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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宛若惡夢,或該說就是活生生惡夢一樣的場合。

在意識回籠時他最先開始活動的是自己的右手指尖,爾後是右手掌。最後他嘗試性的將自己的右手臂給微微舉起。在發現那隻手看上去形狀正常——或該說如他腦海中有些朦朧的印象那般「正常」後他才又將手放回了地面。

那種頭彷彿被榔頭狠狠槌打過的感覺很不好受,他想。雙眼的對焦在此時此刻變的十分困難,咬了咬舌頭,口乾舌燥的感覺像是有人用砂紙磨過他的喉嚨。要細數的話身體上有的毛病可以說是一時半刻也數不清楚。而且他不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麼。

他只記得灼燒的喉嚨有著乾渴感,以及他迫切的需要——。

需要進食。

在抓住那感覺的剎那,他又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了。如觸電一般起身、匍匐在地的動作看上去像是想要乾嘔一般。雙手指尖竄出的、沾著血肉與他叫不出的組織的白骨看上去銳利,不知從何而來的低鳴聲聽上去讓人感到恐懼,是過了快一分鐘後他才發現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不過在意識過來那件事後他便又被其他事物給吸引了注意。
那形狀上看起來像是人類的東西正是他現在迫切需要的。

雙手的爪子不安分的刮著地面,他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就向著那人撲去。當他用著那感覺上似乎……不太正常了的嘴撕咬著眼前的獵物時,他其實已經沒了什麼過多的想法。或該說,他早就喪失思考能力了。

那怕嘴中的食物吃上去不太對,他也沒有停下動作。



「應該沒問題吧?試試看?」

他看了看周遭,那看上去典雅的裝潢他過去只認為會出現在某些……影集或電影裡。雖然不如維多利亞時期那種華貴的風格,但這裡看上去也足夠像是某些名貴才住的起的場所。

在轉頭之餘,他聽見自己身上的鎖鏈發出的聲響。金屬相互碰撞,聲音聽上去有些清脆。

將視線收回,他對著坐在眼前的人瞇了瞇眼。隨後才靜靜的將那雙佈滿血管紋路的手放到了木桌上頭。那雙手看上去死白過了頭,他的臉,或該說他全身上下都是如此,像是某種死了卻依然能夠動作的屍體。

雖然技術上來說,羅德.哈里斯確實死過了一次沒錯。

他將自己的手指收攏,然後默默盯著自己的手看了幾秒。森森白骨就這樣從指尖處刺出,看上去像是肉食動物天生就該要擁有的利爪。要不是每次使用都會讓他自己受傷,不然那爪子其實和貓那種可以自由收攏的爪子挺像的。

只是他也不得不做,他現在得……學著適應自己的身體,或該說,重新去掌控它。

不過每次這樣做的時候某種感覺便會湧上,那種感覺讓人心癢難耐,讓人感到掙扎。在亞曼妲的家中渡過的時間有多久他已經無法計算,老實說他也失去了對時間的體感。但有些東西就是無法忘記。例如那種因身體變化而出現的飢餓感,渴望撕扯血肉的慾望。

肉體的變異總會將那被理智壓抑的飢餓感從腦海深層挖出來,並將理智給啃食殆盡。

想著想著,伸出的爪子開始抓撓著木桌,力道之大,使得木桌先是出現刮痕,接著更是出現了裂痕。而在那可憐的家具被折磨成這副德性的當下,坐在木桌對面的人伸手抓住了他的右手。

「羅德.哈里斯,看著我。」

她這樣叫喚著,而與她的雙眼對上的是被染黑的眼白與一雙紅的快要滴出血的瞳孔。暫時性被罩住嘴的屍人發出與人類這種生物相異的低吼,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對方的左手搭上她的,然後豪不費力的將她的手腕給捏碎。

「羅德,停下。」

陶瓷碎片散落於桌面,面對被本能牽著走的屍人,亞曼妲那略帶命令式口吻的語句本該具有威嚇。但或許是她心虛了,又或是因為甚麼原因,那似乎不太有效。

屍人本該是會乖乖聽從創造出自己的血族所說的命令的才是,然而她殺了對方。所以那命令權便自然而然的轉移到了她身上。只是在……滿足了好奇心,滿足了「讓屍人挨餓到極限後會發生甚麼事」的這個念想後,她的命令,或該說她的心靈也產生了動搖。

對方頑強的堅持令他活了下來,那怕是成了不成人形的怪物也依舊如此。雖然最終他還是憑藉屍人的體質變回了人形,但性情上似乎更容易被本能牽著走了。

而她有義務得要讓他不會輕易被牽著走,那是……她的責任。但那份似有若無的愧疚卻無形中造成她的命令無效,他人常說犬類聽得出主人語氣的嚴肅與否,想必他也是如此,她想。

瞇眼,她就這樣盯著眼前那個仍在以低吼威嚇的屍人。她可以感覺自己的手臂快要被擰下來了。

「停下。」

在沉默了幾秒後她又嘗試性的說了一次,只是那抹心虛的味道依然存在。



對於羅德來說,那些反覆的、數不盡的「練習」多多少少有幫助,他開始慢慢認知到自己的身體的變化,還有、食性上的。雖然他以前曾想過人類轉化為血族後多多少少應該是會感到無所適從的,但他發現以他的狀況來說,那些根本不在考慮範圍內。

對於血肉的渴望早就蓋過心理的不適了,但那也很糟。畢竟他不能……總是如此。這樣下去他看見活人就只會像是看見獵物一般,無法維持思考的能力。

不過說到思考,他倒是好好的在地下室那有限的生活空間裡好好的沉澱了下,然後思考著在不遠處的鐵牢裡曾發生過的事情。那些東西依舊很片段,他能記住的很少。只是他記得亞曼妲那充滿惡趣味的笑容。以及她口中的「實驗」。

是,他當然也讀出對方現在的懊悔了。或許還有一點自責也不一定,不過那些無法掩蓋亞曼妲曾做過的事情。那因對方想要探求而起的飢餓體驗無限度的放大了屍人的渴血慾望,對於他來說,那是一種活生生的折磨。那感覺就像是肉體、理智與心靈都被狠狠的撕爛又被重新拼湊。

他這次是難得的,第一次的,對於亞曼妲.艾菈的所做所為感到不滿。

「來吧,小狗。今天也不能忘了要練習——對了,你的喉嚨,應該還好吧,還是不能說話?」

所以在她開口對著他說話——用那聽上去刺耳實則帶有些許心虛的語氣和他說話時,他選擇沉默不語。正如前幾個禮拜那樣。

雖然那樣的無聲抗議並沒甚麼實質傷害,但對他來說,那是他覺得最能表達他的不滿的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