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譽若前提 – Don't believe in love

從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便將我對他的稱謂默認為「醫生」。

他不讓我為他收發任何信件或包裹,甚至連購買商品都必須由自己來完成。

我仍記得他在某天告誡我不能接近角落那扇沒有門把的木門,當我將視線移向靠牆的長桌與矮櫃時,我至今仍然無法忘記他那不可言喻的神情。

「我在你的記事區域輸入了你不能碰的項目。」他說,同時將手機轉向我。

我瞥了一眼記事,應聲「好的」之後,將他擱在吧檯上的碗盤放進水槽,開了水,殘留在盤上的香芹和醬料順著水流落進水槽中央的排水孔裡,手中的海綿因沾上洗碗精的泡沫成了另一個顏色。

我將洗淨的紅色瓷盤擱上碗架,轉過身來便看見他端著他慣用的馬克杯走回筆電前,接近黃昏而沒有開燈的室內逐漸暗了下來,即使如此,他仍一言不發地專注於螢幕上的內容,亮起的螢幕光線照射下,他的臉顯得比平常還要蒼白,反射光源的鏡片使得他的眼睛在一旁看來近似於一片模糊。

他在某天不小心摔了他的杯子,那圓潤的土耳其藍上便從此多了個無法復原的缺口,但他卻像是絲毫不在意似地堅持要繼續使用那個杯子。

他這樣的行為超出我能理解的範圍,每當我問起他這個杯子的來歷時他總是一言不發地看著我,不帶任何表情,亦沒有表現得欲言又止。

他就只是定在那裡,雙眼空洞得像是靈魂已被掏空,一點不剩。

我偶爾會對於人類在某些生活方面的行為或思考模式感到疑惑,像是他早上總是習慣準備過量的咖啡、吩咐我將多出來的那份食物與餐具整齊地擺在沒有人的長桌上,彷彿有人稍後將會坐在那個位置吃飯似地,然而那份食物卻始終只有丟棄一途。

有次,我從他擺在電腦桌面的檔案得知他過去有個寫日記的習慣,然而他再也不寫日記的原因我卻無從得知,畢竟他鮮少主動提起自己的事。

在固定的模式中日復一日,我所見的他總是不發一語地靜靜坐著,偶爾看看電腦或消遣似地翻閱農業相關的書籍,最後與疲倦相擁入眠。

他出門的日子亦是我的休眠日,他會讓我以休眠模式仰臥在家中的黑色皮沙發上。他曾對我說,那個狀態下的我看起來像是睡著一般,我從他說話時的眼神之中讀出他對於我休眠時的哀戚,卻始終不了解即使如此他為何仍然會在出門時讓我進入休眠狀態。

當他回家時,他會將自己的白色長外套掛在門旁的衣帽架上,與那件版型相似的黑色外套掛在一起,然後,他會接著將纏在手指上的線圈拿下,收進我不被允許碰觸的矮櫃抽屜中。

「Shelly。」他總是以我的型號名稱呼喚我。
在他於夜半的惡寒中驚醒時,他總會希望我為他倒杯加了熱牛奶的咖啡,基本上不需要睡眠的我會與他並肩坐在床邊,今日也不例外。

我原本以為今日的他會一如往常地將咖啡速速飲盡後躺下,然而他只是端著那個缺口的馬克杯,將頭靠上我的肩。

「你怎麼就不能安份地死去呢。」靠在我肩上的他囈語似地說著,晃晃手上的杯子,被牛奶沖成淡棕色的咖啡於溢出的邊緣來回擺盪。

「你怎麼就不能安份地死去......」他在說出那個名字前停了下來,站起身將杯子擱在不遠處的桌上。

他回過頭來猛地以雙手捧起我的臉,靠上我的額頭後低聲說道:「你怎麼就不能......」他陷入前所未有的狂亂,淚水從他圓睜的雙眼淌下,胡亂滴在我的藍色襯衫上。

用以陪伴的機制使我自發性地輕撫他的後腦,我於是站起身來將他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