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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雨侵襲魔物之鎮，大片厚重的烏雲籠罩趨向黑夜的天空，粗大的雨點不斷擊落在石板路上嗒嗒作響。

魔物們為了避雨紛紛奔跑回家，一位身型高挑的金藍髮男人卻不慌不忙地撐着雨傘在雨中漫步，他的西裝褲腳不時被飛濺的水花弄濕，但他沒有在意，一直往城門筆直地前進，可是餘光間倒臥在路邊的小狼男讓他戛然停下腳步。

小狼男的灰色耳朵與尾巴都毫無精神地下垂，被雨擊打而濕透的身體蜷成一團，臉蛋潮紅，微張的小嘴吐出一口又一口粗重的吐息，看上去非常痛苦。

他在意地在小狼男面前蹲下，稍大的雨傘替對方擋下雨點，他伸手掀起濕漉漉的黑色瀏海，手掌貼到燙熱的額頭，不出他所料ーー小狼男發燒了。

他把手縮回去，鈷藍色的眼睛盯住虛弱的小狼男，帶有幾分猶豫，此時耳邊傳來痛苦的呻吟聲，他不禁咬了咬唇，彎腰抱起嬌小的身體，好讓小狼男在他的傘下不再受到外界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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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名字是米歇爾・凱撒，是一位活了三百年以上的吸血鬼。他獨居於森林中的一棟宅邸，偶爾才會晚上外出跟人會面或去書店蒐集新書，沒想到昨天會撿了一匹狼回家。

他已獨居逾百年的時間，看見自家床上躺着另一個人睡了一整晚令他覺得不太習慣，甚至產生出一個疑問：為甚麼我會撿人回來？

他有自知之明不是富有愛心的慈善家，助人為樂的價值觀從來都不適合套用在他身上，硬要說的話就是因為他小時候被母親拋棄之後又被父親視為混帳東西看待，深知孤獨的滋味，才會鬼迷心竅做了好事吧。

「唔…唔嗯……」床上的小狼男倏地皺起眉頭，抿着嘴唇發出低聲的呻吟。

凱撒伸手貼在小狼男的臉蛋，感覺到體溫好像又高了，立即起身準備冰毛巾，放在熱騰騰的額頭上降溫，小狼男的表情才慢慢放鬆下來。

「媽媽…嗚嗚……」小狼男再度低喃，長有尖爪的手伸出被子外胡亂摸索，淚水悄悄地溢出眼角滑下。

「誰他媽的是你媽媽……」凱撒沒轍地吐槽說夢話的小狼男，主動握住無處安放的手，彎腰湊近幼稚的臉蛋，伸出舌頭舔去鹹鹹的淚水。

這傢伙的血會是甚麼味道……不，他還是小鬼，我究竟在想甚麼？

雖然吸血鬼間沒有文明規定不能進食小孩子的血液，但他沒有榨取年幼孩子的嗜好，會產生吸血的想法看來又是他鬼迷心竅了。

他坐回椅子上，小狼男停止了流淚，也不再發出不舒服的哼聲，卻似乎沒有鬆開手的打算，反正他有的是時間，就放任小狼男繼續握下去，拿起放在床旁矮櫃的書本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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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男的名字是潔世一，是一位正處於成長期的狼人。

經過一段時間的沉睡後他終於擺脫沉重的身體，圓滾滾的藍色眼瞳也恢復精神，瞪大起來環顧四周，跟一位陌生的金藍髮男人對上視線，眼睛隨即溢出淚珠，哇哇大哭。

目睹他哭泣的凱撒露出幾分困擾的表情，走到房間一角的玩具堆中隨手抽出一個熟蝦玩偶，坐回床邊，遞到他面前說：「別哭哭啼啼，這個給你抱。」

凱撒趁着他陷入沉睡時請求吸血鬼好友內斯購買一些育兒書籍和玩具玩偶，惡補了大量育兒知識，好讓不善與小孩交往的自己都有能力照顧小孩。現在凱撒知道他因為身在陌生的環境才會哭泣，所以嘗試送上可以附予安全感的玩偶給他。

