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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鶴一】依然不變的事


　又是一個失眠的夜晚。

　獨身一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長，落在廊上看來有些孤寥，輕輕的眨了眨眼，蜜金色的眼將目光從影子移開，望向了漫天的星空，卻仍然阻止不了心裡的那股寂寞，然而這種失落感究竟從何而來，就連一期一振自己也無法了解。

　不，與其說無法了解，正是因為了解過了頭，理性和感性在腦袋中拉扯才導致他完全無法入眠，彷彿只要一閉上眼，就能看見〝當時〞的自己。

　當時的自己與現在的自己有什麼差別嗎？或者說，現在的自己究竟是不是當初的自己呢？這種不可能得到答案的問題繚繞在心頭，讓他怎麼樣都無法安眠，也因此即使夜風再怎麼寒冷，他也無法在溫暖的棉被裡安靜待著，只能在外頭聽著寒風料峭的聲音，等著一個又一個的夜晚過去。

　或許某一個時間，自己就會突然開竅了也說不定。嘴邊勾起了一抹苦澀的笑容，說來諷刺，現在的他就連笑容這樣自然的本能都覺得彆扭，只能嘆口氣，期待著漫長的黑夜快些過去…──「找到了！」

　倏地，伴隨著聲音而來的白壟罩了他的視野，溫度和熟悉的香味讓人快速的意識到究竟是什麼在他的身後，卻抵不過本能更快的朝後頭揮出的拳頭。

　「哇哇、這樣有點危險啊。」笑嘻嘻的接下了那一拳，鶴丸眨了眨亮金色的眼，彎起的模樣無一不表明了他的愉悅，「被嚇到了嗎？」

　「是被嚇到了呢，鶴丸殿。」無奈的嘆了口氣後，還沒來得及做出其他反應，一期便感受到原本有些冷意的身體被輕輕的擁上，坐在他身後的人伸長了手將他抱進了懷裡，阻去了冬夜裡的風。

　「抱歉啊，醒過來的時候發現你不在，出來找你的時候發現你一個人在這裡發呆，就想對你惡作劇一下。」笑著解釋了會兒，鶴丸將頭埋到了一期的頸邊，輕輕的蹭了蹭，「嗯，果然還是一期的身邊好啊，好久都沒有這樣抱過你了。」

　「不是還沒過多久嗎……」說出這話時，一期的心裡湧起一股心虛，他確實有意無意的在迴避跟人接觸，從兩個人各自修行出門到現在，已經過了好幾日。

　這麼一想，一期便想起了出門前還曾和鶴丸約定過要好好的回來，可是看來真正做到這點的人只有擁著他的他，他的人是完好的回來了沒錯，可是心上卻破落了一大塊的洞，冷冷清清的，也因此這幾日以來也不怎麼和鶴丸互動。

　果然被察覺到了什麼吧。看著抱著自己而露出滿意表情的鶴丸，一期歛下了眼，忍著想將人推開的理性，盡力的讓自己放鬆下來。

　這副模樣理所當然的被鶴丸看進了眼裡，應該說從回來之後，戀人的異常他全都看在眼裡，無論是勉強的微笑也好還是緊繃著精神的模樣也好，看來就是相當糟糕的模樣，甚至是這幾日的失眠也是，他總能感覺到清晨時帶著一身寒意回房的一期精神究竟多萎靡，卻還是演繹著平日的模樣笑著對他說了聲早安。

　握緊了手裡還沒鬆開的拳頭，鶴丸輕聲的問了出口，「發生什麼事了嗎？」

　「唔！」這樣的話語讓一期強壓下去的警戒再次湧起，他是想做好一個完美的自己的，不容許自己被看破的，「鶴丸殿在說什麼？我…──」

　抬起頭解釋的當下，一期迎上了那雙如同太陽的亮金色眼眸，和平時蘊含笑意和玩味不同，此時此刻的鶴丸認真的看著他，彷彿要看破他的偽裝，讓他忍不住降低了音量，心虛地說著，「……沒事的……」

　「嗯──一期去修行之後說謊的能力還是沒上升啊。」毫無底氣的話語讓人一拆就穿，笑著帶過的同時，鶴丸收緊了雙臂，緊抱著懷裡的人兒說著，「別擔心，這裡只有我們，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的。」

