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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8／可能是藍曆的安價】

下著雨的夜晚，暗濛濛的街口，見了血的交通事故。
喜屋武曆在過馬路時被一輛打滑失速的自小客車撞個正著。
帶著一身的骨裂、深淺不一的瘀青和觸目驚心的擦傷進了醫院，他還被額外診斷出好幾處的內出血和中度的腦震盪。天外橫禍。

嚴格來說，這其實稱不上一場太過嚴重的事故——至少沒人死掉。
沒有感染，沒有併發症，沒有醫療糾紛，傷口痊癒的速度很快，康復的狀況也十分良好。
大家或集體或輪流來探望，在厚重的石膏上留下或祝福或揶揄的訊息，惹得喜屋武曆哇哇大叫。
藍加則是把曆為他製作的雪怪滑板塞到病床底下，告訴自己的好友，出院時記得要帶著他的曆L2S一起。

幹嘛？在我出院前你都不打算滑滑板了嗎？喜屋武曆問。

對啊。馳河藍加答得一臉理所當然。因為我喜歡的滑板是和曆一起滑的滑板。

⋯⋯你其實沒有必要這樣做的。曆說。

或許沒有，但是我想。藍加說。我們來列個清單吧——把你康復後想要練的招式通通寫出來。

喜屋武曆的右手包著石膏寫不了字，因此由馳河藍加代筆，歪扭到令人不忍直視的日文和漂亮嫻熟的英文草寫對比如此強烈，交替著填滿了廣告單的背面。

兩個月後，身體機能徹底恢復的曆和馳河藍加約在公園進行滑板復健。
看著身旁的好友行雲流水一般踏上滑板，曆低頭望向自己的滑板，皺起眉頭。

曆？藍加問。你還好嗎？

⋯⋯我沒事。等我一下。

曆猶猶豫豫地抬起一隻腳踩上板面，卻在另一隻腳離地的下一秒整個人劇烈地晃了晃，踉蹌地摔回地面，勉勉強強站穩了腳步。

曆？

沒什麼——我不小心腳滑了。再來一次！

試了幾次都一樣。
有些事情不太對勁。

Regular也好Goofie也好，靠著藍加的攙扶在滑板上站穩後才讓對方放開手也好，曆就是會像斷線木偶一樣失去平衡、狠狠跌下曾經有如他身體一部分的滑板。
雨夜的那場事故彷彿將少年腦中的某個區塊連同存放於裡頭的記憶一同撞得粉碎，再也拼湊不起來。

