「真要淌這場混水？」
「嗯，但並非為了他們，而是其餘無辜者──他們犯了錯，可罪不致死，比起江湖，讓官府出手干預更好。」
這話算是在拐著彎捧人，崔以宣欣慰一笑，養這麼久的小傢伙總算學會依賴人了。
不過瑛瑛和陸臻確實不適合百花樓，崔捕頭把你拉至身後，用寬大的背影替你擋住所有血腥，朗聲插話：「他們還有第三條路可走──和我回衙門！」
「……」沐寒川沒應聲，注目著男人身後露出的半截衣角，真討厭，來處理破事就算了，現在連心上人也看不著。
「此處事態惡劣，我們會負責保全你們的住所及安全，」崔捕頭說話時總是正氣凜然，令人信服，「即使沒了去處，衙門也能替你們安排生計，不會虧待，只要你們願意出庭作證，指認惡人。」
兩個孩子互相對視，竊竊私語，最後陸臻開口：「你錯了，我們不想要正義，我們只想要他們的死。」
憑什麼惡人傷害了他們，卻能得到一場公正的審判？憑什麼他們的苦難要被一個陌生人明碼標價，決定惡人的處罰？既然最後都要行刑，那不如由他們親手決定惡人們的結局。
「我們想要加入魔教！」男孩說：「請幫幫我們！」
「嗯……」沐寒川點唇，語帶困擾，「但我從來沒說過要幫忙耶。」
這無疑是往孩子們頭上澆冷水。

靜默隨著鮮血流淌，你對於陸臻會開口不感意外，男孩是女孩手中的劍，在情況不明、需要冒險時他才會說話。
這是種不太好的關係，你想，張元生的遺願注定落空，因為他想拯救的對象自願成了他人的武器……對陸臻而言，迫切需要的從來不是武力，而是能自行擺脫現狀的勇氣、謀略與行動力。
胡思亂想間，崔捕頭猛然把你往後拉，背後肌肉緊繃，你看出這是戒備的姿態，隨後沐寒川和崔以宣的聲音輪流響起。
「再看，我把妳眼睛刨出來喔？」
「瑛瑛在瞪你。」
若僅是單純的瞪視不至於引起如此大的反應，應該不僅是瞪而已，可能其中還包含了些不該對你出現的情緒，例如惡意、憎恨之類的？你不知道，有人替你承受了所有……卻不妨礙你理解她的心思。
瑛瑛和陸臻武功低微或沒入門，從門口至他們所處之處有段距離，他們絕對聽不見你們的交談，不知道這第三條路是你所提出的；以常人角度，作主的是身為衙門人員的崔以宣，而你則是無辜的捲入者。
敵視曾對自己釋出善意、差點步入自己後塵的捲入者，她的理由是──忌妒。
忌妒你沒被玷汙，忌妒你尚且純真，忌妒你即使身處地獄也有人護著，這叫人如何不恨？
女孩的聲線越過守護者響起：「我們不去衙門，要怎麼做才能入教？」
聞言，崔以宣立刻把你推回密道，他們拒絕可能回歸光明的選擇，既然如此，此處便不該久留。
你點頭，眸中落寞一閃而過。
「山桐。」梓菱的呼喚使你停步，「先別急著走，我有東西要交給你。」
他是故意的，在瑛瑛面前提起你，語氣珍重溫和，讓人對你們的關係多想，也要重新掂量是否將仇恨轉移至被魔教高層重視的你。
微停的腳步繼續前進，你的嗓音同樣平穩，「我自知跟魔教一輩子都合不來，就心領了。」
「……若我說，那是幽火草呢？」
幽火草，僅生長於大雪山的奇藥，藥性揮發奇快，在縣城時你若需要皆是由他們三人運送過來，沒想到如今居然也捎上了。
──這代表，和他們的偶遇是場早有準備的相遇。
「山桐，我不是以魔教身分在和你說話，這是我個人的請託。」梓菱語調隱約帶著著急，「再往前，冬季將至，氣候嚴寒，你身子撐不太住，我知道你不喜我們的作風，可至少把藥帶著，好嗎？」
「寒川好不容易研究出了幽火草的藥酒，不會失去藥性，」梓崧也急道：「不想見我們的話，讓崔以宣來拿也好。」
極寒體質確實是一大問題，你不否認他們的擔憂，但這種受制於人的感受令人窒息，甚至產生些許委屈──身子和習武都不是你願意的，憑什麼要被人用健康要脅？
輕拉身後崔以宣的袖，你抿唇仰頭，求助意味明顯……你不想管了，決定權給他。
「……」他安撫地揉著你的頭，朝身後朗聲問：「沒加奇怪的東西吧？我懂藥理，嘗得出來。」
「…我學醫從來不是為了傷害山桐，」一直沉默的沐寒川瞥頭，望向崔捕頭的眼神充斥著怒火，咬牙道：「從來都不是。」
他的憤怒真切，崔以宣衡量片刻，點頭：「一刻鐘後，觀外雙生樹下。」
確認藥會收下，梓菱便不再挽留，「好。」

崔以宣牽著你走出密道，外頭已是黃昏時刻，火炎燃燒般的夕日壟罩整個建築群，鼻間血腥味尚存，有種還未脫離地獄的錯覺。
「桐桐，你還好嗎？」邊牽著你回房收拾，崔以宣沒忽略你的失落。
把衣物放入包袱，你輕聲問：「我……以宣，你還記得湖畔的文人聚會嗎？」
「怎麼可能忘記。」他接過包袱扛在肩上。
你逆光而立，「這就和那時一樣，文人輕視我、辱我，因他們認為我弱小──剛剛也是這樣。」
「以宣，我已經很習慣了。」
「……習慣不代表不會難受。」他過來擁抱，寬闊的胸膛溫暖，心跳沉穩，你不自覺哭了起來。
你不是愛哭的人，但在這短短一個白天便控制不住落淚數次，前所未有也從未想過，你想或許是因為崔以宣的關係。
──是他使你變得軟弱。
方才所聞所見，有許多令你不能接受的事物和選擇，無論是孩童主動進入黑暗，還是你無力改變局面的認知，種種一切都讓人崩潰。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幽火草，只要極寒體質沒改善，你就會一直處於拿人手短的困境，且再怎麼努力都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不過是畏寒、畏水和病重，你早已習慣，如今崔以宣卻和你說：苦痛不是件該忍耐的事。
痛了可以哀嚎，病了可以虛弱，傷了神可以悲切，這都不是難以啟齒和羞於求助的事，他用行動告訴你，他能夠和你分擔，不必獨自承擔，擁抱層層硬殼下的柔軟內裡。
在他眼中，你如常人般脆弱。
因在他眼中，你如常人般脆弱。
──所以你變軟弱了，且心甘情願。

馬車搖晃，崔捕頭隨意找了個觀內人員告辭，以家中急事為由匆匆離去。
靠在他身上，你被裹得嚴實，哭鼻子後呼吸都瓮氣，崔以宣看得心疼，不住輕拍安撫。
逐漸地，輕拍改為撫摸，從頭頂到猶帶稚氣的雙頰，順著後頸線條滑至腰側，揉開放在雙腿的拳頭，動作流暢地抱起膝窩，把你整個人抱入懷。
過程中他不住呢喃著愛意，說著愛你、心悅於你、你的裡裡外外每個角落都愛得不行。
真是⋯⋯你眼眶再度發熱，心被攪得亂七八糟。
「事在人為，有時候事情會不順，並非我們能力不足。」崔以宣蹭著你的髮頂，駕著馬向前，「就像這次事件，我一樣會稟報此地衙門，但我知道他們不會認真看待、查案。」
你驚詫道：「為什麼？他們不想保護縣民嗎？」
「不，他們想，正是因為想，不會鬧出人命的望山觀才會延後調查。」其實更重要的是沒有得利空間，如你們所居住的縣城對所有案件一視同仁反而奇怪，正常衙府不會做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崔捕頭刻意把事往好的方向說。
「如若瑛瑛和陸臻願意成為人證，縣民能意識到惡行與自己並不遙遠，如此縣府才會加速辦案。」他親吻你眉心，細緻地撫平皺摺，「但這也是如果，他們來與不來說不定皆無影響⋯⋯桐桐，很多事都沒有表面上的如此單純，只能盡力而為。」
你低頭沈思，崔捕頭欣慰微笑，沒說出他有改善極寒體質的方法——如他自己所言，他無法保證能湊齊所有藥材，言語的重量太過沈重，所以選擇不說。
比起期待落空，他更願意看你事成後驚喜的嗔怒。

來到雙生樹下，崔以宣把馬放去休息，和你一起等待魔教三人到來。
當月娘自山巒間探頭，一刻鐘之約將至，你們終於等到了來者。
白衣之於夜色太過醒目，你忍不住看向同樣潔淨的鞋面，再聞到迎風飄來的淡香，有些理解為何沐寒川會耽擱。
大抵是為了更衣，怕血腥味惹你厭惡。
「……」你感覺有點道不明的悲傷。
藥酒比想像中還少，也比想像中容易獲得，巴掌大的酒壺被崔以宣接過，同時交接的還有用法和叮嚀。
「這酒很烈，藥性也強，有症狀當下立刻飲用一口便行，剩下的看當地大夫給的藥方吃便好。」沐寒川平淡的說，「此酒不易釀，我弄了好幾個酒窖才成功這一點，但已抓到些許訣竅，這個冬季後就能穩定產量。」
輕描淡寫地省略其中辛勞，很難想像眼前男人和密室中的劊子手是同一人，你看著他的狐狸眼，內眼呈勾狀，外眼上翹，細長而勾人，最是狐媚風騷，但他在你印象中從來和妖媚掛不上勾……大概是因為，他望向你的眼神很是真誠。
──狐狸不媚，因心有所屬。
把東西交遞，沐寒川轉身要走，你心神一動，忍不住叫住他，「等等！」
「……」沐寒川側首。
你看向崔捕頭，得到鼓勵後，問出困擾已久的問題：「你到底，為何會心繫於我？」
頃刻間，沐寒川眼前閃過許多畫面。
他是魔教教主自冰川上撿來的孩子，聽說生母已死於嚴寒，徒留呱呱墜地的胎兒準備步入她的後塵，或許老天垂憐，他在即將失去生命時被抱起，魔教教主以內力替他延續這口氣，隨口取名為沐寒川。
懂事後他拜教主為師，撐過了艱難的訓練，同時悄悄喜歡上了教主帶回來的小兒子──不同於其他人，柔軟、純潔的小花朵。
後來某天，小花朵不見了，去問師傅才知道他去了寒洞練武，彼時不明白，以為小花朵是為了追求極致的武藝而困苦學習，所以沐寒川日日在休息的空檔到寒洞入口等待，卻在一個春天等來精疲力盡的山桐。
沐寒川緊急帶著人回教，可教內無大夫，只能用最簡單克難的方法照顧大病中的男孩，也是從那時才知道，他的小花朵從來不是自願下去的。
「他是天生寒體，」教主說得輕描淡寫，好似床上病重的不是自己的骨肉，「加上教內武功偏陰，於是身體落下病根了吧。」
當山桐離開魔教回去中原時，沐寒川獨自跪在教主面前，說想另外拜師學醫。
教主允了。
起初他不敢離開太遠，用拙劣的醫術偷偷為山桐治病，後來醫術穩了、你也穩了，他才離開縣城到處精進──在魔教刑堂主名聲大噪前，他被人稱作妙手回春。
通過信鴿或教眾，沐寒川總能在遠處看著梓菱或梓崧寫下的徵狀開出最適合的藥膳，自師傅手上要來的暖玉被製成托盤，卑微地守護著。
偶爾他會收到來自山桐的信，或是詢問，或是好奇，或是分享，無論內容如何沐寒川總是欣喜若狂，提筆寫下回信，卻在看清紙上墨跡時愣住──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這種東西不堪入目，在能夠克制自身的瘋狂前，他不會洩漏任何一絲氣息。
而如今，你問他為何喜愛，沐寒川總算能正常的答道：「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像是詩人愛山、畫家愛水，而我心悅於你也僅是如此而已。」
你想起在馬車上和他的問答，他說你是冰中花、雪中蝶，如今結合這個回答，你意識到眼前的人說不定比想像中單純許多。
「山桐，我在大雪山等你拜訪。」沐寒川說完，人如鬼魅般消失，但你優異的武功能捕捉到他回頭前的表情。
他看起來臉色發白、死抿著唇，整個人有種搖搖欲墜的破碎感，似乎只要離了視線就會倒下。
你：「⋯⋯」
感覺像做了壞事，但你不會因此改變選擇或憐憫，這樣才是對他和身旁的人的尊重。
你只能自行調適。
「⋯以後若你想赴約，我能陪伴。」崔以宣難得大度，讓你稍微放鬆了點。
撘著他的手，你配合地被抱起，「不醋嗎？」
「醋。」他埋在你懷中悶聲道：「但我贏了。」
什麼東西？你忍不住輕笑，「孩子氣。」
崔以宣勾起笑，仰頭吻住終於有弧度的唇瓣。

連夜趕至城鎮，你乖乖在衙門前等崔捕頭和此地捕頭交流，人來人往中不自然的歡樂氛圍流轉。
你隨手向著人搭話，「這位大哥，最近發生什麼事，讓大家如此開心？」
「小姑娘從外地來的吧？」賣糖葫蘆的男人朝你笑說：「近日神明過生誕，整個月都是慶典，這時候最是熱鬧好玩，妳真是來對時期了。」
原來如此，你懂禮貌地買了支糖葫蘆道謝，他心情大好，和你說了許多當地人才知道的景點或遊憩活動。
等崔捕頭出來時，人已走許久，他看著啃糖葫蘆的你挑眉，「餓了？」
搖頭，你問：「事情談得順利嗎？」
「…不出所料，」這話意味著望山觀還會存在著，崔以宣牽著你走向入榻旅店，「我想多待幾日，補充些乾糧……再讓你玩得愉快些。」
難道……他對於帶你出門遊玩，卻沒讓你歡喜一事耿耿於懷嗎？
其實能和他出門，你就非常高興了，輕晃他的手，你用沾著糖唇開口，「以宣，我們一起去逛市集。」
「⋯⋯」小貓把自己吃得呼吸都甜蜜無比，崔捕頭閉眼，冷靜道：「今天太晚，明日再說。」
喔了一聲表示理解，你鬆開他的手跑回房，攀著門板道晚安，「明天見。」
「嗯。」他靜靜看你縮回房間，才轉身走向隔壁——你還是不讓他同房。
深吸口氣，他想，來日方長。

難得睡了個好覺，與馬車相比，旅店的床榻柔軟舒適不少，榻下火炕溫暖，使人懶散。
真好，你開始思考能不能在百花樓也弄個炕，僅只是想想，故鄉氣候沒有這裡寒冷。
你縮著身子，不想起床，不僅因溫暖，還因沒人來鬧⋯⋯從出發以來，每日早上崔以宣總要來鬧鬧你，把你鬧醒，如今沒了就怪想念的。
在你模糊的記憶中，最先感受到的是親吻，部位取決於你的睡姿能吻到哪兒，運氣好是唇角，更多的是臉頰──你睡相不太好。
俯身時掉落的髮絲會搔到癢處，你會不耐煩地低吟，緊接著溫熱的呼吸棲近，摟著肩膀嗅聞脖頸處混合著髮香的天生體香，同時如確認似的以大腿輕分雙腿，若腿間之物沉睡便繼續擁吻，若是精神奕奕……
他會起身，隔著單薄的布料吮吻、以鼻尖輕蹭那物，直到你被情慾喚醒，即將開口前才迅速上前叼住軟嫩的粉唇，逗弄剛起床尚且遲鈍的唇舌，在你受不了地推桑下方離開。
此時面對不悅的你，他會特別純善正直地道：「早安，要吃什麼？」
根本找不到生氣的時機，你常常氣不打一處來，現在卻開始思念起過於黏糊的早晨。
「真是……太奸詐了。」
一起床就被男人的氣息浸染，這讓你怎麼繼續排斥與他的肌膚之親？

抱著懷爐，你揉著被凍紅的鼻頭，愈靠近皇城天氣愈冷，崔以宣遞來的熱豆漿很好地撫平寒冷。
「…怎麼？」崔捕頭給你擺著餐食，「為何如此看我？」
你扭頭避開他探究的目光，「沒事⋯⋯和你有關。」
這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崔以宣失笑，「怎麼就和我有關係了？」
才不和他說你會想念早上被人鬧起來，你不回答，專心啜飲熱豆漿，絕不配合調查。
鬧彆扭啊⋯⋯但不嚴重，崔以宣拿過你的空碗，熟練地摟過人，揉著頭、搓著臉，再凝視著你一會兒，炸毛的小貓便不鬧了。
臉上熱辣辣的，你幾乎要溺死在他的溫柔中，「⋯我最近覺得自己很奇怪。」
「怎麼個奇怪法？」
「變脆弱了、變任性了，明明我不應該⋯不應該沈迷歡慾，可是又想繼續放任自己改變。」
原來如此，崔以宣頓時明瞭，百花樓教你許多，唯獨漏了如何愛人與被愛……不怪他們有所疏漏，畢竟環境特殊。
「…這才不是脆弱。」捧著你迷茫的臉，他將額心相抵，「而且要說任性，我一點都不輸你。」
無法理解其意，可你隱約理解這並非錯事，既然有他擔保，你可以放心沉溺下去對吧？
指尖相觸，虎口相扣，食指交纏，你窩在他懷裡吃早餐，同時被吃嫩豆腐，厚重繁雜的衣物正好替男人的動作打掩護。
「……」你做了個決定。

路過櫃檯時，你向掌櫃搭話，「掌櫃大哥，麻煩把我訂的兩間房改成一間，等會兒我們會把行囊搬過去。」
崔以宣：「——」
「喔——這樣好嗎？」掌櫃打趣道：「咱家的天字號房也只有一張床喔！」
點頭，你牽著崔捕頭的手發汗顫抖，聲音卻十分平穩：「嗯，曉得。」
你們在探究曖昧的目光裡回房，一關上門，崔以宣立刻轉身彎腰，深邃的眉眼好似醞釀著風暴。
「桐桐，」他呼喚著：「確定嗎？」
你低頭，「嗯……」
「即使我可能按耐不住，動你呢？」
非要把事情說得如此明白嗎？你不自覺咬唇，臉頰因羞恥而泛紅，「我、我也想…想要啊……又不是有什麼隱疾，你成天來撩撥我，怎麼可能毫無反應……以宣那麼、那麼好看……」怎麼可能毫無反應？
最後的話語泯滅在你的雙唇間，你愈說愈小聲，心虛地不敢看人，從未如此坦然說出對一個人的慾想，根本不敢去觀察崔以宣的表情──雖然你快被他炙熱的眼神燒穿了。
啊啊啊啊真是的！腦子一熱，你乾脆豁出去，不管不顧地大喊：「──現在不可以！這間房要退掉，不行給人添麻煩！回我房內也不可以，你已經先答應我要去逛市集，人不能言而無信！」
「……」仔細品了品你的話語，崔捕頭認真詢問：「意思是，逛完回來，我想做什麼都行？」
「………………嗯。」
髮頂忽然多了個熟悉的重量和溫度，你任由他摸頭，覺得這輩子還沒如此羞恥過……應該是吧？忽然有點不太確定，似乎已被他踩過許多次廉恥的底線。
咦？你該不會一直被牽著鼻子走？

火紅燈籠點綴街坊，象徵喜慶的金紅隨處可見，連帶冬日的寒冷都溫暖了起來。你們順著人流移動，攤販的攬客聲熱情，角落或路中央時不時爆出喝采，是有人在賣藝求財。
你怕寒，於是崔捕頭總會替你擋住風口，一手抱懷爐一手牽人，你東張西望地，看什麼都覺得新奇。
「小心點，」他拉緊你，唯恐一不注意便走散，「注意腳下。」
胡亂點頭著，你指著不遠處，「以宣，我想去看看！」
他無奈嘆息，終究說不出重話，只能把你緊緊牽好。

