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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NATIC

月色正好,正適合讀你。
*LUNATIC (adj.)癲狂的、喪心病狂的。


夜色濃重,是即使滿月銳利也劃不開的黑。 街燈仍閃爍瞌睡,燈火無聲間有腳步零碎。一道閒適隨意,另一道則不時腳步疏漏,不甚經心。身側碎語的語調用詞早已爛熟,掩不住喉結滾動的聲響。

「木兔前輩。」 平時清冷的嗓音此時似有破口,有風捎來隱秘的期待。 「怎麼啦?赤葦。」 無防備的語調,是個開口的好時機,他在心裡如是推敲著。 「今天練習的技巧還有些地方不太熟悉,不知道木兔前輩能不能再陪我練習一下?」 眼眸輕顫如露珠墜於蛛網,臉頰微側似是躲避對方眼裡的光,但他清楚知道這是能讓月光灑滿下顎線,最均勻飽滿的角度。長串話語將他和心中瘋狂的念想纏繞,無從解脫。

月輝在面前的肌膚打出一片陰影,看不清對方別過頭去的神情,卻襯的下顎晶瑩飽滿。「咚咚。」 是心臟屈服下跪的碰撞聲,他卻毫無所知。不思考這問句的合理與否,深知自己總是遮掩不住情緒而將眼神別開,嘴上卻依然是那副熟悉的、大喇喇的口吻。 「真是拿你沒辦法,那就讓我這個前輩來幫你吧!」說著便把還帶著排球橡膠味的手臂搭上赤葦的肩膀,帶著後者一起轉身走回滿月也照不亮的,無人的體育館。

也只有木兔會相信這般拙劣的謊言了,許是他對赤葦的話始終不疑有他,許是赤葦早已把他的性格摸得透澈。明明是這麼謹慎的人,怎麼可能把未完成的練習留到練習後呢? 頸側被排球摩擦肌膚留下的餘溫給燙了下,下意識閃躲卻被攬得更緊。貪戀這濡濕的熱,赤葦說不出拒絕的話,任木兔保持著這個姿勢,兩人各懷心事的走回了體育館。

從欲蓋彌彰的手臂下掙脫,按開電燈的開關,空無一人的體育館迴盪鞋面磨擦聲和愈發躁動的心跳。 「木兔前輩,我們先去換衣服吧?」 狹長雙眼如往常注視,或許是月色正好,瞳仁閃耀著不同的光芒。 「喔,喔!走吧!」 那道光無疑是引人入勝,對木兔而言,那雙再熟悉不過的雙眼在今夜更加亮澤了。 「都是男人,就直接在這裡換衣服吧!」 把雜物放下,許是為了驅趕內心無以名狀的悸動,還特意用了像平時練習一樣的語氣,木兔的心思總是最好參透,赤葦又何嘗不知他的故作稀鬆平常。 「好。」 少即是多的道理,赤葦掌握的到位,縱使心裡滿溢喜悅和罪惡感的矛盾,語氣目光仍平靜無波。

制服襯衫脫掉後,還未等木兔解完襯衫鈕釦,他轉過身去便把內搭背心的下襬撩起。水銀燈照在那截常年不見光的後腰,背溝細膩纖長,像是用手指劃在黏土留下的痕跡。白皙肌理襯著黑色背心的邊緣,涇渭分明的刺激唾液分泌,連光鋪灑在其上都會遭人妒忌。褲腰的陰影肯定有倒刺,否則木兔的目光怎會沾黏如此。 解鈕扣的雙手慢了下來,平時裝盛熱情的目光熱烈打在後背,那是無意識的蠱惑,在大腦未做出反應前,身體搶先反應了心跳的結果。
赤葦是知道的,特意放慢拉衣襬的速度讓那道目光更加深陷、沾黏。背脊寸寸展露,淺溝延伸出腦中無邊的遐想。隨著肩膀的聳動,蝴蝶骨如破繭而出停駐在兩肩之中,玲瓏佔據了目光。脖頸和頭部脫離衣襬禁錮後,後頸和微亂髮尾交織勢在必得的大網。光著上身將背心疊好後放在板凳上,彎腰又直起身間,腰部肌肉縮緊放鬆連動著木兔的喉結,下意識地跟著吞、嚥。

穿上衣服倒是很快的,頭部一過立馬拉下衣襬,沒有任何遐思的餘地,旖旎畫面彷彿只是一人的幻想,賀爾蒙躁動的幻想。暗壓住內心對於方才舉動的自我批評,回過頭只剩略帶酡紅的雙頰嘲弄曖昧不清的氣氛。 「木兔前輩怎麼還沒換完?」 故作無知的語氣,不存在過剛才那個為了勾引而故作慢條斯理的赤葦。 「啊?啊…我…我剛剛先找我的練習服!」 手忙腳亂的脫完衣服又換上練習服,衣料遮掩不住慌亂的紅,不過赤葦不介意回禮,也信一次拙劣的謊言,儘管他更衣前早就看見木兔先把練習服放在凳子上了。

