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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根木然地啃著鹽味飯糰,用以遮蔭的涼亭距離村落不遠,她坐在乾草底下看著行人抬頭望向遠方的雲團,交頭接耳大概在說著要下雨了;而雲團的方位跑來一些人,神色慌張,嘴裡喊著怪物。有一人見她孤身在此,還熱心地停下腳步要她快點逃跑,一些隻字片語她還是懂的,寂根抿抿嘴,將白飯塞進一邊臉頰,緩慢地回了是、謝謝,接著才轉頭看向轟鳴處,嚥下剩餘的食物後,拿起手邊的紅色配刀,朝那令人畏懼的方向前行。 歷史修正主義者多半通過殺人實現修正歷史的目的,雖然多數不在寂根眼前發生,但既然已知路途,那麼她便有義務阻止。 曾經與她同行的那位少年問過她:「如果時間溯行軍透過保護該死之人延長對歷史的影響呢?」,她想起自己的──那甚至無法稱之為國家──遙遠故鄉,曾經有一段歷史走向她妄想過的岔路,她在現場被熱血澎湃所感染,期望著這個可能性一直走下去,因而無法做出決定和殺手,但少年作為隊長、更為有力量的付喪神,讓夥伴將她帶走了,並且親手奪走那份希望。 她淚眼婆娑看不清搖曳的火光,也看不清向她靠近的少年,身旁那位潔白帶著金粉色的男孩用輕柔的聲音告訴她:「這就是歷史。主様。」按在她身上的手掌是如此堅定,而少年的眼神亦如是。 「清光,」她絕望地問,「清光,就算是這樣子的歷史,也非得導正嗎?什麼是正道呢?」遠方的火和加州清光的虹膜就如染上血那般赤紅,他往身後再次振刀,接著收入鞘內,跪下來用那雙殺了人的手將她的臉輕輕捧起,並回答她的問題── 她的旅伴分明曾經強勢地做出選擇,卻在旅行途中如此詢問她的意見,寂根不甚滿意地在草叢後頭瞥了蹲在自己身旁的少年一眼,接著看向和時間溯行軍友好交談的不知名男人,輕聲道:「阻止殺生的行為就行了。」 回憶在此中斷,她在接近一小片森林時加快腳步,左手抵著刀鍔,邁步尋找有可能的事發地點,及至落雷處附近,果不其然發現高大的時間溯行軍俗濫地包圍著誰的轎,和那位有錢人的護衛對峙著,全是太刀的體型,六名,寂根眨眨眼,再次按下已經近乎無聲的呼吸,評估自己的能力。從背後偷襲的話可以一次砍倒最近的兩隻,那些武士最多也是抵擋兩隻,剩下的……或是該趁他們主動進攻時趁亂見縫插針呢?被針對的那名大人倒是沒有妄動,這減少了時間溯行軍放棄包圍直接擊殺他的可能,然而除了擊殺目標之外,那些武士也是寂根想守護的對象,這讓她陷入為難,卻也沒更多時間讓她思考。 加州清光出鞘的聲音如他本人一般柔和,在樹葉沙沙作響的森林裡並不明顯,寂根雙手握刀,淺淺地呼吸幾口。要上了哦清光。她這麼想著,愛刀不會回答她,這只是份告知,於是在這道通知過後她立刻俯身衝了出去,一擊將最近的一名時間溯行軍攔腰砍成粉末,接著轉身利用相對嬌小的身材躲過揮擊而來的太刀,順勢擊斃了第二名。武士們見狀紛紛動手抵抗,寂根便趁著時間溯行軍敷衍人類的空檔從中做亂,或背襲或突刺,有時直指心臟,有時老套地砍下腦袋。 「噢,主,你不用擔心。」清光在她擔憂地煩惱自己造成無數殺業時澄清過:「付喪神這種東西不像人類,我們的肉體只是憑依而生,並不象徵真正的生命。所以不用擔心唷?還有,要是以後我們之中誰不見了,只要帶著本體就可以再找回我們囉!」然後他頓了頓,補充:「不過要害還是跟人類的弱點一樣,很神奇吧?」 請你們的主人把你們拾回吧,抱歉了。第四隻。寂根一邊數著數一邊在心裡致歉,她餘光看見時間溯行軍的目標已經被下屬抬走,部分武士還在抵抗最後兩隻,她思索著該怎麼表達,最後只能喊出「快逃!交給我!」這樣簡單的話語,興許是她眼神堅定、或因為這場戰鬥由她吹響哨聲,武士們和她對上目光之後,回以信任堅定的眼神便匆匆順著主公的方向離去。 「你們的對手在這!」寂根高喊著吸引時間溯行軍的注意,再次利用身高優勢往敵方的腹部砍去,可惜並未如起初偷襲那般順利,敵人嘶吼著擋下了她的攻擊並與以強力的反攻,寂根見狀只得趕緊彎下腰身滾出對手的攻擊範圍。