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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魚之聲》


那一天Jake不僅僅是去聲音，還失去一部分的記憶。



——


睜開眼看見天花板，覺得口乾舌燥，動了動手指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溫暖粗糙的手掌包裹著，然後大手的主人動了，幾乎是彈跳起來湊到他眼前，Jake眨眨眼，看清楚對方的身影和那張過分緊張的臉，是Rooster，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照顧自己？

坐起身，動了動嘴巴，只見Rooster臉色一變，按著他的肩膀對他說：「你等我一下，我去叫醫生。」

喂！

喂！

喂！

這世界太過詭異且安靜了。

Jake瞪大眼睛，操、他的聲音呢？





醫生初步診斷後，確認除了聲音以外其他一切正常，隔天再針對聲帶的部分進行詳細檢查。

Jake點點頭表示樂意配合，待醫生離開病房之後，Jake拿起剛才Rooster從護理站借來的紙筆寫了一行字，點點Rooster的肩膀要他看。

＜Javy呢？＞

Rooster眉頭皺了一下，「他在印度洋上。」

Jake也有點困惑，寫下：＜今天是幾號？＞

Rooster終於想起來將Jake的手機遞給他看，上面顯示May 25, 2023，Jake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是發不出聲音，抿著嘴解鎖自己的手機螢幕，開始搜尋這段時間的空白記憶，和Javy的訊息、和小隊的訊息、和不知道為什麼置頂的Rooster訊息，打開相簿看看最近拍了些什麼照片……看完反而覺得更加疑惑，他在手機上按了幾個字。

＜我的記憶停在一年前，任務後的慶祝會上。＞

Rooster看著那行字，咬了咬唇，「明天做完檢查再說。」

＜你陪我？＞

Rooster點點頭。

＜好怪。＞

Rooster無奈地聳聳肩，「你沒有別的選擇。」


＊


隔天做完詳細的檢查，醫生診斷外傷的部分沒什麼大礙，而喪失聲音和記憶的部分應該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對一般生活沒有造成嚴重的影響，建議回家找找造成心理抗拒的關鍵才有辦法進行後續的治療，下週回診。

Jake看著診斷書覺得莫名其妙，心理抗拒？他會抗拒什麼東西？這等於是體檢沒過啊！體檢沒過就上不了戰機，天啊，什麼世界？這彈射的後遺症他媽的也太殘酷了吧！

開車送Jake回家的Rooster，彷彿知道Jake的想法，「你別學Maverick偷摸上戰機，你現在連求救聲音都發不出來。」

Jake對Rooster露出狡詰的微笑，Rooster怎麼會知道自己的想法？而且自己為什麼會習慣這副駕的位置，像是坐過很多次，他跟Rooster有這麼熟嗎？

Rooster看了那個笑容一眼，無奈地嘆口氣，「你到家了。」

Jake點點頭，下車拿行李的時候，發現Rooster也下了車跟在他後面。Jake低頭打了幾個字，塞到Rooster眼前。

「剛剛說了，你連求救訊號都打不出來，你看一下小隊群組啦，大家決定要排班陪你直到醫生說可以放你自由為止。」Rooster才剛說完，眼前又被手機螢幕塞滿，「我知道你不想讓我進你家的門，我保證只會在客廳和餐廳移動，我睡沙發，OKAY？」

Jake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不想讓Rooster進家門，但如果只是借個沙發那沒有什麼不可以，他們至少是同事兼隊友，就當自己在做善事吧。

Rooster照他所說的拿著蓋毯、放鬆的坐在沙發上看著電影頻道，Jake拿了一杯水遞給他，Rooster凝視自己，說了聲謝謝後繼續看電視。

Jake在他旁邊的空位坐下，這感覺好熟悉，像是他們經常在沙發上看電影，他打了幾個字給Rooster。

Rooster點點頭證實他的想法，「嗯，有時候會看到在沙發上睡著。」

＜我們什麼時候這麼接近？＞

Rooster低吟了一下，「我不確定你想不想聽。」

＜想聽，告訴我。＞

Rooster啜飲一口馬克杯裡的水，「我們交往8個月了。」

Jake露出你在跟我開玩笑般的目瞪口呆。

Rooster撓撓頭，「我就知道你會是這個表情，不過你會忘記這段時間的記憶應該跟我有關。」

＜跟你有關？＞

Rooster頷首。「你出事的前一天，我們大吵一架，你把我趕出去了。」

Jake想了一下，＜一定是你做了什麼。＞

「我很抱歉。」

＜所以你做了什麼？＞

「你應該有跟Javy抱怨。」

＜幹嘛不直接告訴我？不敢說？那肯定是很過份。＞

「Jake，我⋯⋯用了不對的說法傷害到你不是我的本意，我感到很抱歉。所以你會忘記這一年的事，也許只是想忘記我。」Rooster抹了抹臉，他有考慮過不說，但這對病情沒有幫助，這個人幾乎和Maverick一樣熱愛飛行，他現在的任務是幫Jake回到天空中。

