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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兄弟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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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見到桑尼,是在摯友的喪禮上。這一年,桑尼15歲,莫里35歲。

儀式已經結束了,這天陽光燦爛,是個不適合埋葬朋友的日子。現場的人稀稀落落,或許是那次的火拼還在人們口中碎語,眾人忙著避風頭。

摯友的逝去自然讓人痛心,但眼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優先處理。莫里沒想到父親會做這個決定⋯⋯更沒想到會指派他來。

自從將桑尼託付給摯友後,已經10年沒有見過他了。遠遠的,莫里就看見那一頭和自己截然相反的金髮,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小孩子長得快,莫里很難和當初牙牙學語的桑尼做聯想,拉高的身影也已經有了成人的樣子。

比起失去親人的悲傷,桑尼臉上更多的是面對未來的不安。

莫里摘下帽子,和桑尼並肩面對著剛填上新土的方寸之地。

「你好,我是莫里,你父親的朋友。」

桑尼抬頭看向莫里。

-髮色截然不同,卻擁有相同的紅色眼睛嗎⋯

莫里暗暗想著。

「從今天開始,你就跟著我,桑尼。」

桑尼遲疑地一下,回答到:「好的,莫里先生。」

桑尼沒有什麼太多問題,看起來有人事先向他解釋了狀況。

「歡迎回家。」莫里有些艱難的笑了笑,他真的不常做這種表情。


「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桑尼。」


*








規律的槍聲傳來,莫里熄了菸,推開打靶場的大門。

最裡面的位置站著一名金髮青年,隔著護目鏡的紅色雙眼,凜然且專注的盯著靶心。

填彈、吸氣、射擊、命中目標。一氣呵成。

「看來你已經很熟練了。」莫里說。

「大哥!」桑尼放下槍驚喜地喊,順手脫掉了隔音耳罩,「您怎麼會來?」

「我約了附近的餐廳,你收拾一下一起過去吧。」

桑尼順從的點點頭,不一會兒就跟著莫里坐在前往餐廳的車上。

「聽說你參加了射擊國家隊?」莫里邊輕敲車窗邊問。

「是的,才剛進去沒多久。」

「如何?好玩嗎?」莫里看向他繼續提問。

「訓練很有意思,射中靶心的成就感很棒,」桑尼思考後笑著說「隊友們也都很有趣。」
莫里點點頭,接著從位子旁拿出一個紙盒,遞給桑尼。

桑尼睜大眼睛,接過盒子,這是個禮物,第一次從莫里手中接過的禮物⋯⋯

桑尼小心翼翼的打開盒子,一把銀製的MKll躺在裡面,仔細看還能看到邊緣刻著小小的B.S.。

「生日快樂,桑尼。」

桑尼輕撫過槍光可鑒人的表面,謹慎的拿起來,握在手中沈重的份量感很踏實。

「下次用它做一些實彈射擊,」莫里說,「試試看不同槍枝射擊的感覺,能找到更襯手的槍。」

桑尼握著槍,抬起頭慎重的說:「謝謝,我會很珍惜的。」

莫里壓低了帽子,不露出表情的點點頭。

吃完飯,桑尼似乎還有其他訓練行程,便帶著禮物先離開了。

-他看起來很快樂,是好事。

莫里默默的想著。

-能將他安置在自己的羽翼下是最好的,就怕⋯自己羽翼未豐⋯

莫里不由得焦躁起來,又點起一根菸。

*

血腥味瀰漫,就算隔著門桑尼還是聽得見傳出的尖叫、啜泣、求饒。

地牢,桑尼很早就知道有這個地方,卻從來沒有親自佇足過。他抬起手敲了兩下。

「哎呀你來了,桑尼。」莫里歡快的聲音響起,ㄧ鬆手,看不清樣貌的男人就像垃圾,隨手扔在地上。

「大哥⋯!發生什麼事了⋯」
潮濕的空氣被笑聲攪和,厚重的惡意沿著血蔓延開來,桑尼不著痕跡的退後一步。


「放過我吧⋯先生⋯拜託⋯」癱倒的男人突然恢復了點力氣,對著莫里求饒,「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噓⋯噓⋯安靜一點,」莫里蹲下去,對著男人溫柔的說,「我在跟桑尼說話呢。」

「救⋯救救我⋯先生!」男人突然對著桑尼高喊,「金髮的先生啊⋯⋯」

「閉嘴,閉嘴!」莫里不耐煩的站起身。

砰!