獨自應付兩名時間溯行軍還是太為難人類了,寂根想,但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承受死亡的疼痛,不能讓靈魂停在茫然的此刻,抵擋兩名太刀的正面攻擊時她也擔心手中的加州清光是否會被折斷,她還沒找回她的愛人。 我可不能──斷在這── 「別動!」一道熟悉的嗓音劃破僵持的空氣,寂根下意識聽了那聲音的指示繼續架住敵人的攻擊,接著一道藍色身影騰空而起,刀光閃爍,俐落地由右至左斬殺了反應不及的兩名太刀,隨著敵人的悲鳴,他們化作沙塵,而寂根終於放任自己脫力倒地,但手上還緊握著加州清光。她望向那位突如其來姑且是友軍的人,對方站在更深的樹影底下,背對著她,只足以看清那人身著藍白條紋的旅合羽,頭戴三渡笠,讓審神者能夠判斷那是修行中的刀劍男士。 對方沒有隱瞞自己身份的意圖,似乎是認出了寂根的特殊身份,「嗯?審神者怎麼單槍匹馬流浪在歷史裡頭呢?」對方開口,再次讓寂根憑藉嗓音認出他究竟是哪位刀劍男士,她握了握手中的刀柄,在對方轉身時坐起身,鞋跟踩在土壤和落葉上並不造成太大聲響,但踩出了更加深刻的痕跡,對方走進寂根身前的一方陽光裡,對她伸出手,眼裡腥紅。 她覺得依照經典的劇情,她應該要哭,可寂根只是怔怔地看著那雙久違的眼睛,不能言語,「謝謝您守護了歷史,希望我沒有來得太遲。」對方有些油腔滑調,不似寂根熟悉的任何一名,她因此回過神拉住對方的手借力站起,那人手裡的刀和自己手裡的如出一轍。 「還需要自我介紹嗎?河下之子,加州清光,請多指教?」 為著預防時間溯行軍短時間再次攻擊,加州和流浪審神者協議組了隊,大搖大擺蹭進女子下榻的旅店,但乖巧地自己鋪好一塊床位,然後聲明自己已經有戀人了,他看見女人傻眼,接著告訴他:「我從來沒有在這方面產生誤會。」他想也是,畢竟這位審神者身邊跟著另一位加州清光呢,想必就是她手裡握著的那一振。刀劍男士看向幽靈,在兩人對上眼時笑了笑。 十分有趣的一對主從呢。那位加州清光並未如其他加州清光一般提防戒備,而是懶散地倒在一旁盯著寂根看,眼神充滿無奈,當然更多的是無比深沉的愛,這一點加州看出來了,而那份目光在女人拾起配刀仔細端詳時,會變得更加哀傷。是什麼經歷讓他們以這種形式既分離又纏綿?加州帶著疑問觀察。 「喂,妳沒有想要問我的事嗎?」正在整理行囊的女人回頭,狐疑地掃了他一眼,接著繼續摺手上的衣物,冷冷答道不就是修行中的加州清光嗎,沒有,於是加州追問:「我是加州清光,是刀劍男士哦?有甚麼問題搞不好我會知道。」這回女子帶著森林氣息的眼銳利地瞧了過來,一頭外人無法看見的燦金隨之飄動。 她唇瓣分離之後再度合起,如此重複了欲言又止的動作幾回,最終垂下眼,擺正身體,以虛弱的語氣問:「我該用甚麼心情去愛他呢?」 沒有正確答案,沒有解方,只是對自我的謫問,誰都無法回答,即使是加州清光也做不到。加州在女子睡下之後,獨自離開了臥房走入夜色裡,月黑風高,只剩一些街道上的燭火搖曳,他在這樣的微光向上望去,女人的清光正坐在屋頂上發楞。 「她抱著你睡呢。」 「……嗯。」 加州輕巧地跳上屋簷,在那位應當是前輩的清光身旁坐下,對方的耳環在夜風中搖晃,如血一般的牽掛被金絲牽連著鎖在玫瑰上,復又以螺旋纏繞,那是如此具捆綁意味的標誌,清光卻在撫摸耳垂時露出微笑,加州雙手後撐,故作輕鬆:「你之前折斷了嗎?為什麼沒了形體?審神者力量不足?」 「就是她力量過於強大才導致我不能存在的。」 「呃,黑暗系?那個什麼,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清光搖搖頭,他說他的主人曾經是全世界最愛他的人,告訴他什麼是無私的愛、告訴他何謂思念、教導他自由應有的樣貌,用全身心回應他那一份任性,從來沒有一絲脅迫,卻也是這樣的主人,為了他人封閉自己的心,進而導致愛不敢言說釀成悲劇。