一前一後走到球場中央,原本也不是真的為了練習才回來體育館的,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重複著早已做過不下幾百次的托球、扣球練習,間或穿插幾句無關緊要的談話。通常是木兔單方面的拋出話題,赤葦應和,一如往常。或許是不滿足於這個夜晚就這樣結束在排球拋飛落地間,或許是決定再毫無顧忌一把,提出結束練習的赤葦腦中還盤算著如何將木兔引入那道躁動交織的大網。 汗液從額前滴落,留下一道稍縱即逝的動搖。練習服被拘泥的氣氛濡濕,像是窒息一般攀住腰肢,手腕和胯骨間的縫隙夾著排球,手臂的內側白的反光,熱氣蒸騰的後頸卻是惑人心神的紅,強勢的佔據目光。走在赤葦的身後,木兔在半推半就間勾畫今晚夢的輪廓,運動員對身體的反應變動總是很敏銳,他清楚知道,心臟正以比平時快上不少的功率運作,大腦卻似缺氧難以控制身體,連眼球都是動不了的,無意識的跟隨上一秒被攪亂的空氣。

「啊...我的水好像喝完了,木兔前輩,我去裝水,很快回來。」 話音落下後卻故意讓身體慢了一拍行動,慢條斯理回頭往茶水間走去。「一、二、三…」心裡默默倒數著,眼底閃爍著舉球員掌握比賽節奏時的光。 「赤葦,你可以喝我的啊!」 這是下意識的挽留,縱使只是兩、三分鐘也不想讓對方離開。終於看見正面了,那惑人心神的紅轉移到了上挑的眼尾,是雙倍的邀請,嘴唇是綴飾的永生花,紅艷乾燥。耳廓上的髮絲汗濕,和流轉的眼波相映,奏的是無聲狂躁的夜。 「好,那前輩先喝吧。」 意識像液體般流動,卻在對方吞嚥的喉結阻塞。直望著眼前的人,滴落的汗液如果打在自己的胸口必定很快就蒸發了,語氣夾雜著似有若無的鬆一口氣。偏過頭大口喝了幾口水,降不了溫的是剛抽芽的心如擂鼓。從心神不定間回過神來,腦中閃過赤葦乾燥的雙唇和洇溼的衣襟,急忙停下喝水的動作,卻已經剩下小半瓶水。「咳!咳!咳!」 大力拍打胸口試圖順過氣來,半闔的雙眼瞥見緊蹙的眉頭,怕對方擔心又趕緊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剛剛差點忘記要留給赤葦你了!好險我有想起來!」 接過木兔的來的水瓶,外人聽來略顯笨拙討好的語氣,傳入耳中形變為一聲號令。在對方還未反應過來時,雙脣覆上還未乾透的,殘留在瓶口的慌亂。和往常一樣的優雅從容,卻又像套上了一層氤氳試探的濾鏡,就連吞嚥的動作都帶了點模糊不清的色情。偏向一旁的上半身,能清楚看見脖頸肌肉牽動耳朵小幅移動的過程,隨之滴落的汗珠是擾動春水的第一場雨。說不出話,微張的雙唇和竄紅的臉頰看起來有些蠢笨,赤葦卻能從中攫取即將拿下賽點的喜悅。最後一口飲畢,嘴角含著滿月柔和的撩撥,雙脣潤澤的吐出 「謝謝木兔前輩。」 幾字中規中矩。

愣了幾秒才從赤葦手中接過空水瓶,瓶身殘留心跳共鳴的花火,思緒如有雜點遍布。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每日練習時都會上演的情景,呆愣盯著水瓶,此刻腦海卻浮現出懷春少年在筆記本中寫下的詞語。「間接接吻」 多清純美好的詞,是校服襯衫略帶肉色的邀請,是微蜷髮絲的清香。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木兔趕緊回過神來把瓶蓋鎖上,空空如也的水瓶本不該帶有重量,此刻卻裝滿蔓延雜亂的情愫。一直到水瓶脫手回到書包,意識才真正回籠,視線左右飄忽,終是難以自持的移回赤葦身上。此時的赤葦卻似對方才木兔如粗糙逐格動畫般的一連串動作毫無所知,正背對著他拉下如舞台帷幕般的背心下擺,掩蓋後方一片略帶清麗的艷色。

「木兔前輩,你不換衣服嗎?」 怎麼可能毫無所知。收藏這一幀一幀的關係變化正是今夜的目的,他要的就是對方停駐的視線和不知所措的慌亂。毫無情緒的雙眸把非分之想收納的澈底,上下唇開闔吐露的更是不帶情緒、意圖的話語。 「啊!要啊!要換!」 匆忙間把練習服脫下又換上原來的制服,用比練習前換衣服快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速度,脫下汗濕如沁入溪水冷靜的衣裳。

雙雙換好衣服,徘徊於球場的曖昧似在消散,卻仍有青苔盤據。並肩沉默的走向門口,步伐隔出一道道綠色小徑。濕滑的難以前行,只好走的緩慢,絕對不是眷戀這似有若無的情絲纏繞。按下電燈開關,重歸於黑暗的體育館為前先矯揉造作的試探蓋上安睡的被子,仍舊是心跳聲作祟,怕這巨響從口中洩漏端倪,兩人維持著恰如其分的安靜。

走出體育館時,夜仍漆黑如許,街燈已然睡去,入的是一場茜色的夢。 兩道腳步仍並列而行,其中一道卻不再有閒適意味反倒多了幾分拘謹蹉跎。 沒有碎語在側,手臂自然垂落,無所適從的指尖勾著清輝一綹。分頭的十字路口沒有車燈,赤葦的雙眼有等待的人間煙火。

「木兔前輩,明天見。」 抬起的手臂燎原,木兔的手背擦過一片野火,直直蔓延至左心房。
「啊…赤葦…明天見。」 是不一樣的稀鬆平常,密不透風的不自知已有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