曆沒辦法滑滑板了。

馳河藍加嘗試著從零開始教導自己的好友所謂的滑板究竟該怎麼滑，就像當初喜屋武曆帶著他一樣——然後他才後知後覺地明白曾經的曆是個多優秀的老師。

曆，很簡單的，我們再來一次，踩上滑板、用腳加速——

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我知道應該怎麼做⋯⋯但我做不到。

⋯⋯抱歉。

有什麼好道歉的，又不是你的錯。

曆坐在地上，略長的瀏海和厚重的髮帶遮住了他的表情。

⋯⋯藍加，你先回去吧。曆低聲說道。

藍加猶豫了半晌，但也就那麼半晌。

⋯⋯不要。他聽見自己這麼說，語氣比想像中的還要更加堅定。

啊？曆抬起頭，看著自家好友在面前蹲下身，平行地和自己視線相交。

我想陪在你身邊。藍加說。

藍加並不期望靠自己的一句話就能讓曆改變主意，他甚至下意識地在腦內模擬了兩人後續的對話——

我真的沒事，只是想要一個人靜靜而已。

我聽岡店長說過，曆的沒事基本上就是有事。

你不要聽店長亂講，那個人連店要倒閉了這種謊話都敢掰，可信度為零好嗎。

店長應該只會針對曆一個人說謊吧，畢竟你的反應很好笑。

藍加你——

嘎然而止。

模擬遭到中斷，假想的對話維持著未完成的型態停留在腦內——因為喜屋武曆一把扯住馳河藍加的衣領，低垂的腦袋抵住對方的胸口。一陣陣細微的顫抖覆上藍加的心跳。

曆的聲音極其壓抑，瀕臨破碎邊緣。

⋯⋯藍加。

我在。

⋯⋯我想滑滑板。

我知道。

⋯⋯但我會不會一輩子就這樣了？

你不會。
藍加無比堅決地說道。

你會好起來的。

一道腳步聲逐漸接近，藍加轉頭望向聲音來源，曆則是倉促地用袖子抹了抹臉，然後將髮帶向下扯，徒勞無功地試圖擋住自己發紅的眼眶。

曆，恭喜出院。
喬站在不遠處說道，但眼前的狀況似乎令他有些困惑。
然後⋯⋯藍加？如果我沒有理解錯誤的話，你把曆弄哭了？

曆用沈默代替回答，鬆開藍加的衣領，掩住臉背過身。

⋯⋯藍加，要好好道歉。喬表示。

藍加直接無視喬的誤會與諫言。

我們需要你的幫忙。他說。

戀愛諮詢？喬揚起單邊眉毛。

滑板諮詢。
藍加說。
你可以教曆滑滑板嗎？

——為什麼？

在喬來得及做出反應之前，曆的低語率先響起。

曆？
藍加看向對方。

為什麼要問喬？為什麼不是你來教我滑滑板？
曆不解地望著藍加，泛紅的眼眶和頰上殘留的淚痕令他看上去比任何時候都還要脆弱。

曆⋯⋯我教得不好。

沒有這回事。

是真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人說明、不知道怎麼讓人掌握訣竅⋯⋯我沒有辦法。我沒辦法像當初曆教我那樣教曆滑滑板。

才怪。你是個很棒的老師。

藍加的表情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淡然，眼中卻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難過。
曆的臉上則是寫滿固執和不悅。

——不好意思，稍微打斷你們一下。
喬搔了搔頭。
曆，你現在是在嫌棄我嗎？

⋯⋯啊？不對不對、我不是！我沒有！
曆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表達方式有欠穩妥，慌慌張張地搖著雙手否認對方的指控。

哈哈，開個玩笑。
露出和煦的微笑，喬走近兩人身邊，拍了下曆的背脊。
我知道你是我的超級粉絲，當然不可能嫌棄我教你滑板這件事。

所以啊⋯⋯藍加。
喬轉頭看向另一人。
曆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你還看不明白嗎？

男人低沈的嗓音聽上去非常有說服力。
他這麼說道。
藍加——對曆來說，你是特別的。不可取代的。

藍加愣愣地眨了眨眼。

特別的？
不可取代的？
——這是他會選擇用在曆身上的詞彙。

喜屋武曆對馳河藍加來說是特別的。不可取代的。
而根據喬所說，自己也是曆的「特別」和「不可取代」？

某種介於溫暖和滾燙之間的流動在胸膛中緩緩蔓延開來。
伸手握住眼前人垂在身前的手掌，藍加直直望進對方略顯錯愕的眼眸。

好。他說。

好。

好？

好什麼好？
為什麼好好一座公園突然就變得像是告白現場？而且自己還是當事人之一？

藍加手上的力道不大，卻紮實地將曆的手緊緊包覆在掌中，曆迎上對方專注的凝視，一股介於溫暖和滾燙之間的流動沿著兩人相連的雙手向上攀升，在曆的胸中橫衝直撞、令他的臉一路發熱到耳根處，腦中的思考迴路彷彿也因為高溫而燒成一團漿糊。

一手甩開藍加一手撈起身旁的滑板，曆站起身的同時將板子往外一扔，反射性地就想踏著滑板逃跑。

遺憾的他沒有成功。

左腳踩上了滑板前端卻有些微妙的歪斜，右腳只有腳尖勉強搆著板子後方的邊緣，在這樣重心極度不穩的狀況之下，滑板順著慣性向前直衝，滑板的主人則是腳下一空、整個人往後摔去，在差點就要跌個四腳朝天的前一刻被藍加從後方驚險地擁住。

曆！沒事吧？
藍加低頭看向懷中的曆。

曆被嚇到說不出話來，只是傻傻地回望藍加，瞪大的琥珀色雙眼中映出藍加近在咫尺的關切神情。

你們兩個知道我現在是什麼心情嗎？
旁觀了一切的喬問道，隨即自己給出答案。
想吃爆米花配可樂的心情。

——你何不乾脆直說你想看戲就好！
曆在心底全力吐槽。

藍加將懷裡的人摟得更緊，曆的背脊幾乎徹底貼合在藍加身上。

⋯⋯藍加？ 曆不甚確定地側過頭。

曆。 馳河藍加稍稍垂下腦袋，在喜屋武曆耳邊低聲開口。

一道由遠而近的巨大噪音蓋過了藍加即將出口的話語。

曆維持著仰頭的姿勢，看到一台直升機出現在公園上方，伴隨著一條翻騰的繩梯和從天而降的假面鬥牛士。

——喂喂，薰？你在忙嗎？喔那就是很閒的意思，我現在傳個位置情報過去你趕快過來，如果我的預感沒出錯等一下應該會發生很有趣的事⋯⋯嘿對，快來看戲。

曆用眼角餘光瞄到旁邊的喬好整以暇地掏出手機打電話。這個世界上還有大人是值得信任的嗎？
將注意力放回馳河藍加身上，喜屋武曆繼續方才未完成的大業——試圖將不動如山的好友拉離（可能即將發生事故的）現場——
藍加！走了走了走了你還站在這裡幹嘛？愛抱夢在那邊快過來了你還不快點閃啊靠他要降落在我們頭上了啦！

