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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yborg】累月經年


  
  鬧鐘響起的時候Uki皺了皺眉,他軟軟地喊著FuuFuuchan,你的鬧鐘,卻被自己低沉的嗓音嚇了一跳,伸手去按時不但沒碰到應該要枕在身邊的人,視野裡不該屬於的紅讓他完全清醒了過來。
  「這是……FuuFuuchan的身體?」
  Uki坐起身,那雙總擦得亮紅的機械手臂看起來有些磨損掉色,床上沒有應該要躺在身邊的自己,他拿起震動的手機,沒來得及按掉鬧鐘,螢幕顯示逾時,待機屏幕雙人合照上的日期跳了二十年。
  他抬頭,映入眼簾的是算不上整潔的房間,至少他在的話絕對接受不了。
  房間是陌生的單人格局,靠窗的書桌和那些他有印象和沒印象的照片,Uki曾經說過互換身體的第一件事是試試看Fulgur身體的敏感度,但很顯然,這並不是適合摸索的狀態。
  踏下床,冰冷的觸感順著金屬肢漫上來,他倒抽了一口氣,想早上Fulgur都會幫他把拖鞋擺到床邊,自己則光著腳到處跑,他沒有想過生化人的觸感和人類如此無異。
  之後得叫他起床後穿了拖鞋再走。
  冬天的早晨,容不下第二人的床,合照沒有撤下來,生活用品只有一套,Fulgur不是分手後會念念不忘的人,只有手機鎖屏可能說得過去,但滿屋子的照片就顯得突兀。
  名偵探Uki決定去找出二十年後的自己怎麼了。
  
  「呃……」
  Fulgur覺得有些熱,他想翻身,卻發現自己被錮在一個懷抱裡,大腦還沒完成重整,意識過來前他反射性地往那個懷抱裡蹭了蹭。
  不對。
  這誰?
  他腦內重啟後試圖掙開這個懷抱,卻被攬得更緊了些,一道嗓音把他整個人都打醒了。
  「怎麼了?Uki。」
  那是他的聲音。
  他抬頭,看見的是自己的眼睛,倒退了十多年,還略顯青澀,但那個名字讓他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他眨了眨眼,把手抬起來看,纖細修長的肉色指節,指尖的黑色指甲油。
  「我……」
  他推開那個懷抱,急促地翻身下床,帶鏡子的化妝桌就在床邊,桌上那些他喊不出名字的瓶瓶罐罐差點被掀倒,他最後的理智是我弄亂了Uki會殺了我,但他只想早一秒也好,早點看到現在的自己的臉。
  微捲的紫色短髮,異色的瞳,他忍不住伸手去碰鏡子裡的人,那個表情太不像Uki會做出來的表情,欲泣的泫然的,光是看著就要讓人心碎。
  「Uki,你還好嗎?」
  Fulgur,這個時間線上的他走過來,有些擔憂地傾下身,他搖頭,試著模仿記憶裡的語調。
  「只是做了個噩夢,我沒事。」
  然後,早安,FuuFuuchan。
  輕輕巧巧的,一勾一頓,光是聽到這個聲音就讓他幾乎落淚,他喜歡Uki這樣喊他的名字,像是在梳理羊毛,Fuu、Fuu、chan,帶笑的眼睛,纏上來的指尖,然後一個吻。
  這個時間線的Fulgur似乎沒有放下心來,看著他的臉看了好一陣,才說沒事就好地去牽他的手。
  「今天早飯你做嗎?」
  噢。
  「我們久違地點外賣吧?」
  Fulgur笑了出聲,行,聽你的。
  銀白髮的男人在他的臉側落下一吻,他看著鏡子裡Uki的臉,明明知道是自己卻嫉妒得快要瘋掉。
  