走近一看才發現是個飾品鋪，崔以宣挑眉，款式確實精巧，但有什麼特別之處能引來眼尖的小貓？
「來喔、來喔！貴客想試看看都可以！」掌櫃向他熱情地打招呼，似乎認為他是做決定的人，但其實真正的大戶是身邊的你。
你在架上認真挑選，戴著手套的指尖劃過玉佩，似乎在苦惱樣式和成色。
想買什麼猶豫這麼久？崔捕頭側首看你面前的架子，發現架上飾品都是成套成對，「……掌櫃的，你們這兒主打的是什麼？」
「？」掌櫃表情困惑，小心翼翼地道：「這兒……是專賣夫妻飾物的。」
「⋯⋯桐桐？」他似笑非笑說：「不解釋一下嗎？」
被踩尾巴了，你眼神鎮定且嚴肅，「我在幫海棠姐姐挑新婚禮物——掌櫃，有沒有比較透的呀？」
「真的嗎？」崔以宣捏了下你的掌心，以氣音提醒，「耳朵紅了。」
你：「？！」
急急忙忙地摸耳，做了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有多欲蓋彌彰——可惡，他太壞了！
「夫人，這是我們店裡最透的玉珮了。」掌櫃及時出現，解救你的尷尬。
你立即惱怒地橫了他一眼，繼續去看禮物。
居然沒否認那聲夫人嗎？崔以宣心情大好，跟著你坐在櫃檯前，聽你們討論細節。
那隱含期待的視線讓人難以忽視，你也沒說過不想，就是有點、有點⋯⋯道不明的彆扭——這樣所有人都會知道你們是一對，會讓以宣的名聲有損吧？畢竟你的身分擺在那兒。
敢認下這一聲夫人，卻不敢和他同配飾？崔以宣不太明白你的思路是怎麼拐的，在他看來你會選擇此店便是已動了心，為何事到臨頭又縮了回去？
「……」他凝望著你的側顏，沉思。
由於要把玉珮改為腰間吊飾，掌櫃退至鋪內工作檯所在的角落，和你們正好隔著一段聽不見話語的距離。
「桐桐，」崔以宣握著你的手，問：「你在擔心什麼？」
「…很明顯嗎？」你說：「……好吧，我是怕毀你名聲，我知曉故鄉的縣城不會在意，你能不加考慮便來參加我的比武會，正是因為縣城相較於其他地區開放，但外頭、此處不同──以宣，別說外頭的人不知我身分，比武會那會兒江湖人士眾多，哪時候有人跳出來認人都不奇怪。」
你非意氣用事，正是因比誰都想得清楚才最惹人心疼，「何況你還要去見皇上，在此之前，我想低調些。」
崔以宣頓時啞口無言，許久後輕聲說道：「我不介意，從來都不…但若你十分在乎，我們可以買不容易發覺的樣式，像是平安扣之類的。」
平安扣……確實常見，可佔有慾卻在此時作祟，讓你遲遲無法點頭。
「回來還要經過此處，」他看出你的想法，揉著你的手提議，「我們可以先訂做，回來再拿。」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說做就做，你立刻去找掌櫃商議，用料和材料都要最好，反正你不差錢。
有錢不賺王八蛋，掌櫃笑得合不攏嘴，「那夫人想做成什麼飾物？」
「就指環吧。」
聞言，崔以宣挑眉，傳言宮內女子若有幸入了皇上的眼，大內總管會給予女子一枚指環配於右手當作記號，成功獲寵後指環移至左手，以配戴於何指顯示地位高低。
小傢伙這是⋯⋯他表面不動聲色，拿著挑選好的平安扣墜飾結帳，「掌櫃的，還要這組。」
那是一組漢白玉平安扣，以皮革綁上吉祥雲紋，樸實又低調，確實很有崔以宣的風格，而且這樣式說是平安符也能唬嚨過去。

「謝謝光臨！」你們在掌櫃的歡送中離開，漢白玉平安扣在頸間閃耀。
你心滿意足地跟著崔捕頭前行，「現在換你玩啦。」
他正想說什麼，遠處傳來似曾相識的呼喊：「山桐姑娘，許久不見！」
誰？你有點疑惑地看向來人，幾息後才反應過來是曾在比武會對上的江湖俠客。
「在下錦云。」他貼心地自行介紹，後面跟著許多同款校服的江湖兒女，「沒想到居然能在此處巧遇，不知道姑娘路上可有遇上什麼怪事？」
錦云的問題太過刻意，你愣了一會兒才問道：「怪事是指？」
「啊啊，在下用詞不準確，害姑娘錯愕了。」錦云搔頭，「在下想問的是趣事、趣事！山桐姑娘自故鄉遠道而來，應有許多獨特的體驗吧？」
不是想問望山觀的事嗎？以輕功來到此地的時間正好和你們坐馬車的腳程相當，所以你們都做好心理準備會被江湖正道找上，如今看來……似乎沒有？
但還不能確定，你揚起笑容，「當然有許多啊，能體驗如此多的風情文化都仰賴崔捕頭捎小女出來玩。」
崔以宣沉默點頭，面前的錦云笑得更燦爛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在下此次下山帶來群師妹師弟，想著山桐姑娘也是奇人一名，想讓他們見識一下。」
「意思是…想來比一場？」
「對！」他熱情道：「不僅是姑娘妳，還有最終勝利的崔捕頭，在下都想比劃比劃。」
這倒是沒什麼，你看了崔以宣一眼，他頷首，「附近有武館，去說一下應該可以借場地。」
「那就一炷香後，武館見！」
等人離開，崔以宣便低聲道：「太刻意了，無論是開頭，還是後面說漏嘴的挽救都慌慌張張的。」
確實，你歪頭，「但我不認為他是故意的，江湖中的名門正派基本都是有話直說的豪爽勁。」
「太過耿直。」他下了個評論，接著問道：「他們為望山觀之事而來，我們中途離去、甚至還自稱魔教中人的親戚，無論怎麼看都十分可疑。」
「桐桐，你打算如何應對？說是被威脅利誘，或是隱瞞實情僅說想要幫助，你是否想摘乾淨？」
腦海浮現與魔教三人相處的種種，你閉眼，輕聲道：「我不想再和魔教有所牽扯。」
他們所處的世界太過血腥黑暗，憑心而論，你不討厭他們的為人，僅只是某些立場和價值觀不合，不需要全盤否定對方——再次見面僅能是友人。
「我知道了。」崔以宣摸你的頭，理解你的抉擇。

向來有些冷清的武館今日甚是熱鬧，聞聲而來的江湖俠士與湊熱鬧的百姓將武館擠得水洩不通，你手握武館提供的木劍，遙望四周。
「不好意思，在下也沒想到會如此多人。」錦云搔頭，低聲解釋：「此處是我派內產業，近年來拜入門下弟子銳減，在下又是本山使者，所以經營此處的館主就……自作主張。」
你掂了掂木劍，感受非慣用武器的重量以便調整力度，「無妨，如此一來……還要小女全力以赴嗎？」
「當然要！」錦云大聲喊：「求之不得，還請姑娘賜教！」
這可是他說的，當戰鬥開始的大鑼敲響，你望著錦云急速欺近的身影，木劍隨意一揮，咚的一聲，他的木劍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自主人手中墜地——沒人能看出你怎麼出手的。
一片寂靜中，你無辜眨眼，「還來嗎？」
「……妳還真的毫不留情啊！」反應過來後，錦云欲哭無淚，「再一場，拜託，這次能不能讓我五、不，十招就好！不然在下的臉面往哪擺啊！」
嗯？難道他在江湖中其實頗負盛名嗎？你這才望向周遭的人群。
「噓──沒本事就別打啊！」
「不要看到人家小娘子漂亮就死纏爛打啊，是不是男人！」
「唔，傳聞中的鎮山第一劍也不過如此嗎……」
「……師兄好遜。」
你竟一時分不周遭人惡意還是善意，仔細聽來，惡毒話語底下是調笑的輕佻，對比錦云又羞又怒的模樣，誰能不理解他是被眾人逗了。
連師弟妹都能欺負，感覺……你抬眼看人，頗有幾分可憐他的意味。
殊不知這讓錦云僵在原地，不是，他是性子軟了點、隨和了點，至於連山桐姑娘都憐憫他嗎？！

方才你打落木劍的一幕在崔以宣腦中不停迴盪，倒不是想知道其中奧秘，只是覺得你的動作有些熟悉。
是什麼？大鑼敲響，他望著場中人兒，腳邊忽然傳出一聲貓叫，柔軟的、充滿撒嬌意味的叫聲。
低頭一看，崔以宣看見身邊武館弟子揉著撒嬌的貓兒，福至心靈──剛才那幕不就是拿東西逗貓，反而被不領情的貓兒拍掉的畫面嗎？
「……」太像了，他同時覺得自己要完蛋，現在看你都像在看貓兒，怎能如此沉迷於你，連物種都分不清。
場中錦云來勢洶洶，為了證明他不弱，是對手太強，於是這場便不再留手。
錦云所處門派武學重視穩妥，不同於其餘門派搶快，他們一脈以後手行事，所以除了誘發攻擊的第一招，其餘皆是以力打力；你明白這點，有意為他創造機會，於是刻意使力餵招讓他打得好看點。
花瓣紛飛，挾帶劍氣而來，美麗又危險，你控制著不使觀眾傷到，立於風暴中心笑看錦云接招。他雙腿發力，下盤站穩，手中劍光畫出半圓，隱約浮現太極圖樣，接著風暴開始轉向於他，當太極化為圓滿，花雨驟停，以力使力，夾雜著花與太極的劍光自他手中併發！
你抬手隔擋，腳下動都沒動──崔捕頭挑眉，貓兒敷衍拉扒玩具。
在驚呼聲中，錦云的攻擊逆光自上而下劈來，你僅微轉手腕便以刃面化解攻勢，然後就是一連串的近身戰，你來我往之間，花與太極不時浮現，華麗輕靈的劍光以及簡單沉穩的劍光相撞，讓人屏息捨不得錯過一招一勢。
崔以宣卻認真數著兩人交手的招式，這是第二招、第三、第四……第十次交手的瞬間，你立刻一個上挑，咚的一聲木劍再度落地。
錦云：「……」說讓十招就真只給十招啊！
崔捕頭忍俊不住，約定達成，貓兒不奉陪了──任性又可愛。

實力相差太大，實在無趣，你扭著腳尖，誠懇問：「可以認輸了嗎？我真的不想打了。」
若真結束也太沒面子，錦云憋了憋，但若不放人會更沒臉見人，想清利害後便不再糾纏，抱拳作揖，「感謝姑娘賜教。」
你回了個禮，愉快的跑回崔以宣面前，秀出凍白的雙手，可憐兮兮道：「以宣，好冷喔……唔，啾！」
揉揉鼻子，及時摀住口鼻的巾帕下傳來不止歇的秀氣噴嚏聲，崔以宣無奈把你的兜帽蓋好，抓著貓爪灌點內力，直到你不再打噴嚏才把懷爐塞進你手上。
看著上場的男人背影，你嘴張了張，剛才轉頭的瞬間他似乎散發了些殺氣，應該是錯覺吧？
你不覺得崔捕頭是會小肚雞腸，以比武之名挾帶私仇的人，況且你畏寒也不是一天兩天，他應當習慣了吧？

當崔以宣站到面前，錦云後知後覺感到不妙。
雖不知你身子虛，但看見場外山桐那副模樣，他多少有些愧疚，畢竟是他讓人站在廣場中受風，劍風相撞時多少也會揚起冷風……結束後送點酒給人家暖身吧。
……如果他能挺過去的話。
對面男人神色冷淡，不過男人的直覺告訴錦云平靜底下的怒火，設身處地想想，會參加過比武會意味著對人家多少有點意思，如今再遇，又是邀請比劃，又是讓人冷到身子，不揍一下似乎說不過去──雖然要被揍的人是他。
大鑼敲下，錦云咬牙，硬著頭皮喊：「請賜教！」

這是你第二次看到崔以宣出手，不同於第一次，現今以旁觀者的身分去揣摩更能看出他揮劍時的不協調。
木劍在他手中輕盈如羽，捕快的武功重壓制和實用，不同於江湖套路多少有些展示成分，樸實的像是任誰都能模仿，只有實際演練才能發現其中艱辛。
你看著他腳下踩著的步伐，手中既沒有風花雪月綻放，更沒有多餘的動作，一切都如此簡單，卻比誰都沉穩認真，讓你不自覺露出著迷的傻笑：「嘿嘿……」好帥喔……不、不，現在不是發花癡的時候。
搖頭甩開粉紅泡泡，你定睛瞧著他的一招一式，慢慢品出兩點不對。
第一，你總覺得他揮砍的角度有些太高，幾乎是招招朝人臉面揮去，好在現下是切磋，不然錦云肯定毀容……雖然他鼻青臉腫的模樣似乎也沒多好…………不過捕快是在什麼情況下才會需要砍人臉啊？
第二，你知道他的違和處是因何而起了──是武器不對。
崔以宣擅長的不是劍，而是匕首，他擅用的武學並非衙門武功，而是需要爆發力、一觸即見血的暗殺術。
一個人的過往無法抹除，當暗衛的那段日子終究窺見些痕跡，你抱著懷爐有點恍惚地想，幸好看出來的人是你，也僅有達到你這般境界之人才看得出來，能與你比肩甚至超越者寥寥無幾，所以他是安全的。
這也就成了你們之間心照不宣的小秘密，仔細想來反而還有些浪漫。
恍神間，錦云再度落敗，頂著一張青紫的臉舉起雙臂，「認輸、認輸嘶──至於嗎？」
「……把劍撿起來，」崔以宣挑眉，擲地有聲，「不是說三戰兩勝。」
什麼時候有這規矩？錦云愣住，隨即想起自己上一場纏著你打第二場的糗樣，但此非彼時，他們之間實力差距尚在合理範圍，所以不需要打第二場來證明，除非他所為並非比試，而是……錦云瞥了眼你，心中了然，欲哭無淚，這討公道還真確實。
看著對面冰冷的眼神，錦云打了個寒顫，不行，再打下去真要破相，沒了這張臉他還怎麼找夫人！
大丈夫能屈能伸，木劍一丟，他毫無廉恥地癱坐在地，「不打，真不打了，唉呦……」
別說周遭人群，崔以宣都被他的無恥噁心到了，黑著臉命令，「不打了，起來。」
「好、好，我起來。」正派大俠拍拍屁股，朝周圍喊道：「好啦，沒熱鬧了，散了散了！」
「什麼啊，沒勁。」
「師兄好遜……」
「啊！都到這個點，鍋要糊了！」
一片嘈雜中，錦云輕飄飄的話語順勢溜進崔捕頭耳裡，「請留步。」
「……」他抱住撲過來的小傢伙，微微側首，你則發現氣氛不對，從他臂彎中探頭。
「在下攔住兩位，其實是有一事想詢問，」冬日狂風吹得校服獵獵作響，與方才的撒波打滾不同，錦云氣勢強悍，不容拒絕，「請移步，本派已備妥酒水招待。」

武館側廳狹小，原木大桌塞不太下人，你僅能緊挨著崔以宣而坐，抱著溫好的酒，聽錦云敘述望山觀發生的事。
「望山觀是從山門下來後第一個可以歇腳之處，因此本派向來與觀內交好。」錦云說得自然，若非早已知曉觀內真實，你們都要被繞進去，「此次下山，觀內居然發生了兇殺，打聽之下，你們離去的時間和兇案發生正好雷同，不知是否有何線索？」
「兇殺？」崔以宣表情有些意外，剝花生塞入你嘴裡，「我怎麼記得是發病而亡？正是因為此事，我們才急匆匆找了個藉口離開，畢竟……晦氣。」
「那是晨時書院內的事，」錦云搖頭，「在觀內另一處，發生了大規模兇殺。」
你手一抖，險些拿不穩杯盞，配合得做出害怕驚嚇的模樣，在錦云提出讓人迴避之前，崔捕頭已拍撫你的背，示意無妨，你撐得住──不要偷捏你腰，色鬼！
暗自瞪眼，你眼淚搖搖欲墜，顫聲問：「會、會這麼問…是否代表那、那兇手和我們接觸過？」
真快抓到重點，錦云臉上閃過欽佩，「正是如此，那人還謊稱為姑娘的兄長，且曾和崔捕頭一齊行動過多次。」
果然在說地下修行間的事，你眨眼，淚光茫然，「是……梓菱和梓崧公子嗎？當時他們忽然如此宣稱，小女也嚇了一跳，想說可能是有什麼不得已便配合演出，事後他們都有和小女致歉。至於為何是我……可能因我們長相有相似處，年齡也合適，還有過一面之緣吧？」
這番說詞確實有些牽強，但還在情理之內，錦云略加思索後，嘆息道：「唉……明眼人不說暗話，山桐姑娘，請妳說實話，本派才好辦事。」
果然沒如此容易唬弄，你抿著溫酒，委屈無比，「小女沒撒謊……百花樓確實經手情資業務，但江湖那塊兒沒多少情報源，這兒離故鄉也很遠，小女實在無法提供什麼。」
錦云怔愣，崔以宣拿剝好的花生餵你，邊說：「無論是你我，都沒告知過他們的身分。」
回憶起比武會，當時魔教三人上台，接自稱來自東北名不經傳的小派；百花樓情報來自於後院的花樓妓子，江湖人普遍拮据，確實可能收集不到江湖情報──難道他真錯過人了？錦云面露狐疑，將視線轉向崔捕頭。
「那……」
「我沒說，是因不必要。」截斷他的問話，崔以宣捏著花生的手很穩，「他們打不贏他，江湖人不會對百姓出手，所以只要不知道就是安全的……除非有人想捅破這層紙。」
眼神收斂一點啦以宣，你嚼著花生，偷拍男人的背脊，知道他還沒打夠，以後有的是機會，別把自己弄得像惡人。
塞花生的手指故意往內伸，直到指腹碰上門牙，激起你一身雞皮疙瘩──剛才有哪兒能醋的？你不懂。

沉默許久，錦云深吸口氣，放下酒盞，嚴肅道：「此事嚴重，在、我認為不該把人屏除在事件之外，何況已產生交集，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山桐姑娘有義務知道。」
「──然後同時知道你們做的那些破事？！」崔以宣摀住你的耳，其實沒什麼作用，你依然聽得清楚，不過既然他不想讓你聽，就裝聾作啞吧。
「這……」一下被戳中痛處，錦云臉色刷白，「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日行者、月行者、淨身禮，還要我繼續說嗎？」他眼神如刀，語調平靜卻咄咄逼人，「百花樓最是在意女子，他一旦得知真相，豈能袖手旁觀？這不是扯整個樓入地獄？」
沒那麼嚴重啦，你默默喝酒，娘清楚自己不是聖人，孰輕孰重、親疏遠近分得清楚。
「……不會的，我只是想說清楚『他們』的危害。」
「說清楚之後呢？」崔捕頭拿走你的酒盞，已經第二壺，小傢伙不能再多喝，「你為何執著在一個百姓身上尋求答案？──你到底想問什麼！」
「──」是啊，他究竟想知道些什麼？錦云陷入自我懷疑，魔教三魔頭都對你懷有不純之心，親近你是正常，為何他如此執著想揭發他們？
──這其中，難道沒有私心嗎？

「看來你什麼都沒想好。」崔以宣放下摀耳的手，你下意識仰首望他，只聽他說：「多謝招待，時間不早了，我們便先行告退。」
錦云胡亂點頭，顯然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你跟著崔捕頭離開，冷風把酒意吹走大半。
外面好冷，你抱緊懷爐，握緊愛人的手，嗓音尤帶醉酒的軟糯，「以宣，你別怕，即使身分曝光，我也會在你身邊。」
當魔教之子身分暴露，千夫所指，變成過街老鼠，你依然會想辦法待在他身邊、握他的手、說著山盟海誓，不怕任何困苦，只怕……彼時會被他推開，不過無論如何，你總會心繫於他。
「我信你，」崔以宣握著你的手很穩，但你能聽出語尾不明顯的顫音，「你也要相信我。」
兜帽掩蓋住部分視線，你只能望見男人緊繃的下頷線，感覺其中隱藏了許多情緒，於是撓了下他的掌心，「嗯，違約的話……終生不能喝酒。」
這算什麼懲罰？他心裡軟成一片，連威脅都捨不得說重話，如此溫暖的人為什麼總要面對他人的猜測質疑、輕蔑辱罵？父債子償為普世之道，一個人的出生無法抹滅，如今崔以宣卻奢望你能拋下所有，與他共渡一生。
江湖複雜，黑白兩道皆非良善；世間險惡，美麗的人事物總被惦記，他想為你圈起一塊地，保你不受風雨嚴寒，自在逍遙──可行的，他知道自己可以。
責任感從未如此猛烈而堅定，此行去往皇城，無論要用什麼手段，都必須解除隱患。
心念已決，大石落地，正好回到房內，崔以宣二話不說，直接吻了上去，你被突襲的茫然失措，似乎能在這急切的吻中品嘗到些複雜的重量。
「嗯…哈啊……」斗篷沿肩線墜落，懷爐被放置桌面，步搖晃蕩，你喘著氣，不知何時被抱離地面，柔軟的床鋪緊接而至，凌亂的衣飾鋪散，熱意醉人。
你迷糊的被解開衣裳，不太明白怎麼就忽然滾到床上來了，耳邊聽到男人低啞的請求，「桐桐，你會疼我，對吧？」
當然啊，你沒多想便點頭，引來得逞的輕笑，「那我做什麼過分的事，你也會原諒，是吧？」