曆的著急沒有撼動藍加半分。
將扣在曆腰側的雙臂收得更緊，藍加用更大的音量和更加堅定的語氣在曆的耳邊將剛才未完的話語訴諸於口。

——曆。
我向你保證，你一定能想起關於滑板的一切。

【系統提示——野生的愛抱夢出現了！】

親愛的雪，近來可好？
華麗的面具下方噙著令人猜不透的笑意，穿得一身鮮紅的愛之鬥牛士向藍加彎腰行了個禮。
你似乎需要一點幫助呢。

⋯⋯什麼意思？
藍加皺起眉頭。

雪，你在我眼中完美無瑕——但我仍然不得不承認，你的確有件不擅長的事。
愛抱夢伸手指向藍加，然後緩緩移動手臂，將修長的食指對準藍加身旁的曆。

你的確不是一個好老師。在你的教導下，紅髮小子這輩子不可能像以前那樣滑滑板。

我⋯⋯
你開什麼玩笑！

藍加和曆同時對愛抱夢的話做出反應，一躊躇一否定。

——但我可以做到。
愛抱夢輕描淡寫地說道。
要讓紅髮小子恢復他那低層次的滑板技術完全不是難事——前提是，你得讓我全權負責。

愛抱夢重新朝著藍加伸出手——掌心朝上，五指張開。那是一個索求的手勢。

親愛的雪。你願意相信我的滑板，把他交給我嗎？

站在旁邊的喬看著眼前劍拔弩張的一幕，各種不對勁之處總算有了個解釋。
⋯⋯他從最開始就不斷感受到隱隱的違和卻一直錯過發問時機，原來曆忘記怎麼滑滑板了？
他默默低頭傳訊息。

薰，速來。真的大事不妙了。

——曆要的是我。
藍加想也不想地否決了愛抱夢的提議。

我想也是。
愛抱夢聳聳肩。
但你確定這是正確的做法？

曆說過的。
面對愛抱夢的質疑，藍加毫不動搖。
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就有無限可能，所以解決的方法也有無限種可能。

他轉頭望向身旁的好友想要徵求同意，看見的卻是眼中寫滿震懾、臉色通紅到和那頭鮮豔紅髮不相上下的曆。

——慢著我什麼時候說過那種話欸等等我好像真的有說過好我認了自己造孽自己擔但我有辦法講出這麼肉麻的話就算了馳河藍加你為什麼要當眾把它復述出來！——
曆的心裡有一萬五千字的吶喊在滾來滾去，但最終化為言語的只剩下幾個顫抖而不成句的單詞。

藍加⋯⋯你⋯⋯我⋯⋯

曆。
藍加微微一笑。
沒問題的。

——屁咧！問題很大！——
曆已經數不清他這是第幾次在心底無聲怒吼。

哼——嗯。
眼前的情況對愛抱夢來說似乎是意料之內的展開。
真是令人難過⋯⋯看來親愛的雪是不打算接受我伸出的橄欖枝了。

我一點也不覺得你伸過來的是橄欖枝⋯⋯
曆小聲嘟囔。

紅髮小子，安靜——我正在和親愛的雪說話。

你這傢伙難道就不能有點禮貌嗎！

現在的我並不討厭你和他之間的有趣羈絆。
徹底無視曆的抗議，愛抱夢看著藍加，面具藏住了男人的面容卻擋不住他銳利的目光。
我就給你們一個提示吧。

一把抽起腳下帶刺的滑板握在雙手中，愛抱夢大踏步向前，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過來時朝著喜屋武曆的臉全速揮下——嫣紅的殘影以釐米之差擦過曆的鼻尖，掀起的風壓將那頭不羈的紅髮吹得更加凌亂。

這就是提示。
看著被自己嚇傻的喜屋武曆，愛抱夢滿意地收起滑板。
——要記得，解除詛咒的關鍵永遠都是真愛。

＊

⋯⋯那個人到底為什麼不會被警察抓走？
看著天上的直昇機和掛在繩梯上朝著藍加拋飛吻的愛抱夢伴隨著螺旋槳的轟鳴聲漸行漸遠，曆打從心底感到疑惑。

⋯⋯警察可能也拿他沒辦法吧。

明顯知道一點內情的喬舉著手機朝天空拍照。光天化日之下掛在直升機下面的奇裝面具男，感覺可以當成話題和女孩子聊天。

話說⋯⋯薰你記不記得，自己以前也曾經有段時間滑不了滑板？
喬摸著下巴，對不知何時已經來到現場一起看戲的櫻表示。

那個是你不是我。
櫻舉著摺扇邊搧風邊吐槽。
為了耍帥硬要挑戰高難度又無意義的新招，結果大失敗摔斷腿養了好幾個月才好，我可做不出這麼蠢的事。

——你說誰蠢，四眼田雞！

除了你還能是誰，肌肉腦袋！——

——嘶⋯⋯不要一言不合就踩人！你到底知不知道被木屐踩腳有多痛！

就是知道才踩你！就是要讓你痛！——

兩名大人在旁邊吵成一團，曆愣愣地站在原地，還沒從愛抱夢的激烈行為中回過神來。

那是什麼意思？所謂的提示是什麼？答案又是什麼？
曆試著在一片混亂中釐清自己的思緒。
如果他沒有記錯，剛才愛抱夢對他做出的攻擊應該就是那個吧。Full Swing Kiss。

