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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線 正常



  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太正常,在無窮無盡倒數毀滅的末日中一切的荒誕歪斜都順理成章的合理化。她蹲在馬路旁看著都市叢林台北,高聳的建築失了聲,就像壟罩黑影的廢墟,紙醉金迷敵不過朝夕,終究淹沒於世道的長河。

  C的瀏海已經長過了眉,被少女隨意撥弄著,少女性格大咧隨便,只稍稍露出個眼不戳瞎眼就當沒事了,面對村落大媽提著剪刀的善意她可不敢恭維,深怕對方下一秒直接把自己的頭一把剪斷,她無意蓄髮但迫於現實,只好繼續被燥熱荼毒。不知道是刻意還是真不經意,長長的瀏海被她撥弄成了微微的M字瀏海,配上剛染的綠色,看起來像是不知打哪來的動漫人物,還有點中二。

  

  毒辣的烈陽能讓剛冒出來的汗直接被蒸發,厚頸的汗液微微將頭髮打溼,黏膩的貼在身上,C快被噁心吐了。她把一旁的少年隨意託付任務打發離開後,把頭髮隨意扎起塞進鴨舌帽裡頭,走到陰影處底下乘涼。

  艾德最近的身體不太好,老太不願意讓他拖著身子到處去巡邏搜查物資,導致整個村落物資開始短缺。陰盛陽衰的部落就是有這種缺點,壯丁若是喪亡,整個村落就開始走下坡。為了減輕壓力,在村落開完每月一次的慶典之後一致決定讓寡婦把站整天崗的弟弟外派,去外頭巡邏尋求幫助。

  C嘁嘁喳喳,可憐的少年。減輕壓力是什麼意思大家心裡有數。沒給武器任由沒自保能力的少年赤手空拳在末世中巡邏,可能是希望僵屍憐憫,又或是愚笨的樹敵。只有年幼單純的少年相信自己能為家裡出一分微薄之力。

  少女自告奮勇的說著要去幫艾德找藥,纖細的睫毛眨呀眨留下眼淚,彷彿死了老公的神情感動了一票姨媽,趁著她們酒酣耳熱之際說服她們讓C出外搜查取藥。C看著掌握整村的女人們劃著酒拳嘻笑著,有點恍惚,剪刀、石頭、布,一個生命被她們隨意擺布,呼之喚去。最後她離開前去看了眼艾德。

  「女人都很善良呢。我親愛的艾德。」C端了自己熬的湯上了榻,輕撫著咳嗽不止的壯年。她吹了吹滾燙的液體,一口一口了餵進了男人的嘴裏,盯著男人嚥下,說著一些關於未來的情話當作糖,彷彿這樣能夠減輕痛苦。

  

  

  夏天還是很熱,就算現在已經過了中秋。C過著跟以往相同的日子,日夜顛倒,作息不正,滿口謊言。她跑上大街散步,看著她曾經大排長龍等了三天也吃不到的蛋糕店擠滿了為了生活而掠奪的人們。

  嬰孩在哭鬧、店員在尖叫、暴民在怒吼。年邁的奶奶丟下孫子,用盡全力拍打學徒,試圖搶走他現在最值錢的水果刀,不管不顧的指甲掐入肉裡,隨著指尖在皮膚上劃拉,疼痛深入骨隨。壯年一把掐住女店員的脖頸,趁機在年輕的肉體上遊移,女人的臉孔扭曲糾結。平常頤指氣使的店長看著店內慘案卷款落慌而逃,留下了一場精彩鬧劇卻沒人謝幕,在城市四周輪回上演。

  昂貴的香提蛋糕被推落地面,被踐踏,被唾棄,無人在意,四濺的乳白色櫬著台北的髒汙,光明的城市,文明的首都。彼時的稱讚變成了現在的下賤,可惜錢是現在最沒有用的東西。

  「哇嗚,跳樓大拍賣了?」C哈哈哈的笑著,彷彿司空見慣,在玻璃被撞破鮮血流淌之前離開了街角,她只是笑。她盯著那個走遠的小童被僵屍啃咬脖頸躺在地上發顫,也沒人在意。

  

