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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霧白,後成冰凝似的顏色。
秋雨蕭蕭。
晨露未退,雨又落,四顧昏幽罔兩於影濛濛。在樹林間一片細雨迷濛,但往樹頂上看,一線線雨絲附著光落下,讓人幾乎錯認這不是光亮的水,而是液態的光。
雨水落在箪笥,箪笥內木耳白裡暈青,但與冷凝的天色不同,因水浸透而閃耀。淅瀝雨聲淋淋,落雨洗過山谷,秋日的山林益發橙紅。

本是遮陽的傘,淅淅落落撐起雨聲。
「秋陽天燥,這時秋雨實在少見。」
水珠沾在雪白的纖長睫毛,隨眨眼濕潤雙眼。喋血仰望天空,暗紅的雙眼淌下冷雨,同朝露閃閃發光。她像過早降下的雪,冷色肅穆披身,只是水珠附在白銀的長髮都猶要將人溶解;但喋血並不為雨所動,任由微弱的秋陽將山谷的黃紅,染了身濃烈的色彩。
直至傘陰遮住天,赤尖晶石通透的眼睛才回到封君身上。
「傘妳撐著吧,氣虛易招引瘟物。可白木耳不採不行。」
他撐傘遮著少女,和善的遞出。喋血眼神中露出猶豫,過了會,才握住遠離人手的傘尾接過。

封君又指著一旁不遠的樹陰,像想叫人撐傘躲雨,但喋血只打著傘矗立不動,用缺乏主詞的特殊語法開口:「小心瘟物。」
「說得也是。」莞爾一笑,對喋血的警慎抱持敬意,封君點點頭便撩起長袍紮進腰帶,繼續熟練摘取枝幹上的白木耳。

白木耳粉紅,如漿果飽滿也如棉球圓蓬,一朵長成的白木耳分量十足。封君摘下斗笠覆在箪笥避免木耳泡壞,鏟起雪堆般撥下木耳叢,大花似的白木耳落入腰際箪笥。
封君蹲在樹根處摘下最後幾朵木耳,水珠沿著雙臂滑落,細細水絲流過雙手,從手肘滴落。零星落雨雖是沒把人濕透,但同雨漫起的水氣自土蒸騰,未完全消退的殘暑帶著微暖的黏膩含進衣服。
撩起因水弄癢額頭的前髮,他邊抹掉臉上的水,把細碎的樹皮與土沾在細滑的前額。傘的陰影從頂上垂落,不待他道不該麻煩,喋血又是一句「小心瘟物」。
封君顧著笑,沒再說話。

「接觸不怕?」
和遮陰一同籠罩人的,是少女的聲音。
自身原型存在毒性,因而無法正常跟人接觸,或因顧忌自己可能帶來的危險性,從而難以自然與人交流的藥靈不在少數。而毒抑是藥,藥也可能成毒,因而只要照道理來,理應沒有該恐懼而退縮的事。
「以我而言,思考有四分之一是智慧,剩下的不過是怯懦。」白木耳持續落入箪笥,他以一種平靜的方式開口,「因我知一般接觸不會有問題,才不曾懷以謹慎疑懼;可說他人認知究竟為何,實在不必先入為主多設想,人心難測,即使了解他人大致心意,但也難完全迎合。在他人拒絕之前,只要以自己想得到的方式嘗試,都不會是壞事,我是這麼認為。至少。」
封君停頓,站在他身後俯望的喋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白木耳在他手中如水晶閃閃發亮。「用至少一詞有失謹慎,該說是最初可能笨拙,但有經嘗試,都會繼續前進。」

少女左手輕輕握了握,像是同意,也像是在思考。
「摘完了。」
「就如任何事物都有他該有的終點,往往是人所期望的終點。」

雲隙間投下光束,秋雨很快就會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