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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炎上》后日谈(下篇)

加爾魯什穿過通往暴風城的傳送門,衛兵們告訴他——瓦裡安.烏瑞恩失蹤了。人類穿上以前的盔甲,然後逃走了。
“他失蹤之前,在傳送門的房間坐了很久。”
聽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後,大酋長朝著塔樓的方向飛奔而去。

——他哪裡也不會去的——

加爾魯什用力推開塔樓那扇鐵門,一陣寒風猛的吹打在他臉上。
太陽西斜,快要沒入地平線的落日灑下最後的餘光。天空飄浮著一層暗紅色的雲朵,就像是蘸著血隨意塗抹上去似的。天空的紅雲和廢墟的黑土交相輝映,有一種世界已然破滅的感覺。
在那片殘陽之下,隱隱約約浮顯著瓦裡安.烏瑞恩的背影,那高高豎起的馬尾迎風飛揚。

曾經的人類國王靜靜的佇立在塔樓邊緣,就像是漂浮在虛空中的黑影。
他果然穿上了過去那身藍色甲胄——獅鷲的護肩、厚重的胸甲、邊緣鑲嵌著青銅色的紋路,全都跟以前一樣。人類並沒有察覺到有人到來,依舊入神的眺望著遠方。他在看什麼呢?眼前既沒有生靈,也沒有可以緬懷的事物,唯一僅有的只有廢墟和黯淡的殘陽。
那個背影在夕陽映照下呈現出些許亮色,一切幾乎失去了真實感——仿佛只是塵封在記憶裡的畫面。

回憶突然間一股腦的湧入加爾魯什腦海。
他們在達拉然惡鬥的事,在銀白賽場相互嘲諷的事,在冰冠城塞並肩作戰的事,在灰穀的黃昏下第一次接吻的事,還有第一次做愛的時候,那個男人用手撫摸他下顎上的刺青——他們之間所有的事、他居然事無巨細全記起來了。
加爾魯什再也無法假裝那些都是自己的幻想,那一切就是現實。回憶中瓦裡安的面容,突然間變成了無聲的控訴。

為什麼要背叛我?
為什麼要傷害我?

他們最後的訣別是在刃拳海灣,人類瞪著血紅的眼睛注視著自己。
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那座近在咫尺、屢屢進犯的軍事堡壘——徹底剷除塞拉摩,是自己身為大酋長的職責。倘若有部落的城堡矗立在艾爾文森林,你一定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他們站在各自的戰艦上相互對峙,他只看到人類的嘴唇在動,卻聽不清那聲音。四周的嘈雜蓋過了人類嘶啞的嗓音,但那無非是一連串的責駡和侮辱吧。他們被淹沒在火炮的轟鳴聲和海面上的驚濤駭浪裡,來不及訣別,便朝著相反的方向遠去。
那個時候,加爾魯什沒有回頭。這是理所當的結果,他們只能夠站在相互背離的位置,只需要相互憎恨就夠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愛我?

此刻的畫面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人類挺直腰杆背對他站立著。風不時的吹起,發尾在腦後隨風飛揚。
一股強烈的欲求在胸口膨脹,獸人不自覺被吸引著,邁開大步走向他。人類終於發現了身後的人,他回過頭凝視著對方,視線穿透獸人的眼睛,直直盯著更深入、更往裡的位置。
然後他伸出手,微涼的手指輕輕放在獸人下顎的刺青上。
這一舉動如此突然,直到瓦裡安展露微笑的那個瞬間,加爾魯什都沒有回過神來。

“你喜歡嗎?”人類問道。
獸人完全不明白這句話,就在前一秒,他以為這個人已經恢復記憶,然後發現了自己的生活只是一場謊言。
人類看到他沉默的樣子,突然用手摸了摸胸前的紋章。在確認自己確實穿著那身鎧甲後,他微笑著說道:“你喜歡我這樣打扮嗎?”
加爾魯什終於反應過來,這個人梳起馬尾、穿上甲胄,居然是為了取悅自己。

聖光故意賜予我一切,又逐一奪走它們。
所以我從100裡拿掉了99,只剩下“1”而活了下來。
請不要放開我的手,為了這唯一的1,我什麼都會去做……

人類帶著曖昧不清的笑容看著他,仿佛邀寵的狗一般期待主人的愛撫。可是他的瞳孔總是像覆蓋著一層虹膜,裡面一定還有另一個他在旁觀這一切。那個他一定懷著滿腔憎恨,在黑暗中找尋出口。
加爾魯什僵硬的抱住了瓦裡安,視線越過他的肩膀、呆滯的看向塔樓下那片燒焦的廢墟。腦海中所有關於這個人的一切……它們漸漸褪去,最後變成一片空白。他終於無法再回憶起、也不想再回憶起。

——因為這個男人已經再也不是過去那個戰士了——

他們並肩坐在塔樓的平臺上,誰也沒有再說話。
瓦裡安靠在加爾魯什的肩頭,閉上雙眼,突然輕輕的哼起了歌。
獸人並不知道人類在唱一首童謠,只是覺得那旋律帶著一種毀滅感,飄揚在暴風城的廢墟上空。

還好我只有兩隻眼睛
要是讓我看見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悲傷
我該怎樣活下去?
還好我只有兩隻耳朵
要是讓我聽見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呐喊
我該怎樣去呼吸?
既然不想讓我看見 而我又辦不到的話
那不如讓我的雙眼瞎掉吧
既然不想讓我哭泣 而我又辦不到的話
那乾脆把我的淚腺切掉吧
這樣一來,我就只具備感知幸福的機能了

如此虛偽的溫存啊,這場謊言會持續到何時?
終有一天,他會回憶起自己所遭受的背叛和傷害。
終有一天,他會變回一年前那個血腥的夜晚時的樣子。
然後他便再也不會搞錯殺戮的目標——
而我生命中聽的最後一句話,便是他在我耳邊的低語:“我恨你”


到了那個時候,我才可以告訴他…………“我愛你”


(王都炎上——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