這就是提示。
愛抱夢是這樣說的。

行為本身即是提示？

暴力？攻擊？衝擊？

Kiss。親吻。

⋯⋯愛？

曆皺著眉頭沈浸在思考中，隱約感覺有股輕巧的力道小心翼翼捧上自己的臉頰，卻無暇顧及那究竟是什麼。

那記揮擊是對他的嘲諷，還是警鐘？

——你對滑板的愛還遠遠不夠。
愛抱夢是這個意思嗎？

在曆即將掉入自己的渺小和無力的前一刻，一抹澄澈的天藍色帶著沁人的溫度如清泉般注入他的腦海。
喜屋武曆回過神來，映入眼簾的是馳河藍加那雙深邃的水綠色雙眸，和出現在其中的自己的倒影。

很近。

非常之近。

——嗚哇！
曆在千鈞一髮之際猛然別開頭，藍加的嘴唇擦過他的耳際，那塊皮膚頓時燙得有如火在燒。

你你你你你幹嘛！
摀住發燙的耳朵，曆滿臉驚恐地望向身旁的好友——如果他沒有搞錯，他很確定自己沒有搞錯，他敢拿他的慣用腳打賭自己絕對沒有搞錯——藍加剛才想對他做的事不應該發生在他們兩人之間！

喬吹了聲長長的口哨。

櫻啪地打開摺扇，將上揚的嘴角藏在扇子後方。

只不過是想出門吃個午飯卻被迫目擊男高中生接吻未遂的路人甲表示，如果這裡不是那霸市而是米花市，他絕對當場衝去買一打炸彈過來把公園炸好炸滿。

曆？你為什麼要躲開？
藍加不解地歪頭。

我才想問你為什麼要突然湊那麼近！
曆蹭蹭向後退開兩步，頰上的紅暈依然未退。

我只是想試試愛抱夢說的方法會不會有用。

方法？他提供了什麼鬼方法？

他不是給了提示嗎？Full Swing Kiss。
藍加一臉理所當然。

——也就是說，我得和曆接吻。

——最好是那樣啦！你迪●尼看太多了吧！

曆強迫自己冷靜。

藍加，聽我說。我也認為那個提示的答案是Full Swing Kiss，但我的解讀和你不一樣。

曆是怎麼想的？
藍加問道。

很簡單。
曆表情肅穆。
撞到頭的人如果因此失憶，只要再撞到一次頭就能奇蹟似的恢復記憶——漫畫裡都是這樣演的！愛抱夢想告訴我們的就是這個⋯⋯衝擊性療法！

曆其實也不曉得自己到底在不知所云些什麼。
但只要能把最終結論扯離馳河藍加+喜屋武曆=接吻這個荒謬的等式，他不惜一切代價。

曆⋯⋯
藍加的表情古怪。
你的意思是，你寧願被滑板敲頭也不想和我接吻？

不是的⋯⋯藍加⋯⋯那個、我⋯⋯
曆有點慌了，他努力地想要澄清，卻做不出恰當的說明。

藍加看上去也有些動搖。
曆⋯⋯我以前不曉得你有那樣的癖好，但我現在知道了。如果曆有需求的話我可以配合，只是我不希望你受傷⋯⋯

藍加？馳河藍加你的腦袋裡到底都裝了些什麼？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
藍加追問。

是⋯⋯就是⋯⋯ 曆支支吾吾。

喬在旁邊捧著腹肌笑到停不下來。

櫻罕見地用充滿慈愛的眼神看著藍加和曆，不忘收起手中的摺扇用力敲向喬的後腦勺要他有點良心。

站在公園外的路人從口袋掏出手機打開Ubereat app。 希望附近剛好有店家可以提供爆米花和可樂的外送，他現在迫切需要這兩樣東西陪他一起看戲。

真是青春啊⋯⋯會讓人懷念起自己的學生時代呢。
喬拿著手機旁觀手足無措的藍加和曆，笑瞇瞇地表示。
⋯⋯同時也讓人很想叫一份爆米花和可樂的外送。薰要一起點嗎？

什麼爆米花和可樂，那種垃圾食品有哪裡好。
櫻賞了喬一記冷淡的白眼。
——手機拿來，這附近有一間評價很好的和菓子店，可以打電話過去問有沒有提供外送。

我會盡最大努力配合曆的需求，但還是要有點限度⋯⋯
藍加試圖闡明自己的決心。
我不希望曆感到疼痛⋯⋯啊但是不痛的話是不是就沒有意義了？那，我們最好停留在不受傷的程度就好，聽說專用的道具不會造成傷口，可以先查清楚再⋯⋯

