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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流】

他是一隻龍,穿梭在回憶與現今之間。
有時,他在夢中遊蕩,或許是更久遠的以前。
曾經,有個人,一直呼喊他,他喚他龍子,他說,想帶回他。
而他卻推開了他,用著一身的虯龍之力,狠絕地推離了他。
這個人,是宮裡的試膳官,他叫做硯寒清。
硯寒清是個奇特的人,自他第一次見到他時,他便這般覺得。
也許是神來一筆,興許是命運的安排;反正自己也是個奇特的存在,就這麼和他交好。
他認為硯寒清像是海中搖曳的草,隨處可見的平凡,總是順著潮流搖晃;他就這麼看著硯寒清搖著、晃著;不知不覺中,在那處名為試膳間的小房裡,他昏昏欲睡。

睡著後,他做了一個夢。
他想起了荒瘠匱乏的關外小草屋,裡頭有著他的至交。
在寒潮來襲時,他們同擠一張破床、蓋著同張薄被,用著彼此的體溫互相暖和對方;在暖潮來臨時,他在日陽下舞劍,而他則坐在一旁看著,腳邊還擺著數罈百里聞香,他們並肩坐著共飲一罈。


清醒後,他的肩上總會多了一件深藍色的外袍,他自桌上抬起頭,試膳官坐在他的對面,正飲著溫熱的薄酒。這倒是有些新奇,原來硯寒清也會偷閒。他將外袍遞給了他,試膳官早已備了一壺苦茶,他習慣地拿起豪飲。
薄暮冥冥,拉長了兩人的影子,兩人靠得很近,影子隱隱地融在一起。
忘記多少次,一同離開皇城城門口,一同走在歸途的路上。
最終,還是到了交叉路口,始終是要別離。
在那個路口,他們背對背地遠離彼此。
終究,他的家和硯寒清的家,不在同一方向。


突如其來的一日,硯寒清轉過身,又喊了他一聲龍子,他想帶回原本的他。
龍子?
原本的龍子?
死了;死在那個試膳間裡,死在那個路口。

或許他們只是想握住過往的美好,而時間的洪流卻無情地沖散了他們;他在時間的彼岸,而硯寒清在另一邊上。他們看著彼此,卻隔著一道水流,已無法再靠近。
溺斃的不是他,也不是硯寒清,是他們的過往。
也好。
反正,終究是過往,即便鱗族善泳,也無法潛入水裡,救起那些過往記憶。


『龍子......別走......』
其實,他是有聽到的。
在那一個喧囂吵鬧的戰場上,在他背離硯寒清準備走遠之際,耳裡聽到風聲呼呼穿入,順道帶來試膳官的一句話;鼻尖嗅到漫漫的塵味和血味,清晰地提醒著他不能回頭。


夢虯孫醒了,但肩上的外袍已不是過去散發著藥香的藍色袍子。
這次,是一件飄著黃沙塵味的水藍外袍。
這次,他抬起頭,瞧見的卻是直挺的護衛而非偷閒的試膳官。
筊白的月色,將護衛的米色髮絲染的有些發亮,腰間的刀劍泛著一層冷光。他斜眼看了佇立一旁的棍劍,洞庭韜光周圍繞著層層漫漫沙塵,月光落在劍身上,蕭瑟的氣息纏著洞庭韜光。
大戰方休,怎不蕭瑟?
大戰方休,何處不清冷了?
暫且休憩吧。
「哈。」
「夢虯孫?」
夢虯孫將外袍遞給了昔蒼白,拍了下他的肩膀。
「蒼白,休息吧。」


他收起洞庭韜光,入屋前,抬頭看了一眼缺了大半的弦月。
上弦月,如同他和硯寒清的過往;早已被蠶食不成圓。
下弦月,如同他和硯寒清的心頭;早已殘破無法癒合。
他們,還時才能滿月?
當他穿梭在回憶之時,天際的月是圓的。
當一切了結時......
不。
當他和他在九泉時,黃泉路上的月會是滿月。
屆時,他們不會再背離彼此,也不會再有分岔路口。
猶如回到過往,披著薄暮冥冥離開皇城的城門,走在歸途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