  少年腳步輕快,半走半跳的朝著自己而來,包袱鼓鼓滿滿的,臉上是壓抑不住笑容。C也帶著笑,半摟半抱的接住了比自己高了個頭的少年。

  「希,你看!是水跟食物!還有一點藥品!」他打開腰包露出了戰利品,眼裡帶著稀缺的光亮,是末世裡難以尋找到的珍寶。C看著少年頓時無法言語,比之前每次「分手」都來得窘迫。

  C抬起手順了順少年跑跳後凌亂的髮絲,凝視著他的臉龐不知思索著什麼,還來不及理清就被少年護在懷裏。他感覺到少年身體發抖,呼吸吐氣都帶著顫,她拍了拍少年,怎麼了?

  「他們……搶劫……殺人!那個孩子快變僵屍了!」語無輪次的少年像是被他人的野蠻震驚到了,C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少年,阻止他魯莽行動。

  「別衝動!」半拖半拽的將少年拖到下一個路口,少年的拳頭落在身上。他情緒起伏激烈,所有什麼物資稱讚都不顧不管,一心只想挽救他所能挽救的。

  C眼看少年赤紅著雙眼超出她所能控制的區域,用盡最後的力氣,以身體衝將少年撞倒在地。少女也無暇其他,傾身一跨,半壓半坐在少年的腰腹之上,抓住少年掙扎的雙手,動作飛快的把從兜裡掏出的繩索纏繞,一把將人綑住。

  

  她看著少年的雙眼裡頭裝滿憤恨痛苦難堪以及不解,像是說著,為什麼。

  為什麼攔住我?為什麼不去救他們?為什麼要掠奪?為什麼不反抗?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世界變成這樣?又為什麼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墮落卻無能為力?

  他眼神乾淨的像面鏡子,對映著曾經的自己,像是痛斥著自己,這樣的想法一把壓垮了C。她拽起少年的領子,用力的吐出一字一句。

  

  「你瘋了嗎?你還不明白嗎?」

  

  末世是把利刃,有人藉它剖白,俊朗美麗的皮囊被切割,露出了身體裡頭噁心腐爛的臟器,被陽光曝曬流湯,整個城市都在發臭,骯髒的永遠都是人。

  那又關我什麼事呢?這些潛伏在表皮底下的穢物早就被她看破,第一次光鮮亮麗被扯破時她尖叫怒吼,試圖反駁挽救,她不斷發出聲響痛斥,卻也只是換來鮮血傷痕以及侵犯,眾人的手深入她的體內攪和捏碎她的神經,直至糜爛也不停下。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無窮無盡的來回折磨,她破爛的清醒在街角時她只想著為什麼我還清醒,然後把聲帶卸下選擇微笑。

  

  少年像是被這粗魯殘暴的語句驚到了,又像是不可置信,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世界被他的思考凍結。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一切爭端平息,C感覺他的目光尖銳的在她身上來回掃射,像是思索檢查,又像是憐憫,讓她感覺不適。

  

  「騙你的,我只是阻止你做傻事而已。」她笑了出來,露出她那一口尖齒。看少年平復了心情,把手上的繩索解開,翻下了少年身體跟著他倒在一旁。他們仰視著高樓大廈,高聳狹長的大樓匯成陰影,下秒就會傾倒將他們壓垮。



  少年看著自己被勒出紅痕的雙手,垂下了雙眼,腦袋塞滿太多資訊翻滾處理著,讓他覺得脹痛。他想尖叫想吶喊,這一切都難以接受,所有的事物都太過歪斜脫序,不正常都變成了理所當然,小時候教的禮義廉恥破碎成灰,守望相助熱心助人是笑話。他不知道是他們瘋了少女瘋了還是自己瘋了,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

  或許我們都瘋了,在這個混亂傾斜毀滅邊緣的世界中我們都瘋了。眼前霧矇矇的一片,讓他失了方向,眼眶溼熱不知道他失去的到底是良知還是未來。

  

  「別相信任何人。」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