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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

　　「兩個人一起泡不是很尷尬嗎？」

　　在此時此刻想起這句話，大概不是一件好事。螺鈿想道。害她也稍微在意起浴池另一端的人。

　　並不是在意身體如何，而是忍不住去想對方是不是覺得如坐針氈、是不是沒辦法享受溫泉應有的放鬆。這類顧慮煩人地打斷了她源源不絕的話語，讓浴場陷入更尷尬的寂靜中。

　　真不想要她錯過這麼好的地方啊。快想點什麼話題……話題……啊啊不行了除了真漂亮啊什麼都想不到。你看，畢竟，清澈的夜空中，幾縷絲狀的薄雲在皎潔的月光棉絮般發白，點點銀白灑在枝幹曲折、葉蓋平展開來的松樹枝頭上，溫潤原木色筆直而立的圍牆，池邊石材浸著水、燈黃和月白互相輝映。已經半小時見不到臉的旅伴，極淡極淡的紫髮和白皙近乎透明的膚色暈染在池水上，像是明月的倒影。

　　「好美啊。」

　　旅伴扭過頭，像是想瞪她，又架不住自己和對方都全裸的事實而復又別過視線。

　　喔喔喔儒烏風亭螺鈿人生大危機，完全成為只有自己享受的不體貼白目了啊！怎麼辦怎麼辦要怎麼樣才能消解別人的不自在？堂堂落語家……見習！「不要害羞啦都是女生你有的我也有啊」只能想出這種堪稱最爛的說詞嗎！？難怪一輩子都是見習嗎！成為專家的路太艱辛了呀師父！！！半小時前說夜景絕對很美硬跩著人家一起泡澡連珠炮的日文都去哪裡了？難道說螺鈿是外國人？

　　「……夜景。」

　　儒烏風亭螺鈿在此宣布正式退出落語界。太爛的補充了。沒救了。卒。

　　「……嗯，對啊。」

　　啊啊——！不愧是番長紫色迅雷轟一，竟然回應了她這種沒過腦的話語，這是何等的溫柔、何等的幸運。

　　「還以為要死了。」

　　「欸？！為什麼？！」紫色迅雷轟一嚇得終於轉頭看她。

　　「看到太美麗的東西偶爾會這樣覺得。我的人生大概可以在此終結，已經了無遺憾。」

　　「別死啊！」

　　能用區區一條命換來脫離尷尬狀態的番長，值得。螺鈿在心裡想，沒敢說出口。畢竟有些話不說為好，問就是智慧，與經驗。兩分鐘前的經驗。

　　螺鈿笑了幾聲，望著清麗如常的夜空。

　　「但是真的很美啊。」

　　轟一也跟著抬頭，嗯了一聲。

　　「還以為你是說月色。」



　　——哈欸？



　　「哈欸？」

　　「欸？」轟一驚訝地看向完全接不下梗的螺鈿。

　　啊！！！是、是梗啊！

　　「當當當、當然！月色也很美呢！」

　　「已經來不及了啦！時機完全不對啊！」

　　遺憾的是紫色迅雷轟一犀利的吐槽並沒有挽回局面，儒烏風亭螺鈿遭受重創再起不能。轟一溫泉泡紅的肌膚又更豔了一些。

　　「——我、我先出去了。」番長起身打算烙跑。

　　「欸？等、等等等等！再怎麼說都太浪費了！應該是螺鈿我要滾啊！」

　　一心希望旅伴享受溫泉與美景的螺鈿想也沒想地伸手抓住了轟一的臂膀，兩人在滑溜的浴池中一陣重心不穩哇哇大叫，好不容易互相扶住了對方，而後面面相覷。

　　太近了。

　　可是突然鬆手又太危險了而且超失禮好像不想碰到人家一樣可是他們現在幾乎是抱在一起這個接觸面積過於龐大怎怎怎麼辦？！

　　慌亂的螺鈿反而手上愈加用力，直到小小聲的「痛」傳來，她才如夢初醒的卸掉力道。

　　「抱、抱歉！」

　　搞砸啦。一切都完啦。美好的旅行就這樣毀在她儒烏風亭螺鈿手上了。

　　「……噗，你也太慌亂了吧。」

　　出乎意料的，轟一竟然笑了。

　　「哈啊，總覺得無所謂了。」轟一輕輕拍了拍螺鈿的肩膀，一個轉身坐在浴池邊伸手抓過浴巾稍稍遮了下身子，朝著她笑。「我是真的泡熱了，起來休息一下。」

　　「喔……」螺鈿發出她人生中最不像樣的句子。

　　她呆呆立了會，又沉回原本的位置，望著相同，卻又不同了的夜景。

　　如果要給此情此景取個名字的話。

　　也許會是《淡紫月華》吧。

　　她的月亮，是淡紫色的。

　　善於從錯誤中學習的儒烏風亭螺鈿，將這句話塵封於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