伴隨著尖銳的槍響,男人再次倒下,再也沒了呼吸。

「誰准你和我的桑尼講話了?」莫里一腳踢開男人,收起槍。

「沒什麼沒什麼,」莫里漫不經心的脫掉黑色手套,扔在男人身上,桑尼不用確認就知道那雙手套吸滿了鮮血。

「我只是發現世界上不需要的雜魚太多了」莫里翻了翻口袋,「你有煙嗎?」

桑尼立即掏出菸遞上、點火,就像做了上百次那樣。

桑尼決定略過剛剛陌生的男人,直接詢問他今早才知道的消息。
「父親⋯Daddy他真的要你跟⋯⋯」桑尼猶豫了一下「要你跟長子競爭嗎⋯?」


莫里深深吸了一口菸,不急著回答的問題,隱藏在白煙之下的神色晦暗不明,桑尼看著很不真切。

莫里在不知道吸了幾口菸之後終於回答:「是的,我收到信了。」

「那⋯那怎麼辦?我們⋯」


「我們?」莫里語帶笑意的重複。

桑尼趕緊欠身:「是我踰矩了。」

「不不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莫里繼續抽著菸,但不管是這件事還是那件事,都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射擊隊,退了吧,」莫里最後說道,一邊熄了菸,轉過身去「之後有些事要讓你處理,你得習慣這種場面。」桑尼只看得見莫里的背影,深沈且腥紅。

桑尼點點頭,不發一語的轉身離開。

-該毀的都毀了吧⋯只要能保桑尼⋯噢⋯我的桑尼⋯
莫里笑了起來。

「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桑尼⋯⋯。」莫裡喃喃低語,吹起熟悉的旋律,漸漸隱入漆黑的牢房,而哨聲久久不絕於耳。


*


砰!

桑尼從扣下板機那一剎那,就知道成功了。他將眼睛從狙擊鏡上移開,看著下方人潮竄動,炸開了鍋。而名單上又少了一人。

他開始機械式的拆卸狙擊槍,在充分訓練下行雲流水的完成所有步驟,迅速放進槍箱裡。

但他突然覺得迷茫。

理智告訴他得立刻離開,這裡太危險了。很快就會有人追來,會被發現槍手是他,會知道是Family的⋯⋯

桑尼閉上眼睛,人群的叫喊聲、警笛聲、風聲都突然離得好遠,疲憊感油然而生。

讓他甚至沒發現身後出現的人。

「⋯先生!⋯先生!桑尼先生!」

一個帶著鴨舌帽的男人搖晃著桑尼的肩膀,逼迫他回神。

-被發現了,得除掉他。
桑尼反射動作抓住腰後的MKll。

「現在情況有點緊急,」陌生男人溫和的說,但速度很快,「我們得走了。」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桑尼停下動作眨眨眼,一臉混亂。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男人仍急切的說,一邊頻頻回頭看著上來唯一的入口,「所以我只說一件事。」

「我是你名單中的一個,我是Delta。」



漆黑的轎車穿過小巷,Delta平穩迅速的駕駛。

桑尼是聽過Delta的,元老級的高階幹部,聽說是負責「送貨的」,不過詳細的內容並不清楚,甚至不確定有沒有見過他。他不知道Delta為何會出現⋯難道是Daddy⋯? 還是長子⋯?還是其他的原因?


「到了。」Delta打破桑尼亂糟糟的思緒,終於停下了車。一回頭,只見到桑尼拿槍指著自己。

「你很勇敢,竟然敢直接來找要殺你的人。」

Delta無奈的舉起雙手。

「我知道我逃不過莫里的追殺,所以我選擇直接來找你。」

「或許該說愚蠢?」桑尼穩穩的握著槍。

「嗯,或許吧。」
「但我覺得有機會。」

桑尼不置可否的打開車門說:「下車。」

兩個人陸續下了車,桑尼的槍口始終沒有離開過Delta,Delta也始終沒有反抗的樣子。

「開門。」桑尼仍舊簡潔有力的命令。

藏身處的入口不是說太隱密,卻也不算明顯,Delta按了幾個按鍵,門無聲地滑開了。

「裡面沒有埋伏,我習慣一個人行動。」像是看穿桑尼的想法,Delta依舊溫和的說,「既然你已經知道這個地方,我就不會回來,有需要的話你可以利用這裡。」Delta 開了燈,邊走進去邊說。

