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冬至

  樂無憂自病後每日都在安神湯的藥效下,睡近午時才悠悠轉醒,依著嚴磊的叮囑吃了小點才又繼續昏睡到傍晚嚴磊回家。連著幾日似乎怎麼都睡不夠,終於恢復氣力時又是幾日後,樂無憂辰時清醒,呆愣地看著一旁疊整齊的被褥,少頃起身到書房隨手抽了張繪畫用的草紙,龍飛鳳舞地寫了些字便去梳洗更衣,準備了簡單的行囊披上絨白大氅踏出了家門。

  外頭正下著大雪,遮擋視線積雪至深。樂無憂本想找個馬車代步,可看這天估計馬車反而拖延。思忖片刻往馬房租了匹馬,便頭也不回地往晏水碼頭趕去了。

  四師姊樂無離抵達大師兄的小院時已是接近傍晚,她自若地開鎖進門,在發現屋子裡沒一點溫度時疑惑地自言自語著:「無憂今日上值?我記錯了?」說著邊生了炭火點燈,才見被擱在正廳前櫃上的紙張:

  『離開幾日,萬事無須擔憂。
  小院和白鵝們還勞煩你看照,一切自便。
  另,若有白鶴來,給牠個甜餡包子打發便是。』

  「給誰留的言?他怎知道我要來?」樂無離塗著艷紅蔻汁的手指捻著紙,帶著滿肚疑問進了寢間,算著時間大概是去朱夏了,今年似乎提早了一些,一面查看藥櫃上的草藥存量,微微皺了皺眉,這孩子又沒有好好用藥,也不知道身體如何就這般獨自長途跋涉,才想著就一個沒留神手肘撞了藥架,上邊的藥瓶匡噹落了一地。

  嚴磊這幾日都是聚寶閣與樂無憂家往返,這日下值先是繞去買了紅糖烤餅,腦子裡還是晨間沒忍下手撥弄樂無憂睫毛的輕癢觸感,回過神在門口停下腳步,便聽到屋裡瓶罐掉落的聲音,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無憂?又頭暈嗎?」匆忙進門卻見另一個相識的身影彎腰撿拾著散落的藥罐,嚴磊楞楞地抱著烤餅杵在門口,與屋內的女子大眼瞪小眼。

  「嚴磊?」樂無離看著眼前小師弟叨叨念念的心上人,又想到被她捻起擱在一旁的留言,終似醍醐灌頂一般醒悟到了其中的虛實,震驚地又把手上的藥罐摔落了一地,緊接著大喊了一聲:

  「是嚴磊啊?!」

  語氣裡似乎還帶了點不明的興奮。

  嚴磊被這喊聲嚇得回了神,隨即蹲下身幫忙收拾地上的藥罐子遞了過去:「小師姐……」

  「添麻煩了,謝啦。」樂無離扯著紅艷的唇笑道,眼神裡滿是興奮與探究:「嚇你一跳吧?喏,大概無憂給你的,抱歉啊被我拿了過來。那孩子大概是去朱夏京城了,每年這個時節都會回去一趟,他沒跟你說?」自顧自地念叨完一大串也沒等嚴磊回答,一邊添藥的動作也沒停下。

  「嗯。」嚴磊接過紙條看了眼,繼續無聲地在一旁當木樁。

  「奇怪……安神湯用量怎麼如此大?上回才補了不少……?無憂最近可受傷了?」看著安眠藥包的消耗,皺了眉頭,最後一句轉向嚴磊問道。

  「前陣去鬼谷林時似是吸到毒氣。」嚴磊簡單地說著,面色有些凝重了起來,看著樂無離擔憂的神情,直覺事情似乎沒有那麼單純。

  「毒氣?這孩子去鬼谷林做甚?」樂無離碎念著偏頭想了會兒,才又搖搖頭說:「一般毒對他應該不會有太大影響,鬼谷林裡的嘍囉配的毒無憂自己就能解……」

  「去幫一個朋友。」怕小師姐擔心便也沒有贅述太多,嚴磊聽著樂無離的叨念,憶起自鬼谷林一事後樂無憂反常地對他人關心的閃躲和排斥,心底似乎就隱約有了猜想。

  「無憂他……幼時遭了點難,中過毒,咱們師父師兄尋了十年也沒找著解法,只能盡量壓著。那毒凶險,不可輕易拔除,他現在身子這麼虛弱,也是那毒的禍……」似乎已經把嚴磊當作自家人,樂無離忍不住嘮叨了一大堆:「估計無憂也沒跟你說,那孩子就是這樣,報喜不報憂,他是不是都沒按時喝藥?」認定了兩個人已經住一起,也沒多想便問出口。

  嚴磊想著這幾日的情況,搖了搖頭道:「幾日前無憂在聚寶閣昏倒,這兩天剛好轉。他只在昏倒那天吃了這幾瓶裡的藥丸。」憑印象從架上揀了幾瓶藥罐出來展示給樂無離看。

  「前幾日才發過……這大雪天還自己去朱夏!難怪二師姐說得把這孩子抓回樂家養著!」樂無離滿面無奈地跳著腳,捻了幾粒嚴磊手上的藥丸嗅了嗅:

  「這些都是止疼的,可毒性也大,這根本是剜肉補瘡……」這幾味藥根本不是從師門帶下來的,估計都是樂無憂自己收羅藥材鼓搗出來的東西:「不行,我得趕緊回去告訴師父。」說罷便匆匆跟嚴磊打了招呼踏出門,風風火火地往樂家趕去。

  樂無離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夜色之中,嚴磊看著樂無憂留給自己的字條若有所思,走到後院將剩餘的塊根菜葉灑地餵給鵝群,在白鵝呱呱的叫聲中,攀上一旁的柿子樹摘了幾顆過熟的柿子,順勢翻上屋頂,踢開積雪在屋脊坐下。

  他看著放晴的星空呼了口白氣,腦子裡都是那個渾身透白的人。也不顧病是否好徹底了就遠行,大氅是乖乖帶了,但早些時雪還下著呢,也不知現在朱夏是否比槐根暖活些?

  千頭萬緒卻無聲地咬著柿子,忽然一聲怪異的鳥叫劃破夜晚的寂靜,還不等人反應過來一隻大白鶴便緩緩落在了嚴磊身邊,拍整著翅膀甩甩頭,盯著嚴磊手裡的柿子瞧,討好地蹭了蹭。

  嚴磊被大翅膀撲了一臉還吃到一些小羽毛,想必這就是紙條上提及的白鶴了。遞過咬了一半的柿子,白鶴啄了幾口便心滿意足地蜷在一邊取暖。

  底下的鵝群還嘈雜著,身邊還有隻初見的大白鶴,唯獨少了那個最愛熱鬧的。

  屋簷上的大老虎望著朱夏的方向出了神,久久都沒能掙開這道不明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