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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灯从不偏袒仰望的人


街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阿蒙独自骑着脚踏车,行在贝克兰德宽阔的街道上,似是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祂看起来心情很好,哼着不知道属于哪个时代的歌,嘴角含着笑,褪去了身上宽大而老旧的黑袍与尖顶帽,换上了贴身的白衬衣和七分长的背带裤。这是时下年轻人里最流行的款式,被称为时髦与便利的精华,因而一番从头到脚到脚踏车地照抄式模仿装扮下来,也让这位像是从上上个世纪穿越时空而来的天使多了几分人味,更像一个追赶潮流的青年,或是初入社会的学生,而不是奇装异服的邪教徒嫌疑人。
而这套衣服,来自于不知有什么意义的某一天,“源堡”的主人,克莱恩的赠予。这位被迫与祂暂时合作的真正的年轻人,对于祂的本体原本的、过于惹人注目的装扮一直以来颇有微词,这份情绪到了两人在贝克兰德同居的时候变得更甚从前。在第无数次被投来了奇怪的目光的时候,这位脸皮在某方面意外薄的年轻人丝毫不隐瞒其心疼,心不甘情不愿地送给了阿蒙这套衣服。
阿蒙清楚,这家伙藏不住的心疼,心疼的是那花出去的沉甸甸的6金磅5苏勒,送出这礼物也只是为了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些点明显得甚至不需要浪费灵性去窃听,当然祂也并不在意这些,这样也足够了,克莱恩的表情和反应带给了祂足够的乐趣。
作为欺瞒领域的导师,祂自然懂得服装的意义。通常,祂也会让分身扮作世上的人,无论是面有饥色的拾荒者,还是纵情酒池肉林的富贾豪绅,合适的衣着总能让扮演更有趣。但身为本体,祂却很少去践行这个条例,或许就像祂的偏执狂兄弟执意作神父打扮,千年下来祂也对无趣的不变的着装产生了兴趣,而没有主动想过换上其他更与社会相融的装扮。
克莱恩在送出礼物时,好奇地问出过相关问题,他向来是一个善于触发自己好奇心的人类,即使某些时候这份好奇心并没有为他带来好的结果。阿蒙记得克莱恩当时佯装着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问道:“为什么要一直穿着这身衣服?我不是说它不好,我也在扮演某些角色的时候这样打扮过,但那只是偶尔。”
那时候,阿蒙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思考了这个问题,也许分身与分身争吵时候也连带着抨击过本体的衣装,因为这衣装害得祂们被某位红发的天使嘲笑过不知多少次“没有审美的乌鸦”,但这并没有引起任何一位阿蒙的思考,所以,在听清克莱恩的问题时,祂首先笑出了声,欺瞒导师的能力让祂甚至无需思考就编排好了哄骗眼前人的答案。
穿着黑袍的阿蒙着摊了摊手,接着,房间内的乌鸦们也一齐振了振翅膀,祂们整齐划一地开口,模样认真又无辜:“当它成为了我的本体的标志以后,不是很适合用它去吓唬人吗?呵呵,就像你用单片眼镜吓唬梅迪奇那样。”
克莱恩总是无法理解这些,每当阿蒙说出这些与他的认知相驳斥的话时,他都会反驳、和这位“渎神者”做着和无用功没有区别的争论,而后把气撒在低层次的阿蒙分身身上,奴役祂们自费为自己购买甜冰茶、乳酪蛋糕或是新鲜的牛眼排,随即在当着祂们的面将它们摆盘或是烹饪,慢慢地享用。
那一次自然也没有例外。6枚金磅,是买来克莱恩消气的价钱。只是,在事情的最后,阿蒙的本体换上了新衣服混了进去,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分身那样微笑着推了推单片眼镜,凝视着桌前摆满了食物的人,继而端着从厨房偷来的盘子,拿着从邻居家偷来的银叉,将克莱恩即将到嘴边的甜品偷来,小口吞咽下去。祂并没有馋这些人类会喜爱的食物,蛋糕或是肉排对祂来说味如嚼蜡,但这并不影响神之子利用它们去惹好脾气的“愚者”生气,这是最简单的、最低成本的制造生活趣味的方式。