床罩攏起滿房春色，不知何時脂粉被蹭下，唇畔尚餘的朱色拖曳出誘人的豔麗，你以拇指抹去最後一絲偽裝，男女莫辨的面容被欲望妝點，比任何胭脂都來得合適。
仰頭去吻男人薄唇，沒注意他指尖繞著的布料，厚絨手套下的指尖冰冷，你順著他的揉捏緩緩抬手，暖熱的內力不停傳輸，溫柔的束縛無法拒絕，當你意識過來時，人已被綁上床柱。
嘗試掙脫幾下，繩結結實，不過因是用軟布綑綁，若認真要脫逃還是可行的。你仰首，皺眉嘟嚷，「哪有人一點招呼都不打，直接撲上來啊……」
「是你答應我的，」崔以宣迅速脫衣，點了下你的鼻頭，「陪你逛街後，便是我的時間。」
無法反駁，你總覺得一旦和性扯上關係，崔捕頭就會變了個人……不討厭，但還不習慣。
「桐桐平時裏頭都穿肚兜啊……」暗紅肚兜襯得人膚白如雪，幾縷鴉羽似的髮在身上、床上蔓延，惹人眼紅。崔以宣彎起背脊，親吻綴在喉結下的平安扣，在形狀優美的鎖骨舔拭，摩娑圓潤的肩頭，稍微掀起絨布，於軟嫩的胸腹種下紅痕。
因為能藏在衣物裡，就肆無忌憚嗎？你繃直腳背，在痛癢之間逐漸進入情況，酒意未消的軟糯呻吟不止，敏感愉悅的眼淚墜落，你在迷糊間看見他即將進攻你最敏感的部位。
「啊啊、哈唔…嚶……啜嗚……」性器在炙熱的口腔內進出，不得要領的生澀讓人瘋狂，你不自覺合腿掙扎，隨即又被按著腿跟張開，懲罰似的揉弄玉袋，你抓緊堅硬的床柱，渾沌失神而哭泣的模樣皆被看盡。
好可愛，想做的更過分些，崔以宣握著玉莖舔吮，時不時努力把肉物塞得更深，引發愛人哭叫，以及他自己的失控。
還想再更踰越，還想看更多他人無法得知的神態面貌，獨佔慾在發酵，麝香和體香刺激神智，明明才第二回行房，他卻想容納你的所有精華入體──反正他都取得同意了，並不算欺負人。
腰眼深處發酸，顫慄自後腰竄升，腳尖在床榻滑動出淫糜的軌跡，你下意識哭喊：「不要、啊嗯、太多……吐出來啊、我不想──！」
一直緊閉的喉口總算張開，崔以宣立刻把玉莖含至最深處，幾乎是被納入的瞬間，你精關失守，只能哽咽著被人吃下陽精。
舔盡最後一絲白濁，他吐出水亮的肉物，饜足的蹭了幾下，你驚訝到開始懷疑崔捕頭被奪舍了。
看著爬過來的男人，你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憋了幾下，只能問出：「以宣你……怎麼這麼好色？」
「…我好色？」身下少年一身慾色逼人，純真和情色完美揉合，媚骨天成，他挑眉，低頭和你抵額，「是你不明白。」
不自覺帶了委屈，你又不明白什麼了，「？」
「……就是這樣，誰能忍得住？」崔以宣低啞著聲，「你不知道我每日、每時、每刻看著你忍得有多辛苦。」
嗡的一聲，你腦子發暈，像被人重重捶了一下，被直白的告白打得措手不及。
撇開視線，順勢露出的通紅耳朵被舔吻，你惱羞不想見他，正好方便人胡來。
「一害臊便不理人。」他戳著你的臉蛋，含咬柔嫩的耳骨，逗弄耳墜上的珍珠墜，弄得你有些發毛，低啞的嘆息鑽入耳，他輕聲道：「好想被你狠狠肏幹，做到我肚子裡都是你的精水，讓桐桐融化在我懷裡，什麼都不用再想，只要和我翻雲覆雨就好。」
「咪嗚……」怎、怎麼聽起來有點可怕！你喉頭滾動，總感覺這是犯罪預告。
容不得你多想，崔以宣不住呢喃愛語轉移你的注意，一手探向身後做足準備，以膝蓋蹭著稍微充血的玉莖──等你發覺時，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你淚眼婆娑，看著他不慎熟練的蹭動性器，沾滿脂膏的穴口幾次滑開，臨門一腳卻不得其門而入的感覺不好受，正想提議要不鬆綁換人，崔捕頭牙一咬，不管不顧地坐下。
你：「──！」
高熱狹窄的肉壁緊緊吮咬，由於主人的粗魯而痙攣顫抖，反而給你帶來劇烈刺激，尚未適應的兩處器官在他的搖動下逐漸吻合，漸漸濕軟的腔穴親吻你的肉棒，同時他也捕獲住你的雙唇。
「哈…唔嗯……」舌尖攪動，崔以宣任由你發洩的交纏，頸間平安扣垂下，漢白玉在麥色的胸口處搖晃，襯得兩旁碩大的紅暈色情誘人。
悄悄解開手上的繩結，你首先黏人的去抱住男人膊頸，賭氣的咬上幾口，「你不可以這樣。」
他輕笑，「怎樣？」
「不可以、不可以急色到不顧自己！」
「那桐桐要教我嗎？」他拉著你的手覆上胸膛，「我該怎麼做才能舒服？」
「……欸？」你是不是又被繞進去了？

如此距離之下，他胸口的震動透過掌心傳來，你何嘗不知道又被逗了。
真氣人，你使力將人推倒，床榻發出不堪負荷的吱呀聲，姿勢湊然轉變使體內肉物戳上隱密的敏感帶，崔以宣壓抑不住低吟，尾音都透著愉悅，「嗯哈──啊、真棒…真不錯、我喜歡你這樣神態。」
語畢他便閉上眼，令你無從得知自己現在的模樣，奸詐地獨佔你的面貌，應該要生氣，但你此時卻無法發脾氣──沉浸在情慾中的崔捕頭太過誘人了。
低啞的哭吟性感，麥色肌膚覆著薄薄熱汗，散落的髮絲隨著晃動時不時蹭過挺立的乳尖，你彷彿被烈火炙烤著，喉頭發渴發乾，香汗淋漓，抿唇克制著胸口叫囂著的征服慾。
什麼教學、什麼逗弄都拋下，你根本毫無餘韻，腦海中僅剩一個念頭──不能因己身慾望而傷害他。
那不對，情慾應是靈肉相容、在親密接觸中互相撫慰魂靈，你嗚咽一聲，低頭吻上他疤痕交錯的胸膛，在極富彈性的乳肉留下吻痕。
「唔、別客氣啊……」崔以宣伸手按住你的背脊，粗糙的指尖於蝴蝶骨上的小痣徘徊流連，「用力、嘶哈……咬一咬啊？」
色慾薰心，你對他無言以對，只能刻意挪動腰部，讓性器在陽心附近打轉，細密的電流源源不斷攀升，男人仰頭喘息，失控地在你後背留下指痕。你吻著深色暈肉，時不時舔咬嬌小挺立的紅櫻，另一手也沒閒著，靈活的指尖在另一側打轉，時不時的彈弄誘發異樣的痛爽。
「唔嗯──！」在洩身的朦朧中，他看到趴在胸前的少年抬起頭，嫣紅的唇瓣水光晶亮，一縷淫猥的水色自你無意識吐出的舌尖牽連紅腫的乳首，旁邊還有圈不明顯的齒痕。
真是要命，崔以宣當即抬腿，鎖住你的腰，表面正經問道：「要試看看雙修嗎？說不定能改善些體質。」
一聽可以改善體質，你便心動不已，「但…不會害到你嗎？」
「無事，」他拉住你的胳膊，額抵額，「雙修本就是用來互相幫助，只要正確而為，誰都不會受傷。」
聽完該如何施作後，你順著引導和他右手十指緊扣，不安的問：「真的這樣就好？那個……不分開嗎？」
意外細膩的腿跟肉蹭過腰肢，崔以宣用腿更加用力地鎖著你，連帶交合處都近了些，「雙修本就要邊做邊修……何況你還沒出精。」
是這樣嗎？你紅著臉感受下半身傳來的綿密快感，忍不住嘟嚷：「總覺得你在唬我……以宣，若有任何不對，別勉強繼續喔？」
崔以宣勾起笑，左手輕觸你的小腹，將自己的白濁塗抹其上，不甚明顯的肌肉線條頓時成了淫穢的春宮圖，接著溫熱的掌心貼上丹田，強悍的內力頓時侵入體內。
和平時暖手暖身的小打笑鬧不同，你真切感受到炙熱在體內循環，順著任督二脈達成一個圓滿的小周天，然後順著相扣的手掌回去，在他體內同樣循環一周天再繼續往你這兒轉。
如此幾圈，體內冰冷被沖刷大半，猶如整個人泡入溫泉，熱意自丹田湧現，從未有過的體驗使你不知所措，好熱、太熱了，尤其是……喉頭滾動，你渾身上下最熱的部位還在人家體內蓄勢待發。
還不行，你蹭著崔捕頭的脖頸試圖舒緩情慾，卻愈發糟糕──完了，雙修可能要失敗。
與你相反，當內力探入小貓體內，崔以宣便被體內的刺骨冰寒險些凍傷，循環數圈後總算好上許多，但依然如冰般寒冷……原來你一直忍受這種冷意嗎？
「唔、哈啊…嚶唔……」
被耳邊驟然響起的軟哼喚回神，崔以宣低頭才發現你眼帶春潮，雙頰酡紅，像吃了春藥般……啊，是雙修的催情緣故。
年輕人本就多慾，原以為你一直對性事表現得不冷不熱是天生冷淡，如今才知道是體質因素──那深入骨髓的冰寒一併凍住了你的熱情和慾望。
想通後他內心軟成一片，縱使知道雙修要達成七十二次循環，並在最後一次時雙雙達至高潮，崔以宣卻主動吞吃，惹來一聲隱忍委屈的哭叫。
「沒關係，」他捧著你的臉親吻，「失敗無妨，我們可以多練練。」
真的可以嗎？你迷糊的回應，聽見隱藏在唇齒間的約定，「但如果桐桐能忍住，我替你實現一個願望好不？」

成功就可以許願，若是他人向你提出，八成不會相信，但現今提出的人是崔以宣──你信他。
止不住啜泣，但你尚能克制，撒嬌地輕蹭耳鬢，小貓似的舔吻鎖骨，只留水痕不留紅印，連身下動作都溫柔自制……你這麼乖，事後討個摸頭不算過分吧？
交頸纏綿，床笫搖晃，愛語低喃，慾望交織，初次嘗試雙修終究以失敗告終，崔捕頭從失態中回神，揉了揉你的頭，「抱歉。」
搖頭表示無妨，你饜足瞇眼，「沒關係，辛苦以宣了。」
這話說得讓人懊惱，他也沒想到自己如此……敏感，隨隨便便就洩了身，正想著要如何繼續，就聽到你羞赧地央求，「嗯…以宣，我們可以再試一次嗎？」
崔以宣挑眉，這是他初次聽到小傢伙主動要求行房，還用如此軟糯的嗓音。
你同樣不知自己為何反常，僅是有股衝動在胸口鼓脹，而唯一紓解的辦法似乎只在崔捕頭身上。下意識想拉人衣角，伸手才想起你們未著片縷，轉而繞著人的頭髮玩兒，「不可以嗎？我在想……說不定是姿勢問題？因為以宣總是看著我的臉，所以才忍不住？」
「感情在你心中，我只在乎臉嗎？」崔以宣無言以對，但沒放棄獵物主動遞上的機會，「好啊，我們再試一次。」
純淨的眸子頓時亮起。

日上三竿，外頭傳來的已不是晨鳥吱啾，而是人們歡鬧的笑語。
從床榻間起身，被子滑落露出底下斑斑紅痕的冰肌玉骨，你迷茫地被把脈檢視雙修成效，一邊恍惚地想著，窗外為何如此白？
「……成效極佳，」崔以宣神態卻不見放鬆，「但治標不治本。」
「能治標就很好啊。」瞌睡蟲稍微被趕跑，你滿足地想，至少雙修後一陣子都不怕冷了。
崔捕頭詭異的沉默，你觀察出其中沒有悔恨或怒意，想著可能是他不太甘心昨日的表現，於是貼心的等待人回神。
啊……原來外面這麼白是下雪了，你抿唇一笑，知道要討什麼獎勵了。

崔以宣提議要給你許願時，想著是讓人多表達欲求，進而愈來愈懂得如何善待自己，怎知──
今年第一場初雪中，穿著粉色棉襖的少年自斗篷下探出頭，靜靜欣賞許久未見的雪花。
半晌，你尋了個白雪厚實之處，蹲下身捏起雪球，看崔以宣還未動，於是揮手招呼人過來──說好要陪你玩雪的。
約定已脫口，再不甘也只能奉陪，他拿起你手上雪球，一陣揉捏後，雪球成了雪兔歸還，你如獲至寶般小心翼翼接著，「好可愛…原來可以這樣玩。」
這話說的心酸，曾在大雪山住過的人居然從未見過雪兔，崔以宣默默捏出一群大大小小的兔子。
可惜不能帶走，你想著方法留下這份禮，邊去附近找石子來做雪兔的眼睛，回來看見錦云居然在和崔捕頭說話。

大老遠就聽到爭執聲，你縮了縮脖子，過大的聲響總讓人心生畏懼，仔細聽來……好像僅有錦云一人充滿攻擊性，如同好鬥的大公雞般展翅彰顯存在，而另一方的崔以宣則冷靜異常，這讓他更顯得像個笑話。
到底發生什麼事？昨天不是好好的嗎？你躊躇許久，在偷聽和直接過去中猶豫，最終選擇偷聽。
「你分明早知曉，為什麼不一起呈報上去！那些無辜的師傅⋯那慘狀，你內心都毫無波瀾嗎！」
「你的意思是要我們參合入江湖紛爭？錦云，捕頭和捕快也是普通人⋯⋯不能因我武功高強，就認定所有人都可以處理這群兇徒。」
「那就放任他們為惡嗎！你甚至、甚至把⋯⋯帶過去。」
帶什麼過去？那段錦云說的含糊，你忍不住向前幾步想聽清，卻不小心踩到樹枝，引來兩人注意。
你尷尬地揮手：「⋯⋯嗨？」
「桐桐。」崔捕頭幾步走來，接過你手上的石子，「給兔子點眼睛？」
「別和人家如此親暱。」錦云同樣過來，敵意不減，站到你們兩人之間，保衛意味明顯，「有些人看著正氣，實則根本兩面人。」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但你不許人罵崔以宣，立即從江湖俠士身後鑽出，堅定握住捕頭的手，接著擺出自認兇狠的表情瞪眼。
「咳⋯⋯」差點壓不住笑，崔捕頭目光深沉，突兀地提議，「等下要來打雪仗嗎？」
就這情況、這氣氛⋯⋯雪仗肯定會變成大型內力鬥毆現場，而且就你的觀察，錦云大概又會單方面挨揍。
還沒想好如何處理，錦云頂著烏青的臉，大聲回應：「好啊！」
你眨眼，初次見有人自願被打還攔都攔不住，只能無奈地說：「先說好，不可以在雪球裡偷塞石子、樹枝或任何異物喔。」

打雪仗注重捏雪球的速度、品質和投擲速度，若以孩童來玩，大部分會分工合作，在雪地上建起堡壘，有人負責丟，有人負責做，而若以武功高強的幼稚大人來玩……會是場簡易戰爭。
準頭不說，單是被壓至能丟穿木片的雪球便足夠有殺傷力，何況他們還在其上包了層內力。
你丟了幾球便發現耳邊破風聲逐漸尖銳，不由自主地看向手中鬆軟正常的雪球，「……」好像來錯地方了。
於是你原地蹲下開始摸索如何捏雪兔，反正他們不會往這兒丟，全往對方身上招呼了。
伸長手撈了隻崔捕頭捏的，你拍拍雪球想弄呈長條狀以做身子，雪團鬆散一拍就崩，倒不懊惱，反正總歸是玩雪。
「山桐姑娘，別用拍的，用堆的──唔噗！」
用堆的？你依言把新雪疊上，果然成型了，「哇。」
「桐桐，你手小，要捏細部可以放地上，做完再拿起──嘖。」
把身子至於地，你慢慢堆出兔耳和兔尾，最後再拿多餘的石子放於眼部，屏息自雪地中捧起，「……成了！」
你捧著比例略顯奇特的雪兔向崔捕頭炫寶，「看！……你們還沒打完？」
拍掉黑衣上的白雪，崔以宣摸頭獎勵，「很厲害──我們打完了。」
最後一句是向狼狽的錦云說，正道俠士臉上一片溼冷，從姿勢來看，身上瘀青似乎增上許多，他惱怒地附和，「是，當然打完了。」
這樣啊，你歪頭詢問：「所以你來找我們何事？怎麼怒氣沖沖的，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不…不是的，我……是在下太過急切，讓各位誤會了。」錦云又用起初見時的態度，讓你有些發愣──原來你們經過這幾次胡鬧，終究還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再度重複半刻鐘前和崔捕頭說過的邀約，「各派魁首們敬邀兩位去問話，如若不從，那就是你們自願與整個江湖為敵。」
面對強硬的姿態，崔以宣同樣回覆：「身有皇令，必須進京，還是說你們江湖比得上龍椅上那位？」
「自然比不過，」錦云看向你，「但山桐姑娘可沒任務吧？」
原來是這樣，難怪以宣要生氣，你眨眼，終於有點江湖對魔教深惡痛絕的實感。
「讓一個女子去面對眾人質疑，到底有何居心？」崔以宣冷笑，「他什麼個性還看不出來嗎？要誰動了惡心，他或許不會有事，但內心總會受傷──心傷可比什麼都難治癒。」
「不會讓她獨自一人，在下會全程陪同，」錦云急忙解釋，「況且峨嵋掌門也會參與，同為女子，她不會讓姑娘難受。」
聽不下去了，你冷聲說：「──你以為，小女是如此廉價的人嗎？」
藏在裙中的細劍出鞘，你直接砍向人的門面，劍風勘勘擦過耳畔，劍尖直指咽喉，「是否因為比武會才讓你覺得小女很容易請？滿口仁義、公正，不努力調查真相，卻在此處為難人──連請人的誠意都沒有，誰要跟你們走！」
血線自傷口流至耳垂，你還劍歸鞘，冷哼，「五百兩，這是小女的最低出場費，看你們良心還會痛的份上給的公道價。」
語畢，不管其他人的反應，拉著崔以宣離開。

「桐桐。」他帶笑的嗓音把你拉回塵世，「還是初次看你發火。」
「──」
冷靜後，你才驚覺自己剛剛做了什麼，遲來的羞恥將人凌遲，你回身用力埋進人懷裡，悶聲道：「我只是…只是覺得失落。」
你想到瑛瑛和陸臻，明知魔教凶險卻自願入教的孩子們，若非對世道失望，能會選擇更加嚴峻的道路。
名門正派沒善盡責任，周遭大人沒善盡照顧，普天之下，唯有魔窟能平等待人──如何不讓人失望。
「………………是我矯情了。」發生過的事無法改變，人世間不是一人說變就變，如今再想不過馬後炮，你最後蹭了蹭崔捕頭的胸口，揚起的臉上帶笑，「去晃晃吧。」
崔以宣卻想到你，自小都沒得選，如今強大了、能拒絕了卻還是沒什麼選擇餘地──世間總要堵上你的路。
「……若他們真要動手，我替你兜著。」他把你的兜帽蓋好，說的輕巧無比。
你牽上他的手，半開玩笑的問：「你要怎麼處理？總不能讓皇上替我做主吧？」
「不說皇上，讓皇子做主是可行的。」
「欸？原來你們感情這麼好？」
「嗯，其實我算他半個玩伴。」
「第一次聽說…多說點以前的事嘛，我想聽。」
碎語聲逐漸遙遠，雪地上一大一小的腳印清晰，在新雪落下前都存在於此。