——沒有！我沒有這種需求，你也沒有配合的必要！
曆哇哇大叫著打斷藍加。

那，為什麼？
藍加感到疑惑。

⋯⋯因為。
曆的聲音變小了。如果愛抱夢的直升機在此時跑回來湊熱鬧、如果喬和櫻在此時再度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藍加百分之百會錯過曆的下一句話。

⋯⋯接吻⋯⋯是要跟喜歡的人才可以做的⋯⋯

我很喜歡曆喔。
藍加眼也不眨地說道。
曆呢？

喜屋武曆——如果有一台時光機他絕對要回到車禍的雨夜在過去的自己出門前堵在門口賞對方兩拳罵他天這麼黑風這麼大雨這麼猛你還打算出門買零食是不是欠吃一發Full Swing Kiss——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挖了一個大坑給自己跳。

——要說是喜歡還是討厭的話當然是喜歡，但喜歡又有很多種類別，而接吻這個行爲是被歸類在名為戀愛的喜歡的範圍裡面的，懂嗎？

曆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辦法如此口若懸河，人一旦被逼到極限真的就會發現自己沒有極限。他深吸一口氣，繼續。

而且，如果要從更實際的角度出發，一個因為撞到腦袋忘記怎麼滑滑板的人只要和另一個人接吻就能奇蹟似的想起一切，藍加你難道不覺得這很奇怪嗎？再撞一次腦袋聽起來合理多了！至少還有那麼一點點的科學根據！——

薰，蕨餅是你點的吧？拿去。
喬和櫻早就轉移陣地到不遠處的公園長椅上，前者正細心地將外送提供的餐巾紙鋪好，色彩繽紛、造型圓潤的和菓子整齊地擺在上頭，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動。

——閉嘴。
櫻眼神銳利地盯著藍加和曆。
我在他們兩人身上感受到大量靈感的可能性，不要妨礙我取材。

⋯⋯啊這個蕨餅你打算怎麼辦。

無視。

哈囉？

沒有回應。

⋯⋯唉。
喬無奈地用竹籤插起一塊蕨餅送到櫻嘴邊，櫻張口就咬。場面非常和平——直到櫻嚼了幾下，突然意識到不對勁似的臉色大變。

——大猩猩你搞什麼鬼！別把平常用來泡女人的花招使在我身上，噁不噁心啊你！

還不是因為叫你自己拿的時候你應也不應！我餵下去你還不是照樣吃了！——

我以為你是卡拉。
櫻滿臉理直氣壯。

天啊你在家裡到底是過著什麼樣的廢人生活！
喬無比震驚。

我⋯⋯喜歡曆。
藍加的聲調和表情都是平靜的。
友情也好戀愛也罷，我不知道什麼樣的分類才是正確的，但我的喜歡是想要和曆一直在一起的喜歡。

喜屋武曆說不出話來。

這樣也不行嗎？
馳河藍加問道。
曆不喜歡我吻你嗎？

曆的腦中一團混亂。

太愚蠢了。他明明很清楚的——自己沒可能拒絕來自馳河藍加的任何請求。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

我⋯⋯
曆聽見自己開口，聲音細小到彷彿一觸即碎。

嗯。
藍加向著曆踏了一步。
然後再一步。
又一步。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只要馳河藍加一個俯身、只要喜屋武曆往前些許，他們就能真切地碰上彼此。