阿蒙悠哉地蹬着踏板,右手突兀地用力,将车头一扭,在街角转了个漂亮的弯。

祂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人性化的遗憾。
总在人类的小说里看到的“遇见”剧情,并没有发生在祂的身上,著名的“非凡特性聚合定律”也失了效力,墙角并没有让祂遇到有趣的东西。
“门”在月亮上等待,安提戈努斯永远地沉睡在了霍纳奇斯山脉,小查拉图,小查拉图倒是还活着,但面临着生存还是毁灭这一难题的祂显然不会参与这场无聊而危险的偶遇游戏,毕竟,阿蒙和那位“源堡”的持有者的合作关系,算是高序列非凡者们的共识,即使它很不可思议。
阿蒙摇了摇头,嘴角依旧上扬,却微叹了口气。也没有遇见克莱恩。
同居的两人在街角意外相遇,晴朗的高空忽地降下玫瑰花瓣组成的雨,骑着自行车的男人推了推单片眼镜,再伸出手时手心里却多了一捧洋甘菊,被惊喜包围的有着书生气息的男人接过花,在惊喜中被偷走珍贵的“源堡”和命运。
阿蒙仿照着某些小说的剧情假设过这场未发生的相遇,不得不说,那些人类的小说总是充满着奇妙的、精致的构想,即使是身为诡计之神的祂,也得惭愧地承认自己想不出这样的设计。它们充满着人类思维为生活精雕细琢留下的痕迹,只是往往又局限于生命的短暂,令眼界狭小而短浅,在最后结局时碍于自身的局限只能留下无力又无趣的收尾。但阿蒙终归是阿蒙,祂会窃走每一个富有创意的编排,为它们原创一个美妙的结局。例如,在故事的最后,“时天使”偷走了某位天使之王的成神仪式,顺带偷走了祂的生命,祂的命运,祂的“源堡”。
阿蒙脑海里把这个崭新的剧本过了一遍,又觉无趣了,可惜都是假的。故事是假的,故事的相遇是假的,故事的结局也是假的,唯一真的地方就只有它的确是个故事,这个认识的根本,实在是让人愉悦不起来。
挑战本身总会带着趣味,一味的失败或一味的成功都会让趣味流失,祂并不厌恶未知,未知才能带来不一样的挑战性。失败与未完成的表演并不妨碍祂在设定好的剧本里搜寻那些漏洞,像蛀虫一样将自己复制扩增由此继续啃噬生命树的根基,将风平浪静翻盘,招来骤雨与雷电。但是这次,这些趣味却少了,被迫、自愿、阴差阳错,无论如何解释那些开头,结果都是一样,“时天使”阿蒙走进了错误的剧本,而不是“错误”的剧本。

阿蒙乏味地放缓了蹬踏板的频率,减慢了速度。祂回到了平斯特街,那条居住着祂和克莱恩的街道。
平斯特街坐落于贝克兰德北区,隶属于黑夜女神教会的管辖范围。居住在黑夜的注视之下,勉强算是克莱恩对于同阿蒙合作的首个要求。在他看来,比起明确的、可察的管控,譬如原先的“禁止阿蒙踏入贝克兰德地界”的规则,未知的、隐秘的监控要更为完善,也更为安全。即使有着“源堡”加持,实力可及序列0,“占卜家”途径的新的天使之王,“愚者”克莱恩•莫雷蒂也依旧对阿蒙保持着足够的警惕,毕竟没有人,也没有神能保证这场因神灵的威能而促成的短暂合作,不会暗藏着“时天使”的谋算,不会遭受“时天使”的背叛。
阿蒙对此不置可否,偶尔也会拿自己可能出现的反抗开玩笑,逗,或者应该说恐吓克莱恩,即使这位天使殿下已经不会简简单单因自己恶作剧一般的作弄,被迫绝望地挣扎了。
被烧毁巢穴的蚂蚁,是少得可怜的有趣;垂死在即将到来的希望中,是普普通通的有趣;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一无所有却垂死而不能死,渺小却妄图肩抗绝望,是真正的有趣。有趣的人、有趣的事能带来的有趣分很多种,阿蒙这么划定着属于祂的有趣的标准,但也不能否认有过特例,名为克莱恩•莫雷蒂的男人,一个人就将它们全部囊括。也或许正因为如此,阿蒙才能在合作中小小地退让一步,住进了平斯特街小小的别墅。

那栋小小的别墅来自于黑夜女神的馈赠。
它的确很小,小到克莱恩和阿蒙,这两位习惯了流浪的天使们,生活起居必须拥挤在一起,像是被迫绑定。
它一共有两层,没有阁楼。客厅、厨房、盥洗室占据了一层,书房、睡房、盥洗室,则占据了二层,连一间客房都没有,床也翻找下来只见着一张。
两人第一次到达那里的时候,刚参观一样过了一边的克莱恩愣了很久 阿蒙不用猜也知道,这家伙这副模样定是在心里盘算着些说出来可以被定罪成“渎神者2号”的想法。克莱恩的思维总是分外活跃,也分外的自由,早在神弃之地的时候,阿蒙就捋清了这一点。
阿蒙没有先开口,等着人先说话。
反驳阿蒙将居住点定在神弃之地空旷地带意见的,是克莱恩,提出让六神安排这些的,是克莱恩,如今露出不可思议神情的,也是克莱恩。
这很有趣。阿蒙嘴角弯弯,抿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墨黑色的眸子转着让视线将屋内一扫,促狭似得落在克莱恩的眉间。
克莱恩以为自己把局促藏得很好,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说道:“这个房子只有一张床。”
阿蒙欣然颔首:“对,这是很明显的事实。”
克莱恩抬眼撞上阿蒙的视线,没有闪躲,继续说道:“我可以从历史投影里拉出一场床睡。”
阿蒙笑着摇了摇头:“你也看见了,这里没有多余的、足够摆放下一张单人床的空地。”
“那我也不要跟你睡。”阿蒙偷走了克莱恩心里的想法,并将它念了出来。祂瞥着克莱恩因为大脑空白而伪装出的没有波动的脸,推了推单片眼镜,呵呵笑道:“原来你会想到拉历史投影,是因为我啊。没想到你这么害怕我,或者说厌恶我?”

