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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從隊友到朋友

常聽人說,高中交到的朋友便是一輩子的朋友。澤村曾經對這個說法抱持著觀望態度,直到遇上了菅原和東峰。
但他更沒想到的是,菅原之於他,竟然不僅只是一輩子的朋友,更是珍貴到他一輩子都捨不得、也不願意放開。

§

聽著臺上的無聊致詞,澤村為了避免現出站著睡著的糗態,開始觀察起接著要相處一年的同學們。
因為姓氏較為靠前,說是觀察,也頂多只能看到站在第一排的人和兩旁的同學,再向外則是一無可見。
自己的身高大概是平均吧、肩膀好像寬了一些、看不到臉不知道有沒有可愛的女孩子呢,諸如此類的雜想在他腦中一一閃過。

結束疲勞轟炸、躲過各式各樣的社團勸誘,澤村火速地衝到體育館,滿心期待著開啟接著三年的排球生活。
沒想到甫踏入體育館,便看見了才打過照面的人。
印象中是坐在自己的正後方,顯眼的灰色髮絲和標誌性的呆毛都令人印象深刻,卻怎麼也想不起對方方才在班級自我介紹時念出的名字,只記得似乎和某個詩人有些關聯。
想來有些失禮而欲裝作沒看到地踏上球場,卻被一聲驚訝卻不嚇人的叫聲吸去了目光。
「那個、你是……澤村君……嗎?澤村大地君?」
——這下完了。
有些尷尬地搔了搔頭,澤村只好緩緩開口:「啊、嗯。你是坐在我後面的——」
「嗯!菅原孝支!沒想到澤村君居然也是排球部的!」菅原晃著頭上的呆毛,燦爛地笑著伸出了手:「那麼,接著三年請多指教!」
「我才是,請多指教。」彷彿是被溫暖了一般,澤村感覺自己的動作已經不如方才僵硬,能夠自然地隨著對方牽起一絲微笑:「叫我澤村就好。」
「吶,澤——澤村,你要不要猜猜看我打的是什麼位子?」放開了手,菅原頑皮地笑著:「我猜,澤村是主攻手吧?對嗎?」
「欸?為什麼知道?」
「手形,還有直覺。」菅原眨了眨眼。
順著眼縫,澤村這才注意到對方眼尾有著一顆淚痣,讓他在清秀之中平添了幾分性感。
似乎覺得將這個形容放在一名男性身上太過失禮,澤村在起這念頭的一瞬便不自覺地乾咳了聲,勉強將話題與思緒一併拉回:「菅原君是二傳手吧?」
「為什麼這麼說?」
「我也是直覺——開玩笑的。」似乎看見眼前的人不滿地鼓起了臉頰,縱使覺得有些可愛卻也因為不甚熟稔而不敢玩得太過:「嘛、因為菅原君你的指甲,修得很整齊。」
「啊!被你發現了。會不會覺得這樣的男生很龜毛啊?指甲都是用磨的。」菅原看向自己的指尖輕輕問道。
「不會啊。」
並不像澤村的厚實手掌,對方修長而骨感的手指讓澤村忍不住開始想像,當那雙白皙的手在球場上躍動時,會是如何美麗的樣子。
而後在向社團學長自我介紹時,又忍不住因為東峰的吃螺絲相視而笑。
雖然只認識不到一天,不如說只有一兩個小時,澤村卻感覺彷彿遇見了充滿多年積累默契的故友,就連應當磨合許久的球感,也迅速接上軌道。

***

看著前輩們疲憊地硬撐著「強豪」的過去,被砸下了「墮落的強豪」的難聽字眼,澤村在不甘之餘也起了擔當的念頭。
也許是因為曾經在中學時擔任主將,也許是時常被跟菅原和東峰調侃不如同齡人的沉穩——而他也時常回嘴,反過來調侃東峰越顯老氣的長相(尤其是在開始留鬍子之後),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稱讚菅原不同於溫和外表的剛毅與堅定的話。
經理的找尋也好、校外友誼賽的聯絡也好,都是由菅原提案、而後三人一同想方設法達成目的的,讓澤村在心上給對方加了不少分。