直到出城，你們都沒再見過錦云或其他江湖人士，不知是放棄，還是有後招，但目前這都不重要──來自皇城的刺客來了。
「以宣小心！」
揮劍擋下飛箭，自從近了皇城，刺客總會在夜深人靜時冒出，白天即使走著官道有時也會被突襲，沒完沒了令人厭煩。
崔以宣俐落解決刺客，你則閃身飛向樹叢，把弓弩手送上黃泉。
「沒了。」他一甩劍身，飛散一地鮮血，「有受傷嗎？」
你張手表示平安，忍不住抱怨：「到底什麼仇、什麼怨啊……」
「權力鬥爭會蒙蔽人眼。」崔以宣俯身闔上刺客的眼瞼，「我去看馬有沒有受傷。」
每當這時，你總會覺得悲傷。
人死就沒了，為何這群刺客甘願被用金錢買取性命？他們沒有掛念、沒有重要之人、沒有不可退讓的信念嗎？而買人性命的買家不覺得有違天合嗎？
你確實殺過人，但通常對方的貪嗔愛恨分明，和這群眼神死絕的刺客不同，所以你這些天動手時總會憂鬱一陣。
一下子而已，你已明白道理，再多的便是對亡者、對自身的不尊重。
回到崔捕頭身邊，你抱著懷爐坐在身旁，隨著一聲輕喝，馬車向前，不變的馬屁股後景色。
把斗篷纏緊些，你忽然發問：「以宣，你會不會覺得我假大空，太天真啊？」
他歪頭看你，不解的問：「是什麼讓你覺得自己太天真？」
你同樣歪著頭看人，笑說：「很多呀，像我總希望大家都好好的，你好、姐妹們好、爹娘好、王師傅好⋯⋯梓菱、梓崧、沐寒川、錦云、瑛瑛、陸臻⋯⋯我希望他們過得好。」
「⋯哪怕他們對你不算好？」
「立場不同，當然不能做朋友，但這不妨礙啊。」你說的自然，像是理所當然，「我有自知之明，不期望每個人都喜歡我、親近我，可這不妨礙我期望認識的人過得好，這種想法是不是很天真？」
「光是能由衷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就已經超越大部分人了。」崔以宣伸手把你攬入懷裡，以手背感受你頰上冰冷，「像我便做不到，桐桐，世間人們對於不討他們歡心之人總是毫不避諱，說風涼話算還有善心，更多的是巴不得人倒楣，甚至丟了性命。」
仰頭，你蹭著他的手，享受掌心帶來的溫度，「我也被人恨過。」
「…小貓，那你想說什麼？」繞了半天，總不能是為了蹭手吧？
「……以宣，我想像過喔。」你放鬆躺倒在人身上，「如果有天，我期望一個人過得不好，那人必定是傷害以宣的惡人。」
崔捕頭：「——」
展臂將人拉近，你沒吻他，只是笑得天真爛漫，說著沉重的話，「前路危險，不要讓我變成俗人，別讓我體驗憎恨，好嗎？」
「──」剎時間，崔以宣想了很多，從自己處心積慮要和你建立連結，千叮萬囑告訴你現在已不是一個人，當他終於把你自寒洞中拉離，可以跌跌撞撞地在陽光底下行走，他以為自己成功了，現在你卻因此有了份新的責任──名為「崔以宣」。
成功也失敗，你已不可能將這份責任卸下，小傢伙太柔軟，軟到每一道傷痕都深刻記著並且難以癒合，所以他相信你所描繪的最差的未來。
這不對，這不是他所期望的，你應該自由不受拘束，即使沒了他也能好好生活，他如今卻可恥地想哭──你終於離不開他了。
**這份沉重的情感終於有所回報。**
他抱得很緊，你沒掙扎，僅是安撫地拍拍男人的背脊，柔軟又溫柔。

走沒幾天，你們湊巧碰上自異鄉歸來的商隊，得知你們會武，商隊主人便提議一起回京，崔捕頭沒拒絕。
人多眼雜時，上不得檯面的權力鬥爭浮不出水面，於是你們得以安全入城。
「終於！」你喊著。
迫不及待地伸懶腰，和商隊相處時刺客不能動手，於是要完成任務就會挑人落單時動手，換而言之，他們盡挑些小解、洗漱、沐浴的尷尬時間襲來！
敬業到你們都無言以對，你還曾試圖談判過，可惜對方不領情。
如今進入京城，一舉一動皆在天子眼中，對方只能放棄暗殺，改為明鬥。
崔以宣自馬車下來，斗篷飄揚，來揉了下你的頭，「辛苦你路上舟車勞頓，晚上想吃什麼？我去替你買。」
早已知曉他要直衝傳密令之處，你配合的笑說：「我想要酒釀湯圓，天氣冷，想喝點甜酒。」
密令交付之處正是在酒家，崔捕頭頷首，「好，等我，那依照規矩──」
──你們都要好好的。
話至嘴邊轉了個彎，你乖巧道：「去找下榻處，一定選最好的。」
──你會挑燈等待，若月上中天沒等到，你會採取行動。
「嗯。」他木著臉，轉身走向人群。

揮手直到他被人群吞沒，你閉眼，收起所有不該洩漏的恐慌，睜眼望向身旁的駿馬，「走吧嘶嘶，去找有蓬鬆稻草的住處。」
「嘶嘶──」馬兒配合地噴氣，慢悠悠拖著車向前。
尋好住處，託管馬車，請人照顧妥馬匹，你叫了點菜回房待著。整理行囊時聽見外頭熱鬧，你卻毫無波瀾，本該躁動的心被恐懼佔領，一次次設想最糟的情況，屆時該如何營救？
人生地不熟，舉步艱難的情況下，縱使武功蓋世你也弱小如蚍蜉。
「打擾了──」店小二送來飯菜，看你神色不佳，雞婆道：「客人，要不要去歇會兒？」
搖頭，你虛弱一笑，「吃完就會去歇息，謝謝。」
「喔，那到時把托盤拿出，我們會收拾。」
「好，辛苦了。」
旅店的飯菜算上品，鹹香的煙火氣勾人食慾，但勾不起你的；翠綠的菜葉、鮮美的肉絲、軟糯的米飯全都味如嚼蠟，你吃著莫名委屈，想著壓在他身上毫無道理的迫害，想著他對你要好好吃飯的叮囑，以淚水填飽肚子。
──原來無法幫上忙，只能乾等是如此煎熬。
親身體驗後，你對百花樓的姐妹們感到歉意，以往的一意孤行不知讓她們默默拭淚多少，分明做著如此過分的事，她們卻總溫柔待你……之後你會注意的。
「以宣…你什麼時候回來……」
好想他，明明沒分開多久。

京城的夜恍如白晝，燈火通明，不是節日卻有著節日的精彩。
你也把房間的燭火全數點上，想著或許能成為歸者的引路燈，但不過是自我慰藉。
或許，不該等到午夜？突然冒出的想法一發不可收拾，你焦急地起身，想相信崔以宣的能力，一方面以前他說過強者也可能疏忽而亡的話語迴盪。
──那你又能做些什麼？
你深吸口氣，揮滅燭火，僅留床邊小燭，冷靜的坐回床上：「……」

半刻鐘後，房門被推開，風塵僕僕的崔以宣拿著小陶罐進門。
看房內一片漆黑以為你睡了，於是放輕腳步，直到繞過屏風才發現你還醒著。
「⋯桐桐？」
聽見熟悉的嗓音時，你渾身一震，抬起頭，模糊的視線看向他，「以宣⋯⋯」
「怎麼哭得這麼慘？」崔捕頭半是好笑半是心疼地來替你拭淚，「這麼委屈，誰欺負你了啊？」
抱著塞來的陶罐，你皺眉蹙額，「你。」
「⋯這樣啊，原來是擔心我到哭了。」他抹幹最後一絲淚光，「早知道桐桐這麼害怕，我就會帶上你了。」
那確實應該如此，你不講理地生著悶氣，依然關切道：「可有受傷？」
崔以宣沒立即回應，打開陶罐，香甜的酒釀味飄散，白呼呼的湯圓看著各個渾圓可愛，「嚐嚐？」
咬著湯圓，你看著他脫下斗篷，棉襖雖凌亂不少，不過看著沒有破洞，應該是無事。
接著你就看他把你的手放在胸上，說得特別正經，「親手驗驗？」
你憋紅臉，「⋯⋯以宣耍流氓。」
「正是因為你擔心我的模樣這麼可愛，才讓人想耍流氓。」他側頭，剛毅的臉上滿是委屈，「今日在外被追殺一天，我就不能向意中人討個親近？——不做到最後，好嗎？」
嘴裡還殘留酒釀的香甜，分明只是藉口，他卻依然在寒夜替你帶了碗湯圓，現在還故作姿態，真是……你驀地把陶罐放下，展臂抱住他的腰。
逗過頭了嗎？崔以宣揉著你通紅的耳垂，嘆息：「你啊……」
這聲感嘆直接把你最後的猶豫嘆走，抓緊衣帶，你抬頭時眼淚不自主墜落，既是羞怒也是撒嬌，「不行，一定要做到最後！我也、我也很想你啊！」
你聽見喉頭滾動的吞嚥聲，腰帶解開的敲擊聲，接著是泯滅在唇舌中的滿足喟嘆。
一夜荒唐。

次日你是被鬧醒的，迷糊睜眼，滿是愛慾紅痕的腿被高高架起，腿跟傳來被吮吸的輕微痛感，你顫著身和罪魁禍首對上視線。
「醒了？」崔以宣毫無廉恥地繼續，戳著白膩腿肉上的小痣，「不多睡一會兒？」
本想發怒，可一看到他麥色胸肉上一圈明顯的齒痕，你心虛摀臉：「被那麼弄，誰還睡得回去……」
「呵呵。」他撥弄面前的肉物，嗅聞清淡的體香，「幫你解決一下？」
開過葷的老男人令人招架不住，你頭皮發麻，連忙爬離，口中念著：「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今天沒有安排嗎？」
聞言，崔以宣抬眼看你，正覺得逃過一劫，他忽然伸手掐住你的腰把人直接拖回來，「有安排，第一件事就是用嘴讓你射出來。」
你：「咪呀──！」
哪有人醒來第一個安排是如此不知廉恥的事？！猛然被人吮陽，已知情慾的身子開始發熱，呼吸紊亂的想推開腿間的腦袋，卻被握住手腕，甚至還被舔了口掌心。
你早該知道的，對他使用過的所有技巧都會回到自己身上，上次被舔的時候就該知道了──到底為什麼那麼喜歡用嘴？！
粉嫩的肉物和主人同樣敏感，不過碰幾下便可愛的吐泡，或許還有昨日剛歡愛過的影響？崔以宣總覺得玉莖比初見時熟紅，但依然令他愛不釋手。
張口含吮，粗大的莖身撐得唇角發麻，他不甚在乎地握著根部調整角度，讓最敏感的頭部在上顎畫圈，時不時頂弄緊閉的喉口，當喉嚨逐漸鬆開時，害羞的小貓便會開始試圖反擊。
果不其然，你噙著淚珠，壓住他的後腦，尤帶吻痕的腹部發力，羞怒地細數他的罪狀。
「你不能每次都這麼急色！」說著話，你動作溫柔的挺動，連置於後腦的手也移至鬢邊，不滿嘟嚷：「每次都、都這樣，趁我失神時自己弄得很糟糕…嗯啊……連姐姐都說承受方要好好準備才不傷身，你不能總仰賴身子健壯胡來。」
崔以宣眨眼，順著你的掌心退離，沙啞的說：「沒辦法，你太可愛。」
說到這點，你便氣不打一處來，「還敢說！昨晚你、你……說那什麼話啊？！」
「噗。」不過就是些床笫騷話，至於記仇到現在？他一時興起，邊撸動玉莖給予刺激，邊挑逗道：「我昨晚沒說什麼吧？不過是騎在桐桐身上，說你有多可愛……說你一碰就渾身顫抖，敏感到不行很可愛；渾身無一處不美，絲緞般的髮、白裡透紅的肌膚，就連性器都漂亮可愛…喔，還有你小貓般的呻吟也很勾人。」
昨日荒唐的記憶回籠，你嗚咽道：「不要再說了……」
「一害羞就落淚，這點同樣可愛得緊。」崔以宣吮吻顫抖的腿跟，捧著渾圓的囊袋把玩，「還有每次我來找你行房，無論嘴上有多不願，桐桐還是會給我──這怎麼讓人不上癮？」
哪有……你手腳發軟，反駁中夾雜著克制不住的嬌吟：「嚶嗚……哈啊、嗯、明明──啊啊！表現很、很……淫蕩的人是你！」
會罵人了，崔捕頭悶笑不已，「我還能更過分些。」
「別、啊呀！嗚──！」
只見他半直起身，將你的性器夾入飽滿的胸肉，低頭啜吻幾下發顫的菇頭，熱騰騰的白濁便輕鬆榨了出來。
太過分了，你啜泣著被饜足的男人清理，不給親但會主動抱人，黏人無比讓他好氣又好笑。
最後套上披風，崔以宣把你抱穩些，低頭蹭你的頰邊，「好啦，原諒我？」
「……」你本就性情溫和，被這麼服軟一下，頓時脾氣消了大半，但依然有點不太甘心，於是摟著他的脖頸蹭了蹭，悶聲道：「…哪有什麼原諒不原諒……放我下來。」
消氣了，他唇角勾起不明顯的弧度，把你慢慢放回地面去梳妝打扮，「今天梳那個有兩個角，像貓兒一樣的髮型？」
那有點麻煩，你歪頭，不難猜想像這要求背後的小心思，「再抱我一下？」
比起親吻，小傢伙更喜歡擁抱，崔以宣抱了許久，直到你小聲抗議才放開──等一段時間，他就有穿得暖融融的小貓了。

等你束髮時，他說起昨日的事。
「和你分開後沒多久，我便察覺被跟蹤，有兩個人，維持在兩、三個街口的距離跟著，所以我先假裝去打聽酒鋪，讓他們放鬆警戒。」崔捕頭說的輕鬆，但不需細品就知其中凶險，「我找了個空檔甩掉人後，直接奔向目標酒家，可對方更快、應該說他們同樣安排了人在那兒等我，所以迫不得已只能發生鬥爭。」
你手一抖，差點把簪子戳到頭皮，「把事情鬧大……會更兇險吧？」
「對，來處理的人不知是敵是友，所以我和酒家老闆互相配合的逃入密道。」密摺需傳令者自密道送至帝王手上，好不容易邁出第一步，卻發現前路漫漫。崔捕頭頭疼的說：「今日宮內舉辦宴會，到處都是禁衛軍，為了躲避他們才弄得如此晚。」
宮廷內勢力縱橫交錯，名面上直屬皇帝的禁衛軍暗地裡多少都有些雙重身分，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只能躲。
你知道崔以宣的性格，若密摺沒成功送出，他萬萬不可能還有閒情逸致順路去買消夜，所以皇上八成已過目其中內容。
想通後放心許多，你接著開始擔憂起來，「他們如何迅速知道我們的行蹤？」
「…這我也想知道，」崔以宣沉吟，「我有個猜想，天子腳下一舉一動都會被密探掌握，但這世上除了朝廷，還有另一大勢力握著情報。」
你悚然，「──江湖丐幫。」
丐幫地位超然，不參與江湖爭鬥，但每回有要事討論都會發一份邀請給丐幫，原因無他──丐幫勢力太廣。
世上無處無窮人？匯聚著所有地區乞丐的丐幫當然勢力龐大，而所謂隔牆有眼，在一牆之隔處可能就坐著乞討的丐幫成員，因此他們宣稱能買賣世上所有情報並非狂妄自大。
由於武功高強，你知道房間周遭無人，才能放心咬牙，「是因為望山觀的事嗎？」
「我認為沒有，但不好說。」能留在京城的官員大多自視甚高，會想到和丐幫買情報已是極限，不太可能去查探你們和江湖的摩擦。
單純買賣關係便好解決，你鬆了口氣，半是抱怨的詢問：「那密摺到底說了什麼？讓人不惜手段也要攔截？」
崔以宣沉吟一會兒，這事愈少人知道愈好，且皇上已著手處理，但考量到你娘以前的事……他挑了些重要的點說，「那信最主要是揭發舊皇派在我們縣城和鄰近城市對地方官的騷擾，除了我、縣令以外，其實周圍其他城縣也會時不時遭受暗殺或騷擾，我們縣令甚至還找出他們買通居民鬧事的證據。」
這聽起來不怎麼嚴重啊？你綁上最後一串髮飾歪頭看他，「理由是……買凶之人是舊皇派？可我記得如今當權的皇上很開明，無論讚許或謾罵都能接受。」
「沒錯，正因如此，舊皇派一直找不到藉口彈劾，但他們最近找到了，」崔捕頭說：「他們找到自稱皇族正室之人。」
一直有傳言現今皇上並非先皇所出，而是寵妾偷人生的孩子，如今找到真正的皇家血脈……你喉頭忍不住滾動，「他們要反？」
「兵權握在皇上心腹手上，造不了大反，」崔以宣搖頭，「但一生一直被說是冒牌貨，甚至還找到『正牌貨』，聖人都要發怒。」
「皇上近些日子都在削弱舊皇派，昨日的那封密摺則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牽著你起身，「走吧，放鬆去京城走走，沒什麼大事了。」
真的嗎？你總覺得惴惴不安。

外頭和昨日聽見的一樣熱鬧，你走在熙攘的人群中，不真實感油然而生──誰能想到盛事太平底下的暗潮洶湧？
「別著涼了。」崔以宣腕上使力，將你拉入高大身軀所形成的擋風牆。
「……」你驀然微笑，不知為何就安心了。
「想去哪？」他領著你前進，「去花鳥市集？或是去酒家聽曲？」
聽起來都不錯，你歪頭想了想，然後拉著他的衣袖，向附耳的崔捕頭說道：「去貧民窟撒錢，如何？」
「……別亂花錢。」他無奈道：「確實可以用錢讓丐幫不繼續交易，但他們也囂張不了多少天。」
他說得信誓旦旦，但你認為要安心還太早，於是繼續咬耳朵，「去打探打探啦，說不定丐幫有沒說清楚的情報。」
「……桐桐。」崔以宣神色無奈，「你能想到的，那位自然也有想到。」
那位？他指皇上嗎？你今日的驚訝有點過量了，「他們不是…認為江湖上不了臺面嗎？不對，以宣你怎麼……表現得像和那位熟悉一樣？」
「我前主子……個性比較愛鬧，很常讓父母頭痛。」他說的前主是現今皇太子，「為了讓人不要再糟蹋家裡的名貴物品，他爹時常帶著人在街上走，走多了，自然會聽聞、甚至接觸些江湖事。」
好難想像，天子與太子曾如普通父子般一同逛街上集市，你眼神有些恍惚，說不清訝異較多還是羨慕較多，可無論如何，若真如崔捕頭所說，丐幫這條線已被走過，那確實不必再打探。
局勢渾沌，你尚能幫上什麼？
「桐桐，你保持現狀就好。」當崔以宣開口，你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說出心中所想。
你迷茫地被摸頭，「只要……保持現狀就好嗎？」
「……」他撫上你的眼角，乾淨清澈的雙眸能夠映照出男人的臉，「十幾年前，孩子不可能有你這種眼神，曾經歷過苦難的人眼神和太平盛世中的完全不同，正是為了造就這份純淨，我們才努力如此之久。」
「但努力久了，總會有迷茫的時候，」他捏了下你的臉，笑說：「到時候桐桐要來和我們說，我們的堅持是有意義的，這份祝福與美好你確實有收到。」
愣愣地被拉著向前，你反應許久才心情複雜的嘟嚷，「明明以宣沒很老……」
「是誰昨天罵我老男人的？」
「那是你欠罵！」

