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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姜喆陞很晚才看到方馳傳來的訊息，他也沒有回，因為不曉得該怎麼解釋自己的失態。

　　可能是以為他沒有回是還在生氣的意思，方馳後來就沒有再傳訊息來了，姜喆陞好幾次點開他們的對話頁面想主動回點什麼，手指停在螢幕上半天也沒打出一個字，最後長嘆一口氣手機往旁邊一丟，逃避一般地眼不見心不煩。

　　說到底他們也不是什麼認真交往的關係，就是失去一個身體相性還不錯的炮友有點可惜而已，過一陣子就好了。

　　那一晚姜喆陞躺在床上幾乎看了整整一夜天花板，不斷在心裡這麼催眠自己。


　　那週六的繪畫課方馳並沒有陪方晨歆來，情理之中，但姜喆陞又難以忽略心頭的空落。

　　他刻意不去問方晨歆哥哥怎麼沒有陪她來上課，假裝自己一點都不在意，盡職地好好上完一整堂課。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平常方馳不在會幫忙接送方晨歆的鄰居阿姨臨時有事要晚一點過來，麻煩姜喆陞稍微等一下。

　　在其他小朋友都被家長接走後，畫室裡只剩下乖乖坐在原位等人接的方晨歆，姜喆陞拿了包點心給她吃，之後就坐在一旁陪她等。

　　姜喆陞心情著實有些複雜，理智上知道自己應該要做到公私分明，但面對那張和哥哥有幾分相似的小臉，他又不由得總想到方馳。

　　「老師討厭我哥哥了嗎？」

　　稚嫩的童音打斷姜喆陞的思緒，他有些錯愕地看向問他話的方晨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喉間發出一聲短促的疑問音節：「啊？」

　　「哥哥說老師生他的氣了，因為哥哥做了不好的事情。」方晨歆舔了舔沾上糖粒的手指，姜喆陞連忙抽過一邊的面紙幫她擦手，聽她繼續說：「哥哥雖然有時候凶凶的，但他是個……嗯……好人！」

　　姜喆陞被她的童言童語逗笑，眉宇間的糾結散開了幾分，語氣帶著點無奈地問：「哥哥教妳這樣說的？」

　　方晨歆咯咯笑著又重複了一遍：「哥哥是好人！」

　　已經剩下最後沒幾堂課，方晨歆早不像最初那樣怕生，童言童語地和姜喆陞分享自己和哥哥之間的相處互動。

　　比如每年過年方馳都會故意跟方晨歆炫耀自己拿的紅包錢比較多，轉頭又會用多出來的錢買玩具裙子送給她。

　　或者方晨歆在學校被人欺負了，方馳表面上會凶巴巴地叫她自己討回來，私下卻會找上方晨歆的老師認真嚴肅地要求他們正視小朋友之間相處的問題。

　　興許是十多歲的年齡差讓方馳儘管有的時候覺得很麻煩，卻還是會在父母忙於工作時主動擔起照顧妹妹的責任，當一個稱職的好哥哥。

　　「所以哥哥今天不過來，是因為覺得我還在生氣嗎？」聽方晨歆自顧自地說了一通自家哥哥的好後，姜喆陞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

　　「哥哥又去比賽了，最近好多比賽哥哥都常常不回家。」方晨歆搖搖頭，眨著圓圓大大的雙眼對姜喆陞說：「老師不要討厭我哥哥嘛，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方晨歆並不知道方馳和姜喆陞之間那些彎彎繞繞錯縱複雜的關係，只是想替最近悶悶不樂的哥哥求求情。姜喆陞看著那雙水亮亮的大眼，半晌輕嘆了口氣，心想這兄妹倆還真像，都有一雙讓人難以拒絕的眼睛。

　　他伸手摸摸方晨歆的腦袋，輕聲開口：「放心吧，我沒有討厭妳哥哥。」

　　姜喆陞怎麼可能討厭方馳，如果討厭，他不會一直想起他們之前相處的點點滴滴，不會需要假裝不在意他的缺席，更不會對那日的不歡而散耿耿於懷。

　　姜喆陞思緒忽地一滯，一股異樣的感覺霎時從心底漫開。

　　其實也不是完全一點徵兆都沒有，被方馳發現那幅畫時那一瞬間的心虛便隱隱透出了端倪，或者在更早之前，方馳用筆尾輕輕勾起他頭髮那一刻，就一同勾起他心底沉寂多時的悸動。


　　姜喆陞還是約了方馳見一面。

　　在想通一些事以後，姜喆陞意識到無論之後他們會怎麼發展，都應該先和方馳把話說清楚。

　　他們約在方馳學校附近的一間咖啡廳，姜喆陞提早了一個多小時到，本來預留的時間是打算用來做點心理準備，想不到方馳比他來得還要早，一進到店裡就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坐在靠窗的雙人座，心臟頓時揪了一下。

　　方馳也很快就注意到姜喆陞，半抬起手朝他揮了揮，姜喆陞腳步停頓幾秒，才迎著方馳的目光走了過去。

　　「你翹了下午的課啊？」姜喆陞拉開方馳對面的椅子坐下，帶著點責備地問他。

　　他是知道方馳的課表，約的時候還特別和他說過下了課再過來，不要翹課，那小子卻一點也沒聽進去。

　　「沒有，是下午的課教授臨時請假，我才提早來的。」見姜喆陞半信半疑，方馳抓了抓頭，轉移注意般地拿過一旁的菜單讓姜喆陞先點些東西。

　　姜喆陞隨便點了杯飲料，在等待店員送餐的空檔，他和方馳陷入一陣微妙的尷尬。

　　嚴格算起來他們其實也才幾天沒見，甚至最後分開前他們都還在做著無比親密的事，這份尷尬著實讓兩人都不大好受。

　　「姜老師，我──」

　　「方馳──」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噤聲，相視片刻，姜喆陞抿了抿唇，把優先發言權讓給了方馳。

　　「……上次的事是我不對，對不起，姜老師你不要生我氣了好不好？」除了重複的道歉的話方馳好像也沒有別的可說了，在姜喆陞面前向來意氣風發又總游刃有餘的少年少見地面露忐忑，這倒是有點新鮮。

　　服務生送上一杯熱拿鐵，姜喆陞捏著小勺子攪散上頭的拉花，綿密的泡沫沾了點在杯口，他垂下眼，指腹抹過邊緣，過了會才輕聲說：「我不是生氣，方馳。」

　　「真的？」

　　「嗯……好吧，一開始的確有點不太爽，我沒有想到你會跑到那間房間。」姜喆陞抬眸，在方馳再次道歉前接著說：「方馳，之前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是真的都很開心，你帶給我很多以前沒有過的感覺，說實話那種感覺讓人有點……上癮。可是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是只想玩玩還是想認真，我不確定，我之前也沒有很認真想過，只覺得跟你相處很放鬆很舒服，就過一天算一天。」

　　「我不是只想玩玩。」方馳忍不住擰起眉，重複了一遍：「我沒有玩，姜老師。」

　　方馳的表情看不出一點作假，姜喆陞盯著他的眼睛，而後輕出了口氣：「既然如此，那我就更應該跟你說清楚，關於那天你在我家看到的那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