——親下去！親下去！親下去！——
公園外的路人在心底無聲而瘋狂的為兩人打氣。

藍加。我⋯⋯

曆眼一閉牙一咬心一橫。

——我們換個地方再說！

曆要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藍加溫順的點頭。

曆真的很想說那我們回家吧，你回你家我回我家，但他知道這只會是垂死掙扎。

——我知道一個適合的地方。
喬久違地重新加入話題。
你們可以到我店裡繼續談啊，今天正好是公休日。

動作優雅地用紙巾擦了擦嘴，櫻從長椅上站起身，拍拍膝上掉落的糕餅碎屑。
時間寶貴，走吧。

⋯⋯不是啊，為什麼你們也要跟來？
曆無語。

S的可愛後輩正面臨如此重要的人生轉捩點，身為前輩的我們怎麼可能放著不管呢？
喬挑眉。

喬。
曆說。
你手上那堆糕餅甜點讓你說的話聽上去毫無說服力。

藍加。
喬說。
點心給你，要出發囉。

曆。
藍加說。
喬的店不遠，我們走吧。

藍加！
曆怒吼。
你這心志不堅的傢伙！

目送著四人吵吵鬧鬧離開公園的背影，路人決定吃完午餐回家後把今日所見所聞寫成帖子發到S的社群網站上，這個世界需要更多歡樂更多愛。

＊

愛抱夢從沙發椅上站起身，巨大的電視牆上所映出的畫面是空無一人的公園。

忠。
他頭也不回地問。
交代的事情都做好了嗎？

是的，愛之介少爺。隨時都可以出發。
站在沙發後方的西裝男子頷首。

很好。立刻把愛情旅館的VIP房卡送去那間義大利餐館，親愛的雪隨時都有可能需要使用。

＊

要喝點什麼嗎？我去準備。
喬走到吧台後方，抹上肥皂扭開水龍頭洗手。

點心⋯⋯
藍加直盯著桌上的和菓子看。

藍加，吃東西之前要先洗手。
曆扯住藍加的衣襬。

喔，好。
藍加乖乖地進了洗手間。

目送藍加的背影消失在門簾後，曆在轉過頭的瞬間被嚇得抖了一下——站在身後的櫻雙手環胸，一臉嚴肅地看著他不說話。

⋯⋯怎麼了？
曆感到芒刺在背。

喬有轉述我到場之前的狀況給我聽，我也大概瞭解了發生什麼事。
櫻說道。
結合前因後果，你滑不了滑板的理由和那場車禍肯定脫不了關係——再去一次醫院吧，這次記得要求做更精密的腦部檢查。我們會陪著你的。

櫻⋯⋯
曆沒有想到對方會這樣說，眼眶有些發熱。

櫻伸手搭住曆的肩膀，微微一笑。

⋯⋯但是要等你們兩個親完之後再說。

——啊啊啊啊啊！把我上一秒的感動還給我！
曆滿臉崩潰地扒亂自己的頭髮。
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你們一個兩個都這麼想看我和藍加接吻！

說不定親下去之後奇蹟就會發生，可以省下多跑一趟醫院的時間勞力和開銷，怎麼想都應該試一下比較划算吧？
櫻搖著摺扇說道。
我可是個現實主義者。

期待接吻能夠製造奇蹟的人到底是哪來的臉自稱現實主義者！
曆憤怒。

那不然這樣吧。
櫻打開摺扇。
——我們投票決定你們兩個該不該接吻，如何？

啊？
曆徹底傻眼。

贊成一票。
櫻率先舉起摺扇。

同意啊，當然要同意。
喬在吧檯後面忙著泡咖啡卻不忘舉起手示意。
我也想親眼見證奇蹟的發生呢。

洗完手的藍加掀開門簾重新出現在店內，看了看喬，看了看櫻，又看了看滿臉不敢置信的曆，他稍稍思考了幾秒鐘，然後開口。

——我願意。
藍加點頭。

你願意個頭！又不是結婚誓詞！——
曆破音。

——此時此刻，喜屋武曆無比希望愛抱夢剛才那一記Full Swing Kiss有真的搧在自己臉上，這樣他需要面對的就只有急診室和腦震盪，而非眼前荒謬難解的現實。

三票贊成，你呢？
櫻問道。
同意？反對？還是你要棄權？

曆很掙扎。

如果他就這樣選擇同意，那簡直太對不起自己的初吻。
⋯⋯但是他也不想投反對。他不願意否定藍加的心情。
而棄權聽起來又很孬。

乍看之下他似乎有很多選擇，一旦仔細探究卻會發現他根本沒得選。
曆伸手捂住發燙的臉孔，聲音悶悶地從指縫間透出。

⋯⋯讓我先去、刷個牙⋯⋯

＊

當曆生無可戀地在洗手間刷牙時（牙刷由喬友情贊助）

——聽好了，藍加。
你和曆應該都沒什麼經驗，所以不用急著挑戰難度太高的事⋯⋯只要記住好好觀察對方的反應，理解他渴望的、尊重他所想的，這樣就好。
喬和藍加窩在店裡距離洗手間最遠的角落進行一對一授課。
這部電影的這幕吻戲是非常經典款的、蜻蜓點水式的親吻，注意他們接吻的角度和手擺放的位置⋯⋯有看懂嗎？

嗯。
藍加聚精會神地盯著喬的手機螢幕。

如果兩人都習慣這個程度的接觸，你就可以試探著加深一些。
喬隨手從吧台上撈起一顆通紅的蕃茄。
知道嗎？番茄很適合用來練習接吻⋯⋯先用嘴唇碰觸，然後是舔、再來是咬，吸吮對方的嘴唇、注意不要讓唾液流出來⋯⋯別吃掉！這不是給你吃的！

