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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答案,他相信軍方也沒有答案。即便跟吉芬的獸人或是沙漠的蟻族比起來,斐陽戰區算不上凶險,可每一年都還是有無數的軍人與有職者將性命填在這個無窮無盡的屍海中。 「亞瑟少校?」一聲軟呢在他經歷密集轟炸後短暫受損的耳邊響起,嚇得他幾乎叫出聲。「亞瑟少校,你還好嗎?」 「哇哩勒$^&$…瑪麗亞神官。」亞瑟吐了口氣,從受驚嚇的失態中重新整理自己的神態。「什麼事嗎?」 「我聽瓊斯說,你們要去掃蕩活屍?」瑪麗亞神官說。她一身白藍相間的華貴神官袍,頭上戴了頂跟她形象不太搭的鐵製頭盔,「我可以參與嗎?」即使如此,還是能從頭盔剩下的部分看出她那充滿普隆德拉人特色的白皙肌膚與碧藍雙眼。 「神官大人,這是軍事行動。」亞瑟說,他對這個剛從教廷大學畢業的神官一直都很沒好感…要他來說,瑪麗亞.堤耶卡就該是那種待在主城裏面、由某個騎士或十字軍隨身護花,最多打打PVP或GVG的嬌嬌女。 她是比不上菲尼克斯的…那個有著阿盧那貝斯口音的男人能夠一邊做心肺復甦一邊用神聖之光貫穿妖道腦袋,稱得上是斐陽站區最優秀的戰地神官。 要不是菲尼克斯年紀到了,必須回教廷擔任大祭司,他是怎樣都不可能放走那個得力助手的。 「我受過軍事訓練。」瑪麗亞說,她一頭金燦燦的髮在斐陽的艷陽下很是閃耀,有著某種宛如曬過陽光的被褥般若有似無的香味。「我是領有少尉軍銜的戰地神官。」 對,但是妳之前都是在後方指揮所實習,記得嗎?不是實戰部隊、沒有槍林彈雨跟隨時想把人拆吃入腹的魔物。 他甚至很懷疑瑪麗亞神官那雙嬌嫩的手有沒有碰過武器。 「下次吧,少尉。」他擺擺手,「目前是法爾納神官值班…我確信妳在城內也可以找到需要妳的人。」 「好的。」瑪麗亞說,眼神中看不出一點失望。「少校,這次的咖啡豆如何?」她問。 「灑了。」亞瑟指著地上的一片狼藉,「砲擊的震動…我很抱歉。」他看了下懷錶,「我得去會合了,下次有機會再品嘗妳的手藝。」 說完,他匆匆的走下城牆。 他是軍人,他的職責是保衛斐陽,不是陪嬌嬌女玩遊戲。 至少現在不是。 亞瑟萬萬沒想到,那杯咖啡又自動出現在桌上。這次不是波利,而是瘋兔。 「…妳的咖啡?」他抬眼,看著坐在他對面的艾莉卡。 「瑪麗亞神官剛留給你的。」貴為斐陽戰區少數的暗殺者,硝蘭.艾莉卡不似她外表看起來的這麼冷酷。「你跟那神官好上了?」做為一個戰技驚人的殺手,她卻有某種讓人能迅速跟她拉近距離的親切感。 「滾蛋吧。」亞瑟罵了聲,「說不定她是留給別人的。」 「她也有留給我,我喝了。」艾莉卡用種玩味的笑看著他,「她明確的說這杯是你的。」 「她也留給妳了,記得嗎?」他說,只差沒有仰天長嘆。 「她提著好幾杯上城牆呢,卻獨獨說那一杯是『亞瑟少校』的。」艾莉卡怪腔怪調的模仿著瑪麗亞那普隆德拉特有的軟呢腔調,「看不出來啊,你能跟那大小姐合拍。」 亞瑟連回嘴都懶,他端起那有個可愛小瘋兔的拉花咖啡,小心翼翼地聞了下味道。 甜,有夠甜,光衝入鼻腔的那股黏膩味就瞬間摧毀了他嘗試的好奇心,更不用說他的副官凱莉站在遠方拿著望遠鏡,一副準備捕捉他喝下咖啡的一瞬間。 「妳還喝得下嗎?」他問,將咖啡推了過去。 「別的咖啡喝得下,喝你這杯胃口倒沒有。」艾莉卡露出一個狡詐的微笑,把咖啡又推回了亞瑟那邊。「說人人到。」 