那时候克莱恩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那时的分身没有告诉祂。祂只知道克莱恩短暂地认输,等到本体回归时,已经是两人同床共枕但也同床异梦的生活了。
这很难让阿蒙单纯的去评价好与坏,每一个分身都会遵从本体的命令,但也不可否认有时会多出特别的想法来区别祂们每一个人。就像斗邪恶时,包括本体的每一个阿蒙都会出千一样,在祂们眼里,没有赢家,只有失败者。失败者的定义不是最后走完牌的阿蒙,而是出千被抓的那个阿蒙。而那个造成现在情况的阿蒙,就是那个失败者。

回归的阿蒙本体,收回了分散出去的时之虫们。祂像是普通的人类一样,洗浴、更衣,穿着丝绸制成的睡衣躺上了床。克莱恩睡在一旁,安静地侧着身。床并不大,称得上窄小。
在本体回归之前,分身并没有和克莱恩同床过,分身嘴上那般说着,也只是为了逗趣,到了夜里就不知所踪了,“偷盗者”途径总有些自途径起始就培养起的习惯,例如行窃。那阵子,白天醒来的克莱恩总得被堆在狭小的客厅门口的物品堆气得拍死一条时之虫做成符咒来缓解心情。而那些赃物,克莱恩不得不小题大做地利用星之杖将它们转移到黑夜女神教会的门口,接着伪装成被女神感化的罪人模样,消除痕迹,留下一封赎罪书,让值夜者们来处理。但那些并不重要,对克莱恩而讲,和本体相比,分身制造的麻烦小到可以忽略。
麻烦制造机低声笑了笑,翻过身,直对着克莱恩紧绷的背部。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还在紧张什么,尊敬的‘愚者’先生。”祂轻声说着,把吐息撒在青年人的耳后,语气里带了几分怪罪的意思,“这种状况,明明是你亲手导致的。我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受害者。”
克莱恩微微抖了抖,像是被大象踩在脚底的乌龟,只是把头埋在被子里,一言不发。
阿蒙没有介意这份作为反抗的沉默,沉默并不能影响事态的发展,也不影响最后祂获得的乐趣的多少。
侧躺着的阿蒙一手撑着头,调侃似道:“让我来猜一猜你在想什么,正常来说,你会在心里骂我。”
沉默了一阵,克莱恩沉闷的声音透过被子传来:“你可以试着偷我的想法,看看我是不是在骂你。”
阿蒙微摇了下头:“我想你很清楚,我并不会这么做,这会让我们的游戏变得无趣。”
“不,我并没有想过玩这样一个游戏。”克莱恩直白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这样的生活太无趣了些,不是吗,总要制造一些乐趣。”阿蒙自说自话一般含笑回应。
没等克莱恩再开口,祂取下了还挂在右眼的单片眼镜,扭动上身,将它搁在床头柜上。末了,祂变回了原来的姿势,只是将额头贴在了克莱恩的肩头。
感受到人细微的颤抖,阿蒙没有收敛嘴角的上扬,一挑眉,便将克莱恩心中所想一字一顿,如数念出:“进了塔罗会成为了我的‘恋人’还不够你满足的吗。”
克莱恩的身体刹时僵硬起来。
阿蒙探手揽住他的腰,环着他笑。
等到把人笑得不好意思了,开始放话“我还是杀了你吧”的时候,祂的眸光忽地冷了,像是被砂纸磨耗的黑玻璃,渐渐地黯淡、晦涩,揭开了虚假的面具。祂止住了笑,同时阻止了克莱恩转身与祂对视。
阿蒙解释似的悠悠开口,语气听着亲切而随和,仿佛是一位普通的善于开解他人的年轻人:“有趣的事情,我向来不嫌多,在你觉得我不会偷走你的想法时,将你的想法念出来,也是其中之一。”
克莱恩的声音很小,像是在嘟囔:“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将入夜。骑着脚踏车的阿蒙没有遇见任何一位在祂的狩猎列表的天使,甚至没有遇见多余的路人,却在继续骑行时遇到了自己的分身。有着一模一样脸孔的、作报童打扮也确实抱着一捧贝克兰德日报的分身推了推单片眼镜,露出和前者如出一辙的笑。
阿蒙停下脚踏车,站起身,维持着表情:“只是1便士。”
报童分身也用着同样的随意的语气说道:“只是1便士而已。”
“你真的觉得我拿不出1便士吗?”阿蒙按了按右眼的单片眼镜,另一只手自然地像是已经付过钱了一样,伸去够报纸,却在半途被报童分身拦住。
“你真的觉得我会相信你能拿得出1便士吗?”报童分身不动声色捂紧了怀里的报纸,嘴角微翘道。
阿蒙摆了摆头,像是在无奈什么,可惜什么,半晌才继续说道:“为了1便士,损失下一次睁开眼的机会,同时损失我们之间的信任,你觉得这样划算吗?”
站在阿蒙对面的报童分身同样摇了摇头,像是复制好的程序那样,做出分毫不差的举动和表情:“为了1便士,损失一条时之虫,你觉得这样划算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的确不太划算。现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我,也没办法快速地找到漏洞,制造新的分身。”阿蒙说着,话锋一转,笑了笑,“你的想法没有错,这是每一位阿蒙都知道的事情,克莱恩在离开时没有给我们留下钱币,不管是金磅、苏勒还是便士。”
克莱恩,阿蒙所谓的临时搭档,在一个月前离开,去往了海上。虽然是名义上的搭档,两人却很少共同完成某一任务,事情往往都是克莱恩去着手处理。经常地,在阿蒙悠哉骑着自行车在贝克兰德大街上环游一圈回家的时候,只能透过乌鸦的眼看见逐渐透明去往灵界的背影。不止是钱币,食物、封印物,克莱恩什么都没有给阿蒙留下,像是在回敬曾经神弃之地共处之时的对话,让神之子对着去除了历史投影的空房间独自想办法。
说完,像是回忆起来了什么,阿蒙带上了毫不在意的笑,缓缓地收回左手,插到背带裤的荷包里。祂在荷包里摸索了一下,似乎摸到了什么,嘴角的弧度逐渐加深。
就在祂准备拿出其中的东西,并进行一番发言的时候,报童分身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地开口了,祂淡淡地问:“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呵呵,你可以猜猜我有没有忘记那件很重要的事。”阿蒙走到报童分身身边,和祂并肩,两人齐齐望向不远处因蒂斯梧桐上发出嘶哑叫声的乌鸦,两人一鸟相视而笑。
报童分身低下头,注视着本体放在荷包里的手,含笑说道:“你可以猜猜我猜不猜。”
“我猜你猜我没有忘记那件重要的事。”阿蒙笑了一声,从荷包里掏出手,并缓缓地张开,像是魔术表演完以后将成果展示给身边人看一样,还将手晃了晃。祂的手心里面什么都没有。
“真没意思。”报童分身捏着单片眼镜的镜框,简短地给出评价。
“我知道。”阿蒙本体不大在意地说道,“这样的确很没意思。”
报童分身的脸上绽开了好奇的神色,歪过头,望向祂,明知故问:“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蒙摸了摸下巴,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没有做出回答。
祂像是在瞻望落日,轻昂着头,直直地把视线钉在无穷远的天地交界之处。那里泛着黄昏的浓橘,又被街灯与将至的夜染上了薄薄的一层绛紫,无端生了几分静谧。
阿蒙像是没有多出来的余光去注意其他事物一样,没有挪开凝望远方的视线,祂的另一只手却突兀地举起。忽地,其上多了一份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贝克兰德日报,紧接着,对叠的日报上,无声间躺上了一条十二环节的透明蠕虫。
“你的话太多了。”阿蒙勾着嘴角,用右手正了正单片眼镜,克隆出一个无害的眼神,“以及,你大可猜一猜,我会不会害怕哪位神灵来查家里的瓦斯计费器。”
报童分身摇晃了一下,睁大了眼,直直摔在地上。贝克兰德日报随着他松开的双臂被重力牵引着坠下,恍若一面裹尸布,散落在地上,又遮住了祂削瘦的脸。
阿蒙停止了远眺,避嫌似得躲开,把报纸放在自行车前的铁丝篓里,左手握着车把手,跨上车。祂蹬着踏板,促使脚踏车继续前行。
祂没有走远,离家还有点远。
骑行中,阿蒙举起右手,盯着那条被捏在手里的透明蠕虫看,像是在观察什么。
罢了,祂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五指施力,又甩了甩手,让掌心里时之虫化作的齑粉飘向空中。