當你看見空中七彩鸚鵡盤飛，就知道他帶你到花鳥市集了。
市集分左右，右側是植物花卉，左側則是飛鳥禽類，方才飛旋的鸚鵡已回到主人手上，正澎毛撒嬌……看起來是攤主的愛寵。
娘的信鴿皆是她手養奶大，百花樓也有些人養鳥，你看攤位上有許多鳥類零食或小物，攤主看來也熱情，於是你牽著崔捕頭湊過去，想再帶些紀念品。
「來，姑娘仔細看看，這兒都是上等貨，保證不添加異物。」
崔以宣見你挑得仔細，同樣拿了顆木球把玩，「這兒是買給誰的？」
你在大包零食前陷入困難，眼前兩包花草堅果到底有何區別？邊回答道：「給娘，還有幾位姐妹……以宣，鴿子愛吃什麼？」
「鴿子食性以穀物為主。」身旁忽然出現道陌生嗓音，你轉頭去看，只見搭話者是個紅光滿面的美髯男子，不過依然擋不住眉眼間的稚氣，「若姑娘要當作禮物帶回故鄉，建議買全是粗糧乾燥的這個。」
你眨眼，「大哥怎麼知道小女不是本地人？」
「京城所有美人我都認得，」他故作風流的捻了捻鬍子，「姑娘如此絕色，怎可能現在才發現？」
你聽見崔以宣和美髯男子身後跟班的無奈嘆息。
以宣這反應……難道是認識的？你歪頭故作沒事的接話，「謝大哥稱讚，小女是夫君帶來旅遊的。」
「夫、夫君？！」結果裝不住的人是他，尾音都跑了調，美髯男子朝崔捕頭瞪眼，萬分委屈，「咳咳，你怎麼成親都沒寄喜帖給我！連回京都沒說，還是不是兄弟啊！」
「……還沒拜堂，快要了。」崔以宣意外沒認下，看你不滿，他立刻低聲說道：「等等解釋。」
「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咬耳朵，什麼話不能直接說嗎？」美髯男子不依不饒，頗有麥芽糖黏人的煩躁感。
你不太開心的拉著崔捕頭的手，「所以你是誰啊？」
「我？我是那負心漢以前『形影不離』、『同吃同住』的好兄弟。」他頓了頓，「就叫我孫大哥便好。」
形影不離、同吃同住、姓孫……你知道他是誰了。
當朝天子複姓仲孫，此人雖蓄鬍但臉型偏幼，以骨相推測應該和崔以宣差不多，再結合他們曾親密到同吃住……恐怕他便是當朝太子。

「別用這種讓人誤會的說法，」崔以宣揉了把護食的小傢伙當作安撫，「他會介意，還有別占人便宜。」
你被揉這一下，依然有點不滿，但彆扭已經淡了許多……畢竟身分擺在那，既是前主也是皇族，自然不能輕忽以待。
「哇啊啊……」孫大哥怪叫，像看到什麼奇珍異獸，「你什麼時候會疼人了？」
「在離了你之後。」崔捕頭倒是毫不留情。
「難道我不夠可愛嗎？」
不想加入幼稚的拌嘴，你嫌棄的退了幾步，不過手依然牽著，在男人身後玩人的手指。
「小姑娘。」太子的跟班朝你搭話，是個和藹圓潤的老人，「無聊的話，要不要吃點糖？」
看著他手上精緻的糕點，你想起百花樓的王師傅也喜歡拿吃的來搭話，笨拙地表達善意的方法，於是便笑著收下，「謝謝。」
見你小口抿著糖糕，老人笑容多了幾分真心，「少主他…性子直，姑娘請別介意。」
搖頭，你當然聽出他沒惡意，「不介意，與其說他說的話……不如先管管他穿的衣服。」
衣袖刺繡精緻，布料是舶來品，腰珮成色不凡，明眼人都知道他家很豪，你歪頭看著會行走的錢袋，「他不怕被搶嗎？」
「這……」老人無奈扶額，「老身叮嚀過了。」
難怪連以宣都說他很皮，如今見識到真人，確實如此。
正好他們敘舊完，孫大哥大手一揮，「來，來者便是客，作為東家，你們在集市上的消費我全買單！」
老人：「……」

既然有人要當冤大頭，你們便不客氣了。
一路從頭逛到尾，買東西完全不問價、不砍價，除了給姐妹們的伴手禮，崔捕頭還買了些小物給捕快們的女眷，可謂大豐收。
皇太子一路笑呵呵跟著，對他來說，這點花費不過九牛一毛，久違和崔以宣相聚較為重要，何況他還帶了你──拜託，他真的非常想知道你們的情史。
除了些不方便透露的，你們都說了。
「最開始，算我先看上他的。」崔捕頭說著你不知道的坦白，「雖說論動心是桐桐較早，可論眼緣⋯⋯我比較會看人。」
你抬首望人，「你什麼時候看上我的啊？」
「一開始。」從你自繁華宴會中向他走來那刻起，他的視線便被你擄獲——再也挪不開。

「所以，你特意找來，」崔以宣牽著你，市集末尾的小巷口依舊熱鬧，你卻感到一絲寒冷，「總不可能是為了單純和我敘舊。」
「⋯⋯真瞞不過你。」他大方坦承，頗為無奈，「是我老爹，要你明早去當人證，順便幫忙處理一下公務——哎呀，你不知道我們父子倆近日有多忙，其他兄弟還來鬧，真是⋯⋯」
讓人早朝去作證，這你能理解，但為什麼還要留人幫忙？那些國家大事應該不是崔以宣該擔憂的。
崔捕頭下句話就解了你的疑惑，「想把我留下保護就直說，別讓人多想。」
「唉呦，我有多體貼你知道啊，」孫大哥狀作扭捏，「這不是怕你們分隔兩地，才帶著你們玩盡興點啊。」
你看向他，「我不能一起？」
「這⋯⋯那地方，一個未婚姑娘不太適合。」皇宮內大多是男人，唯一有女人的地方只有後宮和宮女宿舍，都不適合安排你進去。他指著自己，「不如來我家？我家可熱鬧了，幾個孩子正是最好玩的年紀，說什麼都會信，好騙極了。」
但你不是女人，妓子的身分總歸不太好，你搖頭婉拒，「我可以自己待在客棧，也有武力傍身。」
崔以宣淡然地替你背書，「我打不過他。」
事已至此，分離在所難免，你戀戀不捨地瞄著今日從未放開的雙手，褐色的大掌握著你的，突兀又和諧無比。
你不善玩弄權勢，這點自知之明是有的，所以不會任性的說要跟著──哪怕你真的非常不想分開。
依戀不該是絆腳石，相握的手終究必須放開，為了讓他能放心，你不能表現出孤寂──哪怕你還沒分開就開始寂寞了。
失去溫度的掌心空虛得厲害，你眼尾不住泛紅，「我…我會等你的酒釀湯圓。」
「──」這怎麼捨得走？崔以宣沒料到你反應如此大，昨晚你默默流淚的模樣還歷歷在目，什麼時候你這麼脆弱了……或許這才是你的本性？
仔細想想，你如此親人愛撒嬌，怎麼可能交際需求不高？
你所表現的獨立、自強和堅強都是強撐出的表象，是一次次失望後養成的淡漠，是不再期望的悲傷──你從來都不好，只是為了現實妥協。
──你不會祈求有人能為你停留。
但崔以宣發現了你，把高高在枝頭上的桐花摘下，攏入懷中成了他最珍愛的小貓，讓你嘗遍寵愛的甜蜜，自私的令你知曉被珍視是如此……沉重又令人歡欣。
「……桐桐。」他蹲下身，每當想說正事時他總會這樣，讓你不得不認真，「我知道等待很煎熬，所以不會叫你別難受。」
你默默抹著眼尾，脆弱的內裡自願被攤在午後陽光下曝曬，刺眼又難堪。
「我最快明日午後便回來，至慢…頂多五天。」崔以宣給你的難受押上時限，令痛苦有了盡頭。
你感覺心口被燙了下。
「我會帶你喜歡的酒釀湯圓回來，可把人帶來卻大多都留你一人，我終歸有錯，所以你等待的這些時間可以想想…想想想讓我實現什麼。」他笑著捏了下你的鼻尖，「再玩次雪也行，或更過分的也行，這是你的權利。」
不怎麼難受了，你抿嘴，摸摸鼻頭，悶聲道：「嗯。」
感覺要被寵壞了，你目送他們離開。
在分別之前，孫大哥的老僕從忽然來問你，「姑娘，老身問個冒犯的問題，若不想回答也無妨──姑娘的親娘是否是那百花園中最為芬芳動人的花枝？」
這問題無疑令人驚訝，你也沒隱瞞，大方承認，「家母正是香妃。」
「果然……」他沒說什麼，說了幾句稱讚便離開。
你想起以前娘和皇帝的風流往事，覺得緣分真神奇……嗯？如果皇太子的僕從知道，是否代表太子當時也在？所以皇上當著兒子的面公然進青樓？
你：「……」感覺很怪，先不想了。

冬陽融化部分積雪，晶瑩的水珠沿屋簷滑下，落入熱鬧的街道卻在中途被人聲淹沒，消失的靜默無聲。
你適應不了京城的活力，大清早便被喧鬧弄醒，比起頭疼更討厭冷清的床榻……明明前不久才習慣溫熱。
哪怕身在二樓，任何動靜都逃不過你的耳，武功強悍的困擾，你坐在床上能聽見店小二上樓的腳步聲，隔壁房早晨盥洗的擰水聲，樓下吃著早餐閒聊的人們衣袖摩擦的細微聲響……以往你都會有意識的以內力封閉過剩的五感，如今你卻刻意放任。
不知道有沒有皇宮內的消息？你摸索著衣架上懸掛的大衣，屬於崔以宣的氣息尚且清晰，忍不住嗅了幾下，接著便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
太墮落了，山桐，你邊唾罵著，邊忍不住拿起行囊中崔捕頭的衣物堆到床上，鑽進衣服堆中想像被擁抱的溫暖和安全。
零碎的數短論長飄入耳中，你在這方小巧安寧的天地側耳傾聽，百姓的說長道短、武人的意氣之爭和偶爾飄來的宮廷祕聞。
「……」都在談後宮之爭。
你撥弄著雙子珮和平安扣，想起崔以宣厚實的擁抱，縱容又溫柔的眼神如冬陽，如此好的一個人偏生凶相，就這麼被你撿了便宜──真好。
很想他，不敢打擾，於是便不停往雙子珮注入內力以此表達思念，餓了就請店小二送餐，累了就直接窩在衣服堆中睡去，如此渾渾噩噩中，你收到他的傳訊。
「抱歉，桐桐。」崔以宣的聲音滿是歉意，「我今天不能回去了。」
從窩裡爬出來，不知怎麼滾地，身上居然不小心穿了他的大衣，你看著窗外的星夜，乖巧地回答：「我沒事，有好好照顧自己，以宣呢？」
「我也沒事，只是對方很纏人而已。」他的聲線放鬆許多，「明天似乎要滴血認親。」
「滴血認親？那個假皇族？他們哪來的血驗親？」
「聽說皇室有塊不能照物的玄鏡，只有皇室之人的血能使鏡面明亮。」
「欸……皇上那麼有自信那個假皇族真是假的嗎？」
「……我大概知曉是怎麼回事，」崔以宣說：「等回來再和你說。」
你忍不住扁嘴，「又賣關子……」
你們聊了許久，宣洩彼此的思念之情，等準備結束時已來至午夜。
窗外月黑風高，你爬下床榻，兀自問了句：「以宣，如果…如果喔！如果我一直在扮豬吃老虎，其實沒那麼無害，你會怎麼想？」

重重宮苑中，崔以宣冷著整天的臉忽然消融，原來世上居然有這麼可愛的豬……若是你的話，被吃也願意。
不過笑歸笑，他嗅出一絲不對，凝重地問：「不要去做危險的事。」
房間內，你遮好男性線條，絨手袋撫上腰間利劍，「不危險，只是提前掃除些障礙──以宣，貓兒是有獠牙和利齒的。」
最後一句話很輕，卻如雷貫耳，崔以宣沉默許久，「…近日惹你的人不多，我猜……應當是江湖？你想去把人家據點拆了？」
你語調無辜的說：「再把全部人都打…呃，不行嗎？那至少讓我打掌門或據點負責人？」
「唉，你也不怕人記ㄏ──」話說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你雖對人情世故懵懂卻無比敏銳，於是話鋒一轉，「小心點，別受傷。」
打開窗，你甜笑著回應，「好。」
夜風吹起簾子，話音未落，房內已無人。

京城郊外林地中有奇岩林立，岩石詭譎的扭動被定格，如哀號似歌舞，向來被當作踏青之所。
白日遊客絡繹不絕，偶爾的月夜則會有武林人士聚集。
九派一幫的秘密聚會本不該外傳，但無奈總有人為了排場而聚集麾下弟子，人多就口雜，即使壓了聲線都逃不過高手的耳目。
望著底下黑壓壓的人群，你晃腿支頭，明亮的眼瞳鎖定正中央主要議事的十位掌門幫主。
「望山觀一事，究竟要拖延至何年何月！那個捕頭不行，難道連個妓女都要甩臉給我們？！」
「注意言詞，用這種態度，是誰都不願意配合。」
「我看他們就很可疑，只是問些話而已，能占多少時間？除非心裡有鬼。」
「我也這麼認為，雖然山桐此人從未接觸江湖，可其母香妃曾和無數江湖人士共度春宵，連魔教都敗在她裙下。」
「有其母必有其女，誰知道她是否和生母一樣來者不拒。」
「──肅靜！一個兩個都離不開粗鄙言語，怎麼？在你們看來，長得好點就會水性楊花？難怪長這麼大還沒追求者……要見她的條件不是已經知道了？」
「那可是五百兩！若這不是刁難，怎麼才算刁難！」
你：「……」好無聊，如此充滿名利的對話居然是出自於名門正派魁首，想想都要笑掉人大牙。
俗話說，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大事，你提出的條件已算很優渥，依然被罵得狗血淋頭……不，其實從錦云的態度就該知道江湖已成為鉤心鬥角的名利場──武人不舞劍，俠者不仁義，如今的武林令人失望。
你嘆氣，終究放下撐頭的手，足尖一晃，人便出現在人群之中，「請問各位，給小女的五百兩準備齊了嗎？」
「「「！」」」
你出現的無聲無息，轉眼之間，無數武器立刻對準你，明晃晃的利器在這奇岩林中恍若要與月色爭光。
有人厲聲喝斥，「妳是誰！」
你瞥了眼快戳至臉上的劍尖，「山桐，被你們議論的不知好歹之人。」
「……」對方頓時哽住，背後說人壞話卻被抓到，不只尷尬二字能形容。
「這……山桐姑娘，我們沒有惡意，」另一人出面當和事佬，「只是平時說話爽快了點，別介懷啊。」
沒有回話，你只是繼續盯著那劍尖，彷彿在說：沒惡意的話就把武器收起啊？
幾位掌門人乾咳幾聲，眾人終於把武器收回，你才初次和正道魁首們對上眼，無論老少男女都一身正氣，氣質或端莊或輕挑，皆是一表人才。
──但眼神太過純粹。
說好聽是純粹，說難聽是偏執、太過孩子氣，像是懵懂稚兒般純潔無瑕，不會拐彎，不考慮後果，一往直前……連捨棄了什麼都不知道。
月色照亮你明鏡似的眸子，中性的嗓音響起，捨棄無所謂的禮節，你說：「你們想知道望山觀的真相，我同樣也是，但行有行規，行事要有道，正如諸位不可能與邪道為伍，我──一介妓子的時間需花錢來買。」
「確實，若是官府來問事，我不可能向官爺們收費，可你們不是，替江湖恩怨調解不在我的義務範圍。」
此話一出，全場譁然，人們紛紛罵著正邪對抗哪能是恩怨二字可以概括！
「小姑娘，你年紀小不懂事，邪道對世間的威脅巨大，假使有天正道滅亡，世間必定塗炭。」
你反問：「倘若如此，在江湖分正邪之前，人們都過得不好嗎？」
「這……」
「魔教之所以是魔，正是因為他們道德淪喪，像是行走的災厄。」
「……那你們不也是嗎？」百花樓經營酒家，你已見過太多江湖人士胡鬧，「諸位捫心自問，在行俠仗義時可否毀壞店家桌椅？配戴著的刀劍可否令路旁的孩童啼哭？諸位──可曾以俠義之名為惡？」
「前兩點我們無話可說，但身為正道，」有人咆嘯道：「怎麼可能為惡！」
你不忍的閉眼，「既然如此，望山觀的雙修祕法又是如何？」

他們驀地臉色刷白，連忙否認，「我們不知情！怎麼有這回事？！」
演技太過浮誇，以為你看不出驚慌和心虛嗎？你有點懶得奉陪，「望山觀行雙修一事，只要有點心便能知道，何況……」
你眼神捕捉錦云門派的掌門，「貴派不是和望山觀交情匪淺，連門下弟子都知日月行者之事，怎麼可——」
「山桐姑娘！」他大聲打斷你的話，不禁朝你遞眼神，「有些事此處不方便說，不如移個腳步到有屋簷美酒之處細細說來？」
周圍弟子群開始出現零星碎語，不知名的不安在人群中悄然蔓延，你似是看不懂氛圍，氣息平穩地問：「若是光明正大，緣何要閉門暗談？」
你一步未動，魁首們卻似乎聽見踩著心神起舞的腳步聲，「若是光明正大，緣何聚集於此地？」
「不正是想聯合起來，在我們離京時把人擄走殺害，再安個魔教細作的罪名昭告天下，以此彰顯俠義？」你說：「──諸位，隔牆有耳，別小瞧人了！」
這正是你今夜要來此的緣由，若非聽見他們的密謀，誰想要拿起劍與人對峙？
一時間，林中寂靜得落針可聞，夜鶯同樣閉了嘴，於樹葉間轉動頭顱，似乎對人類的紛爭感到不解。
「…掌門，這是真的嗎？」
不知是誰開頭，有人做出頭鳥，微弱的質疑顫抖又洶湧，脆弱又尖銳。
「她說的是真的？」
「雙修為何和寺廟扯上關係？教主…你出發前說要除魔衛道……是真的吧？」
「掌門……」
「幫主……」
「──安靜！」正道魁首漲紅著臉，「你們是信那娼妓，還是老夫！」
以身分來壓人，最為糟糕的解決辦法，你餘光掃過人群，雖已恢復安靜，但眼中信念已動搖──這把是你贏了。
「山桐姑娘，」他們又派人出來試圖談和，「望山觀一事，確實是我們安排不對，但請理解，這是必要之惡，何況那雙修之法對人體無害，不是嗎？」
本來稍微平息的怒火再度燃起，你簡直要被氣笑，「必要之惡？你們又是什麼東西，憑什麼要人付出來成就你們的正義？」
「刀劍本無罪，善惡取決於握劍之人；確實，雙修祕法無害，但那可是肌膚之親、魚水交融之歡好，單就如此，男女便不可能毫無區別──以禮法而言，失貞的女子可要浸豬籠的。」
此言一出，現場女俠紛紛變了臉色，似乎現在才反應過來雙修濫用的含意。
不只女性受害，你繼續剖析，「雙修後會短時間內恢復氣血，可終究治標不治本，若有人生了重病，篤信修行會令病情好轉而不去求醫，直至臨死依然堅信是不夠努力，卻從不去想或許他需要的只是一帖藥──這也能算無害？」
你說：「那些男女信眾欠了你們名門正道什麼，要被如此糟蹋？」

