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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解室、墮落、神格化

  透過告解室的雕花隔板往另一側望,看不清神父的模樣,只能隱隱看見深色教袍。告解室並不大,神父與信徒靠得很近,即使是輕聲呢喃都能清楚聽見,但中間那層薄薄的木板卻像是濃霧遮蔽了視野,朦朧地恍若在和看不見的對象說話。

  ──宛若聽見神的聲音在耳邊低語。

  那是種違背教條的思想,Sarah卻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偏離了原本信仰的真神,依舊向雕花隔板另一邊投以全然信任的目光。她拿出一條蕾絲緞帶,柔軟光滑的材質昭示著緞帶的昂貴,即使到城鎮的市集都難以看到這種品質的緞帶。以Sarah的出身來看,顯然不可能負擔得起這種飾品。

  「我收到了一條蕾絲緞帶。」Sarah突然想到隔著雕花隔板無法看清這條緞帶的樣子,於是她補充說道:「我從來沒看過這樣細緻的布料,像是貴族小姐們帽沿上的點綴。」

  Derek沒有說話,只是耐心地聽著對方傾訴。他早就知道那條緞帶的事情,畢竟前幾日與他相識的貴族從王城低調來訪,詢問他什麼時候才願意回王城。兩人敘舊時,貴族發善心讓在這裡出生的男僕回老家探親。男僕帶了錢幣還有多年來收到的賞賜回家,其中就有零星的布料。

  罕見的物品在這種鄉下地方自然是引起熱烈討論,不少人打探起男僕的婚事,即使結婚後必須與男僕一起服侍貴族,但一般人的認知裡在王城裡當僕從也遠遠高貴於在田地間忙農活。而Sarah顯然就是被男僕一家看中的準新娘,做事認真而且吃苦耐勞的女孩誰不喜歡。

  「家裡的人和朋友們都說這是個好機會,但我有點猶豫……」比起告解這時的Sarah更像是本能尋求Derek的意見,孰不知男婚女嫁之事又怎會有人詢問神父呢?她沒有察覺到自己對神父展現的依賴甚至比對父母還強烈,彷彿只要不徵詢Derek的意見就會感到心虛不安。

  「無知的人只會做出愚昧的選擇,倘若妳聆聽那些人的建議,終究只會沉淪到地獄。」Derek低沉磁性的嗓音迴盪在狹小的告解室裡,像是警示鐘一下一下敲擊在Sarah心上。神父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宛若憐憫眼前可憐的羔羊,他一改嚴肅的語調,溫柔地說道:「比起侍奉神,妳寧可選擇嫁人後侍奉丈夫或是到王城服侍貴族嗎?」

  「不!」Sarah不想讓Derek對她感到失望,她怎麼會忘記多少個日夜裡神父細心的教導和陪伴。如果不是眼前這個人舉著火把替她指引明路,她早就和其他人一樣,以未成熟的少女之身懷孕,最後死於生產,或庸碌地在家庭與農務中過完一生。

  Derek是她的救贖,她的信仰,她的光。

  「我真的很抱歉神父,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竟然會為了這種愚蠢的問題猶豫。」Sarah懺悔地低下頭,像是犯錯的孩子。手上的蕾絲緞帶此刻卻猶如烙鐵般燙手,她恨不得將緞帶馬上扔掉。

  「我原諒妳了,Sarah。」不是神的寬恕,而是來自Derek的原諒。他刻意喊了Sarah的名字加強了心理暗示,強調他們之間的紐帶。這一刻,告解室裡的規矩都被拋在腦後。他才是坐在高處的神祇,慢慢將Sarah攏入掌心。

  就在Sarah感到鬆了一口氣時,Derek卻繼續說道:「但我認為維持本心很重要,妳必須保證妳不會再犯。不聽信讒言蠱惑,不觸碰任何背離信仰的誘惑。」

  「向您保證,我絕對不會再犯。我銘記著您教的每一條守則,我不會違背您的意思。」Sarah著急地發誓,要不是告解室太小,她早就擺出祈禱時的跪姿以示虔誠,只是她面前的不再是過去信仰的真神,而是Derek這個人。

  「那麼,我相信妳會把這件事情處理好的,別讓我失望了。」

  「是的,神父大人。」

  Sarah離開告解室後就將蕾絲緞帶退回原主,面對家人和朋友的懷疑、責問她絲毫不在乎。從告解室出來後,她心裡就只剩下Derek的話。一旦下定了決心,她會做到完美。於是,她乾脆和身邊的人表明了要獻身於信仰的決定。

  「妳、妳這是要成為修女?」一輩子不婚專心侍奉神乍聽之下是虔誠,但對大部分的父母來說女兒成為修女並不是件美談,當女僕聽起來可能還體面些。

  如果Sarah回答是的話,父母大概會當場暈厥,幸好她搖頭表示否定。她並不想成為修女,潛意識裡她想侍奉的對象不是神。畢竟她聆聽的不是神的教誨,而是Derek的教導。

  所有人都把Sarah的舉動當成一時叛逆,沒有人理會她的話語,認為她只要吃些苦頭自然會悔悟。於是,這間接助長了Derek瘋狂的控制行為。

  清晨天未亮時,Sarah趁著無人注意悄悄離開家裡。黑暗裡只有微弱的燭火照耀前路,但她並不害怕,她走過這條路千百遍,即使閉著眼都能準確踏入教堂。這時間的教堂大門深鎖,她繞到後方的小門走到大廳,神父已經在那裡等她了。

  安靜空蕩的大廳裡只有幾盞微弱的燭光和神父低語的祈禱,Sarah跪在他左後方一起加入禱告,接著便是講課。一個禮拜裡會有一天清晨Derek專門替Sarah開課,講解經典和信仰。

  表面上是為了虔誠的Sarah私下補課,實際上卻是Derek悄悄灌輸她一些扭曲的教義。讓她全然成為他的信徒,將一顆心全都奉獻給他。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講課了。」Derek臉上依舊是溫和的表情,但內心卻是從Sarah露出的驚愕與失落中得到扭曲的滿足,他繼續說道:「妳這段時間的進步讓我驚嘆,所以我有禮物想送給妳。」

  Derek拿出一條純銀的十字架項鍊戴在Sarah脖子上,十字架的兩側像是展開的翅膀,看起來別緻又美麗。他的指尖像是刻意又像是不經意地擦過Sarah的後頸,被碰到的肌膚彷彿要灼燒起來,緋紅染上了她的臉龐。

  但Sarah沒忘記神父要離開的事情,哀傷襲上心頭。她想起神父是為了歷練才來到這裡,時間到了本來就得離開。要是沒有Derek,她以後該怎麼辦?失去倚靠的茫然讓她難掩悲傷。

  「主教在催了,但我又放心不下妳。」Derek緩緩地說:「所以,Sarah願意跟我去王城嗎?」

  Sarah握住胸前的翅膀十字架,她毫不遲疑地回答:「我願意。」

  ──她願意追逐著信仰前行,不管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只要跟在神父大人身旁,她就什麼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