阿蒙很少会捏碎自己的时之虫,倒不存在同克莱恩一般的“怕疼”的原因,对于一位天使之王而言,这点叮咬程度的痛显然无需放在心上,祂倒踩着踏板,折返回到那棵因蒂斯梧桐树下,和那只炭黑色的乌鸦对望,那么,是为什么呢?
乌鸦展翅鸣叫,人化地眨了眨右眼,似乎在说不知道。
阿蒙哈哈笑,像是炫耀喜爱的玩具或是满意的成绩那样对乌鸦说道:“我拿走了我给予他的馈赠,作为代价,我也拿走了他的声带。不过这并不会带来什么实际性的影响,他也醒不来了。”
乌鸦发出咯咯的声音,猝然间口吐人言:“克莱恩会生气,克莱恩会生气,克莱恩会生气。”
“你这个想法很不错,但是克莱恩不会生气。”阿蒙断然。
“嘠——”乌鸦发出尖锐刺耳的怪笑,继续嚷嚷,“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阿蒙噗嗤一声,如同听见了什么该死的笑话,被笑出了泪一样,揉了揉未戴单片眼镜的左眼眼角,“很明显的答案,因为我是他的‘恋人’。”
“你在敷衍我!你在敷衍我!你在敷衍我!”右眼有着奇怪的黑色眼圈的乌鸦振动着翅膀,声音恰如婴儿的啼哭,切锯着人的神经。
“你们好像搞错了一件事,克莱恩会不会生气跟我会不会做那些事,并没有必然的联系。”阿蒙扶着水晶雕成的单片眼镜的边缘,笑着说。

