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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色的風景、永恆的你》(4)


＊

「所以你真的不能跟我去嗎⋯⋯？」
到了兩人預定出遊的三天前，艾瑪躺在柔軟被褥中試圖為她期待已久的郵輪約會行程再掙扎一下。
「嗯⋯⋯看來是不行呢。」
諾曼苦笑著嘆了口氣。說話同時他不自覺地摸了摸床頭桌的抽屜把手，但一心想問他能不能改變行程的艾瑪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再過兩天就休假了，妳這幾天要加班就先好好睡吧。」
「你不睡覺嗎？」
每日睡前的艾瑪被瞌睡蟲徹底淹沒之前，她總會例行性地這麼問。
而諾曼也會不出意料地對她說「或許再等等吧，我想先把這份論文看完」，接著再低頭和她交換一個充滿薄荷香氣的晚安吻。
然後艾瑪會靠得離他近一些，再關掉她那側的床頭燈擁住愛人腰部入眠。
需要在假期開始前編輯完大量稿子的她最近其實也多了點睡眠消不去的黑眼圈，但她比起自己，仍然更關心諾曼的休息時間到底是否足夠。
「晚安，艾瑪。」
「又來了⋯⋯晚安。」
於是她嘆了口氣，不再詢問他什麼時候才打算休息。
明天的早餐多放兩片煙燻鮭魚好了，不飽和脂肪酸對身體好像還不錯⋯⋯
鱗片閃閃發光的鮭魚在她的腦海中緩緩游過，把她的思緒也一同帶往夢的方向。

聽見戀人沒幾分鐘就已經變得均勻的呼吸聲，諾曼仔細確認過她不會突然又醒轉後悄聲拉開木製抽屜，從裡頭拿出一個酒紅色的天鵝絨小盒。
質感精緻的小盒在他手中是所有浪漫代名詞的集合體，比潘朵拉的盒子更令人想去一探究竟。
青年屏氣凝神地將盒子打開，滿意地看著他今天特意請假去銀樓拿取的成品。
玲瓏安放其中的戒指在柔軟的燈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彩光，在他指尖倒映出小小的銀河，亦乘載了他數之不盡的心意。
戒指的款式並不花俏，而是以簡約造型配上六爪皇冠形狀的底座。戒指內環以流暢的花體刻上兩人的名字，象徵情意將如同鑽石般永恆不滅。
「所以，希望妳能原諒我不得已的小小謊言⋯⋯請讓我用一生來負責。」
他輕聲在熟睡的女子耳邊呢喃。
也許是真的聽見了他的話語、抑或者只是單純地做了個好夢，女子紅潤的雙唇在此刻淡淡地彎成了一抿新月。
「晚安，我的摯愛。」

＊

日曆上的數字又被劃掉了兩天，明天便是艾瑪原本預定要跟諾曼出去放個小假的日子。
穿著睡衣的女子扁著嘴忙進忙出，像隻採蜜的小蜜蜂般在各個房間裡進進出出地找自己需要的東西。
「需要幫忙嗎？」
諾曼坐在餐桌前吃著已經有些冷掉的晚餐，翻閱著今天新拿到的病例邊含糊地問。
「不用啦，我已經把暈船藥什麼的都拿好了⋯⋯現在在找衣服！」
「我昨天有幫妳拿了兩套裙裝放在櫃子，還是妳其實想穿褲裝？褲裝的話我提前拿到陽台去晾了喔。」
「你的一天怎麼感覺像是有四十八的小時⋯⋯明明你都比我晚回家，但為什麼你還是可以做這麼多家事？」
艾瑪回到飯廳東翻西找日前剛收到的零食包裹，聽見他這麼說後有種發現新世界的微妙感。
「沈浸公事過久不太好⋯⋯我需要找點事情分心。」
「那你就把論文收起來嘛。」
「明天要聽案例研討我想多做點研究⋯⋯對了，妳的零食在上層櫥櫃。」
「⋯⋯你怎麼知道我在找零食？」
疑惑地停下手邊的動作，艾瑪覺得自己好像做什麼都很容易被對方看穿。
嗚哇，有點赤裸的感覺耶。
「嗯⋯⋯因為妳在飯廳找？」
「我搞不好在找湯匙啊？」
「妳才不會在奇妙的地方找自己熟悉位置的東西呢。」
「也可能我突然忘記了嘛。」
女子試圖辯解。可惜說出口的理由連她本人都覺得牽強，然後忍俊不禁地笑了。
「算了，反正諾曼一直都很了解我。」
「那是當然的。」
對她遙望自己的笑臉回以溫和的微笑，他夾了一口燉菜後又重新投入自己的資料中。
客廳音響徐徐播放著他們都喜歡的音樂，他們在安靜而祥和的氣氛中各自做著自己手邊的事，偶爾想起了什麼便交換幾句笑語。
「明天不用輪班，我可以陪妳出門。」
「真的嗎？太好了——」
雖然不能一起去旅行很可惜，但能跟諾曼多上一些白日裡的相處時間依然令艾瑪感到開心。
近日的諾曼變得越發忙碌，臨時被醫院叫回去加班或當成上刀的助手對她來說都已經不是新鮮事。除卻不知道為何他難得在吃飯時間就推門回家、一臉期待地問她「今天吃什麼」的前天，要艾瑪去數算的話，她還真不記得上一次跟諾曼一同坐在飯桌前吃飯聊聊當日過得如何是什麼時候。