  「bitch。」
  Uki對著廁所裡的鏡子低語,那個重低音在耳腔裡共鳴,鏡子裡男人兇狠的眼神讓他沒忍住變了表情。
  「太辣了,FuuFuuchan……」
  他設想這整間房間裡唯一會有鏡子的地方是浴室,並帶著我是打算盥洗一下整頓好精神,不是想看二十年後可能有鬍子的FuuFuuchan會性感到什麼程度。
  事實上在看到鏡子的瞬間他確實想直接用Fulgur的身體對著全身鏡打個一發,不過異常事態不允許他進行學術探討,至少得等他弄懂狀況……然後刷Fulgur的卡去買面全身鏡再開始。
  於是Uki Violeta在鏡子前面進行了長達二十分鐘的Fulgur Ovid粉絲都不給的限定罵倒台,才洗漱後走出房間。
  客廳確實算不上雜亂,但卻也算不上整潔,Uki打開冰箱,裡頭盡是些對健康一點也不好的即食品,以二十四小時為限,他認為自己應該去找找自己的行蹤,然後去超市買些菜,做點東西給靠外賣和即食品過活的生化人。
  「好不容易養胖了一點,這樣過怎麼行啊。」
  他低頭捏了捏那幾乎沒有肉的腹部,很容易就能頂出形狀。
  
  他開始想念Uki的早餐了,很想很想。
  Fulgur和對坐的自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日常,他能回憶起來這個日子,哪怕他們一起度過的無數個日子都大同小異,但他卻是在腦海裡浮現出了那個Uki顯得特別奇怪的早上。
  原來是我自己啊。
  記憶模糊了,又或許是在重構,他想不出接下來發生了什麼,違和感什麼時候消失,手機上沒有行程,是假日,通常假日他們倆會待在一起整天,看一部電影,或倚在一起各自完成各自的工作,什麼也不說。
  這樣的日子都幸福得好奢侈。
  早餐結束後他伸手去拉Fulgur的袖子,正準備去開電腦寫小說的人轉過頭,問怎麼了。
  「FuuFuuchan,今天一天,陪著我。」
  「當然沒問題,不過怎麼了?」
  「我只是怕,留下來的東西太少了。」
  他低語著,像在說給自己聽,說給對方聽。
  「Fuu、Fuu、chan,我愛你。」
  「我也愛你,Uki。」
  他好羨慕可以說我也愛你的自己。
  
  「小說參考資料、收據、呃,廣告單,bitch,你都不整理文件的嗎?」
  Uki一邊隨手翻找著能夠揭示任何資訊的文件,一邊整理,他剛剛檢查過電腦,十年如一日的密碼試不過,嘖了一聲竟然把我生日改掉了,好不安,好像分手。
  用桌機撥通自己的手機號顯示空號,Uki Violeta,你是終於被感情債追得得換號碼了嗎?
  他有更令人不安的推測,但在看到證據前不敢說出來,對,日曆上的紅圈,他翻了翻牆上的日曆,除了Fulgur自己的生日外還圈了他的生日,剩的紙裡頭有一個額外的日期,那不是他們的紀念日也不是其他,Uki把年份加日期從今年往前窮舉,試到第五個數字成功解鎖,他的十五年後和Fulgur的五年前,手機裡日期備忘上寫了花。
  還有。
  掃墓。
  
  打字機的聲音和相觸的體溫都令人心安,Fulgur抱著那個Uki的水母娃娃,有些發愣地看著鏡子,被這個時間線上的自己問今天怎麼老看鏡子。
  「我怕以後看不見了。」
  「哪能看不見。」
  Fulgur笑的聲音很輕,是啊,那時候他也是這樣想的,他把水母玩偶塞進Fulgur的手裡,生化人把打字的手停下來看他,他記憶裡的Uki是什麼樣子呢,溫柔的甜言蜜語和床上的繾綣,撒嬌,賭氣,像恣意妄為的貓,他一直以來都是犬派的,卻沒想到被Uki Violeta圈得死死。
  「FuuFuuchan,你有想過沒有我的日子嗎?」
  「今天真的很突然啊?我想想,沒有你的日子。」
  Fulgur思考的表情裡他知道這只是一個情侶過家家的真心話大冒險,誰會認真去想呢,他自己都沒有想過。
  沒有想過,所以在人突然消失的時候他才發現留存回憶的地方哪裡都沒有,照片語音檔Uki的手機裡滿滿的都是他,但他沒有想過所以甚至沒有留下什麼。
  偷拍的側臉也好,錄音也好,影片也好,在時間幾乎快要帶走一個人的時候他才迫切地意識到,相片和錄影都是有意義的。
  「我大概會,過得很痛苦。」
  像是被觸動到了什麼,他被Fulgur擁進懷裡,顫抖的身體和升高的體溫,他忘了自己擅長什麼,假想預設共情,他只是待在那個痛苦了太久了才忘記想像也很令人窒息。
  他回抱住這個時間線的自己,有些慌地說我開玩笑的,不會離開FuuFuuchan的。
  「我知道。」
  謊話,都是謊話。
  他在盡量不要用Uki的身體哭出來。
  
