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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沒養過貓。
一來是布朗家的油水根本不足以負擔另一條米蟲,二來,貓兒的心思比早起睡得亂翹的捲髮還更加難解。這團小毛球是要溫柔地伏在大腿上呼嚕嚕撒嬌,或是要在自己愛惜得不得了的臉蛋上劃一巴掌全得看牠心情。誰知道那老奸巨猾的貓眼背後是什麼心思。

「瑪——麗,瑪麗!理我!」

十分突然地,她想起了每一首關於貓兒的鋼琴曲,小小的步伐踏上琴鍵輕快地挑動音符,自由、無拘無束、毫不受控——就在希薇絲整個人躺在她腿上,腦袋下甚至還墊著一本要價不菲的精裝書的瞬間。

「幹嘛。」
「沒事。」

腿上的人兒輕挑起笑容,彎彎的眼角裡完全看不出一絲對瑪麗的愧疚,像是小貓踏上琴鍵,演奏不成章的樂曲,沾沾自喜地推掉所有人類——或說是奴才——架上堆滿的樂譜和心血,只為了自己的快樂心情。

要說在這重複數十次的對話裡瑪麗領悟了什麼——希薇絲是貓,而她是奴隸。

「......妳有養過貓嗎?」

打從心底,瑪麗完全無法理解她的個性到底從哪兒學來的,比起白鴉,她倒更像是流浪貓的魔女。
也許在她闖進女人不曾移動的時間前,這破敗又不失優雅的房裡曾住著上百隻貓,每一隻都像極了主人,神秘、幼稚,又或是主人像到了貓兒也說不定,都說環境會影響人,魔女也應如此。

「嗯......沒有,但我有養過人類。」

說著,她舉起手,指頭捲著瑪麗波浪長髮的尾端,軟嫩的髮絲在她的指尖繞成了圈,這頭長髮幾乎變成一縷漆黑的韁繩,牢牢地拴住瑪麗,而希薇絲正是在韁繩一端緊緊牽繫著她的人。

「大部分人類的味道都不太好聞。」魔女鬆開了她的髮梢。

若是塔裡的其他人這麼說,那瑪麗大概只會認為他們瘋了,或只開個無傷大雅但老掉牙的玩笑。

但在希薇絲的口中,任何玩笑話聽來都無比真實。

「......」
瑪麗沒有回話。

在這短暫的寂靜裡,她似乎還能聽見黃鶯在枝頭上的細語。

她不知道該為此作何感想,慶幸她不是第一個被魔女綁架的人?或感嘆自己沒辦法在這裡拿下第一?或為了她口中的圈養而憤怒?

她越是思考,想得到解答的問題也跟著越來越多。

她不在乎過去那些人的想法,他們是不是自願的,這些與她無關,她更好奇眼前這個人,和自己,與過去那些往事的分別。

「......那我呢?我也像他們嗎?」

瑪麗不知道在她之前白髮的魔女豢養了多少人類,可能有溫柔的,有暴躁的,在那萬人之中,她能算是特別的嗎?在魔女幾近無限的時間中,她是否也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過客?
像現在一樣,成為未來一段連名字也沒有的往事。

在歌鳥的催促下,她不禁好奇起,當年,白鴉的禁忌選擇她的理由。

「......你身上有其他人的味道。」
「......什麼?」

瞬間,春天的風變了模樣,像是阻礙著她一樣,砰地一聲,窗戶被狂風強硬地推開,破舊的窗框狠狠地砸在木牆上,伏在膝上的魔女應聲而起。

「妳帶了什麼來?」

她粉色的眼瞳湊到瑪麗頰邊,她不明白那雙眼究竟在想些什麼,畢竟,不同於魔女,她不會讀心。
她所能從對方身上獲取的訊息僅有那束雪白長髮的香氣。

「口袋裡的是什麼。」
「啊、嗯。」

瑪麗從短暫的游離中回過神來,春花的氣味總是吸引人,讓人變得迷糊,對春天言聽計從。

「......是這個嗎?」

她乖乖將手伸進外套口袋裡摸索,彷彿做錯事的寵物般,慢悠悠地從口袋裡伸出手,戰戰兢兢地攤開掌上的兩顆硬糖。

「......」
「......」

包裝精緻的粉色糖果攤在她手中一動也不動,瑪麗本人更是連呼吸都不敢用力,深怕一不小心周圍的空氣就會把她壓成鋪在大道上的絨毯。她幾乎感覺自己要窒息。

而希薇絲只是一句話也不說,上下打量著那兩顆與自己瞳孔顏色相像的硬糖。

「......哼......」

漫長的沉默後——可能只對瑪麗來說——白髮魔女終於開口,雖說只是應了聲,但這完全足以讓瑪麗感受新鮮空氣和自由的美好——

像是在等著她放鬆戒備似的,希薇絲一把從她手中搶走兩顆糖果,大步走到窗前,

「——嘿!」

本還在手上的糖果就這麼隨著她的喊聲被扔出窗外。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瑪麗完全無法反應,剛剛還握在手裡的糖就這麼被化做白日的星星,而她只能傻傻待在原地,回想著那不到三秒內所發生的事情。

站在窗邊的希薇絲很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接著像剛剛扔掉什麼垃圾一樣的拍了拍手,撢去手上的灰塵。

「今天差不多就這樣,妳可以回去了。」
「什麼?等——」

不等她從方才的混亂中回神,身旁的魔女已經半推半拉地把她攆出房門。

「我們明天見,啊,記得幫我帶餅乾,要妳親手做的哦。」

門後的她又彎起一如往常的笑容,彷彿剛剛的那些從未發生過——如果她關上門的力道沒比平常更重的話。

「......」

瑪麗盯著那扇嵌著寶石的木門許久。剛剛的一切就像夢境般,來得快去得快,毫無邏輯,令人摸不著頭緒。

她想仔細回想自己究竟是哪個地方做錯了,但無論在腦中重演多少遍談話的過程,最後都會被掌心留下的溫度和長髮的觸感打亂氣息。

她就像暴風似的,把她的世界攪得一團亂再揮揮衣袖揚長而去。

「......這算什麼......」

時至今日,她仍搞不懂的貓兒的心思。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