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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室的鋼桌上，放著一盞殘舊的檯燈，與周遭其他先進設備格格不入。

一層層的陳年老灰塵覆蓋在燈罩上，幾乎已經看不見原來的顏色，鎢絲燈泡彷彿用盡力氣才能發出一圈單調的光芒。

那昏晦微弱的黃光映照著一雙好看的手，屬於成熟男人、蒼白修長、骨節分明的手。

雖然手腕雙雙被金屬手銬束縛著，男人的動作卻絲毫不受阻，如同受邀到訪的客人一樣，感覺輕鬆自在。

恩伯.沃特雷的指尖劃過散落在桌面上的文件，左右兩邊的手銬被一條長長的鍊子繫左桌面的把手上，每每隨他的動作錚錚作響。

與他共處一室的女性警官，密涅瓦.李，對此感到氣憤至極。

她輕拍檯面，漂亮的黑眸瞪著對面的恩伯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後那些混帳事情嗎？最好快點招供！案中女死者被棄屍於公園的樹叢下，屍體表面有瘀傷，顯示她死前有掙扎。但周遭卻找不到兇器，也收集不到決定性DNA。」

「重點是，死者的心臟被整個挖出。」密涅瓦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你那些該死的邪教儀式，不就最喜歡用心臟獻祭嗎？」

「親愛的，增進彼此了解是情感關係中不可缺少的。看來我們比你以為的更親密呢！」

密涅瓦白了他一眼，罕有地沒被他激怒，「你別想轉移話題！我們搜查過死者住所，找到了一間密室，裡面……」想起那間滿佈詭異物品和充滿血腥腐臭的地下室，她不禁眉頭輕皺，「也找到了她丈夫長期信奉邪教，習慣用活物祭獻的證據。」

「根據法證的比對，那些『祭品』的切口與屍體的一致。」把法醫報告一把拍在恩伯面前，她不屑地輕哼一聲，「更肯定了我的懷疑！因為我一眼便認出那該死的祭壇跟你的一模一樣！這次你別想抵賴！你……」

即使被當面指證，恩伯依然只是漫不經心地看著眼前的文件，語帶溫柔地回答，「原來是因為案件才來找我嗎？我還以為親愛的密涅瓦終於想起最近自己忽略了我，想來點特別的PLAY呢！」說著，還輕晃手銬示意。

她擔心地看了一下錄像鏡頭，「你這該死的混帳！別扯些亂七八糟的……」

看到對面的人氣得鼓起的雙頰，恩伯揚起了嘴角，「而且……這就是你們所掌握的『證據』嗎？兇器還沒找到，那第一兇案現場呢？是找到的那個祭壇嗎？」

原本還在連珠爆發的密涅瓦不禁一頓，「這個……我們已經鎖定了目標，把死者丈夫列作嫌疑人，正在進行搜索。高度懷疑死者丈夫綁架死者，轉移到較隱閉的第一兇案現場後，將其殘忍殺害，再完整地取出心臟進行獻祭儀式。」

恩伯的手指像彈奏樂器一樣，優雅地點了點案上鮮血臨漓的相片和冰冷的法醫報告，「這個國家是有宗教自由的，信奉異教和做活物祭獻的話，只是個殘酷對待動物的罪名。不足以成為殺害妻子的證據吧？」

「你以為警方會那麼兒戲嗎？」密涅瓦彷彿能從恩伯平靜的語氣中聽到大寫的諷刺，「我們請過嫌疑人的醫生來協助調查。嫌疑人有精神病史，需要長期服藥。畸形的愛令人扭曲，他曾不只一次向醫生透露懷疑妻子有外遇。還強調要獨佔她的身心。」

恩伯清澈如湖的雙目直視著她，輕笑反問，「精神病、恐怖的佔有慾和心臟嗎？就這些？難怪民眾每次提及警察都只聯想到美味的甜甜圈。我認識的密涅瓦，也是頭腦簡單的一份子嗎？」

「我、我承認這個案子可能尚有疑點，但……你別想扯開話題！」

「親愛的，」恩伯一邊說一邊看著牆上的雙面鏡，好整以暇地打理自己領帶和西裝，「做任何事都需要貫微動密。重點，都在細節內。」

男人的姿態優雅得像坐在自家的皇座上，「先入為主的觀念往往會蒙蔽你的感官。能『看』到的表面其實並不重要，『細心觀察』才是得知真相的最佳途徑。」

「當然，『真相』遠比你所看到的更可怕。」恩伯輕輕俯身向前，拉近兩人的距離，「是否接受未知的恐懼就是你的選擇了，密涅瓦。」

「哈，沃特雷先生。」密涅瓦像沒有發現他的靠近一樣，無視他惑人的語調，直接反問，「我當然是要查清楚真相！難道我叫你來審訊室是為了請你喝咖啡嗎？」

恩伯的眼神略過桌上的咖啡杯，不禁搖頭輕笑，「如果是，你的待客之道還有待改進呢！」

密涅瓦沒有理會他的抱怨，大咧咧地在他對面坐下。然後把文件拉回自己的方向，再次閱讀起來。白皙的手指敲敲恩伯面前的相片，「別廢話了，還是來點能洗清自己嫌疑的料吧！」

恩伯喝了一口已經冷掉的咖啡，「雖然屍體切口隨便、被處理不當，但法醫報告指出，腔靜脈割得十分俐落。而且心臟的部分也被謹慎處理過，完全不像新手所為。為了一場邪教儀式，需要如此小心嗎？缺了一條血管就無法完成獻祭而降下懲罰？我倒是想知道哪個『神』的氣量那麼小。」

「而且，比起至關重要的心臟，我更喜歡連結著它的這裡。」恩伯趁密涅瓦不備，捉住她的手，把吻輕輕印在她的無名指上。

密涅瓦的臉微紅卻毫不猶豫地抽回左手，「的確像專業人士的手法，最少也是有外科經驗的人操作。但是……」

她刻意地用左手拿起筆記，「或許行兇的除了死者丈夫，還有其他人？」

恩伯沒太在意被拒，只是無奈地笑了笑，「別忘了丈夫的獨佔慾，這種性格的男人會讓他人碰自己的妻子嗎？前後矛盾哦。」

假設被完全推翻，密涅瓦低頭思考了一下，難以置信地道，「難道……情殺、邪教儀式都是掩飾？但醫生說……不！真正想隱藏的是……」

「器官移植！」


「器官移植。」

密涅瓦立刻翻出死者的醫療記錄，「她近期在某醫療機構進行過詳細的身體檢查，有傳聞這家機構暗地裡進行器官買賣，為富人提供健康器官並安排移植。只是……之前一直沒有明確證據。」

「恐怕你們在浪費警力搜索的丈夫，也成為了器官來源。人類的慾望，比那些令人懼怕的未知更醜陋。」磁性的聲音輕鬆地道出這句令人細思極恐的結論。

話音未落，密涅瓦便馬上收拾好資料，風風火火地衝出審訊室，直奔樓上的反黑組。

被留下來的恩伯愣了一下，低頭看著被固定的雙手，指尖輕彈，鋼製手銬便無聲無息地化為灰燼。

扭了扭終於自由的手，用力地按住自己模擬出人類心跳的左胸，恩伯無奈又寵溺地輕笑出聲。

「祭獻嗎？」


《心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