果不其然地玩偶成功取得他的注意力，他停下哭泣，目不轉睛地觀察可愛的玩偶，過了一分鐘才伸出雙手接住，將玩偶熊抱入懷。

看到他的情緒稍微冷靜下來，凱撒就問：「你的名字是甚麼？」

水汪汪的眼睛往上瞅向凱撒，潔有點猶豫的抓緊玩偶，答道：「我叫…潔世一。」

「我是米歇爾・凱撒。」凱撒也作出自我介紹。

「米…夏……米夏……米夏……？」潔嘗試照着朗讀凱撒的名字，但每次都是說了兩個音就說不下去，困惑又不忿地歪了歪頭。

凱撒後知後覺自己的名字可能對潔這個年紀尚算困難，就不勉強潔，拍了拍潔的頭說：「你喜歡怎樣叫就怎樣叫吧。」

潔的表情就像雨過天晴的咧嘴一笑，指着凱撒大喊道：「米夏！」

「是的是的。」凱撒跟不上孩子情緒轉換的速度，只是敷衍地回應一下，繼續說：「世一，我看見你因為淋雨發燒倒在路邊才會撿你回來，身體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潔搖了搖頭，凱撒稍微安心下來。

「你今天就繼續休息，之後的事情明天再想。」

「媽媽…爸爸呢…？」潔抓住凱撒的衣袖問，聲音充滿不安的顫抖不已。

凱撒本想避開不談，免得刺激潔纖細的心靈。既然潔主動觸及，他也直截了當地問：「我發現你的時候只有你一個人，你知道你的父母在哪裏嗎？」

「爸爸…媽媽…」潔低頭小聲呢喃，過了幾秒似乎是想到答案，眼睛就溢起淚水，「村子被壞人襲擊，爸爸媽媽帶着我走，但中途我們走散了……哇啊啊！！」他說着說着又哭了起來。

這個情況跟生死未卜同然，但直接說出來肯定會讓潔哭得更兇，凱撒覺得麻煩的搔了搔頭，然後跟潔說：「我可以嘗試幫你找你的父母，但這段時間你必須要跟我住在這裏，這樣行嗎？」

「我跟米夏…？」潔確認似的問。

「對，我跟世一。」凱撒重複道。

「嗯！」潔用力地點頭，揚起嘴角展露出可愛的笑容，撲向凱撒的懷中喊道：「一起住！」

這個瞬間，凱撒和潔之間衍生出一種比血緣還要深厚的情緣。




-3-

年幼的潔的適應力異常驚人，很快就習慣了跟凱撒一起生活。

「米夏！早上了！起來啦～！」潔爬上床，毫不客氣地坐在凱撒身上，張開雙手拍打帥氣臉蛋。

吸血鬼本來就是夜行動物，凱撒更加是不擅長早起的類型，睡眼惺忪的他對於臉上的弱弱打擊不以為然，雙手鑽出被窩攬住體溫較高的小軀體，然後翻身回睡。

「米夏，不起來？」潔看到凱撒的眼睛還是緊閉，又拍了一拍，可是這次凱撒毫無反應，紋絲不動，他困擾地皺起眉頭。

忽然間，他靈光一閃了，想起一個可以讓沉睡的人醒過來的方法ーー他捧着漂亮的臉蛋，朝着嘴唇啄了一啄，施展天使之吻。

這個騷擾方式實在是過於可愛，凱撒沒辦法裝作若無其事繼續睡覺，他認輸的張開眼睛。

「米夏醒了！」潔喜孜孜地大喊。

「世一，你從哪兒學會這樣的把戲？」凱撒抱着潔坐起來詢問道。

「繪本！」潔老實地回答。

「那個他媽的童話故事嗎？」凱撒搔着頭咕噥抱怨，他本人並不喜歡虛偽美麗的故事，不過買繪本的時候沒有在意太多，畢竟他不是讀者。

「他媽的？」潔晃了晃狼耳朵問。

凱撒頓時意識到自己在孩子面前不小心漏出髒話了，趕忙說出其他話讓潔不要追究下去，「我是吸血鬼，這個招式不是每次都管用，所以你不要隨便使用。」

「吸血鬼？」潔立即對新的名詞產生出好奇心。

「這對現在的世一來說比較艱深吧。」凱撒拍了拍潔的頭，「肚子餓了吧，世一想吃甚麼？」他問。

「肉！」潔興奮地喊道。

「那麼今天早餐就簡單地吃煙肉煎蛋吧。」凱撒根據潔的要求想出最終方案。

對吸血鬼而言，他們的主食是血液，料理是可有可無的配菜，凱撒除了小吃的酥炸麵包條以外，在食物上沒有特別喜好。自從潔來了，他必須要準備三餐，才開始認真拿起食譜制作不同料理。