諾曼聽見她的歡呼聲，認真地打從心底慶幸自己有提前向同事提出換班的要求。即使換班意味著他要在艾瑪出門的那幾天連值三天大夜班，但能換來她在這一瞬間所展露的燦爛笑容，就已經值得了。
「那我們也可以一起吃早餐耶！上次一起吃早餐已經是好久以前了吧？」
青年想了想，最後還是不忍心對她說其實他們一起吃早餐的頻率之所以很低，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艾瑪假日很常耍賴說要補眠不肯起床。

比起做事總是依著自己的步調再隨時調整的艾瑪，諾曼一向屬於會事先規劃好每個細節時間軸的類型。
然而如果所謂的「浪費時間」是讓他可以花上一段不需要消磨心神的時光專心和愛人相伴，他也很喜歡躺在床上無所事事地陪她一起度過陽光正好的早晨。
彼時的艾瑪會無意識地往他懷中靠去以躲避紗簾透出的日光，邊喃喃地在睡夢中試圖把胸前的棉被拉到頭頂。
諾曼喜歡在這種時候與她開個小玩笑，好比把艾瑪好不容易拉到頭上的被子掀開，或是將她整個人摟緊後再把自己早起看書而變得冰涼的雙手伸進她暖熱的腰間，等待她因為溫差而嚇得睜開眼睛⋯⋯接著繼續賴床。
他捨不得真的將她吵醒，以至於每個週末的艾瑪在發現自己又睡到中午、懊惱地問他為什麼不把自己叫醒的時候，他都只能傻笑著說因為看東西太入迷便不小心忘了時間。
「你都很早起床的話就叫我一下嘛，我不會生氣的⋯⋯！』
「可是妳每次都說妳還想睡呀。」
「我睡迷糊了就亂講話⋯⋯不可以相信我！要把我叫起來！」
「⋯⋯但我就算把手貼在妳的腰上，妳也只會睜開眼睛一下下又睡回去耶。」
諾曼無奈，可是艾瑪還想繼續耍賴。
「下次、下次一定要記得叫我起床！我們一定要吃到附近那家店新開的早午餐⋯⋯！」
她俏麗容顏上的不甘心顯而易見。
可惜總是沒有下次呢。
艾瑪不曉得，當諾曼看見她平和而柔美的睡顏往往都會忘了兩人在週五睡前所做的約定，寧可等到她再一次睡醒後又鼓起臉頰抱怨。

也因此，當艾瑪發現他們真的有機會能在難得的平日早晨一起吃早餐時，她說什麼也不願意放棄。
「所以，明天早上就拖著行李去吃那家看起來很好吃的早午餐好不好？」
「好啊。妳不是每個週末都在後悔自己沒吃到嗎？」
雖然答應了她，工作中的諾曼仍不忘記調侃兩句。
「⋯⋯你不要說了啦⋯⋯嗚嗚⋯⋯」
就算艾瑪知道自己在睡夢中的記憶基本上等於沒有、或者說跟金魚一樣七秒就忘，但她也清楚近期能跟諾曼一起吃早餐的機會大概比中樂透的機率還低，不管怎麼樣都值得她好好珍惜。
況且他們吃完飯後諾曼便要送她去搭船，接下來會有好幾日見不到彼此又無法即時通訊，她已經可以預見自己在船上的日子就算可能充滿著樂趣，但一定會因為諾曼的缺席而少了點什麼。
「有些風景要跟對的人一起欣賞」這種道理她也是知道的，只可惜此次的行程沒辦法讓她體會到這句話的真諦。
默默地在心底嘆了口氣，艾瑪順手整理了自己因為四處走動而有些凌亂的髮絲，又湊回諾曼身邊摟著他的脖子撒嬌。
「那說好了喔，你一定一定要記得叫我起床哦！」
「我會的⋯⋯畢竟不起床就會錯過很多很多事了嘛，哎呀。」
愉快地享受著她柔軟髮絲在頸間磨蹭的毛絨絨觸感，青年不忘再損她一句。
「⋯⋯諾曼！」
她突然被戳中羞恥事蹟的白晰臉龐上有一路竄上的粉雲綻放。
「沒事沒事，妳忙吧。」
諾曼眼看有人下一秒可能就要跑去沙發上拿枕頭悶死他，趕緊識時務地補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