「這裡沒有竊聽器,我也沒什麼武器,你想走的話隨時可以離開,」Delta終於停下來,轉過身對桑尼說,「就像我剛才說的一樣,我是因為被追殺才來找你的。」

桑尼沒回話,握著槍的右手從來沒有放鬆過。

「被你們追著跑真的讓我有點困擾,」Delta溫和的說,「我知道莫里會有一些動作,但我沒想到他會這麼⋯決絕,我以為他會試圖拉攏。」

桑尼猶豫了一下說:「不管是Daddy的人,還是長子的人,都太危險,我們沒有本錢承擔失誤⋯。」

Delta望著桑尼,說:「看起來他的確犯了一些失誤。」

「什麼意思?」桑尼僵硬的說,「你知道我沒有義務聽你說吧。」

「我知道你⋯」Delta停了一會兒,似乎在挑選適合的形容詞,「在想著你人生重要的決擇。」

桑尼開始有點不耐煩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Delta嘆了口氣:「希望你別怪我這麼直接,」他直勾勾的盯著桑尼的眼睛,「你在想著要不要殺掉莫里。」

「殺了⋯你在說什麼啊!」桑尼氣憤的反駁,再次舉起槍對準Delta,握著槍的手細微不察的顫抖著,「你怎麼有這種想法!我哪裡讓你覺得⋯!?」

「你先冷靜一點,我不是來這裡揭發你或是威脅你,」Delta說,「我只是想幫幫你。」

「幫我?幫我?」桑尼難以置信的重複。

「就算你一直否認,存在的事也不會變。而且⋯這樣我們剛好能在同一陣線。」

「⋯⋯你是想利用我除掉莫里?」

「我比較傾向於互利共生,你覺得呢?」Delta安靜的回答。

桑尼此時是真的沈默了,那個一直被埋在內心深處,他不敢碰觸的想法悄悄滋長著,如今被血淋淋的挖出來攤在面前⋯⋯

「既然你心中有自己的正道,不如走自己的路?」Delta維持一慣的溫和語氣,循循善誘。

「而擋在那條路上的人都⋯解決,是嗎?」桑尼低聲說,他一瞬間抬起頭,眼中泛著紅光,「你對Daddy?⋯還是長子?⋯⋯絕無二心?」

「這兩人對我來說其實沒什麼區別,」Delta冷靜地回答,「不過你懷疑我的忠誠是有點失禮,不管回答什麼你都不相信吧?先背叛的人可是莫里啊。」

自知理虧的桑尼安靜了下來不再回答,不自在地握著槍。

「其實,我還有個情報,想告訴你。」Delta邊說,翻了一下上衣口袋,掏出了一封信遞給他,「是有關於你的身世,你可以選擇看或不看。」

桑尼終究是收起了槍,接過信。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桑尼拆開信讀起來。

不一會兒,他把信摺好,放回信封。
「我比較好奇,你從哪裡拿到的?」桑尼低聲問,「如果我要的話,你早就死了。」

Delta聳聳肩:「我不能說,不過你也知道,我是初始的成員之一。」
桑尼嘆了一口氣,說到:「那我也得告訴你,」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什麼?」這次換成Delta有點吃驚,「你早就知道了嗎?」

Delta思緒高速運轉起來,喃喃的說:「所以你⋯你之所以順從他是因為他是你兄弟?但你⋯」

-但你之所以決定背叛他也是因為他是你兄弟。

Delta沒有說出來,陷入了沈思。

桑尼搖了搖頭,說:「已經⋯不重要了,這件事⋯早就不重要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兄弟,他就是⋯視我為兄弟⋯

桑尼苦澀的想著。

「⋯我知道了。」Delta說。

沈默的空氣降臨在兩人之間。遠處不知是哪裡傳來機器運轉的低沈嗡鳴聲,讓桑尼頭更痛了。

他焦慮的開口:「離開這裡之後,我們就是陌生人了,明白嗎?」

Delta點點頭,開口說:「就此分別吧,」他拉起面罩遮住臉,「希望我們都可以在期望的世界活著。」

「⋯你到底,是誰?你的目的是什麼⋯?」桑尼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問出口。

Delta笑了笑,說:「活下去就告訴你。」

Delta離開了,那一抹全黑的身影消失在轉角。

桑尼突然理解莫里為何喜歡抽菸,這時的他也好想來一根,即使他從來沒有抽過。他伸手從胸口的盒子裡拿出一根,放在嘴邊叼著,沒有點燃就只是叼著。


半晌,他把菸放進口袋裡,也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