克莱恩当然不会再相信。阿蒙心里非常清楚,与祂同床的这位地上天使,普通得几乎不像一位神灵扮演者的人类,不会把他的任何感情分给自己。
究其根源,阿蒙想道,没有人类会信任骗子,也没有穿越者会相信神。
克莱恩会哭、会笑、会愤怒、会遗憾,拥有着完整的属于人类的表情链,这是伴随他从序列9至序列1的弱点,也是他最终强大的根源。他自始至终都是“他”,而不是“祂”。
因而,即使两人搭档的时候,有不少天使或是神灵说过他们的相似,阿蒙也认定着自己与克莱恩之间的鸿沟不可跨越,这就像隔着无穷无尽灰雾的西大陆与神弃之地,或许有做法能使这片雾气发生异动,却绝对无法解除。出生时就因身份被赋予的锚,锚定了神之子阿蒙的神格。这让祂生来强大,生来便被尊为天使,也让祂在婴儿时期,就携带着神性。祂无需扮演神,祂从未成为人。
阿蒙松开了阻止克莱恩翻过身的手,仰面躺着,勾起了一个极度愉悦的笑。
祂问:“你还会相信我吗?”
“你会在意这种事情吗?”克莱恩见阿蒙挪开手,犹豫了几秒,翻过身,语气认真地问道。他看见了阿蒙戴着小丑面具似的笑。
“你觉得呢?”阿蒙垂眸,透过空气中的无数个自己看向他,反问道。
克莱恩没有立即回答,思忖了一会,抿了抿唇开口道:“我希望你会在意。”
“很有趣的答案。”阿蒙歪过头,夸赞道。
克莱恩没有回话,默然侧躺着。
阿蒙复又开口,却不再讨论先前的话题,像是一个容易厌倦的小孩那样,遗弃了旧的玩具。
祂摆出一副发现了新奇玩具,颇感兴趣的模样,缓缓说道:“我那个偏执狂兄弟曾出版过一本小说,虽然我们通常像陌生人甚至敌人那样彼此对待,我也还是看完了那本书。当然中途的过程比较曲折,我数完了一条街的因蒂斯梧桐的落叶,才决定从图书馆里偷来一本。毕竟,正常来说,即使我自诩欺诈领域的导师,论对人类的了解,我也比不过祂。”
克莱恩只把发旋对着祂,轻声嗯了下:“毕竟祂曾是‘观众’途径的天使之王。”
“你可以这么想。”阿蒙捕捉到了克莱恩在听见“偷”这个字眼时,微不可查的皱眉,笑了笑,继续讲述道,“那本书描绘了人类的生活,写得十分详尽。我必须得承认,虽然我那个兄弟是一个很没意思的家伙,但它的故事还算得上有趣,连我都没有想到,弱小到可以忽略的人口数字们,能诞生这么精彩的故事。作为曾经的一员,克莱恩,你应该很清楚这该是什么样内容。”
说完,阿蒙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动作间,床头的单片眼镜闪现至祂的右眼,乖乖卡在眼窝里。祂转过身,撞进方抬起头的克莱恩的视线里。
克莱恩避开了祂的视线。
没等克莱恩说些什么,阿蒙曲着食指,用指节推了推了有些下滑的单片眼镜,弯着嘴角小声嘀咕:“如果不是没法拒绝这个合作,我想我会很乐意偷走谁的命运体验一下的。”
“体验作为一名人类的生活?”克莱恩试探着问。
听出了人口中的犹豫,阿蒙点了下头,眯着眼笑:“第一种可能是我想体验一下人类的生活,感受一下身为人的感觉,第二种可能是我想扮演那个人,然后在最后揭露真相收获他的家人们的绝望。你猜一下,是哪一种?”
克莱恩没有停顿就给出了答案:“第二种。”
“很聪明。”阿蒙颔首。
“至少在我们还在合作的时候,”安静了几秒,克莱恩琢磨着说辞,缓缓开口说道,“不要这样做。”
阿蒙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些,没有给出答案,只是含糊道:“我现在找到了比它更有意思的乐趣。”
克莱恩嗯了声,摇了摇头,却不多说。
阿蒙眨了眨眼,捏着人的下颚,迫使克莱恩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你干什么?”克莱恩扯了扯嘴角,却没有试图挣开。
“我在干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啊。在我那个偏执狂兄弟的书里,你们人类都是这样打发无聊的睡眠时间的。”阿蒙说着,笑了笑。祂低下头,把唇印在克莱恩的眼角,轻轻地、柔柔地蹭了蹭,像是在亲吻光。

“阿蒙先生,太阳为什么讨厌我们?”一个面貌畸形,个头矮小的少年低下头,怯生生地问。
神弃之地,深处,失落的城邦。无边的黑夜,与不熄的闪电。
少年的面前,站着一位身着宽大黑袍,头戴尖顶巫师帽的男人,祂的面色苍白如纸,双颊微陷,扬着温和的笑,有着让人忍不住相信和亲近的魅力,按照祂本人的说法,这是每一位流浪的魔术师都拥有的能力。而流浪魔术师,正是这个男人进入这座城邦之前的职业,这个奇怪的职业的唯一的工作,就是为外面世界的某位皇帝制造一份“错误”。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问?”名为阿蒙的男人推了推单片眼镜,问。
“因、因为,”少年迟疑着,却还是缓慢而自卑地答道,“太阳不照耀我们。”

“太阳不会偏袒任何人,因为我偷走了阳光,月亮不会偏袒任何人,因为我偷走了月光。”阿蒙自顾自说着,蹬着脚踏车,歪歪扭扭地向前行驶着。祂的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乌鸦蹲在祂的肩上,嘎嘎叫着,翅膀一挥一挥,像是在捧场。
阿蒙偏了下头,目光瞟向肩上的小家伙,看了一眼,补充说道:“但是,它们原本都是偏心的家伙。”
乌鸦翅膀扇了扇,略显肉感的躯体抖了抖,跃至阿蒙蓬松的黑卷发里。祂张了张嘴,发出嘶哑的声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它们不会讨厌我。”阿蒙轻笑着说:“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万事万物都必须遵守自己必然的规则,它们是规则的一份子,被规则所束缚。而正因此,才无需畏惧,那是它们的规则,不是我的。如果它们不照耀我,那我就偷走它们的光,让它们谁也无法照耀,这样,就不会觉得它们会有所偏颇了。”