亞瑟回頭,正走上城牆的不正是瑪麗亞神官嗎?「艾莉卡,妳…」他轉頭,卻發現艾莉卡早就不見了。 該死的偽裝,正當他在思考要不要來個火狩揪出這王八蛋時,瑪麗亞已經來到他眼前了。 她甚至敬了個軍禮,彷彿自己是個盧恩米德加斯精銳步兵。更糟糕的是,那軍禮敬的還真漂亮,他甚至挑不出毛病來。 「少校,我可以坐下嗎?」她問,亞瑟看了看城牆上擺著的好幾張桌椅,也只能僵硬的點頭。 倒底是誰在這擺桌椅的?噢,是他。畢竟斐陽軍情特殊,有很多時候都得在城牆上擬訂策略…反正活屍不會飛,面對不用堤防飛行武器的敵人,龜縮在城內的戰略室才是錯過軍情的決策。 不過現在他突然覺得戰略室真好、戰略室真香。 「少校,我想加入今天的突擊隊。」瑪麗亞也不囉嗦,直奔正題而來。「安格農上將 說只要你同意,我就能出城門協助戰鬥。」 「妳想戰鬥的話,為何成為一個神官?」亞瑟問,隨後就後悔了。質疑他人的職業生涯對有職者來說是非常失禮的,「我的意思是,前線非常危險。」 瑪麗亞望著他,似乎不感到冒犯,反而是…有些茫然?「提耶卡…這個姓氏您沒聽過嗎?」她搔搔臉頰,稍嫌緊身的神官袍使得她曲線畢露,也使得亞瑟不知道該把眼睛放在哪。「我自出生,就命定要投入教廷。」不知道是不是亞瑟的錯覺,她說這話時眼神有些哀戚。「提耶卡家無一例外,無人能拒絕。」 「…去找艾莉卡,我需要兩個突擊小隊去清理洞口並確保工匠們的安全。」亞瑟嘆口氣,端起咖啡。「少尉,我得提醒妳…擊殺活屍的畫面不是太好看,前線戰鬥也不是鬧著玩的。」 「我明白,我是軍人,我有軍人該有的心理準備。」瑪麗亞笑得很開心,「咖啡的話,就等我出勤結束再問問合不合您的口味。」 「為什麼這麼堅持泡咖啡?」亞瑟看著她敬完禮就要離去,趕忙問道:「並沒有人要求妳。」 「這是我父親少數教過我的事情。」瑪麗亞有些羞澀的說,「也是我少數能跟人表達友好的方式。」 目送了瑪麗亞離開城牆,他皺著眉,啜飲了一口咖啡。 「…好甜。」 在刺鼻的焦味與槍聲中,亞瑟睜開雙眼,望著四周宛若煉獄般的場景,一時之間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哪。 在一陣頭暈目眩中,他似乎看見了艾莉卡的身影。「艾莉卡?」他的話語到嘴邊成了破碎的呻吟,馬上有人扶著他而起,還找了個東西讓他能靠著半躺。 「來啊,活死人!」艾莉卡的怒吼帶著某種歇斯底里與瘋狂,那是亞瑟第一次聽見她這麼失態。「下一個是誰!」 「長官?」凱莉的大臉隨即出現在他視線中,「長官?您聽得見嗎?」 「怎麼回事?」亞瑟問,「我被擊中了?」 「月夜貓的把戲,您被落石擊中了。」凱莉有些擔心的拿著手電筒照著他的眼,「長官,您還行嗎?」 「報告狀況。」他晃了晃頭,稍微能分辨自己在哪了。這裡是斐陽洞窟內,他背靠著某個洞穴,幾名步兵守著洞口,外頭則傳來艾莉卡的咆哮。 「長官,我們被孤立了。」凱莉往他頭上不知道是在包紮還幹什麼,「我們聯絡不上任何小隊…那已經是三個小時前的事情。」她從腰間掏出口糧棒塞給亞瑟,「我們的彈藥不足,只能靠艾莉卡上尉守著門口。」 該死,狀況很差。亞瑟開始逐漸回憶起事件的全貌…該死的特務情報局,他們錯估月夜貓的實力與狡詐,貿然投入了幾乎斐陽三分之一的軍力,原先計畫一切順利,直到月夜貓發起了嚎叫,讓整個斐陽洞窟第三層的殭屍與妖道統一跳動的頻率為止。 那頭妖貓確實有點東西,第三層的跳動使得部隊進軍到第二層時紛紛被落石給分開或壓倒…而第二層的邪骸戰士與弓箭手偏偏又是一般步兵最難對付的魔物。 