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 Malcolm

  Erica喜歡Malcolm。那是孤兒院的孩子們都知道的事,而多數人將這件事視為玩笑,偶爾調侃,但沒有人知道當事人是否也當作童言童語看待——至少在他們看來是那樣子,在她眼裡看來也是那樣子,只是非常偶爾的、會有錯覺。

  「紀瑄。」

  他是唯一一個會稱呼她的中文名字的人,紀瑄這個名字是當初被送來孤兒院時,她的父母還特地寫下紙條塞給院長的,聽說重複唸了十幾二十次院長才記住這個發音。

  似乎是有和孩子們說過的,只是有了英文名後他們並不喊她紀瑄,久而久之便沒人記得那個發音。

  是只有他知道的名字。

  女孩順從地走到蹲下來的青年面前,小小的身子被圈在他懷裡,兩人席地而坐。

  她喜歡金塵灑落在眼瞼上的溫暖,也喜歡他的體溫。

  「紀瑄。」Malcolm又再次喊出口,低低地滑過她耳畔。

  「Malcolm?」她小心翼翼回著。

  「謝謝。」青年很快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嘴角是滿意的微笑。

  那個時候她很喜歡聽見對方喊自己名字,獨一無二。

  後來只剩下厭惡,她甚至厭惡起自己的名字、厭惡起名字的父母、厭惡將自己遺棄在這卻又給予她束縛的父母。

  即使她知道這一切都與父母沒有關係,她還是下意識不願將過錯置於Malcolm身上。

  她打從心底厭惡這樣的自己——看吧,不管怎樣她不會厭惡Malcolm的。

  沒有辦法。

  「紀瑄、紀瑄。」

  Satan的聲音是怎麼樣的?

  「紀瑄⋯⋯」

  溫柔、低沉、纖細、優雅、奇怪的口音。

  「紀瑄。」

  那麼,妳喜歡嗎?

  「Malcolm.」

  ⋯⋯Yes.

  他接手孤兒院是在她迎來八歲生日前一個月的事,老院長上了年紀、身體本來就算不上硬朗,突如其來的中風使他在醫院的病房裡待了一個多禮拜,最後還是走了。

  那段時間院裡雞飛狗跳的,有些不認識的人進出,但是頻率不高、而且多半是熟面孔,年紀較長或是在待的時間比較長的孩子們認出他們是政府的人,就是那些定期會來檢查環境設備等等的大人,他們看上去不太親切也不會搭理孩子,因此有些同伴不怎麼喜歡他們。

  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麼處理好的,有一天他把大家集合在餐廳裡,一百多個孩子都有自己的位子,她、Marsh和Gardenia坐在最前面正中央的長桌,而他的位子就在他們旁邊。他向眾人宣布明天起將會由自己來接任院長的職位。

  因為是熟識的大哥哥,大伙雖然愣了一下但沒什麼不安感,更別說有幾個和他親近的孩子開心大叫,完全將老院長剛過世的悲痛消息拋諸腦後。她那時候還有些愣神,聞言呆呆抬頭看向對方。

  他沒注意到她,只是注視著起了騷動的孩童們,眼裡全是笑。

  明明她最喜歡他的笑容了,此刻卻有些毛骨悚然。

  她想,當時的自己太愚蠢了,連那麼明顯的差錯都看不出來,以至於錯過了拯救所有人的絕佳時機。

  —

  已經許久沒有在那裡見過蝴蝶,院子裡還開滿花的時候有很多生物,她曾經抓到過一隻純白蝴蝶,拿給他看的時候卻被說了「蝴蝶小姐這樣很可憐喔、妳應該也希望蝴蝶小姐自由飛翔吧」的話。

  自由的蝴蝶小姐下一刻就離開她的禁錮了。

  取而代之,下一刻被他禁錮起來的是他們。

  後來她已經不會在意有誰消失、有誰的哀嚎,她拒絕任何一個孩子投來的眼神,不管是恐懼、憤怒、悲傷、求救,他們對她而言都不重要了,她在乎的人都不在了,那她還管他們的死活做什麼。

  她自己都不想活了,她早就死了,死在那個乾淨明亮的冬天早晨,洛杉磯不會下雪,一月仍舊溫暖,她的體溫比什麼都寒冷,他的眼神也是,他們的殘骸也是。

  半夜的哭喊聲仍然存在,永遠睡不著覺的孩子聽得一清二楚,畢竟那裡並沒有任何隔音可言,能聽見女孩摻著抽泣的呻吟,或是男人的低吼,偶爾她會覺得那個房間裡淫蕩的氣味似乎都隨著流通的空氣傳到他們的房間裡。這時候她會吐在地板上,黃色的刺眼的嘔吐物不分晝夜灼痛她。

  不是沒有孩子會大喊著要她救救自己或其他人,全院生都知道和他最好的人是她,然而幾次以後他們都知道她絕不會出聲,這個惡魔不會幫任何人。

  她是明目張膽待在敵方陣營中的惡魔的奴僕,但說是敵方吧,他們根本沒有辦法抵抗,從起點開始就註定是被掌控的一方。

  一年,只需一年的時間,孤兒院的孩子們少了大半,他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清理那些屍體的,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不會是和他們埋在一起,那座由花圃異變而來的墓園僅容得下他們三人。她每天去那裡澆水,卻什麼植物也生長不出來。

  還是會有政府的人過來視察,只是他對於這些急遽下降的數目有非常好的解釋——流感、或是瘧疾。是了,他們孤兒院位在郊區,算得上挺偏遠的地方,前幾年也發生過大型瘟疫肆虐而走了三分之一孩子的事,因此上頭並不多加懷疑。

  他們就這樣在那個地方活下來,活了一年。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個煉獄、那個惡魔,那個給了她一切又全部摧毀的撒但。

  長大以後的夏紀瑄想他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搞不好還是戀童癖,她絕不會忘記那個人是怎麼侵犯她的身體,她才多小年紀?八歲?那時候可能快九歲?第二性徵都尚未發育,他——

  未遂。她後來知道有個詞是這樣的。

  那天的Malcolm死在她身上。

  蝴蝶自眼前飛過。

  她知道,她永遠無法逃離他所圈出的牢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