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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月互食是森林區域獨有的,每五十四年又一個月時會發生的特殊現象。

夜空中會出現一紅一藍兩枚圓月,逐漸互相靠攏的期間森林裡的魔力流動會出現異狀,森林區域會暫時被魔力封閉、地形會發生改變,歷時三天的互食期結束後一切會再度回復原狀。

而居住在森林裡的住民,不論是人類還是飛禽走獸,只要體內存有魔力,就都會在雙月期間受到或變強或虛弱的影響,每一次雙月互食獲得的狀態都不一樣。

「你有後來的記憶?」

「你沒有雙月的記憶?」兩人同時朝對方提出問題,伊得難以置信地望向此時顯得有些虛弱的崑西,先前在森林同行的旅途中對方從未提及過他擁有別的時間線記憶的事。

本來半躺著的巨獸緩緩坐起,自顧自地舔舐起那塊完全沒有癒合跡象的傷處,一雙狐耳高高豎起,顯然也正在關注這個話題。崑西望向森之祭壇本該存在的方向,語氣有些猶豫︰

「本來沒有,回來後才慢慢想起來。」視線轉向一旁沈默不語的狐狸,強烈的直覺告訴他,這一切都跟老狐狸有關……望向伊得無意識地一下下在狐狸背上撫順長毛的手,崑西別過頭撿起地上的魔藥瓶,喚回托帕便要離開。

在小鬼沒注意到的時候,他們已經這麼熟悉了嗎?

「崑西你……不留在森林嗎?」

【呵。】

【老朋友已經快要控制不住身體了吧,像喪家之犬一樣逃跑可不像是你的風格。】正要離開的高大眷屬腳步一頓,四周的空氣猛然停止了流動,躁動的魔力凝滯、捲動成無形的長矛,巨大的紫狐也撐起上半身,尾巴垂在身後警戒地搖動著。

「等等等,你們不要吵架……」伊得跑到劍拔弩張的兩人中間,雙手湧動起金色的光,覆在男人綴著金黃寶石的手背,另一手捏了捏狐狸咧嘴露出的犬牙尖尖,感應到狐狸不懷好意的視線滑過手臂,搔搔鬢角放了手。

「走嗎?小鬼。」伊得搖搖頭,握住崑西的手再給他輸送一次魔力,送走他跟托帕後他回到了玖夜所在的小屋前。

「玖夜?」環顧四周都沒看見那隻漂亮的紫色狐狸,伊得頓感不妙。

該不會牠把自己一個人丟在這裡了吧?想到入夜後森林裡躁狂的魔獸那尖利的爪子還有淌著涎水的可怖利齒……他拍了拍臉頰,快速登上了通往樹屋的階梯。

樹屋裡的蠟燭燒完了,新補給的還在包裹裡沒有一併攜帶上來,伸手不見五指的小樹屋不大,牆角有一個竹子做的置物架,伊得摸索著前進,他記得架子上還有幾根火柴,先湊合著用吧……

清淺的呼吸聲擦過耳畔,一雙帶著利爪的手環上自己的腰際,伊得猛地轉身,來人的呼吸拂過他的鼻樑,身體瞬間被扣緊!

「……是你啊。」想要藉著輸出大量魔力的沖擊把來人震開,魔力剛觸碰到對方便被全數吸收,伊得也知曉了來者的身份。

手在身後摸索著,抓到火柴盒子的瞬間卻被覆上來的另一隻手掌壓住,動彈不得。

「幹什麼?……這裡太黑了,我看不清你。」臉龐被柔順的髮絲掃過,他伸手抓住從耳畔垂落到肩膀的長長髮絲,努力地眨動著眼歛嘗試盡快習慣黑暗。

對方好像搖了搖頭,隨即緊貼了過來,玖夜身上獨有的花香縈繞於鼻端,那是一個……很用力的擁抱。

他沒有再去尋找光源,只是安靜地任由對方靠在自己的身體上,鼻息拍打在脖頸的位置,從輕緩……一路變成毫無章法的亂顫,他垂在身側的手抬起又放開,在數到第九十一秒的時候,輕輕落在那個明明寬厚卻無比脆弱的背脊。

一下一下的拍掃安撫著靠在肩上的男人,手背不時會被柔軟的絨毛掃拂而過,他知道那是玖夜那根漂亮柔順的大尾巴,狐耳上毛髮的觸感與尾巴相比略微有些粗硬,耳垂不時被抖動的硬毛戳到,他也沒有停下安撫的動作。

直到耳邊的呼吸變得綿長、平穩,伊得才緩緩直起身,把靠在身上的人兒帶到床邊,小屋內依然漆黑一片,敞開的窗外景色依舊,日落西山的橘色光線卻一點也滲不進來,彷彿屋裡屋外被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拿來火柴磨擦點燃,小小的一簇火光只足夠照亮眼前的一小寸空間。借著稍縱即逝的火光點亮了只剩下一丁點燃料的油燈,他不敢把燈提得太近,怕驚擾了好不容易睡得昏沉的睡美人。