只有足夠鋒利的野戰刀能對這些死人骨頭造成有效傷害,開槍什麼的既難擊中、在堅硬的洞窟石壁上還可能造成跳彈與誤擊。 有職者,我們需要更多有職者…「讓艾莉卡回來,我去替她。」他閉上眼,感受了一下自身魔力的流動。「我還能用法術,她一個人撐不到救援來。」 「長官,可是…」「這是命令。」他站起身,有點後悔沒有把黑蟻髮夾帶在身邊。平時習慣神官隨隊,居然消磨掉他的謹慎與危機感。 走向洞口,果然是艾莉卡。她氣喘吁吁地站在洞口旁,腳邊一圈散落的骸骨。「你可醒了。」她亮了亮手上的拳刃,上頭甚至有些卷刃的痕跡。「你可以嗎?」 「不可以也得可以。」他下意識去摸腰間的魔杖,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遺失了。「妳去休息,我們得輪著守。」隨後他伸出手,「為舞蹈而生的火焰精靈,在此展現妳那華美裙擺的碎片…」 這是一場凶險的戰鬥,可以說是亞瑟有生以來最痛苦的一次。斐陽的活屍一向以屍海聞名,這麼簡而易懂正是因為毫不誇大的關係。 幾乎是剛燒掉兩隻,又會有兩隻補上來。一開始還能維持火牆與暴風雪,後來甚至只能用火箭術維持最基本的戰鬥力。 骸骨戰士不是什麼難纏的魔物,真正的敵人是來自於自身法力的消耗與肉體上的疲乏。有職者的肉體確實比一般步兵牆和許多,但在無間斷的消耗戰下,那怕是媲美首席大巫的他或是強大的暗殺者艾莉卡,都一樣逐漸虛弱。 到最凶險的一刻,他與艾莉卡一起撲向屍海,後頭跟著握著匕首的一般步兵…有好幾次,他都覺得自己要死了,但艾莉卡總是會奮力掩護他。也有好幾次,艾莉卡幾乎要被拖入屍堆中,他也必須擠出微乎其微的法力替她解套。 最後絕望的時刻終究來臨,艾莉卡被一群骸骨弓箭手給射中,身上插了五六支箭矢…他身上那些細碎的刀痕也終於耗乾了他的血液,連何時倒地的都不知道。 在凱莉那以死殉國的呼喊中,他突然看見一道白光降臨,刺目的光芒透著爆破的聲響,炸開了他身旁的所有敵人。 有個人抱住了他,而那個人身上,有著某種宛如曬過陽光的被褥般,若有似無的香味。 再醒來時,他已身處在戰地醫院中。熟悉的軍綠色帳篷與淡淡的消毒水味,還有四周繁忙奔走的醫護兵。 我還活著,他想。「凱莉?」他出聲,喚著那昏暗中只看得見坐在他床邊似乎在看書的人。「凱莉,報告狀況。」 「凱莉上士去參加偵查任務了。」出乎意料,那個人居然不是凱莉…聲音溫柔太多了。「少校,你身體感覺怎麼樣?」 「還行。」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滿臉鬍渣。「瑪麗亞?」 「嗨。」瑪麗亞笑了笑,身子前傾的同時伸出手摸著亞瑟的腦後。「別亂動,我幫你癒合一下傷口…」 亞瑟瞪著快貼到他臉上的身子,呼吸有些急促。好不容易瑪麗亞才結束治癒術,還喚來了醫護兵檢查他的狀況。 「艾莉卡呢?」等到醫護兵離去,亞瑟看向四周空蕩蕩的病床,「其他人呢?戰況如何?」 「艾莉卡比你好得快…你是狀況最危險的。」瑪麗亞替他蓋上被子,「別擔心,搜救隊還在運作,斐陽洞窟的防衛也由教廷直屬衛隊接手了。」 「發生什麼事了?」他問,「為什麼教廷涉入了?」 瑪麗亞頓了一下,看著亞瑟的眼神有些複雜。「因為我。」她有些羞澀的說,「我請求了教廷的協助,讓他們派出聖殿十字軍團跟驅魔教團介入。」 「驅魔教團?」亞瑟有些矇,「妳為什麼能夠讓教廷派出軍隊?」眾所皆知,那可是在普隆德拉幾乎淪陷時都不願出手,只保衛著教堂就使魔物大軍無法進犯的軍隊…怎麼可能為了斐陽隨意出軍? 