魁首們臉色變化萬千，最後，他們達成共識，派出一人對你的質問回復：「這確實是我等造就的憾事，他們的犧牲會銘記於全數江湖人的心裡，等魔教殲滅之時，各派都會設立慰靈碑生生世世祭拜，以示負責。」
他們說的冠冕堂皇，你卻只感到荒唐，「犧牲無辜之人在做空泛的補償……所謂正道，似乎和魔教沒什麼區別。」
嗯……但魔教似乎在特定時間會比正道還有情有義，至少他們為惡不會扯著仁義的遮羞布，瘋得堂堂正正。
「莫要空口侮蔑人！」
「憑什麼血口噴人！」
「黃口小兒，知道什麼！」
對於熟悉的謾罵無動於衷，你早已習慣這種被指著鼻子叫罵的場面…不，自從和崔以宣一起後，就很少遇到這種場面，他替你擋下許多風雨，讓你如今短暫重回大雨中，卻莫名有些不適，像是朵沒經過雨打的嬌花。
──怎麼可能呢？你最清楚被唾棄的難受。
你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場面，平頭百姓要比人還兇，有權勢者要以證據在庭上博弈，而面對江湖俠客──
「諸位不願照百花樓的規矩付錢，那便換個大家都熟悉的方法吧。」
包裹劍鞘的布帛落下，你拔劍出鞘，無形的桐花紛飛，「──來比劃吧！若要從我嘴中撬開情報就以實力打開我的嘴，若不能，便別再來煩我們！」

今晚的奇岩林異常熱鬧，長鞭如流水，掌風如水中岩石，兩人合招似崩山般有著摧枯拉朽之力，你手腕輕轉，一劍劈開水流，接著順勢畫圓，以橫劈接下掌門人的石掌。
剎那的氣勁颳得人臉疼，你面無表情地加大力度，果然對方便被你輕鬆掀飛，被餘勁釘到樹上，哇的一聲吐出鮮血。
喔不，你頓時心虛，怎麼這麼弱？
「妳、妳怎感對掌門下如此黑手！」圍觀弟子坐不住，紛紛拔劍衝來，地板都被踏得震動。
你立刻反咬一口，就是尾音有點抖，「那、那是他功夫不到家。」
抬手橫斬，這回有記得要留手，花瓣紛飛，你認為這次肯定成功，怎知煙塵過後，面對的卻是一群僅有底褲的裸男。
「「「……」」」
「呀，耍流氓！」在場女俠紛紛摀著眼離開，少數不在意的女豪也不禁臉紅。
「別、別以為耍花招有用！」縱使衣衫不整，他們仍然舉起武器，還更賣力了點，大概是悲憤的力量讓人強大。
你：「唔……」
作為兇手的你尷尬無比，心中一面尖叫不知廉恥，一面哀號自己眼睛髒了，無論如何，架還是要繼續打，只不過你不敢再用劍，深怕連褲子都保不住，於是猛往人下盤襲去，讓人摔得狗吃屎數次，直至再也爬不起來。
最後，你蹲下身，戳了戳大概是武林盟主的人，非常沒良心的朝最大塊的瘀青戳，「你們沒人能起來了，所以算我贏好嗎？」
「妳……」他齜牙咧嘴，反而問道：「有如此實力，為何不用做正途？」
聞言，你故意再戳一下瘀青，「難道要學你們以多欺少、錢多還耍懶不付帳、背地裡亂潑人髒水才算正途嗎？喔，你們還動了殺心，被打一頓算便宜了。」
他臉色頓時變得精彩絕倫，你繼續戳，「我光守住在乎的人便已經很吃力，哪有那麼多時間去逞凶鬥狠、宣揚理念？——到底要不要認輸？還是你不是主事的。」
語畢，你就準備去把所有人的瘀青都戳一遍。
「認輸認輸！我們認輸！」他們現在只想你離遠點。
這還差不多，你愉快地把劍仔細包起，離去前，頭一偏，總覺得尚不太愉快。
你：「⋯⋯」
你轉身就去衙門報案，說郊外樹林有人群聚脫衣做邪教儀式，非常妨害風化。

「桐桐，你還好嗎？」
當崔以宣的聲音響起，你心中立刻塌了一小塊，明明有很多東西可以問，但他首先總是先問你是否有事。
分明最後把人都打了，你窩在床鋪中的衣物堆，聲線委屈：「他們罵我⋯⋯說我刁蠻、水性楊花，還連我娘都罵⋯⋯」
皇宮內，崔以宣差點捏碎木簡，目光深沉意欲擇人而噬，但向你傳音的聲線依舊平穩，「都是哪些人說的？我去揍他們一頓。」
你渾然不覺，只要他替你說話便很滿足，開心的翹起腿搖著，「我都打回來啦──」
「……沒關係，我還沒打。」
這麼記仇？你馬上看向雙子珮，玉珮當然無法傳達表情，能傳音已很出閣，掩飾性的輕咳一聲，你耳根泛紅，「明日我去官府查查，應該都有留畫押。」
崔捕頭挑眉，「你還報官了？……也好，我再自己去要，你今天勞累，早點休息。」
從善如流的應下，但你沒立刻入眠，反而還仔細說了與江湖正道間的對談，說到後頭，睡意悄然無息襲來，你都不知道說到哪，被跩去見周公前，迷糊聽見一聲低沉的晚安。

風和日麗的早晨，你踩著桐花前進，溫暖的春陽把你的毛髮照得蓬鬆。
你：「喵嗚──」
「哎，你今日又在桐花下。」男人熟練地撫摸你的毛髮，指尖麥芽糖的香甜你很是喜歡，「所有街貓就你最特別，總愛待在桐花樹下，不如叫你桐桐？」
你溫順的翻起肚子，「呼嚕──」
揉了許久貓肚子，男人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肉片餵你，接著回去趕集。
待在花樹下，你總是來者不拒，能摸、能抱，還給吸，呼嚕聲響亮，鳴叫特別甜美，是這片街區的寵兒。
「人們喜歡可愛的事物。」把你帶大的貓兒曾對你這麼說：「你毛色討喜，眼眸明亮，只要善用優勢，就能討人喜歡。」
彼時你歪頭舔爪，「但我要人類的喜歡做何？」
毛髮溫順的大貓低頭替你舔平亂毛，柔婉的說：「如此才能免受野犬欺負。」
你舒服的咪嗚，「但我能打贏狗兒們，無論多大隻在我面前只能嗷嗷叫。」
一身長毛華貴的大貓拍拍你的爪，調笑道：「誰說只有這點好處？若幸運還能得到遮風避雨的溫暖歸處。」
你歪頭，「我不能和姐姐們在一起嗎？」
每日懶洋洋的躺著，和路上行人撒嬌討食，雖無庇蔭處，但親友都在此，日子倒也過得自在。
「你不需要人類的庇護。」一朵白花砸中你的頭，抬頭一望，牆上佇立著隻美貓，是你娘，街區遠近馳名的美麗貓兒，只要舔舔爪子，人們就會自願奉上最新鮮的食物，也不求她回報，似乎只要她繼續獨自美麗便心滿意足。
「你的性子有她的溫柔良善。」娘指著溫順的大貓。
「也有她的果斷機智。」娘指著華貴的大貓。
「同時也像以前的妾身。」她低頭舔爪，沒說像了哪裡，「無論你到了哪，都能獨自活得很好。」
「那……」
「──但你需要人類。」娘話鋒一轉，跳下磚牆，毛絨絨的尾巴繞著你，搔得你發癢，「你很親人，貪戀人類的溫暖、撫摸以及愛語，繼續當街貓確實可行，但若有人想領你做家貓倒也不錯……放亮眼，仔細篩選和你作伴之人，也別太過期待，無論如何以己身為優先……挑到人了，記得帶回來給妾身瞧瞧。」
貓尾收回，你這才看清爪前的小花，潔白可愛，掉下枝頭卻依然保有完整的花形，莫名多了幾分倔強忠烈。
你叼著桐花離去，坐在桐花樹下等待，明白了人類的好──在他們愛上你之前，你就愛上他們的溫柔。
一碗水、一頓飯或是一場遊戲，一切都令你貪戀，你則回報以愛，無論是可愛的撒嬌或是安靜的聆聽，你盡力去報答他們的良善。
可當日落西山時，人們踏上歸途，沒人負起責任說要帶你回去──從來都沒有。

「……」
似乎做了場夢，你遺忘夢中內容，孤寂感卻留了下來，令人不快。
握著雙子珮，你抱緊崔捕頭的衣物和老虎布偶，思念無邊無際的蔓延，「……去走走吧。」
繼續待著，你會忍不住潛入皇宮找人。
心情不好時，有人選擇吟詩作賦抒發鬱結，有人選擇逗鳥溜犬散心療育，而你現在很壞心的想看人倒大楣。
沒錯，絕對是午夜那群假道學氣到你隔日都還緩不過來！
所以你決定偷摸去衙門，看江湖正道受審。
來時正好，升堂聲剛響起，百姓們駐足向內張望，看見府內烏泱泱一群人，不由得張口驚呼，你恰好混入其中。
對比之下，內裡的人卻頭疼不已，京城的衙門直接歸刑部所管，身處國家中央心臟位置的衙府之一，本衙官員本以為以見識夠多奇人軼事，怎知今日又一次刷新了他的價值觀。
「哈……」已經看過一次卷宗，官員揉著額角，不抱希望的問：「再問一次，為何群聚如此多人寬、哈啊……寬衣解帶，僅餘底褲打鬥？」
他很想直接問，你們沒病吧？但不行，外頭百姓還瞧著，負責審破事已經很壞名聲，不能再壞下去。
「起稟大人，」發聲的是昨晚疑似武林盟主之人，「草民們在相互切磋。」
「什麼樣的切磋會令人衣物盡失？」官員拍下驚堂木，盡力營造嚴肅氛圍：「就不怕路過婦女嚇出病？你們之中也有婦孺，怎麼還如此魯莽！」
「這……確實是草民魯莽了。」武林盟主順著下階梯，完全不敢報出名號，只想趕緊受罰完走人，「請大人恕罪。」
「妨害社會善良風俗，本該一人罰十大板，但你們在密林裡脫衣……似乎也沒受害者……」官員狀似無意地提起，「不過你們似乎帶了許多好劍好刀，雖本朝不禁武，但總歸皇城重地四處都是貴人，若不小心衝撞到……可不只是挨板子而已。」
武林盟主怎聽不出來他話中討要的意味，用兵器換取全鬚全尾脫身似乎是個好買賣，可武人失了劍，還能叫俠嗎？況且他們身上都是慣用的武器，不說神兵利器，單就情感而言便難以割捨。
「……這、這……」他如墜冰窟，拿不定主意，江湖上再威風，他們也不過是平民百姓，壓不過王權。
昨日意氣風發的江湖人士紛紛低下頭，憤恨不平卻無力反抗的模樣令人鬱悶。
「……」好悶。
你沒想到會看到欺壓百姓的場景，周圍看戲的群眾七嘴八舌的討論，不過是些兵武，給就給了，為何一副依依不捨的作態──外人只看刀劍精美鋒利，只有懂武之人才懂其中割捨不了的血肉痛苦。
只有日日擦拭才能保持兵刃鋒利，何況刀劍是同生共死過的夥伴，怎捨得捨棄。
若堂上的人是故鄉的老縣令和崔捕頭絕不可能提如此過分的討要，出了門才知家鄉的美好，你不願再看，從人群中退出，順著街道隨興走著。

冬日蕭瑟，風中都帶著淒涼，你追著枯葉前行，等風不再帶葉而行便停下，抬頭一望，一個平凡的磚牆聳立，不受風的角落有個賣糖畫的小攤。
你想都沒想便站到攤位前，「老人家，你這糖畫怎麼賣的？」
「畫什麼都十銅錢。」攤主見是個嬌俏的姑娘，難免起了憐愛之心，他孫女也差不多這年紀，於是主動提議，「現在攤上這些都放久了，難免沾上塵土，爺爺我給妳現場畫吧，要龍還是鳳？這兩個糖最多。」
攤上展示著鳳，你好奇心起，要求：「那我要龍。」
「好咧。」攤主立刻捲起袖子，將爐上溫著的糖拿起，手腕轉動，糖絲立刻繪製出龍首。
真厲害，你看得出神，眸光閃爍敬佩，令攤主很受用，畫得更加小心仔細。
「……這是在畫什麼？」有人同樣佇足與此，你側首望去，旁邊氣勢不凡的老者眉眼有些眼熟。
但你在京城中沒認識多少人啊？你困惑地歪頭，只見老者身旁跟著一位熟人──是孫大哥身旁的那位僕從。
──不會吧。
「回大人的話，在畫這位姑娘的龍。」攤主手上不停，笑著推銷，「貴客有想畫的，不如參考攤上的圖樣。」
「原來是龍，」老者神態溫和，說起話來卻有著不容質疑的威儀，「那怎能畫三爪，龍本該是五爪才是。」
「這……」五爪金龍指皇上，四爪指皇子，在京內畫糖本就該避嫌，大家都懂這道理，還是第一次當面質問，攤主還在想該怎麼回復，老者便自顧自地說著。
「無妨，補上吧。」他說這話時有些孫大哥的頑劣，「反正糖畫遲早要吞下腹，這兒只有我們四人，等這位姑娘趕緊把糖吃了，不就沒人知道嗎？」
「對了，」老者狀似無意地問：「妳娘親近來可好？」
原來你從頭就猜錯了，那老侍從並非太子府之人，所以他才認識娘，進而從眉眼中看出娘的影子，因為他的主子是──皇帝。
你不太明白，貴為九五之尊的老者現在不是應該挺忙，為何還能在此老神在在地買糖畫？
疑惑歸疑惑，你不是第一次被娘的入幕之賓詢問近況，雖然帝王地位高貴，以娘的性格也不會結怨，於是你照實說：「娘挺好的。」
「挺好是嗎⋯⋯」看你態度，皇上就知道香妃什麼都沒和你說⋯⋯也好，那些腌臢事有他們這些舊人記得便好。
想通後，皇上態度更加放鬆，主動結果攤主遞出的畫糖，看你吃糖，神色溫和，「她性子好強，沒少樹敵吧？」
香妃潑辣名聲在外，你不覺冒犯，「大家都知曉娘的底線，若硬要試上一試，就不能怪她心狠手辣。」
「這麼說，妳還挺支持的。」
當然，那些欺負你姐妹的壞人都是你揍回去的，「她們是我親人。」
皇上哈哈大笑，「這性格⋯哈哈，確實是她生的。」
僅此一家，絕無分號，畢竟敢直接指著帝王的鼻子罵，還無事的人屈指可數⋯⋯既然你像生母，皇上不禁好奇起來，「那你父親呢？他是怎樣的人？」
皇上表現得像個和藹可親的老長，又和你娘有層關係，你認為不用太過警戒，舔著糖含糊說道：「爹⋯⋯他待人很嚴格，但我不討厭，雖然總逼我去做事，可除此之外，他待我異常小心，像我是一碰就碎的糖片⋯⋯很是矛盾。」
「⋯或許只是找不著道？」膝下有許多皇子公主的帝王分享著：「我第一個孩子誕下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孩子那麼小、那麼柔軟，感覺一使力便會失了性命⋯⋯所以只能用我曾經的經驗來待他。」
學著自己的父親來對待孩子，曾經的太上皇牽著孩子的手走過京城的街，於是如今的帝王也牽著太子的手走過街道，指著人往的街市，告訴他天下之重——是延續，也是仁慈與愛的傳遞。
心裡莫名觸動，你想起以往練武時，那些明顯不屬於魔教的武學、拒絕爹時，他一閃而過的錯愕、回百花樓後時不時在街角瞥見那挺拔的身影，以前覺得是偶遇，現在⋯⋯你不那麼確定了。
——主要是和魔教三人相處過，你覺得那種毫無人性的教養方式說不定真是魔教傳統。

事情莫名變得詭異起來，你一時理不清想法，只能呆呆啃糖，心裡不知道荒誕比較多，還是錯愕較多。
皇上看你心不在焉，也沒多說什麼，轉而提到，「和你一同來的那個男人是捕頭吧？衙門是審判斷罪之所，無論高官百姓在衙門皆一視同仁，其中捕頭的工作最為重要，要搜羅罪證、聽取兩方證言並匯報給縣令。」
「出了衙門又要幫助百姓，今日找貓尋犬，明日調解攤販紛爭，吃力不討好。」他莫名笑了下，「也不見得人們會有多感謝，只要一個失誤，便千夫所指，哪怕是個子虛烏有的證據，依然被傳得沸沸揚揚。」
你感覺他不是在說崔捕頭。
「香妃的孩子，妳覺得呢？」帝王問：「捕頭這位子很難坐，對吧？」
即使表現和藹，身旁的男人高貴的身分不會改變，你摸不太清他究竟想問什麼，是單純抱怨，還是想從你口中知道些什麼，「……」
最重要的是，為何是你？
偷瞄皇帝身旁的老侍從，對方給了你一個安撫的笑容，這小動作自然逃不過其他人的眼睛。
「無事，」皇上說，「只是因為剛好遇見你。」
真的嗎？若僅是如此，為何要強調你娘的名諱？
「唉呦，有些時候要聽到底下的人的想法很困難。」攤主沒想太多，以為面前的僅是商行主或小官，而你則是舊識的兒女，「所以就想要個有關聯又距離剛好的人來打探一二，小姑娘，別想太多，直接說出想法吧，抱怨也好，稱讚也好，總得有個評價才知道該如何改善啊。」
制世之道誰能評論，你又不是史官？你撇嘴，半抱怨半打趣的說：「那爺爺去找個捕頭來問問啊？」
「哎，居然叫我爺爺。」帝王關注的點微妙，「要不要真來當我孫女？……開玩笑的。」
這一點都不好笑，你瞧出他的認真，連忙擺手搖頭，被這一鬧你才確認他真沒什麼別意──他只是彎彎繞繞的在問，生活在他守護的太平盛世是否和樂？

你過得如何？此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你閉眼，過去的種種浮現眼前，歡喜快樂之事眾多，悲傷鬱悶之事同樣不少，無法以一句話總結至今的人生。
崔以宣說，你眼中有光，是他所欲保護及嚮往的光芒，但在夜深人靜之時，有時會陷入迷惘，害怕前行方向悄然生變，拉著你們同入荊棘。
抬首，冬陽照入眸中清池，你的容貌與故人有些重疊，恍然如夢，「我不是捕頭，不明白那個位置好不好坐，僅能以一介凡人的身分闡述我眼中的崔捕頭。」
「他很好，很認真，時常半夜三更還在桌案前埋首；人們只道他認真盡責，卻不想其中辛勞與努力⋯有時他會被埋怨，有時⋯⋯他會沒注意表象下的暗潮洶湧。」
耳邊風聲呼嘯，一如大雪山不變的雪虐風饕，你望著不遠處嬉戲的孩童，輕聲道：「但我知道他盡力了。」
人非聖賢，誰能無過，重要的是問心無愧。
「⋯⋯」帝王沈默許久，冷清的小巷只有你咬糖的脆響。
半晌，他問你，「哪怕悲劇曾是他無意間造就，妳也不怨嗎？」
這問題也很難，你稍稍把設想對象換了個人，「嗯⋯⋯不會，既非有意，我可能怨過，但不會恨。」
怨恨、怨恨，先怨才恨，若僅止於怨，便代表不願計較——畢竟在怨懟之前，那種情感名為期待。
期許通常不會實現，因妥協於現實的種種，若有朝能實現，必定是有人付出許多。
「⋯⋯⋯⋯小壹確實是個可靠的人。」帝王伸手往兜裡掏，邊說：「以前他還和犬子一同生活時就很出色，出色到我起了愛才之心。」
你這才反應過來，他在說崔以宣。
「我把人稍微留著幫點忙，至快明日便把人還妳。」他語調輕鬆，像不曾被人質疑正統性過，「嗯⋯小壹立了個大功，雖然尚未問過，但妳認為他會想要什麼？」
這話幾乎等同於，除了崔以宣主動要的獎賞，他還能連帶替你送份禮給他，送禮給他也就等於給你——所以，你想要什麼？
手上沒了糖的竹籤尤帶香甜，你不抱希望地說：「我不知道他想要什麼，但我想根治身上的病，這樣就不會再拖累以宣了。」
真把帝王當許願池啊，皇上噗哧一笑，隨即疑惑打量，外表看不出有何病痛，不過若真得了難以醫治的病，以小壹的性子必然會想辦法處理，所以……他知道崔以宣的願望了。
「換一個，」帝王把從兜裡掏出的物品放至你手中，「換個實際點的。」
翠色竹簡用深黑絲帶繫緊，你瞧不出這有何作用，略加思考後，真誠的提議，「最近治安不好，總有江湖人士打著衛道的名義四處耍流氓，爺爺有辦法約束一下他們嗎？」
「江湖啊……確實墮落了。」他看了眼不住點頭的攤主，想來也沒少被騷擾，「我會讓底下的人多加留意，畢竟太平年代，誰也不需奉陪那群血氣方剛的人。」
旁邊的老侍從忽然上前，附耳在他耳邊說了什麼，帝王頷首──你從他們眼中看出離去之意。
「那是給妳娘的信，幫忙遞一下。」皇帝指著竹簡，頓了頓，「她應當看完反應會挺大，到時候多擔待些。」
見你答應，兩人便放心離去，不知道是否又要捲入什麼樣的陰謀詭計。
「那老爺挺不容易的。」攤主張望著，「過來時滿眼都是疲憊，不過剛剛已經沒事了，說不定姑娘妳給了人什麼啟發。」
把竹簡收妥，你平靜地答道：「我沒說什麼…只是把從他們身上得來的以言語歸還，比起實際做的人的辛苦要輕微太多。」
說比做容易，因此負重前行之人理應獲得尊重，何況是國家之重擔。

