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大雪方歇，外頭一片銀裝素裏，雪積在細如毫毛的葉上、屋簷上、地面上，落在視線所及的任何地方。有些細小的晶體未融，堪堪落在窗臺之上，那樣工整而美麗，帶有稜角的六角形是只有神才能創造出的完美造物，它是那樣的小巧，卻又那樣複雜，細微的溫度與溼度的改變都會被投射為巨大的差異，從簡單到複雜，許多人將之稱作來自自然的禮物。

道格拉斯坐在暖爐邊，他的手裡握著黑色布剪，鼻樑上架著一副圓框眼鏡，五顏六色的布料堆滿了整個裁縫台，雖是上工時的姿態，但仔細一瞧，就會發現細長的睫毛不知何時已經垂落，掩住了那雙一黃一紅的瞳仁——他睡著了。

馬修走進屋時，便是看見這番景象，他露出一個輕淺的笑容。

道格拉斯是個工作狂，這是無庸置疑地。他可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裁縫，靈感來時，甚至會半夜自床上爬起，拿著那把隨身攜帶的布剪，奔到工作檯旁。他對自己非常嚴厲，馬修曾看過對方毫不猶豫地將縫製許久的衣服扔掉，也看過他對著縫製失敗的衣服偷偷哭泣。

也因此，當他看見似乎永遠都缺覺的道格拉斯正在打盹時，幾乎是立即從心裡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安慰感。

「睡著了啊。」馬修愉悅地哼著不成調的曲子，踩著無聲的腳步接近道格拉斯，對方似乎因姿勢不良而睡得有些不安穩，灰髮的少年輕輕地點著頭，而馬修在對方的下巴即將嗑到木桌時，迅速而精準地以手為墊，接住了道格拉斯。

手臂傳來一陣鈍痛，是下巴的骨頭與手骨互相碰撞而帶來的，道格拉斯似乎沒有察覺，仍舊睡著，而馬修則並不在意這樣的痛楚，又或著說他享受痛楚，更何況是道格拉斯造成的疼痛。

我甘之如飴。他漫無目的地想，另一隻手輕輕滑過道格拉斯的背脊，少年的骨骼清瘦，肩胛骨好似準備張開的翅。

「嗯⋯⋯？」道格拉斯發出模糊的聲音，他感受到熟悉的觸碰，因此只是微微睜開了眼，「馬修？好癢⋯⋯」

「癢嗎。」馬修笑，他又撫摸了幾下，換來道格拉斯並不兇狠地瞪視。

道格拉斯斟酌片刻，道：「我知道你哪裡怕癢。」

這是個並不合格的威脅，但馬修仍笑著收了手，他抱起道格拉斯，低聲說：「睡吧。」

窗外又下起了雪，夾雜著細小的冰晶，但此時無人在乎那來自上帝的禮物，柴火劈哩啪拉地響，道格拉斯緩緩地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