「我沒說過嗎?我姓提耶卡。」瑪麗亞說話的聲音更小了,「我的祖父是大主教阿克蘭.提耶卡、父親是驅邪教團團長巴力洛.提耶卡…兄長是聖殿騎士團團長阿辛格爾.提耶卡。」 …亞瑟望著她,一臉不可置信。「妳每天在斐陽泡咖啡,而妳的家族是整個教廷的中樞?」 「教廷還有很多派系,我的家族並不擁有教廷。」瑪麗亞似乎很不習慣,「我判斷斐陽洞窟的情況危急,在知會過安格農上將後,我才做出向教廷求援的決定。」 亞瑟看著她,心情有些無法形容。教廷的政治權力錯綜複雜,能使得動教廷直屬軍隊,代表她的家族尊貴不凡。 這樣的大戶人家到底為什麼需要來前線?又到底為什麼每天都要堅持泡甜得要死的咖啡? 「我無法理解。」亞瑟說,「妳大可待在後方,盡享榮華富貴。」 「如果不是這樣的家族,我想成為一個女騎士。」瑪麗亞回道:「但家族所趨,我必須奉獻教廷…」她歉意的笑了笑,「我知道我一直想上前線這件事困擾了您,真的很抱歉。」說完,她站起身,「我已經跟安格農上將提出調往吉芬的要求了…今天過來只是想確保您身體無恙…願您武運昌隆。」 「等等。」亞瑟喊住了她,「安格農上將准許了?」 「上將的意思是,你同意就能調她走。」艾莉卡不知何時開始聽,鬼使神差的從帳篷門口走入。「怎麼還躺著,嬌弱的公主嗎?」 「是嗎?」亞瑟壓抑住吐槽這個身中數箭現在就活蹦亂跳的怪物的衝動,轉頭看向瑪麗亞,「妳不是說想知道答案嗎?」 「咦?」瑪麗亞有些驚訝,「您指的是?」 「咖啡。」亞瑟說,「妳說要問問合不合我的口味。」 「噢,對。」瑪麗亞笑了出來,「不知道我泡的咖啡合不合您的口味呢?」 亞瑟尋思了會,平靜的開口。 「我覺得很好喝。」他說,一旁的艾莉卡眼睛差點凸出來。「有鑑於斐陽戰區缺乏神官…我認為妳的請調令目前不是執行的好時機。」他搔了搔頭,「如果妳願意,我希望妳能流在斐陽。」 「可是…」瑪麗亞止不住笑,「可是我沒什麼實戰經驗…」 「關於那點,我相信經驗可以培養。」亞瑟說,「而且我們都欠妳一條命,不是嗎?」 「…那是我的職責。」瑪麗亞行了個軍禮,「也是我此後的職責。」 「稍息,值班神官。」亞瑟說,「麻煩妳去找凱莉,我相信她需要戰術上的討論。」 「是,長官。」瑪麗亞轉身,腳步簡直要飛了起來。 只有艾莉卡站在一旁,一臉冷漠的望著亞瑟。 「我先說,我不幫妳喝她的咖啡。」不愧是高超的暗殺者,先發制人的速度一流。「再者,你知道是誰救了我們嗎?」 「教廷不是?」亞瑟暫時先忽略咖啡的議題,雖然他之後想起這件事時會非常非常後悔…人啊,千萬不能說謊,說謊就是傷害自己。 「不,是她本人。」艾莉卡淡淡的說,「雖然有兩名十字軍掩護,但她一個人扛著鏈鎚,從斐陽一樓一路用十字驅魔『炸』上二樓。」 亞瑟啞口,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我去探聽過,她有個蠻響亮的名號。」艾莉卡神秘兮兮地說。 「是什麼?」亞瑟的好奇心都起來了。 「誅邪的瑪麗亞。」艾莉卡說,「她確實沒上過前線,但是聽說她在過巴風特幻影的考驗時,把巴風特幻影炸飛不說,甚至傷到了巴風特本尊。」她笑著看著亞瑟,「你可別說你後悔啦。」 亞瑟望著瑪麗亞離去的方向,神情平靜而絕望。 「我已經開始後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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