你又做了成為街貓的夢。
無止境落下的桐花芬芳動人，樹下你撲著花朵玩耍，等待新一日的邂逅。
熟悉的人，熟悉的食物，熟悉的道別，你依舊沒等到約定，正想鑽進花堆中入睡，沒見過的人類忽然造訪。
頂著花，你踏步至他身邊，「咪嗚？」你是誰？
他沒動，只是警惕地看著你，神色緊張。
看人沒惡意，你歪頭，耳朵尖輕彈，「喵？」你怕貓嗎？
軟糯的貓叫聲剛落下，你便大膽地踩上人類的大手，「喵喵嗚──」摸看看嘛，你不咬人的。
「……」小小的梅花肉墊誘人，他終究敵不過誘惑，小心翼翼地抬手摸貓，手法生澀，可你還是發出愉悅的咕嚕聲。
喜歡這個新人類，手掌又大又溫暖，雖然有點害羞，但你看得出他是個好人。
從此之後，你抓到時機就跟著他走，乖乖踩著貓步、晃著尾巴當跟屁蟲，他也逐漸習慣你的存在，除非真有要事，都默許你跟著。
等到他會主動來找你時，你已經能窩在他溫暖的懷裡睡懶覺而不會被驅趕。
「小貓，」他捏著你的爪子，無懼被按出的利爪扎上指腹，「你要不要跟我回家？我家……不算大，也不富有，可是我會好好照顧你。」
終於聽到有人說要帶你回家，你開心的喵嗷叫著，也不管人類聽不聽得懂，接著翻滾下地，想叼住他的衣襬卻發現男人衣服太過貼身，根本沒得叼。
「小貓？」他疑惑地看你忽然掙脫，蹲在腳邊對靴子炸毛，笑著蹲下身來撓你的下巴，「怎麼？我的鞋哪裡惹到你了？」
讓你沒地方叼，好壞！你最後威嚇一下，乾脆輕咬他的手往前走了幾步，「嗷……」
「…你想帶我去哪？」看出你的意圖，男人乾脆把你重新抱起，「看著要去的地方，我來走。」
「喵──咪！」我帶你去找娘，她一定會喜歡你！

隨著指引，你們進入一處四處開花的小巷，磚瓦牆上無數花枝探頭，花骨朵之下時不時探出一對探究的貓眼，貓兒們毛色各異，無論是長毛或短毛，眼中都閃著警惕。
她們在警戒著什麼？男人不得而知，但當你咪嗚出聲，一眾貓兒皆收起不善的目光，改為單純的好奇──此時他明白了，自己懷裡的是街貓們的珍寶。
盡頭，娘隨意地趴在牆頭，高傲一如往昔，你朝她喵喵叫：娘，我有人疼了！
「……」娘擺擺尾，熟悉的兩隻大貓跳下牆，連帶著還有和你年齡相仿的小貓，仰頭朝你鳴叫著邀請遊玩。
趕貓意味濃厚，你不放心他一人，猶豫地攀著男人的手，舉棋不定。
「……那是你娘嗎？」怎知，他主動放你下來，「毛色挺像的，沒事，我帶走她的孩子自然該談談。」
「……喵嗷？」你們物種不同耶？
「談事情重要的不是語言，」他說著鬼話，「而是心。」

怎麼可能啦！你從夢中驚醒，連江湖術士都無法讀心，他怎……咦？他是誰？
「……？」你剛才到底夢到什麼了？
「噗……」
幾不可聞的悶笑自床邊傳來，你心跳頓停，不可置信地轉頭，瞬間紅了眼眶，「以宣……」
晨光下，崔以宣氣色紅潤，英俊的臉上滿是笑意，點了下你的鼻頭，「怎麼又哭鼻子？」
抱緊阿虎，你不住哽咽，「好想你……」
「我也是……我好想你。」他拿起桌上小甕，香甜的氣味很是熟悉，「來，說好的酒釀湯圓，等你吃完……我們再算算帳。」
算帳？你微怔，低頭看向手上的老虎布偶，布偶的頸上纏著一條腰帶，棉被隨著你起身滑落，露出一床衣物──整床崔捕頭的衣服。
你：「──？！！」

陶甕餘溫尚在，尚未觸手便知其溫暖，你看著崔以宣單手拎著小甕，一手朝你伸來。
你將手覆上：「？」
「不是。」他指著你懷裡的阿虎，眼神飄出些許醋意，「我們交換。」
這……你遲疑的皺眉，「要還給我。」
「會的。」故意不說期限，崔以宣也不提醒，看你傻呼呼地用玩偶換了酒釀湯圓——真好騙。
吃著湯圓，你看他把阿虎放回行囊關禁閉，脫下外衣蓋到你身上，接著連人帶衣一起抱進懷裡。
體型差異體現於衣物大小，你感覺自己像偷穿大人衣物的孩童，收束的袖口鬆垮地落在肘間，連領口都撐不住落下。
小甕再度被拿起，你手上的匙被拿走，舀了一顆湯圓遞至唇下，餵食意味明顯。
你：「……」好吧，你犯傻在先，不該有怨言。
咬著湯圓，喝著酒釀，你感覺身後男人心情逐漸好轉，正覺得應該忘記算帳之事時，他就從腳邊拿起藏起的藥甕，毫不休息的繼續餵。
你頓時苦著臉，不住向後退，卻只是讓自己更貼近人，「我都有乖乖吃補藥。」
「託管給灶房的藥帖數量不對，」崔以宣不動如山，「桐桐你有忘了喝。」
哪有？你迷糊地回想，可正如吃完飯後會忘了吃什麼一樣，愈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愈難回憶，落在崔捕頭眼中便是心虛。
「桐桐？」他的熱氣噴灑在後頸，明明聲音很溫柔，你卻立刻起了雞皮疙瘩。
於是你乖巧喝藥。
看你一臉不情願，他無奈嘆氣，「快了，就快結束了。」
滿嘴都是苦藥味，你說：「怎麼可能？」體質問題，怎可能根除。
「……你第一次在我面前發病時，我就開始去找方法治療。」崔捕頭說話時胸口震動，連帶著你的心跳也不穩了起來，「桐桐你知道嗎？衙門的大夫以前是御醫，知道許多不傳世的方子——其中便有能根治極寒體質的方法。」
「熬煮法大夫知道，藥材不需年份久，但罕見難蒐集。」你髮頂感受到一瞬的溫柔，是他在吻你，「我和太子搭上線後，就請他幫忙留意，恰好這次立功，我也提了想要藥材作獎賞……皇宮內都有，全部，除了藥引的幽火草。」
「以後你便不再寒冷。」他再度給你的痛苦壓上期限，「桐桐，回家後你等一等大夫，喝完最後一次藥，你就好了——再也不怕冷了。」

帝王的感謝得來不易，他本可以要求更多，諸如榮華富貴、高官名利，崔以宣卻棄若敝屣，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你──這怎麼可能不動容。
他究竟在默默找尋多久？又付出多少辛勞？你無法猜想，事實絕對比腦中所想更加嚴峻，明明只要和你提一嘴，不見得當得上忙，至少你可以共同承擔一部分……但他為了不讓你產生希冀後失敗絕望，硬是等到一切就緒才把這份大禮奉上。
好傻，真的好傻，你紅著眼眶，身子因情緒激動而顫抖，每當你覺得已經夠好時，他總能給你更多。
心緒鼓動，你仰頭吻上崔以宣的下頷，沙啞的聲線滿懷愛意與感動，「以宣……」
「嗯？」他故意裝作不懂，側首躲開你的吻。
你立刻追上，攀著肩捧著臉，柔軟寒冷的唇瓣輕吻，「你怎麼這麼好……」
──如果沒了他，你以後該怎麼辦？
軟糯的吻著男人的薄唇，你沒發現他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和占有慾，急切地加深、探索，舌尖掃過牙列，溫和地搔弄敏感點，惹得人不住悶哼。
貼得如此之近，他興奮的反應你當然知情，外頭天色明亮，本不該做私密之事，你卻紅著臉溫順地被抱上床榻。
躺在無數衣物間，崔以宣解衣的動作像在拆一個等待許久的大禮，迫不及待且充滿慾望。
床紗掩下，他低下頭，拿出一個熟悉的機關小盒──事情太多，你竟一時忘記有它的存在。
「桐桐，這個盒子要用轉的。」崔以宣握著你的手，彎腰時髮絲垂墜在你身上，與你的混為一體，「還記得我在出發前塞了東西嗎？那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一旦你收下，我便不會再離開，以後無論你膩了、乏了、不想和我一起了，都無所謂──我會纏著你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言語中透露出血腥味，但你不害怕，笑著反問：「我有得選嗎？」

機關盒置於床榻，雙手施力讓盒子旋轉幾次後，上下蓋終於分離。
「這是？」
拇指大小的玉佩以上好黑玉雕刻而成，正面刻著「壹」字，背面則是一株翠竹，而皇太子的住所正是以「千竹」為名⋯⋯所以這是崔以宣做為太子暗衛的證明。
⋯⋯所以皇上才叫他小壹，並非你以為的小以。
望著熟悉的玉佩，崔以宣想起昨日帝王看完他的請求後所說的話。
「小壹，從小開始，你便忠心耿耿，」他敲著桌，「以往測試忠誠時，只有你是毫不猶豫喝下毒藥的影子。」
為了測驗忠心，皇子的影子們都會在某天無預警的被賜下毒藥要求自縊⋯⋯當然不是真的毒，僅是測驗。
賜毒理由五花八門，但總歸是要命，若不喝便不再適任，可輪到崔以宣時，所有理由都沒用上——他直接喝下，毫無怨言。
「回到陽光下後，朕曾好奇過你那滿腔忠心該如何抒發，但當朕看見這方藥單，就明白了。」敲擊聲停滯，諾大的房間僅於帝王略帶無奈的調笑，「小壹，感情的事朕不多插手，但作為長輩提醒一句——感情是雙方的事。」
太子府給予作為孤兒的影壹溫暖的住所和乾淨的食水，善待他、馴服他，乃至於願意付出性命，而如今的崔以宣也在對山桐如法炮製。
「⋯⋯陛下，我知道，」崔以宣目光深沈，意有所指，「我們倆之間，向來是他先踏出步伐。」

「以宣？」
思緒回到現在，你揮著手，「你想什麼這麼認真？」
面前晃動的手白皙透紅，明明是武人，卻沒有繭子和傷痕，不知是否因你向來注重外表有關。崔以宣心神騷動，握住那晃眼的皓腕，在指尖落下一吻，真摯而珍重，「在想……謝謝，謝謝你愛我。」
是你給了無依浮萍一個伸根的理由，用柔軟笨拙的手拉著他向前，在他暴露醜惡的欲念時用笑容接受——
**「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向你獻上忠誠--。」**
你嚇了一大跳，認為是拿了玉佩才會如此，不適地動了動指尖，嘟嚷著：「我也不會啊……」
崔以宣不打算解釋，只是溫柔地盯著你，像怎麼也看不夠。
這眼神讓你莫名想起方才一閃而逝的疑惑，忽然使力拉近你們的距離，天生異香撲鼻，「吶，以宣，你老實回答我，這玉佩對你如此重要，若在旅途中我自行解開，你是否會告知我它的重要性？」
崔以宣笑而不答。
果然！沒說話正是默認，他真是你見過最奸詐狡猾之人！你氣呼呼地戳他，「你不可以這樣！先上船後補票，這是要被關的！」
他不動如山，任你戳，「反正桐桐你總是要進我的口。」
聽聽這什麼虎狼之詞？你輕咬一口當作發洩，經過一番胡鬧，縱使衣衫不整，你也起不了什麼漪念，滿腦子都是被逗弄的羞憤。
把衣服穿好，崔捕頭意外沒繼續糾纏，只示意你趕緊更衣，「我們中午前出京。」
「發生什麼事了？」
「下午皇上要處理叛臣，」他看了你一眼，「要誅九族、斬首示眾。」
「啊……」那確實是你不願見的場面，你一時心緒複雜，但也沒多說什麼，乖乖跟著人上馬車出城。
或許是有了令，守衛沒有在這敏感的時機為難你們，你趴在車座上，看著繁華的城門逐漸遠去，想起許多回憶。

故鄉尚在遠方，你已有了歸鄉的安心感。
回想路途中的種種，有哭有笑，無力抵抗過，努力奮鬥過，結果不盡然完美，但都是珍貴的回憶。
──你有成長嗎？
車輪轉動，馬匹移動，你靠著扶手，身旁男人與你一起經歷這不平靜的冬季，注意到你的目光後，伸手把你拉入暖呼呼的懷抱裡。
──不知道。
──但你好像去哪都可以，只要他在身邊就很開心。
「想什麼呢？」崔以宣揉你的臉，「笑這麼可愛。」
瞇起眼，你享受著，「在想以後，如果以宣得空，想出來走走，記得帶上我喔？」
「……當然。」這趟旅程怎麼都稱不上順利，崔捕頭以為會令你心生怯意，不想小貓其實很容易滿足。
有糖吃就不怕苦，怕了抱一下就能鼓起勇氣，畏寒卻能摀暖人心，獨一無二的小傢伙。
這一瞬間，他想帶你去領略天地之大，疆界之廣。

不同於去程，回程一路順利，當回到縣城時，守關的士兵認出崔捕頭，紛紛興奮說著他不在時的瑣事。
縣城一片祥和，最大的事件無非是家長裡短，昨日哪家兩口子吵架，今日哪家孩子貪玩走丟，崔以宣戴著桐花與劍交叉雕刻的玉版指的手鬆開韁繩，走下馬車，邊回應著，邊把行囊卸下。
至於你，早就跑到馬匹前面，以蘋果犒賞勞累的夥伴。
「桐桐，你要先回去吧？」把一切安頓好，崔以宣握你的手有些不捨，不住摩娑你手上同款玉板指，「……晚上再見。」
同吃同住許久，你愣了下才想起尚未贖身，不能再隨意同枕共眠……所以你有段時間可以從太過頻繁的床事裡脫離囉？
看出來你想法的崔以宣：「……」
先不說床事十次有六次是為了雙修替你取暖，每回身子暖了後你不也表現出積極性，且享受於此道，怎能全賴在他身上。
小貓總是頑劣，崔以宣挑眉，刻意低頭吻了下耳垂，「贖身那日…你好好期待。」
又用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語調！更討厭的是你一方面覺得恐懼，一方面還覺得他好性感，真是……
你羞憤欲絕，「討厭鬼！」
「……」抱臂看著小貓落荒而逃，半晌，崔捕頭終於憋不住笑，猖狂的笑聲落在你耳邊又是另一份挑逗。
跑回百花樓時已差不多冷靜下來，你緩了緩，大抵是近鄉情怯，竟一時有些不想踏入樓內。
你站在人群中仰望樓閣，百花樓依舊還是老樣子，不會因少了你而有變化，來往的人潮如常光顧，你眨眼，不知道帳本是否有錯漏，冬季新菜應當提上日程，布置裝潢也要隨著季節改變，想到如常的瑣碎事務，心中那點彆扭忽地消失，你大方地踏入大門。

最先發現你的是店小二，他驚喜地朝內廚喊話報信，喊叫太過大聲，令檯上奏樂的琴女錯彈一個音，隨即趕緊修正，但目光牢牢鎖在你身上。
「桐桐！」王師傅手上還拿著一把菜，急匆匆來看你，「……氣色好了許多。」
你接過店小二給的熱茶，笑說：「捕頭把我照顧得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今日凡是踏入百花樓的客官，王某自掏腰包請每人酒水一杯！」
「「「喔！」」」
太破費了，你無奈搖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伴手禮給他，「王叔，這是給你的小禮。」
那是京城名鋪所製的鍋，王師傅捧著大鍋，哭笑不得，「這……妳一個姑娘拿著大鍋走在街上，別人看了還以為發生什麼事。」
「唉呦，人家要亂想就隨他們去啊。」在休憩室等待上檯的菖蒲擠過來，「我呢？有我的嗎？」
當然有所準備，你攤手，語帶威脅，「當然，但要用帳本換，錯漏一處就扣一次月錢。」
「欸……」菖蒲乖乖交出帳本，「總覺得桐桐變狡猾了？」
你不甚在意，翻看這段時間的帳，酒店營收先由店小二以圖畫記下，再由你清點數量、算清營收，最後錄入帳本。快速算著數字，簿本中夾著店小二所繪的當日賣出數量，旁邊歪扭的字跡是菖蒲所寫，上頭有時以硃筆刪除，從筆勁來看應當是娘。
……改的比算的多啊。
「這段時間我都有乖乖去找樓主算帳，應當沒錯。」菖蒲探著腦袋，絲毫不為算錯羞恥，說到娘，她就苦著臉，「桐桐，你知道嗎？樓主好嚴格嗚……她還出習題讓我多算，錯了便不准睡，直到算對為止。」
早該如此了，你暗自點頭，論手段還是娘比較厲害。
翻到最近的帳本，裏頭夾著的圖不知為何逐漸變成寫著菜單的黃紙，除卻點餐的內容外，每張字跡都不同，似乎是出自於不同人之手。
「喔，那是……」菖蒲頑劣地轉著眼珠，「等等你去找樓主時就知道了。」
來這招，以為你制不了人嗎？你翻到最新一頁，「……所以最先這頁是妳方才算的？」
對算術爛熟於心，很快地，你便算出此頁共有四處錯漏。
你：「……」比最初的九次還少，該恭喜嗎？
闔上簿本，你宣佈：「妳四個月的月薪沒了。」
「啊──！」酒樓響起琴女的慘叫。

推開隔開前後院的大門，你被朗朗讀書聲吸引……奇了，這時間不應該是姐妹們的休息時間嗎？
好奇心起，你放開聽覺限制，仔細聽聞是誰在念書……愈聽愈熟悉，這中氣不足的文弱聲線…………不是白夫子嗎？
他為何在這兒？細細分辨，在他的講書聲中偶有紙筆摩擦聲和小聲頌聲，應當是學堂……娘在百花樓設了學堂？怎麼把夫子拐、咳，請來的？
此時課堂暫休，你順著聲音走向學堂，不畏懼被身分發現，即使白夫子對你的相貌眼熟，應當只會認為是山銅的胞胎姊妹。
自學堂後門探頭，果然看見許多熟悉的姐妹，正埋頭苦讀，分外乖巧的模樣前所未聞，白夫子身上像是有個無形的氣場，讓所有姐妹不敢造次。
你眨眼，這到底怎麼回事？
「嗯？」那麼大一顆腦袋，白夫子自然發現你的到來，放下詩書，朝你搭話，「敢問……是山桐姑娘嗎？山銅公子的胞妹，海棠的閨中密友。」
海棠？你呆愣點頭，就見白夫子露出和藹的微笑。
「前陣子你們兄妹倆不是出了趟遠門，錯過了海棠的婚事，」白夫子掩飾性的輕咳，「與她成婚的便是不才…放心吧，海棠在家中替不才整理教材，這才沒露面。」
一句話的情報量太大，你怔愣許久，還是只能發出疑惑的單音，「啊？」
經過細細詢問，原來白夫子和海棠早已透過通信互訂終身，但海棠介意妓子身分而不敢露面，思念之情愈發勃發，於是在你上次遞出的信件中，除了往常的問候與愛語，還附上一處地址和時刻。
循線前來，正是百花樓側門，白夫子愛慕的才女身分呼之欲出。
「……」讀書人毫不猶豫踏入春酒樓，順著地圖來到一處園林。
燈籠引路，路中央放著一份文房四寶和鳥籠，籠中信鴿歪頭，圓潤的豆子眼疑惑。
紙上是一情詩，訴說著女子因故淪落為娼，卻好運獲得習字作詩的機會，她努力尊嚴筆墨，期間對未曾謀面的夫子芳心暗許，沉醉於夫子的文采。
但她是妓，已不再清白，不如良家婦女般會持家有道，更無法獨自生存，唯有筆墨尚能端上檯面，即使如此，她還是鼓起勇氣邀人前來一敘──不知夫子是否可願？