“我明白了。”说着,少年抬起头,畸变的脸孔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祂从荷包里摸出一副单片眼镜,用袖口擦了擦,戴在了右眼上。

阿蒙注意到了克莱恩短暂的呆愣,抿了抿唇,拉开了点距离。祂无法否认方才的行为带着一丝恶意的事实,祂的兄弟,如今的“空想家”亚当,实际上并没有写过这样的人类行为,之所以做出那样的举动,纯粹只是因为一时兴起,作为闻名的“恶作剧之神”,祂一点也不介意去尝试自认能带来趣味的事。
自小由“战争天使”梅迪奇抚养长大的经历,让阿蒙对于人类的认识并不像他人所想那般如一张白纸,反而在各个方面都有着一定的认知。从躺上这张床起,祂对于克莱恩的反应和心理就有一定的预见,事实也如祂所想,克莱恩会抗拒,并将抗拒具现到自己,所谓的本体身上。
人类无法避免旖旎的妄想。
阿蒙微翘起嘴角,摆出了一副揶揄的架势说道:“你的表情正是我期待的。嗯,你究竟想到了什么?你的耳朵红了。”
克莱恩的耳朵没有红,阿蒙透过搭在人耳廓之上的发丝看得很清楚。但欺诈的本能让祂说出了这句话,抛下了这个诱饵。
克莱恩仰头看向祂,咬着唇,没有说话。
上钩了。
阿蒙的余光扫向对面人瞬间恍若笼上了一层绯色月光的耳垂,低声笑了笑,勾起了嘴角,露出了极度愉悦的神情。即使是这样小的、不可查的交锋的胜利,也足以让祂感受到乐趣。
阿蒙没有掩盖自己的饶有兴致,侃侃道:“你在想什么,在等待什么?又或者,伟大的‘愚者’先生,你在等待我来强奸你吗?啊,不对,不是所有的‘你们’都像罗塞尔那样。或许我应该偷掉你的想法,看看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那我会选择对你使用‘愚弄’。”克莱恩瞪着祂,语气认真地说。
“你能不能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阿蒙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又猝不可防地闯进了对面人的那双棕色瞳孔里。
祂看见了属于自己的倒影。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此时没有笑,因为主人严肃的表情瞪圆了,却仍温和得如同街灯,如同它洒落一地的鹅黄。渺小、微弱、清澈异常。而祂,就像是站在其下的旅人,举着伞、戴着宽大的帽子,伸出手,也依旧能从中掬起一捧光,像是聚集的星星,一粒一粒,堆积在手上。
祂没有仰望,街灯只是平等地将自己的光芒照耀每一个人。
阿蒙的脸上染上了几丝兴奋,虚假和真实的笑意扭打在嘴角,纠缠出一个奇怪的神情。
祂哑着嗓子,笑了声,真情实意地想道,克莱恩,这位尊贵的“愚者”大人,如果没有那个偏执狂兄弟的谋乱,自己也许真的会持续地、坚持地希望,让这位有趣的存在成为自己的眷者。而自己,作为他信仰的对象,也会答复应有的馈赠,会馈赠他黄金作框架的单片眼镜,为之镶嵌璀璨的钻石;会馈赠他独属于天使与神灵的“祂”的称呼,分给他最多的时之虫;会……阿蒙半阖上眼,视线穿过水晶雕成的镜片看向正凝视着自己的同床人,看向克莱恩•莫雷蒂纯粹的眼,淡淡地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俗套、老旧,不够有趣,不够刺激,不够令人期待。
蹂躏、欺骗、伪装、背叛,最后是谋杀。
这才是现实的剧本。
“你在想什么?”克莱恩像是多了一丝戒备,说话时背部肌肉微绷。
阿蒙半含着笑,回答道:“在想怎么度过这个无聊的夜晚,在‘黑夜’的监视下,去其他地方显然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而我并不需要睡眠。”
语毕,祂摇了摇头,似是无奈地补充道:“差点忘了,尊敬的‘愚者’先生如今也是天使之王了。”
克莱恩似乎小声啐了口,嘟囔了些什么。阿蒙没有听清,但也能推测出是什么内容,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更浓。
“你又笑什么?”克莱恩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阿蒙回避了他的目光,正过身,恢复了仰躺的姿势:“你可以猜猜看。”
克莱恩没猜,他支着胳膊,抬高重心,蓦地跨坐在阿蒙身上。
他没给阿蒙开口的机会,趁着人微愣神的时间,褪去了自己的上衣,丢在床头柜上。
“这个结果是你一再暗示造成的。”克莱恩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阿蒙笑问:“我暗示你了什么?”
啪,一声响指。
克莱恩使用了“奇迹师”的能力,将房门关上。
“你很清楚。”
他把主动权握在了手上。

