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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那個銀髮吸血鬼就突然出現，直接把車子丟出去撞後面的車。」

「要不是他的技術很爛，不然可能會有更多傷亡呢。」

夏天正中午的太陽使空氣變得扭曲搖晃。儘管如此德拉克還是得硬著頭皮，撐著還未完全恢復的身體和米卡耶拉一起在大太陽底下做筆錄。第六位目擊者嘴裡說著跟前五位目擊者一樣的言論，站在自家門口的陰影處邊搖著扇子邊側眼打量德拉克，最後看向米卡耶拉問：「那個銀髮吸血鬼是不是還沒被抓到啊？都過了一天了。」

「現在正在追捕那個銀髮吸血鬼，請不用擔心。」

「在抓到吸血鬼之前怎麼可能安心？那可是將車子拋飛造成大災害的恐怖怪物啊。」

無視米卡耶拉的官腔回應，目擊者稍稍提高音量：「別忘了你們可是領人民的納稅錢過活的。」

「這點我很清楚。我們吸血鬼對策課一定會妥善處理這件事。」

「清楚就快把吸血鬼抓進VRC裡面，免得他又在哪裡搞破壞。」

目擊者並沒有看向回應自己的德拉克，反而是對著米卡耶拉繼續抱怨；米卡耶拉也注意到對方的反應，繼續用官腔回應快速結束這次的筆錄。向目擊者道謝後，德拉克與米卡耶拉確認該問的問題都有問到之後轉身離開。但在對方完全關上門前，一句「真是令人作嘔的雜種，這國家真的沒救了」傳進米卡耶拉耳裡。

「喂！」

「米卡耶拉君。」

聽到米卡耶拉的怒吼，目擊者碰的一聲迅速關上門，門上的掛飾還因此掉到地上。德拉克沒有回頭，只是看著手上的資料輕描淡寫地說：「不要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本想說些什麼，但德拉克的話硬是讓米卡耶拉將話語吞下腹。米卡耶拉很清楚如果自己用吸對的身分與對方起爭執，就算贏得一時的勝利，對未來也沒什麼幫助。在這個時代，儘管對吸血鬼的法律已經比以前好些，但對吸血鬼的歧視並沒有少過。而針對人類與吸血鬼後代的惡意也是如此。

「六個裡面有幾個是這種反應也是在預料之中，用不著這樣。」

「但...…」

話未完，德拉克的公務機硬生生地打斷米卡耶拉的話。迅速地確認號碼來源，德拉克接通電話。電話的另一頭傳來的是希美的聲音：「隊長，您要的報告醫院那邊已經傳給我了。」

「直接說結論。」

「羅納德君抛飛的轎車駕駛的血液酒精濃度超過0.03。也就是說那個駕駛酒駕。」

「這樣我們的手牌就多一張了。希美君，請你繼續調閱監視器，盡量找有拍到交通信號的。」

「收到。話說回來，上層認為這次的大災害是羅納德對人類有敵意的證據……」

「把血液報告貼在他們的臉上叫他們吃屎去吧。現在本案的主導權在我手上，其他人沒有插手的餘地。」

「了解。我會好好轉達的。」

雖然看不見，但透過希美的語氣德拉克好像能看見她擺出一如往常「真是拿您沒辦法呢」的表情回應自己。

「接下來、除了蒐集有利證言外，得比其他人早一步找到羅納德君才行……」

切斷通話，德拉克將公務機收回口袋中。可能是在太陽下站太久的關係，熟悉的暈眩感又漸漸浮上來，德拉克本想直接前往下一個目擊證人的所在地，但米卡耶拉從手提包裡拿出一瓶礦泉水擋在自家隊長前，提醒道：「別忘了補水，會中暑的。」

***

*「關於上個月發生的人鬼衝突事件，目前被害者還在加護病房中觀察。」*

*「根據被害家屬所敘述，被害者先是與吸血鬼嫌犯發生爭執，嫌犯便動手打人，造成被害者重傷。我們來聽聽被害家屬的說法。」*

*「他就一拳打在我哥哥臉上！牙齒都掉了！真的是太過分了！……」*

「羅納德先生，我買了午餐，要一起吃嗎？」

「啊！要吃要吃！」

男子的聲音將電視新聞的聲音給覆蓋掉，讓羅納德的視線從被害者家屬憤怒誇張的表情轉移到男子手中的塑膠袋上。男子邊將從外面買回來的微波食品放入微波爐裡，邊笑道：「羅納德先生的食量還真大，昨天竟然把那麼多食物給吃完了。不知道這些微波食品夠不夠你吃。」

「謝謝江之島先生。我有得吃就好……明明說只躲到昨天晚上的……」

*「一定要用法律讓那個吸血鬼付出代價！」*

「你在看新聞嗎？」

被稱呼為江之島的男子好奇地走到羅納德所在的客廳的同時，主播剛好結束上一個報導，接著開始下一個新聞報導：「關於昨天凌晨發生的吸血鬼災害，目前嫌犯在逃中。警方正在全力追捕……」