Jake看著Rooster的側臉，他想不起什麼有關的記憶，他打開和Javy的訊息視窗，他的確是跟Javy抱怨很多關於Rooster遲鈍到有多蠢，不過有些蠢事還挺可愛的，那些抱怨應該不足以會讓他們分手，肯定還有些別的。看著消沉的Rooster，他覺得搞不好其實是自己反應太激烈才導致現在直接從一年前的記憶回溯點開始，肯定有什麼理由。

Jake伸手拍了拍Rooster的肩膀，＜該哭的是我吧？我還能不能繼續飛都不知道呢。＞

Rooster轉頭看向看似輕鬆的Jake說，「工作的事，Maverick打算先幫你壓著，回診之後再做調整，在身體狀況恢復之前還是可以做一些陸地上的工作。」

Jake聽到工作還有救，鬆了一口氣。＜那很好，我也很好，所以別用那種快哭的表情看我。＞

Rooster長嘆一口氣，「我是真的希望那時候沒有跟你吵架，也許你還是會好好的。」

Jake拍拍Rooster，揉著他的自然捲，＜現在也好好的。＞

Rooster扯著嘴角露出快哭出來的難看笑容，「你該回房睡了。」

Jake看著Rooster的表情有點猶豫，他不太喜歡現在的距離感，彷彿比當對手時更加遙遠的距離，但是考慮到自己不記得的事情太多，可能也不太適合現在就和Rooster鬥嘴或是大吵，最後還是點點頭。


＊


Jake被Rooster帶回去基地向長官報告，Maverick來回看著診斷書和跟在Rooster身邊的人，「看起來還好啊，就是聲音這個部份比較麻煩，你只要能發出聲音應該離回歸隊不遠。」

「Maverick。」Rooster警告似的叫了直屬長官兼教父的呼號。

Maverick露出「我家鵝寶寶真可愛」的欣慰笑容：「怎樣？捨不得？」

Rooster翻了翻白眼，「別帶壞好學生。」

「好學生？」Maverick和Jake同時挑起眉，棕綠色的眼眸閃爍著不認同的光芒，被雙重攻擊的Rooster招架不住節節敗退只能求饒，Maverick對著Jake繼續說：「不過你不能霸佔Bradley太久，少了你我現在也很缺人，你再把Bradley帶走，飛行教學要開天窗了。」

見Maverick有點困擾，Jake只好點點頭。

Rooster補充說道：「Bob過兩天會來交班照顧Jake。」

Jake看了Rooster一眼。離開Maverick的辦公室，在人來人往的走道上，Jake拉住Rooster手機螢幕直接貼到Rooster眼前。

＜為什麼是Bob？＞

「大家講好的排班，你在群組上也有看到吧？」

Jake抿唇，不太開心的樣子，他知道自己現在有點無理取鬧，但是他覺得Rooster留下來才是正確的選項。

「Jake，你是因為我才變成現在這樣的，你想跟我分手，記得嗎？」

＜我怎麼覺得是你想要跟我分手。＞

「怎麼可能？」Rooster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長官！您能回來工作了嗎？」嬌小的女性飛行員經過他們身邊，突然加入兩人對話之中。「能看見到您真是太好了、雖然長官平常很嚴厲，但是因為這次意外事故，讓我知道你的嚴厲是有理由的，謝謝你救了我。」

＜我只是做了任何人都會做的事。＞

Jake朝她點點頭，雖然他根本不記得發生什麼，只知道自己是因為緊急彈射的後座力暫時喪失聲音和一年內的記憶，身體直覺反應則是因這位嬌小的女性飛行員讓自己坐立難安。然後一個記憶中的畫面一閃而過——是Rooster安慰這位嬌小女性的畫面。他看了一眼站在身旁面無表情的Rooster，哼，騙子。

Jake想起來曾經有一任對象跟他分手時說：你從來不會表現出你真正的情緒，永遠表演完美的Jake Seresin。順便告訴你，直男遇到可愛的女孩子，他們下半身的腦會替頭頂上的大腦做決定，不會有人真的愛你。