阿蒙的手被绑在了床头。
很普通的绳子,普通到这位强大的天使之王只需要动动手腕就可以挣开,但是从克莱恩将它绑上开始,阿蒙就没有反抗,祂透过右眼的单片眼镜看向身上的人。
克莱恩的脸上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小丑”的能力让他掩饰得很好,即使是阿蒙,也是偷走了这份伪装以后才察觉。
“我刚刚说错了一件事。”在克莱恩俯下身,扣着祂的脖颈,亲吻祂的锁骨之时,阿蒙笑呵呵地说道,“原来真相是你在蓄谋强奸我。”
被子滑在了地上。
克莱恩没有反对,嗯了声,将错就错般仰首在阿蒙脸侧重重地啃了一口,把人咬得嘴角一抽,笑容都淡了些许。
见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泛着红的牙印,克莱恩满意地抬起身,后挪着,将圆润的臀部落在了阿蒙的大腿处。
“把你的裤子脱了,很碍事。”克莱恩说。
他的面貌不知何时发生了改变,变成了神似格尔曼•斯帕罗的模样,剑眉、上挑眼,薄嘴唇,但又更加柔和,多了几分温润。
阿蒙挑了挑眉,没有多问,只是弯着手指照做。
在祂的动作间,奶白色的蔽体睡裤霎时消失了,像是从未存在过,裸露出了黑丛中沉睡的阴茎和肤色苍白的腿。
克莱恩的身体轻微抖了抖,似乎在下什么决心,停止了动作。
“然后呢?”阿蒙扬起下颚,眯起眼,做出一副挑衅的姿态,笑着说,“小朋友是在思考画本上教的内容吗?原来你只是在逞强啊,啊对,需要我接下来一步步教你怎么做吗?”
“闭嘴!”克莱恩蹙起眉,额角抽了抽,自觉表情要控制不住了,干脆放弃了控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上一次偶遇梅迪奇,祂还跟我笑话你,说你是千年老雏鸡。”
“是吗。”阿蒙笑。
“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克莱恩主动岔开了话题,一边说着,一边手上打了个响指,将自己的睡裤也卸下。
不同于阿蒙下体几乎冷淡的反应,克莱恩的欲望算得上热切。红到发紫的柱身一离开了外裤的束缚,立即颤抖着立起,与阿蒙的阴茎相撞,这样迫不及待的反应让克莱恩的脸上多了些羞赧,端头不可抑制冒出了些淡白的液体。
阿蒙俯视着这一切,促狭道:“不错的问题,关于怎么强奸我?”
克莱恩摇了摇头:“关于你会不会借此杀了我。”
“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这个时候我会相对放松。”
“呵呵,也不排除你会相反地十分警惕,你是一个警惕的人,关于这一点,我必须得承认。”
听见阿蒙的话,克莱恩诚恳地说:“如果不是这样,我就戴上单片眼镜了。”
“你能不能换句话讲。”阿蒙说着,勾着嘴角,挺了挺腰,“还是说在你认知里亲吻就可以生小孩,做爱就只是脱衣服?”
克莱恩不悦地皱着眉头,给出建议:“你的父亲应该让你走‘红祭司’途径的。”
阿蒙仰头,眸光扫向身上人,笑:“谢谢,你也是。”
克莱恩懒于回嘴,躲过射来的视线,双手将两根阴茎合握。他模仿着抽插的动作,双手一上一下地摆弄着,他的技术算不上有多好,硬要算,他的单身年份比起阿蒙只多不少,何况还是面对这样一个身份尴尬的人,落得只能说比不动作强一点。
阿蒙也不多嘴,只是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注视着克莱恩气息不稳地动作。
克莱恩的指甲被修剪得平整,揉捏过饱满的睾丸时,带起来了丝丝的痒和微微的疼。他不懂书上描写的技巧,笨拙地揉完,就动作生硬地抬手去继续作弄柱身和龟头,抠弄挤压着紧贴在一起的端头,动作归生涩,几番来回下来,竟也让阿蒙有了勃起的趋势。
“做得不错。”阿蒙笑着点评。
克莱恩飞速地翻了个白眼,又将方才不雅的动作用礼貌的微笑遮住。
阿蒙肌肉施力,卒然坐起,被捆住的双手搭在克莱恩双肩上,绕至人脑后。
阿蒙转了转手腕,用一只手掌按住克莱恩的头,强迫他与自己两唇相触。
克莱恩的唇有些死皮,吻起来柔软又粗糙,阿蒙的舌尖一点一点从他的唇角舔舐而过,像是舔过糖果不平的表面,有点甜,有点黏,给了阿蒙自己的舌尖几乎要黏在那唇上的错觉。克莱恩没有反感祂的动作,微微张开口,吐出嫩红的舌尖与阿蒙的入侵相撞,粗糙的舌苔互相摩擦着,津液顺着舌与口的边缘交换,一时室内只剩低声的喘息与细微的水声。
亲吻没有持续多久,克莱恩就拉开了些距离,他的嘴角和唇瓣还沾着点滴透明的液体,晶莹得泛着光。
没等阿蒙再一次按下他的后脑勺,克莱恩主动选择了凑近。他的唇印在阿蒙的下巴、鼻尖、脸侧,最后落在那副特别的单片眼镜上。
克莱恩微咧着嘴,叼起了单片眼镜的边缘,将它咬在嘴边。