縣城居民都知曉白夫子因家貧而放棄仕途，感嘆若非經濟困難，否則以他的才學絕對能替此處添一名狀元，卻不知他放棄的原因不是資金缺失。
「你此文是為離經叛道！」
彼時白夫子的恩師對著他破口大罵，向來寬容的老儒士被他的一篇文氣得上氣不接下氣。
資助者易尋，但他的文章難登大雅之堂──至少不為現世所接受。

燈籠搖晃，信鴿咕咕，當了夫子之後，人們都忘記他曾是白解元，是為舉人者第一。
磨墨提筆，筆下生花，春秋家國事皆盡在筆墨揮灑之間，白夫子再度寫下離經叛道的文章。
「感謝姑娘能拋下種種累贅，踏出這一步提出邀約，白某人有幸得此榮，感謝之意無法說盡，然，」他頓了頓，忽視腦海中老儒士的咆嘯，繼續下筆，「百工百業，販夫走卒，皇親國戚，皆為世人，在白某人眼中並無任何區別。」

「真是瘋了……」病榻上恩師油盡燈枯，話都說不清，依然喋喋不休罵著，「你、哈、真是瘋了……」
「弟子不懂，」白夫子替他擦拭冷汗，「聖人言，有教無類，弟子收了束脩，他們也願意學，不是美事一樁？」
「那是、咳…罪人之後啊……」老儒士覺得把學堂傳給他真是錯誤的決定，這孽徒總是抓錯重點，偏偏又讓人抓不出錯處，「咳咳……朽木不可雕也…下一句接什麼？」
白夫子頓了頓，「糞土之牆不可圬也……但朽木可當柴燒，糞土可當肥料。」
「孽徒，就只聽自己想聽的。」階級人倫在他眼中皆為空談，世上鮮有如此瘋狂之人，老儒士喃喃自語，「真是……以後若此地出了個亂子，恐怕是你教出來的學生惹的。」
「不能這麼說，您那學堂太小，能有多少人學習？」
「地方小，但主人心可大著呢。」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所謂貞廉禮義，不過是施加給人的枷鎖，僅為了方便操控。」白夫子莞爾一笑，「相信意識到枷鎖後，以姑娘的聰慧必然能掙脫牢籠。希望下回見面，能省去繁瑣，與姑娘舉酒煮茶。」
打開牢籠，信鴿溫順地走上指尖，叼起筆墨已乾的信封離去，不出片刻，鴿子再度歸來，銜來一隻布做的海棠花。
「……原來她真叫海棠。」山銅帶來的作業或信件都不曾屬名，至多畫上代表身分的花卉，但不是每個人都精於繪畫，更多的是完全無法辨認。
這支海棠是介紹，也是邀請，白夫子沿著信鴿的引導向前，滿月清輝之下，冬雪之中，佇立著一名女子。
──綠嬌隱約眉清掃，紅嫩嬌嬈臉薄妝。巧筆寫傳功未盡，清才吟詠興何長。
白夫子終於理解詩詞中，無法寫盡海棠之美的遺憾。

「之後便大著膽子向樓主題親，」白夫子開口語不驚人死不休，「樓主便答應以才學換取贖身錢，正好不才想直面學生們許久。」
你呆呆反問：「不會影響學堂那邊嗎？」
「學堂是每周一、五開堂，百花樓是二、四開堂，不礙事。」
太多想詢問的事，你聽得頭疼，認識如此之久，原來他是如此衝動行事的人嗎？不對，打從你在文人聚會上找人來教姐妹們才學，一眾文人都不理，只有他過來搭話時，你就隱約意識到了。
倒不是說白夫子會輕待海棠，只怕他做事不夠周全……記得出發前，娘說過海棠準備要贖身，如今白夫子橫插一腳，怎麼想娘都不會輕易放人。
你皺眉，「樓主還有提其他條件嗎？」
「嗯……除了教書之外，以後逢年過節的春聯由我書寫。」白夫子側頭，「說起來，不才還想厚著臉皮向山桐姑娘詢問兩件事。」
條件這麼輕鬆嗎？你不加思索答應，「請說。」
「其一，為了讓學生們更加熟悉筆墨，不才參考姑娘以往的策略，讓她們謄寫酒樓菜單給予夥計們使用，但此處畢竟離住處有些距離，能請姑娘每日派人來收集謄寫完成的菜單嗎？」
原來那是他做的，店裡小二不識字，你也不擅長教導，才只能讓他們以圖形記帳，方便你不在時不會出亂子，現今有更好的辦法自然不會拒絕，你頷首，「近日會和酒樓的夥計們調整菜單，到時再請夫子教導。」
「當然可以，字是練愈多愈好。」白夫子笑說，「其二，想厚著臉皮借酒樓一方角落販賣字畫。」
這個要求不過分，但你不懂一直淡泊名利的他為何如此？
對此，白夫子理所當然地笑道：「……總不能讓海棠因我而過得比以前差。」
他一個人可以粗衣惡食，但海棠習慣錦衣玉食，不能因和他成婚而吃苦──婚姻不該是拖累。

沒想到會聽到這番話，你瞳孔微張，隨即心中大石落地……太好了，海棠找到良人了。
看著你欣慰的微笑，白夫子忍不住道：「世人常言，同胎兄妹行為會趨近於彼此，如今一見果真如此，明明身量挺高，但看著總有一種嬌小的感覺……敢問能摸頭嗎？」
尚未反應過來，旁邊的姐妹立刻圍了上來。
「欸欸有主了、有主了！」
「兩個桐桐都不可以摸！」
「他還會長，不能這樣挫人家志氣！」
「桐桐快逃！」
糊里糊塗地被推出門，你透過窗窺探裏頭的和諧熱鬧，不由得一笑，放心地轉身去娘的房間。
她不在房內，繞了一圈，終於在藏品間找到披著大氅的香妃。
你趕緊去扶人，「娘，怎麼穿這樣就跑出來了？」
「……」她看著你搭在臂彎上的手，意味不明地笑說：「在這兒才能談久一點，去坐著，妾身要泡茶。」
這是……苦笑？還是冷笑？你總是看不懂她，乖乖去坐下等茶。
但確實，不在房間的話，她確實能與男人相處久一些。
熱水注入，茶香裊裊，娘狀似不經意地問：「一路上可有發生什麼特別？」
你從未和娘訴說生活趣事，幼時是因尋不到人，稍長後不敢訴說被欺辱的事，如今則是以完全不在乎，所以她的主動詢問讓你有些微妙的不適……更多的是喜悅。
開頭尚生澀羞赧，一件事說得顛三倒四，還夾雜無數個人情緒，本以為會被訓斥，對面抹著茶沫的香妃卻神色淡淡，對你的糟糕敘述毫無反應，但你能感受她聽得認真。
偶而幾次提問都切進中心，聽到你大顯身手會頷首認同，就連聽聞魔教之事也會蹙眉。
你們之間的距離似乎近了些，最後娘看著隨你的分享一起拿出的禮物：路上撿的毬果所做的裝飾、模仿崔捕頭的雪兔縫成的布偶、給鴿子們的零食、小鎮上買的平安符……種種都是你的心意。
不知是否錯覺，娘好像笑了一下。
她拿起皇帝給的竹簡，「她說我反應會很大？」
你記得只有說到皇上那部份時，她表情有些僵硬，「對，但……陛下沒說一定要開。」
「呵，娘大概能猜到這是什麼，京城的事情妾身同樣會關注。」娘冷笑，「真是不安好心，刻意讓你守在身旁。」
你疑惑又不安的問：「娘和皇上有過節嗎？」
「不算過節，是遷怒。」香妃閉上眼，身上氣勢稍淡，語出驚人，「……是妾身遷怒於他。」
什麼意思？你看著娘忽然起身，隔著桌，第一次揉了你的頭。
你：「──」
她的手比崔以宣小上許多，力度輕微，你不確定是因她未習武，亦或是因生澀而不敢使力，距離如此之近，你能感覺她掌心的顫抖，和你相仿的體香馥郁，未施粉黛的紅唇卻蒼白無比。
「山桐，有些事不讓你知道是不想延續。」她說：「到這邊就好，那些苦你不懂也不必體驗──既然已經結束，冀望也已圓夢，就不用再多問。」
娘收回手，握著竹簡的指尖用力到發白，「你該走了。」
娘的狀態不太對，能看出強撐平靜之下的波濤洶湧，以往你都會識相離開，但如今……你大著膽子，低下頭，委屈地問：「不能再多待一下下嗎……」
「……你知道我的心病。」她摳著桌沿，指尖發白，「妾身不想再傷你。」
「妳已傷不了我，以後也是。」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
「……」娘沉默許久，閉眼嘆息，「非要見娘的糗態才甘心嗎？」
語畢，她不再驅趕，任由你繼續坐著替她添茶，「娘，妳說不想我懂妳的噩夢，但那場持續多年的噩夢終究落下心病，也間接影響到了我……或許還有爹？」
「娘，妳說已經結束了，那讓我陪妳一起康復好嗎？」
轉著茶盞，香妃望著和出發前變化許多的親兒，有種孩子長大的惆悵──那個男人果真言而有信，說到做到。
你持續坐到她克制不住顫抖為止，輕輕帶上房門，娘不能和男人長時間獨處，尤其是在她的閨房時限會特別短暫，即使你穿了女裝也不見緩解，不過……
「這次有半個時辰。」
慢慢調適，或許你們母子如尋常人家促膝長談的日子可以到來。

「抱歉。」
夜巡的崔捕頭一來，就對你道歉，「替你調體質的藥不能用幽火草的藥酒，一定要新鮮的才行。」
心裡不可能不失落，但最後一味藥恰好是最容易取得的，倒也不算太絕望。
熬藥只剩臨門一腳，你握了握拳，鬥志十足，「那我們一起去找幽火草。」
「……」可愛，崔捕頭驀地捏了下你的臉，隨即掩飾性輕咳，「去雪山會遇見那三人也無妨？」
這問題你的態度依舊，「我答應他們要去拜訪……而且我信他們不會做出閣之事。」
「那好吧。」左右他會在旁把關，崔以宣望了眼天色，「明天啟程？」
再多休幾天沒關係，你頷首：「好。」

鼻尖嗅到桐花香，你晃著尾巴，「咪嗚──」
「別鬧。」自從你的人類發現你毛髮下的瘡後，便一直緊張兮兮，四處求醫，眼下都有黑青。
怎麼能不好好休息？你踩了踩他的手臂，叼著髮絲向床榻喵喵叫，以往只要這樣做，他就會乖乖上床抱著你睡，但他現在卻摸了下你的頭，「乖，累的話先睡，我還要去其他地方…就快了，只差最後一味，等等我好嗎？」
你看過藥方，那最後的藥草在陰濕沼澤──是你生父的住所。
「喵。」
爹很兇，那裡對貓兒和人類都不友善，可以的話，你不想讓他獨自去。
因為你是特別的，雖然很彆扭，但你知道自己對爹來說是特別的存在──他曾為了你去街區討了個毛球。
──對啊，你怎麼會遺忘？

「──」
深夜中驚醒，你大汗淋漓，下意識去摸床邊的老虎娃娃。
所幸阿虎就在手邊而已，你抱緊娃娃，老虎凶狠的表情完全不像是會給孩子買的，但阿虎確實陪伴你身邊許久……久到你都忘了它是爹送的。
「叮鈴。」
你：「！」
想什麼來什麼，你仰望天花板，熟悉的鈴聲再度響起，穿透層層樑木在你心中迴盪。
「……」
你起身穿衣，床上老虎布偶扣子做的眼倒映你的身影，月光劃過，映照出回憶中嬌小柔弱的孩子。
尚未習武，忽然被帶到陌生的地方，孩子當然嚎啕大哭，即使眼前的男人坦言他是你生父，依然止不了哭泣。
「…………等我。」他立即轉身離去，過不久後，手上拿著隻表情凶狠的老虎玩偶。
當時你不知道魔教不會有玩偶或玩具，是他緊急運功至最近城鎮的市集尋找，看到銷量慘淡的老虎娃娃以為是最受歡迎的商品，馬上挑錢買回來給你，希望你停止哭泣。
好笨拙，這是爹在你心中第一印象。
你抱緊娃娃不再哭泣，並非手上死物，而是真切感受到一絲父愛。
推窗而出，你熟練地翻上樓頂，鈴鐺聲愈發響亮清晰，彷彿回到大雪山中，你武功尚淺時總被忽然冒出的父親嚇著，於是他在腰間別上鈴鐺，以防你受驚。
「爹。」
月光淺淡，無雨之夜卻斜架著傘，黑白斑駁的髮隨風飄散，爹手邊放著小桌，桌上一壺暖酒兩份茶盞，一只正放在傘下的避風處。
爹放下手中銀鈴，「坐。」
你依言坐下，自從拒絕認祖歸宗後，這還是你們初次面對面對談。

月清風高，高樓處卻有個角落特別溫暖，你看著坐在上風處擋風的爹，一時陷入沉默。
其實你大概猜到他為何在此，百花樓總有人得守著，你外出時正是由他來接替，可是以往他總會避著你，僅餘一片衣角在你視野角落飄過，當作告知。
從沒如今晚主動尋來。
「……爹。」
酒盞中酒湯澄澈，是為魔教佳釀，取寒冬後消融的雪水為底，輔以尋常大米釀成酒，入口澀苦濃厚尾韻卻甘冽清甜，如冬去春來的大雪山，「你還記得，曾送我的那隻老虎布偶嗎？」
「確有此事。」爹望著月，「…你還想要？」
未免他當真，你立刻澄清：「不用，我有阿虎就好。」
「喔。」他眸色微動，狐疑道：「那說這幹嘛？」
你：「……」
爹是還把你當三歲小孩，還是真對人情世故無比笨拙？你總覺得是前者，畢竟他能牽制著正道多年，不該是愚鈍之人。既然如此，你也不拐彎抹角了，「爹，你是否愛過我？為何把我丟在寒洞如此多年？」
「…………」爹盯著你，不同於另外兩個孩子，山桐太軟太需要人，所以他在你面前不知所措，只能把自認最好的捧給你──但也失敗了。
「…教內風氣總和常人不同，慕強凌弱，身為我的親兒，我不能讓你被欺負。」他收回視線，「同時依循著前妻的方法想與你親近些，糖果與鞭子，我當時自認為把控得宜，事實卻非如此。」
「那寒洞是教內秘傳的修練聖地，我力排眾議讓你進去修練數年，也因此讓你落下病根；出關後，你大病，我沒出面只派人拿最好的藥去給你，以為已經足夠……你如今怨我也是理所當然。」
沒想到爹會主動向你低頭，言語中甚至還帶了點自責，你呆愣地喝口酒平復心緒，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覆水難收，木已成舟，你確實心中有怨，不過已被時間沖淡，餘下一道淺淺的疤痕在心上，無法癒合、無法原諒，說什麼都是徒勞，爹也知道疤痕不會被浮雲般的言語撫平，所以一開始就替你說出事實。
——他讓你怨，無妨。
他依然如此笨拙，你再度倒酒，「我現在只想向前看⋯⋯因為我發現這樣才能遇見更美好的風景。」
「⋯⋯嗯，這樣挺好。」爹不予置評，從另一個角落拿出包東西放在桌上，「既然要遠行，總不能拖著病體——拿去。」
⋯⋯不會吧？他從哪知道的？你聽見胸口如擂鼓的聲音，熟悉的藥香即使不解開油紙也能知道這是什麼。
「我聽見你和那男人的談話⋯沒想到從未間斷尋找的藥方，居然就在如此近的地方。」他代替你解開油紙，裡頭妥善收整的幽火草尚沾冰雪和濕泥，在在顯示這並非庫存品，而是他去摘下的，「既然事情是因我而起，自然該由我作結——拿著，去醫好自己。」
從大雪山至此要三至五天，你不敢去算爹聽見後直到確認真偽花了多少時間，又花了多少力氣來回，只為了早點解決你的病痛。
「小菱和小崧帶來的兩個孩子過得不錯，男孩已經開始習武，女孩纏著小川要學醫，可把人纏得煩到不行。」魔教教主起身，主動說起望山觀的兩個孩子，讓你放下心中大石，「看在我替你送藥的份上，小桐，東西給你收拾。」
你心頭一動，「爹要去哪？」
他側頭，月光把他的影子拖長，沒有說話卻好像什麼都說了。

你有種預感，這次若沒挽留，他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生命中。
這是好事嗎？
你不知道，但身體先有了決斷──
「爹！」
爹聞聲轉身，詫異又困惑，而你同樣如此。
心裡亂糟糟的，你拒絕入他族譜，但又不想割捨這段血脈相連的緣分，矛盾無比且太過心軟，任誰看了都覺得你優柔寡斷……有彌補又如何？認錯又如何？造成的創傷不會消失，你們之間總有個巨大的鴻溝。
但是──怨懟的相反是愛。
你愛他，正如你愛娘，天下子女大多對父母抱持著愛恨交織的情感，血濃於水，半生都受著對方影響，怎麼可能說捨就捨？
阿虎、銀鈴和幽火草都是父愛的證明，比起從未出現過，你更願意選擇持續這份痛苦……說不定苦到後來就甜了呢？
定心之後，你放鬆許多，微笑道：「以後我會寫信給你。」
「……寫信可以，」爹側過頭前，冰封似的五官似有瞬間融化，「但別寫那傢伙的事，晦氣。」
看著他的背影，你過了段時間才反應過來在說崔捕頭，不由得莞爾，還沒見面便如此討厭，真見了說不定得打上一場。
你完全不知道，他們已見過，且還真的差點動起手。

睡回去後，夢境接續，這次時間跨越頗大，窩在沼澤裡的豹子主動替你叼來藥草，於是你的病終於能醫治。
嗯？為何貓與豹能生孩子？夢境別講邏輯啊，那多無趣。
苦藥汁濃烈，你被燻得眼淚直冒，眨掉淚珠後，模糊的視線終於定焦，才發現眼前的是崔捕頭──原來你恍神了。
「桐桐，」崔以宣看你被弄得頭昏腦脹同樣不捨，但藥依然要吃，「最後一次，忍忍好嗎？我有準備糖糕。」
不是糖糕的問題，你如臨大敵地接過藥碗，忽然問：「以宣，你有沒有想過我長大的模樣？」
「？」什麼問題？他皺眉坦言：「從沒想過。」
「這樣啊……我現在還在長對吧？所以能穿漂亮裙子，做什麼打扮都適合，但以後如果我長歪了，變粗糙、變醜了還用那種粗壯的外貌做我如今的打扮，你還會要我嗎？」
且不說你爹娘都是一等一的俊男美女，你善使的武學源於魔功──江湖上除了峨嵋派以外，對修習者外貌身材影響最少的功夫──相處如此之久，他的真心你還看不見嗎？
不，崔以宣看著你躊躇的模樣，或許你只是想要個確認。
心中所念皆為虛，親口說出的言語難免疏漏，能服人的僅有以行動證明。
「當然，我永遠愛你。」從來沒被回應過的小貓需要更多安全感，即使崔以宣理應是才該擔心年老色衰的人，他卻從不吝嗇付出時間和愛意，只為了實現你微小且稚氣的祈願。
得到言語的承諾，你喜上眉梢，終於鼓起勇氣喝下難聞的苦藥，卻沒想到男人正等著時機，往口中丟入糖塊，俯身索吻。
「因為我知道你也會一直愛我。」未盡之言泯滅在唇齒間，苦澀被沖淡，甜蜜隨之充斥口中，混著糖的津液齁人，你卻想一嘗再嘗。
恍惚間，你想起夢境的結尾，人類抱著健康的貓兒躺在草地上入眠，孤寂、寒冷和病痛再也不成問題──因為有人會替你驅散黑夜。
正如崔以宣此人。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