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鬼故事》

那是一個狂風驟雨的夜晚。震耳欲聾的雷霆伴隨著撕裂雨幕的白光落下，與一道淒厲的尖叫聲一同震懾了整個幸田家。

「京介，我都還沒說到高潮，你怎麼就已經嚇成這樣了？」牡丹看著她那位老大不小，卻還是躲在妻子身後的兒子，不禁無奈地嘆息著。

京介從小百合的身後探出腦袋，努力壓抑著恐懼，「還沒結束嗎？夠了，反正清子一定是走進屋內就被鬼婆殺掉了，結束。」

「不，後面還有很精彩的追逐戲，和這雨夜的氛圍特別契合。」牡丹拿起放在中央的蠟燭，燭光搖曳著，明暗交錯間照得女人的臉有些矇矓。她幽幽說道：「回來坐好，我要繼續故事了。」

小百合夾在母親與丈夫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早已知道自己的丈夫雖然平時總是風度翩翩、一表人才的樣子，但只要提及鬼怪之事就會如同換了個人似的。但她也明白，母親會在這個時候聯合眾多家僕舉辦「鄉野奇譚大會」也是想要鍛鍊京介這方面的膽量。然而，一直以來覆蓋在她手背上那溫暖的大手此時是如此冰冷，緊貼在她背上的身軀也微微地顫抖著。終於，小百合在牡丹繼續故事前下定了決心。她反手緊握住丈夫的手，垂首向牡丹致歉：「母親大人。不好意思，女兒有些擔心關在房內的小雪是否被剛才的雷聲嚇到了。請允許我們暫且離席查看。」

「小雪嗎？」牡丹換上一張溫柔的面目回應她的兒媳，「當然可以，若是剛才的雷聲嚇壞我們家可愛的小孫女就不好了。」接著，她白了一眼自己中看不中用的兒子，「你們就回去休息吧！明早東條家會送不少食材過來，臭小子你給我早點起來處理。」

「晚安，父親大人、母親大人、以及各位，祝大家有個美好的夜晚。」小百合謝過牡丹的允許，立刻拉著京介離開房間。一路上，兩人沉浸在一陣沉默之中。途中小百合曾回過頭望了京介一眼，只見他低著頭一聲不吭，披散的黑色長髮則遮掩了他的神情。所幸兩人的手是相牽的，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溫暖。

一回到房間，小雪便慢悠悠地從牠的小被窩中爬出來，走到小百合的腿邊蹭一蹭，看來是完全沒被嚇到。京介則是鬆開小百合的手，噗通一聲倒下，將自己埋入鬆軟的被褥中。

「怎麼了？」小百合坐到京介身邊，輕攏著丈夫的髮絲。但見京介只是搖頭，不說一句話。

「親愛的？」小百合歪著頭，疑惑地問道：「還在害怕母親大人說的故事？」

京介又搖頭。小百合看著丈夫難得一見的表現，不禁興起惡作劇的念頭。她彎下身子在京介的耳邊輕輕吹了一口氣，並呼喚他的名字：「京介。」

只見京介僵了一下身子，耳朵也漸漸羞紅了起來。此時，小百合聽見他咕噥了一句，但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於是她換到另一個位置做了一樣的事情。

「京介——。」

京介側過頭面對趴在他身旁的妻子，眼神飄移、面紅耳赤地重覆剛才的話：「我是覺得在妳的面前表現成這樣很丟臉。」

「怎麼會丟臉呢？每個人都會有害怕的事物，但並非所有人都會展現出來。我很高興，你願意在我的面前展露出你最真實的樣子。」小百合的手貼上京介的臉，帶有涼意的手降下他的溫度，發紅的臉頰則溫暖她的掌心。京介的手也隨之覆住小百合的手背，長年累月練武積累的厚繭雖然有些粗糙，卻讓小百合感到踏實。

「因為妳是我最信賴的人，我當然願意讓妳知道我的恐懼。只是，我都這麼大了還對這種虛構的事物感到害怕，確實有些丟人現眼。」京介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微笑，「妳不會害怕鬼怪吧？真羨慕妳。」

小百合點頭，低聲回應道：「是的，那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啊！」

京介收起笑容，原本盈握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深山的小茅舍、雨夜的墓地、破舊的橋墩下，只要是能遮風避雨的地方我都待過。若真的有鬼怪的話，我一定被祂們看護過吧！不然我怎麼可能還活著呢？」回憶起過往在外流浪的日日夜夜，小百合正色說道：「比起鬼怪，果然還是能接觸到的人類最可怕。」

京介吞了吞口水，問道：「妳也曾害怕我嗎？」

「當然。」小百合毫不遲疑地回答京介的問題。看著丈夫有些受傷的表情，小百合忍不住笑出聲來。她窩進京介的懷中，在他的耳邊輕聲道：「傻瓜，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況且，我願意讓你知道我的恐懼，不就證明你是我最信賴的人？」

「不要重覆我說過的話啦！」京介嘴上雖然在抱怨，卻還是高興地緊緊擁住自己的妻子。小百合也摟著京介的脖子，凝視他的眼眸，「遇見你，我很幸福。」

「我也是。」

兩人深吻，於冰冷的雨夜中向彼此表達自己最熱切的愛意。一吻過後，小百合睜著自己微潤的雙眸，輕推著眼中已然滿溢著情意的丈夫，「不行，東條家一早就會來了，明天要早起工作才行。」

「我起得來。反正老媽是打算處罰我，妳可以休息。」京介不安分的手鬆開了小百合的腰帶，碰觸到她的腰身。小百合於情感上雖然願意繼續下去，但理性上明白現在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她深吸一口氣壓抑住自己的羞怯威脅道：「我要說鬼故事了哦！」

京介顫了一下身子，驚恐地望著嘟起嘴的妻子，「等等，不要啊！」

「首先，第一則是我的親身經歷。」小百合紅著臉蛋，但氣勢滿滿地開始講述故事，「話說到我大約四歲時、某個寄宿在墓地的夜晚……」

「老婆大人——！」

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恐懼的事物，或許是害怕鬼怪、或許是害怕人類、更或許是害怕孤獨。所幸，曾懼怕著什麼的兩人皆找到了可以相互依靠的人，能坦然面對自己懼怕的事物。

聽，雨聲漸息。在渡過膽戰心驚的夜晚後，所見之物皆會是燦爛的藍天。京介微笑著，擁抱著他的愛人陷入深深的夢鄉。

明日，天氣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