Jake伸手用力敲了敲頭，想把那些惡毒的話語趕出自己的腦袋。Rooster有點緊張地抓住Jake對自己暴力的手，向女性飛行員道歉：「抱歉，我們還有其他的事。」拖著Jake離開基地。

回到住處Jake用力甩開Rooster。

Rooster關心地看著他，「你還好嗎？是不是想起什麼？」

＜告訴我，為什麼會有這次彈射意外。＞

「就是她剛剛說的，你為了救她，在撞上山壁前緊急彈射。」

＜你喜歡她？＞

Rooster皺起眉，手有點顫抖，「你這麼認為？」

＜難道我想錯了嗎？我以為這是我們分手的理由。＞

Jake笑得很難看，Rooster臉更臭了，「因為我阻止你罵她？你就覺得我喜歡她？」

＜她看你的眼神太明顯了，很難不懷疑。＞

Rooster看著那行字，怎麼也看不明白，低吼了一句：「可是我一直都看著你。」

Jake被Rooster的反應嚇到愣了一下。

Rooster也覺得自己的反應太過激烈，撓撓頭，放軟音調，「抱歉，你不記得，我也沒資格對你發脾氣，會發生這種事都是我的錯，Bob過兩天會來，晚上你自己待著沒問題吧？」

Jake想叫Rooster的名字，可是發不出聲音，好痛苦，可惡！他伸出手扯住Rooster的衣角，搖搖頭很用力地說不，但是沒有聲音，他不知道Rooster有沒有看懂他的意思，慌亂地在手機上打字，放大字體。

＜NO！＞

Rooster低頭看著拉著他衣角的手，再看看手機螢幕上的字，無奈地嘆氣：「你對你自己和我都很殘忍，你贏了，我會待到Bob來交班。」

Jake棕綠色的眼睛盯著Rooster，覺得自己的腦子在燃燒，還有很多事想問Rooster，不想要讓他離開，知道Rooster在這間房子裡他覺得很安心。這一切都太奇怪了，但是他無法阻止自己的身體行動，就像是一年前的自己穿越到現在的自己身上。一定是有什麼東西是一年前的自己可以做到的。

「你會好起來的，別急。」Rooster收起沮喪和激動的情緒，輕輕地拍著Jake的後背安撫他的不安。

可怕的是，自己也許根本不想好起來。


＊


兩天後的早晨，Jake隱約聽見Rooster和Bob交談的聲音，然後沒多久是Rooster的車子引擎發動的聲音，Jake急忙跳下床打開房門追出去，但是引擎聲已經遠離，Bob站在廚房煮著咖啡看著Jake有點失落的背影，「你要來一杯嗎？」

Jake用力點點頭。

「你應該不希望別人把你當成弱者吧？」

Jake再點點頭，雖然和Bob沒有熟到會談論心事的程度，然而匿蹤戰機駕駛的觀察力向來精準。Bob來也許是好事，他沒有什麼存在感，不會造成自己過多的壓力。雖然他更想念在印度洋上的Javy，一定會告訴他更中肯的建議，回房間拿到手機，看見Javy終於回了一條訊息：去跟他道歉，你這個豬頭。

Jake皺起眉，臉上寫著What？

他的動作引起Bob的注意，「怎麼了？」

打開Javy傳來的影片檔，是Rooster和那位嬌小的女性飛行員站在基地餐廳裡的談話，Rooster明確拒絕了對方的告白，然後他聽到Rooster說：「我不是為了救妳才阻止Hangman繼續罵下去，而是我不希望他因為指正妳的錯誤而被投訴。如果妳不願意自己離開，就該自己想辦法達到應有的水準，否則出事誰都救不了妳。」