「世一，不用吃得這麼急。」他拿着餐巾替潔抹弄髒了的嘴角。

「米夏，這個好吃！」潔雙眼發亮的喊道。

「我親手做的，當然不會不好吃！」凱撒以自信的話掩飾內心的喜悅。

看見潔津津有味地享用他親手做的料理，他好像變得享受在餐桌握起刀叉品嚐料理的時光。

填滿肚子之後就是小孩子活動的時間，凱撒礙於吸血鬼的體質不能夠帶潔在日光下玩耍，慶幸的是他的宅邸空間足夠，可以放心讓狼孩子盡情奔跑。

潔最近特別鍾情於玩球，看見心愛的球兒就會興奮得雙眼發光，尾巴劇烈搖晃，反應非常可愛有趣。

「米夏！我們來比賽吧！」潔舉起球兒向凱撒宣戰。

他們玩的是簡單的搶球，只要五分鐘內搶球的人從帶球的人腳下搶過球兒就是勝利，這一次的挑戰者是雄心壯志的小狼男。

面對勝負，凱撒的好勝心就會自動開啟，再加上身體能力優秀，就算潔速速奔跑過來搶球都來得及轉身躲開或是踢起球兒，球皮都不讓潔碰到，就這樣五分鐘過去了。

「再來一遍！！」

儘管潔三番四次要求重賽，結果還是失敗收場。

「下次我一定會贏的！！」不服輸的潔氣喘吁吁地喊道。

「放馬過來！我在任何事上都不會輸的！」凱撒直到最後一刻都沒有放水的意思。

運動過後兩人都安分下來，凱撒坐在沙發上看書，潔似乎是找到合適的枕頭躺在他的大腿打瞌睡，有時候他會被潔的睡意影響，不知不覺間一同合上眼簾進入夢鄉。

這些都成了一大一小無可替代的日常。




-4-

凱撒活了幾百年遇見太多只會看種族和外貌就攀附上來的人，因此對於擴大社交圈子一直擺出消極的態度，但他不是沒有朋友的，例如好友內斯知道他撿了潔回家騰不出手就自薦幫忙採購食材和玩具，而今天他也約定跟一個人類見面。

「凱撒，很久不見。」身穿黑色禮服的青年將帽子拿下，露出一頭白色短髮與平淡的表情。

「半年而已沒有他媽的久吧，諾亞。」凱撒嫌棄地回話，將泡好的茶直接放在茶几上。

青年的名字是諾亞，是這片領地的領主，每隔半年就會探訪領地內的吸血鬼，保持良好的互利互惠關係。諾亞私底下還有吸血鬼獵人的身份，彷彿意味着有搞事的吸血鬼都能格殺勿論，凱撒沒有無事生非的打算，但對諾亞這一點莫名地看不順眼。

「不要只用吸血鬼的視點觀事，對人類來說半年已經是一段長時間。」諾亞坐下喝茶，還若無其事地向凱撒說教，「最近生活怎麼樣？聽說你撿了狼人回家，他在哪裏？」他好奇地左望右看，嘗試尋找獸人的蹤影。

「為甚麼你會他媽的知道啊？」凱撒不忿地質問，他印象中這件事只有跟內斯提及，而內斯不會輕易背叛他。

「發生在領地內的事情我都是瞭如指掌，更何況凱撒會跟人同居著實是耐人尋味。」諾亞看來是認真想要跟潔見面。

「我怎麼可能讓你見世一，別他媽的痴心妄想！」凱撒也是認真地不想潔跟諾亞見面，早於諾亞到訪前他就讓潔在外面的小後院久違地與陽光玩耍。「既然你知曉領地的事情，你對前陣子遭受破壞的狼族村子有頭緒嗎？」他向諾亞打聽道。

「沒有，在我管轄的範圍內沒有聽說過村子毀滅的事情。」

打聽無果，凱撒不禁咂了咂嘴。

「你打算幫潔世一尋回雙親嗎？我看你將他放在身邊，還以為你終於打算擁有眷屬。」

「我跟世一不是這樣……我不會製作眷屬，他媽的不需要。」凱撒厭惡地皺起眉頭呢喃。

吸血鬼可以透過眷屬來增加同伴，人成為眷屬之後可以得到長生不老卻無法沐浴在日光下的身體，並且跟主人產生獨特與無法切截的聯繫。對於曾經被血親拋棄的凱撒來說，眷屬的聯繫說白了同樣是流於形式上的東西，不值得相信和憧憬。

「我會幫你打聽一下村子的事情，你可以慢慢享受你的育兒生活。」諾亞將茶一飲而盡，斯斯然地離開大宅。

最後話中有話似的讓凱撒覺得火大，果然不讓潔跟諾亞碰面是正確的判斷。他吐下疲憊的嘆息，抬頭看一下時鐘發現太陽將要下山，保障起見撐起特製的日傘前往後院。

「世一……？」

然而，後院哪處都看不見小狼男的身影，只剩下狼男心愛的球兒無人問津地待在草地上。他的心好像被掏空了，動搖至極，身體不由自主地跑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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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溯至凱撒與諾亞會談的時候，另一邊廂待在後院的潔ーー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後院，不論是種植薔薇的小花園，還是擺放了桌椅可以用來喝茶稍歇的小涼亭，都讓他感覺到滿滿的新鮮感，情緒高亢不已。