阿蒙低下头,亲吻着克莱恩的后颈。
当阿蒙的欲望终于立起,克莱恩才想起来了还没有扩张,处男的身份让两个人都生涩无比,把情爱做成了闹剧。这份失误这让他不得不和阿蒙一起忍耐着性欲的折磨,并在后者看好戏似的目光下从历史空隙里拉出一些润滑用的膏体。
阿蒙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桎梏,祂扶着克莱恩的腰,让人的姿势从跪坐改为跪立。
等克莱恩跪稳了,祂又松开手,改去掰人的臀瓣,这个动作致使原本就在极力将手后探,试图把润滑物抹在穴口的克莱恩脸上更多了几分红。
“呵,”阿蒙轻笑着,滚热的吐息砸在人的耳边,像是点燃的火柴,一下就将克莱恩的耳垂燎成了灼目的桃色,“继续啊。”
克莱恩的声音被暂时偷走,说不出话,只能抬起眼皮瞪着人。
阿蒙没有去偷他的想法,勾着嘴角,一手却握紧了那只似乎有些畏惧的还未到达目的地的手。
克莱恩还未反抗,就感觉后庭处沾上了些冷意,随即出现的,是异物入侵的不适感。两根手指,属于阿蒙和他的两根手指,杂糅着冰凉与粗糙,进入了那个穴口,将膏体涂抹在了其里。
它们没有久留,很快,就被阿蒙一起拔出。
阿蒙把住克莱恩的腰,带着他缓缓地下坐,直到没有开发好的穴口抵上了发胀的紫红色的肉棒。
克莱恩咬了咬牙,坐了下去。不同于那些欺骗他的影片里描述的快感,他感觉深入自己体内的是一柄巨剑,几乎要把自己劈裂成两半。

阿蒙的神情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刻板的笑容。

“人类总是重复着先辈们的错误,活在过去的错误里。漫长的时间与历史给予我们的唯一的教训,就是人类不会吸取任何教训。这一点,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一样。但是,我们不一样,”克莱恩带着满身的红痕,像是在说梦话,语速缓慢,“我们不需要在阴影里寻找光的沙砾,我们遇到的这一切,没有坐标系去参考。”
“你想表达什么?”阿蒙没有笑,却用着带着笑意的语气问道。
“这片我们建立的新的坐标系,”克莱恩闭上眼,嘴唇翕动,问:“你接受吗?”

脚踏车磕磕跘跘一路前行。
还没有回到居所,灵性已经提醒了祂克莱恩还没有回来的事实。
门禁闭着,灯落着灰,没有光,像是许久没有人来过。阿蒙
肩上的乌鸦不知何时离开了,阿蒙哼着前些天在神弃之地的某处歌剧院里听过的曲子,异乡的语言,异乡的曲子,被祂哼得生硬,全然不搭调,如果台下有观众,只会迎接来一片嘘声。
阿蒙推了推单片眼镜,偷掉了自身位置到家门口的距离。
眨眼间,祂便出现在了门口。
阿蒙停在了原地,即将开门的手只是松松地握住了门把。像是临死前的走马灯,祂的眼前忽地闪现出一幅幅画面,神弃之地的闪电、山顶宫殿的呓语、隐秘之地的火光,一切一切,恍若将他囿于此地的锁链,廓清了模糊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生与死的界限。就如同跨越了时间。
祂在最后,看见了一切的结束,看见偏执的空想家破碎的美梦化作灾厄的梦魇,看见执掌奇迹的愚者立于荒芜做着孤独的挣扎,祂看见了自己,自己的尽头——那座奇迹一样构筑起来的歌剧院。
阿蒙闭上眼,又似回到那里。红地毯、旧靠椅,还有华丽的水晶吊灯。祂靠在坐垫上,台上的剧本还未表演结束,无脸的演员旋转着一展歌喉,祂没有看向表演,祂也是其中一名演员。
阿蒙觉得身体不断地变得僵硬,意图使用着唯一性带来的能力将这份代表失败的感觉转移,但每当祂做出操作,这份挫败又会被嫁接回来,加深祂受控的程度。这就是序列0级别的密偶转化。
阿蒙没有睁眼,不用细看也能知道,那位来自遥远时代的神明正戴着比哭更难看的笑容的面具,沉默不语。
他真是个善良的人,居然会为杀死一个一直想杀了他的敌人感到难过,悲悯又天真,有趣,有趣,可恨又有趣。有机会一定要再诈骗他一次,看看能不能看见更有趣的神情。
阿蒙勾着嘴角,微微笑。
祂仿佛透过遮挡光的眼皮和打下阴影的睫毛看见,那位即将获得最后的馈赠的神明站起了身,来到自己的身前。
神明从头到尾没有多余的语言,只是举起报丧的乌鸦的左手,手把手教儿童绘画似得,带着活过了几千年的“时天使”在右胸一击。奇怪的祈祷手势。
属于“愚者”的祈祷手势。
睁开眼,眼前依旧是那栋有了一定年岁的别墅。门口的阿蒙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了似乎有着无奈意味的笑。
祂取下单片眼镜,擦了擦,戴回了右眼。
滴!
一记悠远古老钟声仿佛穿越时间的洪流到来,祂的背后骤然出现了一道古老而斑驳的石制时钟虚影。
最短的时针跳动着走了一格,随着它的走动,落了灰长了青苔的房屋产生了时间逆流般的变化,崭新得仿佛回到了它刚诞生的时刻。
阿蒙没有推门,直接用了学徒途径的“开门”,径直走到屋内。祂站在客厅等待了一阵,而后走到门口,兴味盎然地推开门。
阿蒙看见了出现在错误节点的克莱恩•莫雷蒂,他的怀里抱着一纸袋黑麦面包,另一手举着“海神权杖”,没有惊讶,没有愤恚,只是警惕地发问:
“阿蒙,你为什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