　語畢時還俏皮的眨了眨眼，一如往常的像是普通的談天。

　或許是這樣的鶴丸太讓人放下戒心，又或者是真的知道面前的人不會洩漏自己任何秘密，沉默了半晌後，一期輕聲的喊著，「……鶴丸殿。」

　「嗯？我在哦。」用笑意回應了他的呼喊，鶴丸伸手拍撫著一期的背，就像是他曾看過他哄弟弟們的模樣一樣。

　他是知道的，看似溫柔堅強的戀人也是想對其他人撒嬌，只是為了維持自己的模樣，硬生生把這股念想壓進心底的深處，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如此讓人憐愛又心疼，讓人放不下心。想到這，鶴丸嘆息似的笑了，沒有催促也沒有引誘，靜靜的等著一期說出後文。

　猶豫再三後，一陣寒風吹來時帶起些許雪塵，一期張開了口，聲音輕得就要消失在風聲之中，「……我、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呢？」

　「嗯？」沒頭沒尾的問句讓人感到模糊，鶴丸望向了一期，試圖找到更多能夠回復的線索。

　迎著鶴丸的目光，一期垂著頭，換了個問句，「鶴丸殿也有看見嗎？過去的自己。」

　「看見了，看起來就是像黑歷史一樣呢。」得到回答的線索後，鶴丸帶著輕快的語氣說著，甚至嘲弄了下自己，可是話題回到一期身上時，卻又收回那份笑意，認真的問道，「你看見了什麼嗎？」

　「我看見了過去的自己……可是，沒辦法覺得那是我自己。」深吸了一口氣，一期閉上了眼，將自己的臉埋進了鶴丸的懷裡，彷彿自言自語般的低喃著，「以前的我才是真的我，還是現在的我才是真的我，我不太清楚了，這樣是不是代表……」

　「……現在的我其實不是我呢？」

　問句落下時，庭院樹上的積雪也跟著落下，沉重的聲音讓人感到難受，特別是對一期而言，就像是同意著他的問句般的讓人感到不適，倏地，頭上傳來了輕撫的暖意，鶴丸的聲音帶著笑，回答著，「這問題意外的很深奧啊。」

　「不過，對我來說，一期就是一期，沒有什麼差別的。」話說得無比堅定，就像是一顆定心丸一樣，讓人感到安心無比。

　對於鶴丸如此肯定的回答，雖然打從心底的想去相信這個答案，但閉上眼時腦海裡卻仍是滿滿的從前，兩相拉扯著，「我……」

　沒有等一期整理好思緒，鶴丸帶著笑意，繼續說了下去，「或許我沒有跟你經歷過以前那些事情，可是對我來說，現在在我眼前的一期還是我最喜歡的樣子。」

　「應該說，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喜歡你。」停下了拍哄的動作，鶴丸低下了頭，親暱的在懷裡人兒的頭上落下一吻。

　「鶴丸殿……」明明不是什麼煽情的動作，也不是什麼讓人感動的事情，一期卻仍是紅起了眼眶。

　或許他什麼都不需要，只是需要有個人肯定他的存在，僅僅如此，就能讓他感到滿足。

　鶴丸笑了笑，重新抱好了懷裡的一期，望向了還閃耀著的漫天星空，說著，「今天晚上的星星很亮呢，我們在這裡多待一會兒再回房間吧？」

　還靠在鶴丸懷裡的一期點了點頭，或許就這樣回房裡他也依舊會失眠，但是在鶴丸身邊，聽著他安穩的心跳，感覺就讓人放鬆了許多。

　下巴輕靠上了一期的頭頂，亮金色的眼依然眺望著天空，鶴丸卻用無比堅定的語氣對著一期重複著，「不管是以前的你還是現在的你，我都很喜歡。」

　「所以，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緊也無所謂。」

　安撫的話語讓敏感的神經軟化了下來，冬夜的風依然呼呼的吹著，卻比起一個人的時候讓人覺得安心，如同抵達了港灣的船隻，久違的美夢來臨之前，一期迷濛的想著。

　無論當初或當下，能被這樣愛著，再幸福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