肩膀的衣料被打濕,玖夜深墨色的羽睫上還掛著一滴淚珠,緊蹙著的眉頭被碎髮掩蓋,嘴角倒是如他想像的那般緊抿著往下撇出一抹刻薄的弧度。

他笑起來一定很好看。若有所思地點點他略顯秀氣的鼻尖,小心地用衣袖沾去他遺落的小珍珠,伊得拿來了獸型時給他梳毛的木梳,一點點把散開的髮絲整理好。

他獲得的記憶裡沒有玖夜,因此他也不清楚手裡這把紫色帶著水墨漸變的長髮到底是對方真的就這麼潮、還是污染導致的;跟玖夜接觸這麼長時間以來,雖然自己隱隱能感覺到對方的污染程度遠比當初的崑西還要來得更深、更可怕,但污染者的症狀完全沒有在玖夜身上體現出來,因此他也不能確定玖夜污染的表現形式是哪個。

是他失去焦距的那隻黑眸麼?還是他紫黑色的血液?

窗外森林處的白霧逐漸變得濃厚,站在樹屋邊緣往下看時已經幾乎看不見下方的樹林了,伊得趕在天黑前把補給的物資取了上來,太陽在遠處的山巒間消失的最後幾分鐘前他再探頭往下觀望時那片白茫茫的迷霧已濃郁如有實質,仿如置身雲海一般。

罷了,反正包裡的物資也足夠……或許是雙月互食期間的特有現象吧?等雙月互食結束就好了。

難得平靜的夜晚。伊得坐在樹屋的邊緣,雙腿穿過護欄垂在空中,手裡是之前托帕給他帶的果實釀酒,森林裡的鳥類魔物很少,玖夜的威壓即使他陷入沈睡卻仍然存在,大型魔獸也爬不來這麼高的樹,因此伊得還蠻放鬆的。

屋內傳來細微的響動,他進屋一看,玖夜已經醒了,睜開眼正望著天花板出神,聽見他進來的腳步聲才緩慢地轉向這邊。

「危機四伏的林間深夜……小少爺卻在酗酒?真的毫無警戒心呢。」男人從窄小的床上坐起身,

紫中帶黑的長髮垂落在床邊,伊得彎腰給他挽起來,隨意地坐在床邊的地上拎著他的長髮把玩。

「有你在,小型魔獸都不敢來,大型魔獸哪隻會爬樹啊……噗——好吧,還是有某幾種又強大又帥氣的會啦。」頂著玖夜剜過來的危險眼神,伊得趕忙改了說詞,又掏了木梳給他整理睡得糾成一綹綹的髮尾。

怎麼變成人型了還那麼會打結……不過手感很好,每天給他梳梳也沒關係。伊得嘴角掛著和煦的笑意,玖夜覺得有些刺眼,壓在身側的尾巴沒輕沒重地往他大腿上一拍。

「嗯?尾巴也要梳嗎,等一下再幫你哦。」哄小孩似的語氣再加上在尾巴尖上輕拍的動作,玖夜瞇了瞇眼,反而勾著唇笑著與他講話。

「小少爺知道狐狸的尾巴有什麼作用麼?」

「唔?平衡身體、幫助捕獵?」心不在焉地回應著,頭髮梳完了他又伸手去抓那根晃來晃去的尾巴,玖夜笑瞇瞇地接話的語氣太溫和,他完全沒察覺到對方愈發加深的笑容正在散發危險的信號。

「回答得不太正確呢。除了用來在逃跑過程中迷惑敵人……還有施加幻術的效果哦。」大魔法師猛地抬頭張著嘴盯著自己,當狐狸誤以為自己的嚇唬起作用時,伊得歪歪頭,抓著他的尾巴輕拽著拔去浮毛,笑著說︰

「那你要用幻術魅惑我來獲得什麼好處嗎?我說啊,你想要什麼就直說。總是把話說一半讓別人猜的話,要是對方笨笨的沒抓到你的點怎麼辦?」

———我要是猜不出來怎麼辦?到時候你又要生我的氣了,是嗎。

回憶中的身影苦笑著鬆開自己的手,把手裡抓著的金黃色寶石往廣闊的海平面丟去,金色的寶石帶著某位老朋友的波動沈入海底,直至徹底熄滅。

同樣的情景發生了不止一次。黑色的圓形石頭、貓瞳般的灰色圓石、寶藍色的碎片……他陪著大魔法師把過去的「同伴」一一送別,惟獨剩下紫色的寶石遲遲未有歸處。

漫長的歲月過去,魔法逐漸在普及,世界各處也變得繁榮穩定,被賦予重大責任的大魔法師完成了他的使命,開始像他的先輩那樣在各地旅行。

身邊同行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契約的力量減弱,大魔法師蜜棕色的髮也染上斑白……唯一不變的只有那個紫髮的身影,一路跟隨。

【沒想到連他也走了。……你呢,你想要留下嗎?】當時自己是怎麼回應的……?記不清了,許多的記憶都在禁忌魔法的穿梭間被剝除,遺下的卻全都是那些讓他不高興的細碎記憶。

沒得到玖夜的回應,伊得放下手裡被他擼完又撫順的長尾,仰起頭正好對上玖夜那雙一金一黑的空洞眼眸。

「你又在……透過我想念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