加州憑著隻字片語拼湊五成真相,總歸他們的存在與一些現存或有傳說的刀劍不同,全憑一點事實記錄和審神者強烈的信仰,若是構成來源不再提供思念,那麼作為加州清光極度容易受到影響。 「不演個戲,裝一下什麼的嗎?」 「哼,」清光看似不屑地笑出聲來,而臉上盡是寵溺,令加州想起主人自家看著自己的眼神,那般充滿溫情,「那個大笨蛋,不擅長說謊,說既然要做就要連自己都相信,自我催眠的一種,然後她成功了。」所以這個加州清光在等待對方再次勇敢,「不過我其實挺滿意現狀的,」他說,「你看,本來她和我睡覺得隔著一張床,現在我可以直接感受她的心跳了。」加州認為這對主從都過於從善如流了。 他看著已經經過完整修行的加州清光,還是那個饜足的神態,加州判別對方與自己的差異,有一些思維模式已經完全改變了,自己曾經在乎的對方不在乎了,一些以為缺乏的被充足了,讓對方的瞳眸從血變成經得起歲月檢視的紅酒,加州想,是那份以全身心回應的愛,被完整接收了,發現這份差異或許也是自己旅途必須的一環。 「你覺得現狀就行了嗎?」 「嗯,我知道她愛我,即使她不愛我……」 「就是這個!」清光詫異地望過來,一邊叫他小聲點,一邊茫然問了句什麼,加州掐低音量,沉聲道:「你們那個本丸,所有人都被她愛著吧?唯獨你被排除在外,不會不甘心嗎?最初這份愛明明是因你而起的吧?」成熟的清光明顯慌張了起來,而加州似乎憑著一絲同源的聯繫和對方共享起情感,那是知足、是泉湧相報,是自己心甘情願的輸出,他看著清光,為著這份感情濕了眼眶。從來都是甘心的。 不要再妥協了。加州說。朝她狠狠地索討那些被掐斷的愛,不是確認、不是乞求,必須全部討回來,其他人心安理得認為審神者就是愛著自己的時候,加州清光怎麼能說出就算她不愛我這種話?原本屬於自己的愛被別人奪走的時候,你怎麼可以自甘墮落只想被動感受她的心跳?是她教會你自由的吧?那麼現在就把自由的意義再次交付,並向她索取本該交付給你的愛。 他轉開了軟木塞,讓紅酒傾瀉而出,讓其中苦澀叫人品嚐,玫瑰花汲取著血珠的滋養,因而鮮紅動人,而他滴入一些腥紅,準備釀一瓶醇香的酒,在歸途終點他將獻給心愛的人。 那位如初生之犢的加州在隔日向寂根道別,臨行前他站在岔路口,一手抓著三渡笠,一手指著寂根手中的加州清光,清光站在一旁瞪大了眼要他別多嘴,而加州只是笑了笑,沒有多理會他的暗示,「妳昨天問我該用什麼心情去愛他,」寂根聞言面露驚訝,似是意外有人會記得如此無謂的求救,加州匆匆瞧了清光一眼,繼續輕聲說道:「我想,用一份希望他愛你的心情,就行了吧。」 這與他昨夜的說詞互相矛盾,清光想,他這是要自己與寂根互相索討嗎?寂根看上去十方疑惑,也還是老實道了謝,目送那位奇怪的加州離去,清光在風中看著那道身影逐漸在晨霧中模糊,最終還是朝對方前行的方位喊出一句:「謝謝你!」並且換來故作瀟灑的不回頭的揮手。 對方不理解自家主人的情況,因此提出了他們都不曾想過的道路,執著地去討要、寄望、己願他力,清光細細思量其中意涵,並權衡這舉措對寂根自我修行的影響,在他食指抵著下顎思考時,寂根也舉起了手中的加州清光。 「希望……嗎?」主人的思緒一塌糊塗,清光心底一軟,總覺得自己不需要對方祈求就能把全部都揮灑出去。別勉強自己了,主。就在他這麼想時,寂根在他眼皮子底下將他的本體舉至更高處,嫣然一笑,閉著眼十方慎重地吻在刀鍔,接著是刀柄。柔軟的觸感分別落在頸項和額頭,讓加州清光失了神。 及至寂根亦踏上旅程時,他仍然無法自拔,只能作弊般地暫時縮回刀內,才不至於讓眼淚遺落在這段歷史內。或許還不是時候,但等到他們重逢那天,或許他會搶在她前頭說出── 「啊,忘記買鹽味飯糰了。」寂根放下左手之後,停下腳步,在發散的千頭萬緒中捕捉到了重要訊息。 真的,是個大笨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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