***

「早安!大地!」新年假期之後的開學日,偶然在岔路口遇上久未見面的菅原已經讓澤村足夠雀躍,沒想到對方一開口更讓他驚喜萬分。
「早安。為什麼突然間叫起名字了?」澤村笑著,絲毫不覺得如此的稱呼太過踰矩。
「啊……不喜歡嗎?」菅原搔了搔臉頰,低下了頭說道:「因為在初詣之後都沒有看到澤村,所以覺得有些寂寞。想想我們也姑且算是朋友吧?就想這麼叫試試。你……不喜歡嗎?」
一瞬間,複雜的情緒湧上——有對菅原居然問了兩遍一樣的問題而浮現的好笑、也有對對方所謂的「寂寞」感到竊喜,但是無論是哪一種心情,都掩不過他此刻想要撫過對方凍紅的鼻尖與耳輪的悸動。
被這樣的自己嚇了一跳,澤村忍不住將視線移開,輕聲囁嚅:「我、我很喜歡。」
「什麼?」
轉回頭,看見菅原一臉疑惑,澤村不禁暗自感謝方才似乎太大了些的風聲:「我說、我沒關係,孝——孝支。」
「欸?」這下換菅原愣住了。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被這麼叫、有點不太習慣。」菅原又開始難為情了起來:「以前朋友都是直接叫我『菅』的。」
「好,那我也這麼叫吧,菅。」
「嗯!」
「話說啊,菅,剛才那個『姑且算是朋友』是怎麼回事?」澤村擺出一副找碴的嘴臉,斜睨著對方。
「啊……大地,我沒想到你這麼小心眼。」菅原調皮地笑了。
澤村的心似乎又漏跳了一拍——每當對方喚著自己的名字,那柔軟的眼神和親暱的語調都能將他的思緒黏得紛亂不堪。
也是到這時他才察覺,冬夜之所以感到空虛——他很慶幸不是只有他這麼覺得——是因為連日不見的笑意。而也許這不到一年來的相處的愉快,還有別的解釋空間,如此的想法讓澤村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也許、只是也許,他正對他最好的朋友抱持著憧憬。
可是就算果真如此,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個新的可能。
時而因為對方的笑容而感到甜蜜,時而因為對方身邊女孩的笑容而感到苦澀,他知道菅原隨和的個性,不想、也沒有資格侷限他,他也不願意打破兩人現有的親密,於是只能繼續在對方身邊打轉:即使高二分到不同班級依然會互相約著吃午飯,即使東峰和西谷鬧翻依然互相支持著領導著殘破的球隊。他們依然握著夢想,儘管看起來仍有些不實際,但是比起過去猶豫不決的腳步,他們堅定了許多,也成長了許多。

然後機會來了。
哨聲響起,這時,便是他們的決勝關鍵。

02 從朋友到戀人

對東峰來說,澤村和菅原兩人之間不僅僅是朋友。
就拿自己來說,他自認也是兩人的朋友(如果被否認的話他可是會很傷心的),但是他沒辦法和那兩人一樣,能夠悄聲無息地影響對方的心情與行動。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在畢業當天,事情就這麼無預警地發生了——無預警地,讓距離從若即若離,變成了分道揚鑣。

§

常聽人說,有著笑痣的人常笑,有著淚痣的人易哭,但對東峰來說,這點在他身邊一點也不適用;畢竟清水是個冷美人,而菅原又是這麼溫暖愛笑的人。
他原本是這麼認為的,直到在與西谷鬧翻、隔天猶豫著偷偷回到部室看察情況,才發現他根本是大錯特錯。