Jake哈哈大笑了起來。Bob瞪著他：「你的聲音？」

「天啊，這真的是太愚蠢了。」Jake覺得喉嚨很乾澀，灌了一口咖啡，殘留在舌上的味道和他的心情一樣有點苦。

Bob笑了，「看來我不需要繼續幫你回憶了。」

「原來你有這個任務？」

「Fanboy和我拍了很多影片，我們猜應該可以刺激你的記憶。」

「來看啊，我想看看你們都拍了些什麼。」Jake一開始還帶著看笑話的心情，越看越覺得自己很蠢，談戀愛真的會讓人變笨。

——和Bradley交往的那個夜晚，他們以為沒人看見偷偷牽手，鏡頭後面爆出壓低音量的歡呼聲。

——在基地裡無人的角落偷偷接吻的瞬間。

——就算離得很遠都能看到注視著自己的Bradley，和就算離得很遠視線還能搜尋到Bradley的自己。

Bradley說：『我一直都看著你。』Jake吞嚥口水，不知道是苦澀還是甘甜，他是真的一直都看著自己。

Jake想起了和Bradley吵架的那一晚，他說：『你覺得我是尖酸刻薄的人？』

Bradley搖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明明可以換個方式。』

『夠了。』自己則是完全不相信Bradley的說詞，他只想著Bradley如果愛上那個女孩，自己先提分手是最後的溫柔，『出去之前把鑰匙留下。』

『你不是認真的，Jake。』

『我當然是認真的。』Jake向Bradley伸出手掌直到鑰匙的重量落在掌心上和Bradley離去的背影，當下就後悔了，是自己太衝動了。

隔天在他犧牲自己彈射之前，還想著：這樣做Bradley也許就不會認為他是尖酸刻薄的傢伙。

『你對你自己和我都很殘忍。』Bradley這麼說。

Jake現在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喪失過去一年的記憶，不是他想刻意遺忘和Bradley的過往，而是想重新再來一次他依然會對Bradley心動，他們可以重頭開始；他失去的聲音是後悔自己對Bradley說出類似分手的話；手機相簿裡充滿他們去過的地方、看過的風景和迷戀自己的溫柔如蜜糖般的眼神，他居然想放棄這些美好，他一直都愛著Bradley，他甚至不希望太快好起來只是為了留住對方，是為了懲罰自己。

「他在基地嗎？」

「是吧，畢竟少了你，工作量只會更多。」

「謝啦，Robert。」


＊


Rooster走向自己的皮卡，看見熟悉的身影倚靠著車門，「怎麼在這？Bob呢？」

Hangman對他露齒一笑，「他回去了。」

Rooster愣住，「你的聲音？」

「回來了。」

「記憶？」

「也回來了。」

「那很好，恭喜你很快就可以歸隊了。」Rooster勉強自己笑了笑，他對Hangman恢復記憶感到開心，同時又感到絕望，他們兩個又會回到吵架完的狀態。

兩個人隔著車看著對方一陣沉默。

「兜個風？」Hangman提議。

「好。」Rooster點頭，打開車門。

Hangman坐上副駕，開心地讚嘆，「噢，我想念這個。」

Rooster看他開心的樣子，跟著笑起來，「你看起來很好。」

「那當然。」Hangman看著窗外的景物往車子的身後移動，彷彿自己坐進時光機，從一年前回到了現在，他轉頭看向專心開車的Rooster，「我很抱歉。」

「抱歉什麼？你又沒有做錯什麼。」

「不，我錯了。」Hangman扭著自己的手，剛恢復的聲音有點緊繃，「是我太嫉妒了，我厭惡如此醜陋的自己，所以做了很多蠢事。」

「別在意了，那都無所謂，你恢復正常就很好。」就算沒有自己在旁邊他也可以恢復正常，不是嗎？

「Rooster。」Rooster沒有回應讓Hangman以為自己又沒聲音了。「Bradley。嘿、Bradley，停車。」

Rooster乖乖地踩了剎車，將車停到路邊。Hangman靠過去駕駛座抱住Rooster，「我沒事了，我們不會分手。」

Rooster靠著Hangman的肩膀，帶著濃厚的鼻音：「我每天晚上都在祈禱，只要你可以恢復、可以再次飛行，就算分手也無所謂，只要你好好的，只能遠遠地看著也無所謂……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就說了不會分手。」Hangman從口袋裡掏出家裡的鑰匙，放在Rooster手心裡。「原諒我說過那些蠢話。」

Rooster收下曾經從手裡離開的鑰匙，蜻蜓點水般親了親Hangman的額頭，聞著他耳際香氣，他想念這個。

Hangman閉上眼睛接受這個溫柔的親吻，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我愛你，Bradley。」

Rooster回應他：「我也愛你，Jake。」

Hangman抱著Rooster親吻他，用舌頭撬開緊閉的唇，吸吮著對方的津液嘖嘖聲響。

不知道是誰先說了一句：「回家？」

另一個人同意：「回家。」

車子重新發動，往回家的路上行駛。

海浪拍打在沙灘上潮起潮落，沒有人會在清晨時變成泡沫，一切回歸正常。



——



稍微用了名字和呼號區別了心理狀態。

最後Robert，是真的把Bob當朋友認證。

感謝看到這裡的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