  Uki把手機放下來,很顯然地,只剩下一套的生活用品,卻一反往常的使用上的的合照桌面,照片,他找不到但應該存在的死亡證明書或訃聞等等,一切都指得很明白。
  我怎麼死的呢,得知這件事時Uki意外地沒有多驚訝,他想的更多的是過得太糟了FuuFuuchan,他要上超市買點東西來拯救可憐的小羊。
  老羊。
  這麼辣的獨居男人竟然沒有去找第二春,暴遣天物,不呃還是不要比較好,我的,我的。
  一想到自己不在了對方卻依然陷在裡頭,心疼和得意的感情雜在一塊。
  天氣好好喔,我得多陪他一點。
  
  交換回來時是晚餐時間,Uki剛擺盤好最後一道菜,一眨眼身後多了一個人的體溫,抬頭看是Fulgur抱著他,螢幕上正在播放著電影,他仰頭去要一個吻,Fulgur低頭說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因為FuuFuuchan看起來太可憐了。」
  「我嗎?」
  那雙琉璃珠似的漂亮眼珠子看他,Uki說對,側過頭去輕輕地啄那太過單薄的唇。
  「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顧好自己,吃好一點。」
  「所以說,怎麼今天突然講起這些?」
  「我早上做了一個夢。」
  Uki說眼睛閉起來,得到對方聽話地閉眼。
  「我夢到我早你一步離開,但你不願意忘記我。」
  
  Fulgur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坐在桌前,手指尖還碰著一朵人造花,面前是滿桌的精緻料理,一張小紙條寫的笨蛋。
  太熟悉的菜色香氣讓他幾乎紅了眼眶,甜點的馬卡龍是一座漂亮的小塔,旁邊的紙條是吃不完冰起來,但多吃一點,隔夜就不那麼好吃了。
  5分鐘定時鬧鈴延時第二十五次,彈出訊息是看媒體庫。
  『看得見嗎?FuuFuuchan?
  嗯,可以。』
  影片裡的自拍鏡頭是他自己,但他可以輕而易舉地穿透過螢幕知道那是誰。
  『我猜如果是你你會用寫的,但寫字有點麻煩,我用說的,冰箱裡的菜幫你買上了,卡裡那麼多錢就拿去多買點好吃的,別老是叫外賣,我順便買了食譜,在不燒掉廚房的前提努力一下。』
  鏡頭被帶到冰箱,影片裡的人一樣一樣介紹了會食材的調理和保存,哪些先用而哪些可以放得比較久。
  『其他的我應該不用太擔心,過得快樂一點,雖然有點不甘心,但你去找別的人陪也沒關係。』
  他聽得出來這句話說得掙扎,那張自己的臉上似乎有Uki糾結的表情。
  『不然養一隻狗好了,好FuuFuuchan只要有狗就好。』
  鏡頭繞了一圈回到自己的臉上,他的下半輩子剩下一隻狗。
  『我不確定我是以什麼方式離開你的,但無論如何記住這不是你的錯……這種感覺好奇怪,大部分時間都是你在照顧我的情緒,可這麼多時間過去了我才發現也許你也是需要我的。』
  機械臂的指尖擋住了鏡頭,一個輕盈的,溫柔的吻的聲音。
  『掰,FuuFuuchan,我會多花一點時間陪你,陪之前的你。』
  『晚餐吃完,我做很久。』
  鏡頭停止錄製,Fulgur聽著那顯而易見是自己的聲音。模糊的回憶是Uki突然朝他撒嬌的那個早上,理智上知道那是自己,但腦海裡印下來那個鮮明的聲音語調,Fuu Fuu chan,一次,一次,又一次,拉長,放緩,然後一個纏綿的吻。
  時間走淡了那麼久,他不知道是太鮮明的回憶才把他這個現實猛地地砸到他的臉上,又或者只是他壓抑著這個情緒太久了。
  他和著淚水把那頓晚餐吃完,不管多少次還是覺得美味得不可思議。
 
  那一年的忌日他帶花去看Uki,將那塊乾淨的墳再擦過一次,放下了花。
  「我有在向前看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