「大地,對不起,都是我……」菅原緊抓著澤村的外套,頭輕抵在對方胸口低鳴著。
「菅、不是你的錯,好嗎?只是我們實力不夠而已。」澤村輕輕拍著菅原的背想安撫對方,卻儼然不見成效。
「二傳手明明應該要能夠好好組織攻擊的,我卻、一直把球傳給旭……」
——不要這樣,不是你的錯,菅。
也許是愧疚,又或者是壓力,他忍不住再度逃離了那裡。

***

少了排球的聯繫,或說是躲著他們,東峰很明顯地感受到與另外兩人距離的擴大;但似乎也是因為這樣,他變得能夠更客觀地看待澤村與菅原的互動。
原本認為只是因為在球場上才會有的肢體接觸,卻沒注意到在球場之外也能看到相似的畫面。雖然晃過眼的次數不多,但也並非少到能夠忽略的程度。

而在他厚著臉皮回到隊上時,菅原雖然雀躍著自己的歸隊,但令東峰更在意的,是澤村的回應。
「菅也復活了呢。」
他想,一直被攔下扣球使他膽怯、無法救起球使西谷憤怒、構築不出新的戰術使菅原慌亂,可同樣身為主攻手、甚至在最後臨時扣球的澤村,又何嘗不內疚?
但是他卻依然在意著菅原的心情,在對方脆弱之時安慰他,讓他能夠在作為一名新任的副隊長與前輩、照顧著隊上的所有人時,仍舊有得以依賴與發洩的地方。
與逃避的他不同,澤村選擇了與菅原一同撐起凌亂的局面,替整支隊伍注入新血,有了全新的展望。
可是如果當初菅原也逃走了的話,烏鴉可能就真的再也飛不起來了吧?

「旭,你在發什麼呆啊?」吃著午餐時,菅原在東峰面前揮了揮手,試圖喚回走神的對方。
「沒什麼……只是想,這陣子對不——」
「又來了!旭!你這個玻璃心王牌!」聽見東峰又要開口道歉,菅原立刻大聲叫道,試圖蓋過對方的聲音,甚至伸出拳頭捶了一下對方的心口。
「鬍子混蛋!說過了不准道歉吧。」澤村笑道,與菅原對視過後轉了回來:「這種事,等到進了全國就不會有人記得了。」
「咳、不是、那個……」拜託你們不要再無自覺放閃了好嗎。
雖然接連著被罵很讓人沮喪——他絕對不會說他已經差不多習慣了——他還是乖乖閉上嘴,避免被這一對有實無名的老夫老夫閃瞎。

這一切看起來是如此自然,自然地彷彿兩人在一起必是遲早的事,因而東峰總只是暗自期待著之後的順理成章。
但是他沒想到在引退之後的一次午餐,菅原突然開口了。
「我想考東京的大學。」他淡淡地說道,聲音彷彿剛剛拂去的風。
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看向曾經表態要留在宮城的澤村,卻只看見邊吃著飯邊替對方加油的笑臉。
靜靜地,像是在畫出一條看不見的界線。

***

「菅!要不要一起去體——等、你怎麼……」
所以當菅原在畢業典禮、與一群女生合照後,一見到他便消失了笑意、失控地淚流不止時,比起擔心,更多的是焦慮。
於是他立刻拉走對方,急切地詢問發生了什麼。
「大地他……」話語未始,東峰似乎便已經意會到對方要說什麼了。
「怎麼了,你們難道……」想說該不會是大吵了一架,又或是被拒絕了,東峰變得更加緊張。¬¬¬¬
「大地他的、鈕扣……」已經不是流淚,而是嗚咽出聲,甚至引來附近幾個人的關切。似是注意到現在還在走廊上,菅原的手背忽地蓋住了眼:「抱歉,我沒事,我只是……你先去體育館吧。」
「菅——」
「我去上個廁所,等等過去喔。」拿開了手,除了有些發紅的眼尾和淚痕,菅原便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地笑了。
可是不管東峰怎麼看,都覺得那並不是無所謂的釋然,而是已經痛到麻木的裂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