曆帶著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走出洗手間，看到的便是坐在店裡一角啃番茄的藍加。

我阻止過他了。
喬滿臉無辜。

⋯⋯藍加。
曆說。
你也給我去刷牙。

＊

櫻呢？他回去了嗎？
曆左右張望，發現店裡少了個人。

在外面打電話，似乎是連絡業主。
喬明智地隱瞞了櫻是因為聽不下去他的接吻教學才出了店門這部分的事實。

正好就在此時，掛著Closed招牌的門被推開，櫻重新進了餐館，身後跟著一名身著西裝的黑髮男子。

咦？
曆一愣。
你是那個時候⋯⋯愛情旅館的那個人？

——愛情旅館？
喬瞪大雙眼。

——愛情旅館？
櫻豎起耳朵。

不對⋯⋯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真的不是！
自掘墳墓的曆試圖亡羊補牢。

我們之間什麼關係都不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什麼都不會發生。
忠面無表情。

你是來做什麼的？
喬問。

代替我的主人來轉交這個。
從西裝口袋掏出一枚造型精緻華麗的紅色信封，忠將它遞到曆的面前。
主人指名的收件者是雪，但我想交給你也是沒問題的。

⋯⋯謝謝？
曆不明究理地收下信封。

就此告辭。
一板一眼地鞠了個躬，忠不帶走一片雲彩地離開。

曆皺著眉頭拆開信封。
這是什麼？

電話卡？
旁邊的櫻也是一頭霧水。

是愛情旅館的房間磁卡。
經驗多見識廣的喬一語道破。
還是VIP房呢。

⋯⋯喬。
曆把卡片塞回信封裡面。
這間店裡有食物處理機嗎？

⋯⋯有，但是不能借給你。
喬說。
那是處理食物用的。

——曆，我刷完牙了。
藍加走出洗手間。
你們在聊什麼？

沒有！什麼都沒有！
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緊張什麼，但他慌亂到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擺，而作為關鍵道具的信封就這樣被他毫不掩飾地拿在手上，一覽無遺。

那是什麼？
藍加的視線很輕易地便落到那抹鑲著燙金的惹眼鮮紅上。
⋯⋯愛抱夢來過了？

曆噘著嘴看向旁邊，明顯不想回答藍加的問題。

櫻用扇子輕輕推了曆一下。

曆還是一臉彆扭。

櫻這次改用扇子戳他。

櫻和曆不發一語地進行攻防戰，喬來到藍加身邊，低聲用三言兩語解釋了眼前的狀況。

愛情旅館⋯⋯
藍加出神地望著好友手上的信封和其中露出一角的卡片。
⋯⋯是那個曆有去過的地方。

⋯⋯我個人是不太建議你們去，畢竟那種地方的等級很高。
喬勉力壓下八卦的衝動，不讓正題歪掉。
⋯⋯而且我猜愛抱夢有九成九的機率會在房間裡面裝隱藏攝影機。

那就不去了。
藍加絲毫沒有躊躇。
曆應該不會想被看。

我也這麼認為。
喬拍拍藍加的肩膀。
剛才忘了說，但接吻時除了技巧，氣氛也是很重要的⋯⋯而地點的選擇會嚴重影響氣氛的好壞。你們兩個都還是初吻吧？那肯定會成為人生中很重要的回憶之一⋯⋯而我希望不管是你還是曆，都能夠以美好的形式留存這份經驗。