看著電視螢幕出現羅納德模糊不清﹑露出獠牙的照片，羅納德本鬼露出尷尬的表情說道：「怎麼把我的臉拍成這樣...…這樣很容易引人誤會欸...…」

「對於某些人類來說，就算是和善的吸血鬼，只要不是人類就會感到恐懼……不過現在成像技術已經這麼進步了啊……」

「如果十年前有這種技術，就可以留下她的照片了。」

江之島苦笑著，露出有些遺憾的表情。羅納德不清楚那表情背後的意義是什麼，神經大條地回應道：

「嗯？江之島先生說的是吸血鬼的照片嗎？想要的話買一隻好手機就可以幫她拍照了……啊，該不會是預算的問題？」

「不是這樣的。」

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江之島看著電視螢幕上模糊的羅納德搖搖頭，轉頭面向身旁的吸血鬼：「我這輩子可能無法再見到她了。」

「自十年前她被判刑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抱、抱歉……」

羅納德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粗神經，連忙向江之島道歉；此時微波完成的提醒音響起，男子便離開客廳回到廚房，而羅納德則是緊張地跟上去，繼續接著說：「我不是有意要……」

「沒關係的，不用緊張。」

將溫熱的微波食品放上餐桌，江之島看進吸血鬼鮮紅的赤眸，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告訴你十年前發生的事情……當然，不願意聽的話也沒關係。就當成我的告解吧。」

「我願意聽！」

雖然羅納德總覺得江之島對身為吸血鬼的自己告解很奇怪，但如果這麼做能讓江之島好過些那也無所謂。羅納德連忙誇張的地點點頭，示意江之島繼續說下去。

那是跟現在一樣炙熱的夏天──

十年前的社會跟現在一樣沒什麼變，除了修了幾個法條之外，人們對吸血鬼充斥著偏見與歧視，認為他們是危險的怪物。我的好友也是一樣。我們同為喜愛木工的同好，透過在網路上交流認識。她夢想著開間木工店賣些自己做的手工玩具，但在向銀行籌錢的時候屢屢碰壁，只因為她身上流著與人類不同的血。

終於有天，有間銀行願意借錢給我好友，我們興高采烈地去銀行辦理申請，但這也是悲劇的開端。

「不要動！我手上有槍！！雙手舉起來！！」

一名搶匪舉著槍咆嘯道：「誰敢動我就開槍打誰！」

我和好友只能乖乖聽從他的命令將雙手舉起，看著搶匪威脅行員交出五十萬。或許是年輕氣盛，看搶匪離自己很近，腦中只想著必須保護好友制伏正背對自己的搶匪。明明只要讓搶匪得逞他就會乖乖離開，然後等警察來抓他就好了。

「你做什麼！」

我也沒有受過什麼訓練，光是把手放下就引起搶匪的注意。一聲如同爆竹聲令人震耳欲聾的槍響響遍了整間銀行，緊接著是搶匪抱著自己的手，淒厲的哀號：

「啊啊啊！！！我的手啊！！！」

持槍的那隻手早已變得血肉模糊，肉塊與骨屑炸滿地面；而手槍只剩下一半的殘骸，其他零件也不知道噴到哪裡去。

尖叫聲此起彼落，這次人們恐懼的對象已經不是失去右手的搶匪，而是身邊的好友。

有人大叫著：「是怪物，那個怪物把他的手炸了！」，但其實好友只是利用念動力把槍管凹彎，讓手槍炸膛而已。因為如果不這麼做，那時候會倒在地上的人就會是我。最後警察到了，包含吸血鬼對策課。他們逮捕了那個重傷的搶匪，也逮捕我朋友──

「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你的朋友只是想保護你而已啊。」

聽到這裡，羅納德為江之島的好友打抱不平。看到羅納德不滿地鼓起雙頰，江之島感到好笑似地笑了一聲，接著繼續說：「不僅如此，我的好友被以故意傷害人類罪送辦，被認定對人類有敵意，最後被判了刑。」

「等等等！等一下！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看都是那個搶匪的錯啊！法庭在幹嘛啊？！」

「十年前對吸血鬼的判決並不是經過法庭，而是由五人組成的『對吸血鬼判決小組』下達判決。也就是說他們愛怎麼判就怎麼判，罪名也是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只要在紙上簽字就可以左右吸血鬼的未來。」

「真是……太過分了……如果你朋友不這麼做，那江之島先生現在就不在這裡了。」

「是的。從下達判決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如果是德拉公的話才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羅納德才意識到自己很清楚德拉克不會因為結果而忽略了原因，那為什麼要害怕德拉克會將自己認定成壞吸血鬼呢？羅納德倏地從餐桌椅子上站起身，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江之島一跳。注意到自己的行為嚇到人，羅納德連忙道歉：「啊抱歉嚇到你了。」

「沒關係……是說，德拉公？」

「啊...…他是吸血鬼對策課的隊長。如果是他的話一定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本以為對方會回應些什麼，但只有沉默在他們之間瀰漫。羅納德總覺得自己又說錯話了，想不到其他可以說的話，只好繼續道歉：「呃、對不起……」

「羅納德先生為什麼要道歉呢？」

「因為江之島先生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江之島將雙手交扣，並微微施力。羅納德好像能看到對方正咬緊牙根忍耐著，然後在鬆開的同時失笑道：「你應該不知道吧？那個吸血鬼對策課的德拉克。」

「嗯？我知道啊。不就是知道才說的嗎？」

「不是指這個。」

好似能將世間一切吸入的漆黑對上鮮血般的雙眸。江之島看著一無所知的羅納德笑著，回憶著十年前從警車上下來的那個半吸的身影，輕輕地說：

「十年前逮捕我朋友，並簽下判決書的其中一人，正是吸血鬼對策課的德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