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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依存〉


　　結束了。

　　畫面暗下的瞬間，葛葉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雙手持續壓在鍵盤與滑鼠上，然而角色卻不受控制，愣愣看著螢幕好幾秒，他才意識到遊戲已經跳轉到別人的視角。

　　原來已經結束了嗎？深呼吸帶來的空氣充斥肺部，卻沒有排泄出口，飽脹到近乎疼痛。首先感覺到的是茫然，緊接著便是密密麻麻爬上的懊悔。

　　腦袋尚且不能運轉，然而聽見叶的道歉時，脫口而出的仍是一句別在意。

　　不過葛葉也明白，如果能這麼輕易的放下就好了。

　　他緩緩的、緩緩的吐氣，手指終於離開鍵盤，往後靠到椅背上，三個人都沒有停下說話，仔細複習剛剛的失誤，討論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說著再來一次絕對能拿下第一。

　　然後又突然陷入沉默。

　　從甲斐田那裡傳來幾不可聞的啜泣聲。

　　這傢伙真的是個好人，葛葉暗自下了評語。

　　他不太擅長安慰人，只能用打趣的方式試圖讓後輩振作，還好隊伍裡有個調和劑存在，柔和的嗓音從耳機傳出，小心仔細地減緩他人不安，那是屬於叶的溫柔。

　　「不要太在意了，等等後夜祭見吧。」
　　「等等見。」

　　於是結束。

　　說是這樣說，腦海還是一片雜亂無序的空白，葛葉打開門，剛踏出一步，就正好和同時開門的叶打了個照面，對方表情一如往常，還淺淺笑了一下。

　　「葛葉要去廁所嗎？」叶問。

　　搖了搖頭，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只是不想獨自待在房裡而已，擦肩而過時，叶小聲說了句抱歉。

　　不是，為什麼是你來道歉啊。

　　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廁所門便關上了。手指在空中伸開，又反覆闔上，抓到的卻只有空氣，無能為力的挫敗感蔓延、包攏住他。

　　葛葉一直慎重的對待每次大賽，不論是最協又或是CR，都自認付出了百分之百的心力，可這次又有些不一樣，隔了幾個月終於找回的手感、對自己實力的自尊心、拼命練習的甲斐田、叶難得的指揮位，以及……

　　這可能是他們兩個最後一次組隊的大賽。

　　以後回過頭時，身邊的人大抵都不會是叶了。

　　意識到這點，眼底的酸澀莫名湧上，葛葉猶豫了會，往走廊裡端走去，推開了叶的房門。

　　……

　　「搞砸了啊，我……」

　　廁所一向是自我審視的最好時間，在小帳發了檢討自己的言論，不意外的有許多粉絲湧進來安慰，但叶早就決定以後不會為了外人的話傷心難過，他需要的是變得更強、再更強，別無其他。

　　直播時說的話不是騙人，他真的覺得葛葉這次很有機會拿下擊殺賞的。

　　默默嘆了口氣，叶捧起冷水沖了把臉，眼睛用力閉上，沒有液體流出來，那些水漬取代眼淚，在臉上留下一抹濕痕。他又想到葛葉剛剛的表情，迷茫又無措，顯然還沉浸在輸掉的失落中。

　　葛葉一向投入，所以要將情緒抽離也得耗費一番時間。雖然自己的心情也算不上太好，可戀人喪氣的模樣還是讓叶不由自主地想去擁抱他。

　　想了想，他來到廚房，拿出杯子，泡了兩杯冒著熱氣的可可，甜膩的氣息飄散開來。

　　叶並不嗜甜，可可是為誰泡的顯而易見。

　　還是和他好好談談吧。

　　回到房間，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鼓起的棉被團，還有半撮露在外面的銀髮。放下手中的東西，叶坐到床邊，輕輕拍了拍那頭蓬鬆的髮。

　　「葛葉？」他叫了聲：「你想睡覺了嗎？現在還不能睡喔，等等有後夜祭的。」

　　「嗯⋯⋯沒有睡。」過了一會，才傳來模糊的回應。

　　那聲音分明帶著些沙啞。

　　「……葛葉？你哭了嗎？」

　　「我才沒有。」這樣反駁著，裹在棉被中的人卻慢慢挪動身體，像小心翼翼靠近的幼貓，直到碰觸到叶，他才掙扎著探出頭，埋進叶的腿間。

　　儘管有很多話想說，戀人可愛的舉動還是讓叶不自覺笑了出來，葛葉平時總是拒絕這種過於直接的親暱，大多都是叶纏著才得以窺見一些。他忍不住收緊手，把人帶棉被緊緊擁入懷中。

　　叶很喜歡葛葉依賴自己的模樣。

　　「くーちゃん在跟我撒嬌嗎？沒問題喔，我的大腿永遠都可以給你靠的。」
　　「男人的腿躺起來一點都不舒服，好硬。」
　　「へぇ，好傷心——」

　　互相打鬧著，叶一下下順過手底的腦袋，思考該如何挑起話題，沉默間，反倒是葛葉先開口了，他的聲音還是有些啞，帶著些許遲疑。

　　「我說。」葛葉側躺著，所以叶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不要覺得都是你的錯喔。」

　　「……是我的錯啊，如果我的指揮能再果決一點。」下意識歸咎自己，叶的語速很快：「甲斐田くん和葛葉明明這麼努力了，要不是我，應該能拿到更好的名次……」

　　「所以我說啊！」喋喋不休的唇被捏住，葛葉抬起頭看他，眼睛周圍是一層薄薄的紅暈，讓他看上去既脆弱又堅強，「如果說你有錯，那麼我也有錯，如果說你覺得自己很弱，那我也很弱──」

　　「──我們是一體的。」

　　眨眨眼，心裡那點不甘還是佔了上風，叶喃喃自語：「因為我不夠強……」
　　「是我太弱了……」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止住話語。

　　「「は？お前はつよい！」」
　　異口同聲喊出這句話，他們對視一眼，忍不住笑了出來。

　　什麼啊，這傢伙和我一樣啊。

　　葛葉笑得傻呼呼的，眼眶還有些紅，泛著濕潤水光，看上去可憐又可愛。滿腔愛憐湧上，叶湊過去，沒有人發出聲音，也沒有人說話，他們無比自然的蹭了蹭彼此鼻尖，雙唇交疊。

　　熟悉又溫暖的可可香取代那些窒息的空氣，緩緩流淌進身體裡，結束一吻，他們稍稍拉開距離，說話間都能感受到對方氣息。

　　「等等もちさん的生日凸待我們放他鴿子吧⋯⋯」
　　「うん──いいよ。」

　　然後又是一個吻，不帶任何情慾。

　　這只是個互相慰藉的夜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