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章十一:山霧初晴

翌日,魔界罕見地迎來清朗天氣。

霧氣雖仍縈繞山頭,但較之往常已不讓人感到那麼壓抑。洞穴外的斷石與枯枝都被晨光照得露出了輪廓,光線雖不強,卻足以映出物影。

阿契努斯醒來時,殤不患正蹲在洞口邊理著柴薪,動作不顯急促,反而異常仔細。

他眨了眨眼,還未出聲,便見對方像是早就察覺自己醒來,頭也不回地說道:「醒啦?別亂動,我燉了點東西,等會兒就好。」

阿契努斯一愣,原本想撐起身的動作頓住。

這句話聽起來再平常不過,可語氣太親近了,親近得令他莫名不自在。

他下意識瞥向殤不患的背影,那人仍穿著昨夜那件略顯單薄的旅披,衣襬還沾了些夜露未乾。過去哪怕遇上天候不佳,他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可今日卻明顯顯得——忙碌。

異常忙碌。

明明一鍋燉食用不了幾分鐘,他卻反覆檢查火候、翻攪鍋中藥材與野菜的分佈,甚至還拿起小刀細細切著乾肉絲,像是刻意找事做。

阿契努斯的眉慢慢皺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

「燉的是調氣補元的湯。你昨晚虛耗太過,不能光靠內息回氣。」殤不患沒轉頭,只語氣平淡地回應,「等會吃了,再幫你疏理一下氣脈。你體內魔息雖已穩住,但還未完全恢復。」

這話本身沒什麼問題,但落在阿契努斯耳裡,卻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他沉默片刻,語氣挑剔地說:「你是不是太閒了。這種程度,我自己來就行。」

「你會亂來。」殤不患終於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語氣依舊不重,眼神卻是一貫的穩定與直接,「所以我來。」

「……」

那一眼讓阿契努斯下意識地移開視線。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昨晚那句「我在乎你」還在他耳邊縈繞未去,如今對方一早的舉止又這般異常,讓他一時間難以分辨對方究竟是因責任感太強,還是——

…………

不安的情緒在胸口聚成一團,他反倒沒了食慾,只低聲說了句:「你用不著這麼費心。」

這話換作平時,殤不患大概會回以玩笑話,但今日他卻只是淡淡應了聲「嗯」,手上動作卻依然未停,甚至順手拉過身上的披風,覆在阿契努斯肩上。

「今早雖然天氣還不錯,可山中濕氣重,你剛起床,當心著涼。」

那一刻,阿契努斯僵了僵。

披風尚帶體溫,氣息熟悉得過分。他沒再說話,只轉頭望向外面,仿佛對面山巒比眼前之人更值得關注。

而殤不患則低下頭,掩飾住自己嘴角那一瞬間控制不住的微笑。

他知道自己做得有些過了。

也知道這樣的殷勤很可能會引來對方的警惕與疏離。

但就是忍不住。

他從來不是個擅長細膩照料的人,可今早醒來時,看見對方安穩睡著的模樣,他心頭第一個念頭竟是:

——我希望他一直這樣,好好地、安穩地活著。不必再操心什麼魔界、侵略人界等問題。

那念頭太過自然,甚至來不及細想,就已化作了各種行動。

他望著火堆上冒出的白霧,飽含笑意說道:

「你若真嫌我煩,等你好得差不多,我就不管了。」

這話說得極輕,但阿契努斯卻聽得極清。

他沒回答,眼神卻微微一閃。

他知道這句話是假話。

若真的那麼容易就「不管了」,那人昨晚就不會衝進濕林、徒步翻山越嶺找他;今早更不會像個什麼都不說的老母雞,忙前忙後。

——這樣的關心,說不動容,是騙人的。

但要說相信,又太早了點。

阿契努斯悶悶地轉過頭,低聲說:「……隨你。」

殤不患沒說話,只是默默將湯盛好遞到他面前。

他知道,這句「隨你」,不是真的拒絕。

至少,他沒有推開自己。

——那就夠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