他帶着球兒在空曠的草地恣意奔跑，累了就蹲在花園前觀望美麗的薔薇，就在他好奇為甚麼薔薇的枝幹會帶刺的時候，靈敏的耳朵捕捉到森林深處傳來陌生的談話聲。

「聽說吸血鬼就住在這兒附近？」

「雖然諾亞領主默認吸血鬼的存在，但我們獵人是絕不容許的！所有吸血鬼都應該從世上消失！」

潔年紀尚小對世界和社會的理解不多，但從個別字眼都聽得出談話者絕不友善，而且他知道「吸血鬼」是指凱撒，很有可能有人打算傷害凱撒。

怎麼辦？米夏應該不知道壞人們正在過來，只有我可以阻止他們！但是米夏要我待在這裏，不要亂跑，我跑出去會不會惹米夏生氣？

他不知所措地回望屋內，他看不見凱撒，也被命令不要去打擾凱撒，此時能夠下決定的只有他一個人。

嗒、嗒、嗒……

腳步聲愈迫接近，猶豫的時間愈來愈少，他昂然站立，以靈敏的身體能力翻過大宅的護牆，朝腳步聲快速奔跑，隨即發現三人一組手握着武器的獵人，在他們面前停下腳步。

米夏在我孤身一人的時候幫助了我！這次輪到我守護他了！

「如果你們不想被咬，就不要再往前走一步！」肩負起強烈信念的他散發出氣勢不凡的氣場，露出尖牙警告三位入侵者。

狼族的鬥爭本能早在幼稚的身體內根深蒂固，初次展露的姿態瞬間令前方的大人們毛骨悚然。

「狼？你是吸血鬼的夥伴嗎？」

「區區小鬼而已，快點幹掉他！」

獵人們虛張聲勢地大喊，一同舉起獵槍瞄準潔。




-6-

凱撒趕來的一刻目睹獵人們將槍口指向潔的畫面，失去潔的恐懼與意圖傷害潔的憤怒同時間充斥腦袋，糅合出濃烈的殺意。他一手掩住潔的眼睛，按下傘柄的隱藏按鈕從傘內拔出佩劍，清脆俐落地在空中揮動幾下，三人的頭首無聲掉落。

由於場面兒童不宜，他將一頭霧水的潔帶回家後才挪開了手。

「米夏！為甚麼我們回到家了？壞人們呢？」潔發現環境轉換就更加懵懂，緊張地抓住凱撒的手詢問。

「不用擔心，我讓他們全都回家（下地獄）了！」凱撒莞爾一笑，回答讓潔放下心來，不過這都是因為年幼的潔還不知曉笑容底下埋藏的種種意思和心情。

這次潔失蹤與襲擊未遂的事件在凱撒心中無疑響起了前所未有的警號，儘管他在諾亞面前堂而皇之地作出不需要眷屬的宣言，但事實上光是潔出事了就讓他徹底地瘋了，原來他是無法接受自己的人生失去潔世一。

因為潔突然的出現，讓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讓他知曉平平淡淡的每一天都可以閃耀動人，讓他不想放開手。

他必須要盯住潔、保護潔。

回過神來，他已經去訂製了一個附有追蹤功能的項圈。

「米夏！你在看甚麼？」潔抱住結實的小腿問。

「我在看要送給世一的禮物。」凱撒低頭向潔微微一笑。

「禮物？」潔好奇又驚喜地瞪大藍眼瞳。

凱撒蹲下來，雙手搭在潔的肩膀，語氣帶點繃緊的說：「世一，上次你一聲不吭跑了出去是很危險的，幸好你跑得不遠我能找到你。」

「對不起……因為我聽見有人想要傷害米夏，所以……」潔內疚地垂下頭兒，耳朵都憔悴地垂了下來。

「我很強大，沒有人可以傷害我，不過世一消失不見會殺我一個措手不及……」凱撒拿出項圈，小心翼翼地掛在幼細的脖子上，「只要世一戴着這個項圈，我們就不會分開了。」他露出一張跟內心同樣扭曲的笑容，咔嚓一聲將項圈緊扣。

他骨子裏終究是混帳東西，竟然對孩子產生出這樣的感情，如果被潔知道了，潔會不會也離他而去呢？

他不敢想像。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