藍加還在消化喬的話語，曆已經輸掉和櫻的無聲角力，來到藍加面前將信封遞給他，臉上寫著滿滿的不樂意。

藍加接過信封，轉手就將它給了身旁的喬。

給你。
藍加一臉認真。
感覺你應該用得到。

我剛剛不是才說了愛抱夢會在房間裡裝攝影機嗎！
喬又好氣又好笑。
算了⋯⋯就當做替你們保管吧。

燙手山芋在轉眼間被處理完畢，曆還沒完全回過神來，愣愣地站在原地。

哎呀，突然想到我有個重要的東西忘記買了。
喬說。
得趕快跑一趟超市才行⋯⋯你們能幫我看個店嗎？

⋯⋯不，我也差不多得回去工作了。
櫻瞥了藍加和曆一眼。
就交給他們兩個吧。

OK——我大概三個小時後回來，這段時間就拜託你們了。別讓奇怪的人跑進來喔。
喬輕快地做出決定。

門開了又關，鈴鐺清脆的響聲一點點飄落至沈寂，不大的店舖裡頓時只剩下馳河藍加和喜屋武曆兩人。

＊

曆。
藍加率先開口，澄澈的目光不含一絲雜質，彷彿還透出些許晶瑩的光芒。

我知道啦⋯⋯
單手按著髮帶徒勞無功地將它往下壓，紅暈緩緩爬上曆的雙頰。

可以嗎？
藍加問。

⋯⋯先關燈。
餐館內的照明是帶著點昏黃的暖色調，此時卻令他感到無比刺眼，曆垂下視線。

外場的燈關了，但通往內場的門半掩著，光線從縫隙間溜出、在昏暗的空間中造出對比強烈的光影效果。

兩人不好擅自進別人家的廚房，只能讓店裡維持著半明不暗的狀態，木製地板上拖著長長的影子。

⋯⋯藍加。
曆的目光仍然朝著地面。

嗯。
藍加輕聲回應。

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曆問。

可以。
藍加答。

曆抬頭，琥珀色的雙瞳和水綠色的凝視撞個正著。

⋯⋯做完這件事之後，我們還會是朋友。
曆說。

我們還會是朋友。
藍加復述，然後補充。
不管發生了什麼，我們都會是朋友。

曆緊繃的肩膀稍稍放鬆了些許。

⋯⋯還有另一件事。

嗯？

如果在我們親完後我還是滑不了滑板⋯⋯你就用曆L2S賞我一記Full Swing Kiss。越大力越好。
曆的表情非常認真。

⋯⋯為什麼？
藍加發現自己追不上曆的思考迴路。

先不管愛抱夢的話到底可不可信，但那個提示的正確答案如果不是親吻，就是衝擊療法了——最好可以衝擊到順便讓我把接吻這件事也忘掉。

⋯⋯不行。
藍加說。
我不想讓曆受傷，也不想讓曆忘記這件事。

一旦藍加下定決心，無論是誰都不會有辦法讓他改變主意——曆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件事。

⋯⋯算了。
曆說。
隨便你吧。

伸手抓住對方的衣領，曆自暴自棄似的將藍加扯向自己。

緊閉著雙眼將臉湊上前，在抿起的嘴唇撞上一抹帶著溫度的柔軟後立刻煞車，曆準備退開的時候卻感到有隻手按上他的後腦勺狠狠施力，不由分說地令兩人貼得更加緊密難分。

單手環住曆的腰際，馳河藍加專心致志地吻著喜屋武曆——如果喬此時在場，他肯定會驚嘆於藍加是個多麽懂得學以致用的天才。

當曆主動吻上來時，藍加最初的反應是詫異，隨之而來的卻是心底深處某種低沉的咆哮。
它用未知的語言說，喜屋武曆的行為是種挑釁。沒有原諒的餘地。

沸騰的衝動隨著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本能叫囂著要他徹底支配眼前的挑戰者。

——所以藍加還擊。

藍加輕輕蹭著、吸吮著曆的嘴唇，時不時用牙齒輕咬對方的唇瓣，舌尖彷彿試探一般游移不定，當曆受不了似的試圖張口喘息時，他立刻強勢地撬開那道縫隙、將舌頭探入對方口中，無師自通地搔刮著曆的牙齦和嘴唇內側，引起懷中人一陣陣無法自制的顫抖。

曆死命拍打著藍加的肩膀要他停止，藍加則是持續吻到曆的抗議變得疲軟無力後才依依不捨地放開手。

曖昧的銀絲細細牽在兩人之間，藍加除了臉色微紅以外看上去還算氣定神閒，曆卻是慌亂地大口喘著氣，泛紅的眼角掛著顫巍巍的淚珠，狼狽的模樣就像是在S狠狠輸了一場。

原來鹽味牙膏是這個味道。
藍加喃喃自語。

曆還在努力喘著氣平復呼吸，過了好半晌才硬是擠出一句回覆。
⋯⋯千萬別告訴我你剛才刷牙時沒用牙膏。

不一樣的。
透過曆所感受到的一切都如夢似幻，滑板也好、接吻也好，它們交替著躍動著翩然而降，美好的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

砰咚。

藍加想，自己或許真的是個很遲鈍的人，就連心跳也是蹉跎溫吞到現在才意識到它應該要開始急促。胸中有火焰在燃燒。

曆。
藍加抓住曆的肩膀將他拉近自己，冷色調的眼中燒灼著奇異的溫度。

——？
本能驅動著他的言行，藍加下意識地使用了他的母語。

嗯？
曆沒聽懂那句發音過分標準漂亮的英文，但他透過對方的動作和眼神察覺到了近在咫尺的危機，趕緊抬手抵住藍加的胸口。
等等等等！你想做什麼！

我說。
湊近曆的耳畔，藍加冰涼的嗓音如黑夜中的細雪般紛落而下。
可以再來一次嗎？

先等等⋯⋯我的腿還有點軟⋯⋯
落雪化成燙人的溫度，曆捂住紅透的耳朵倉皇地後退。

曆可以坐下。
藍加跟著向前，按在曆肩膀上的雙手溫和卻不容置疑地將曆壓到椅子上。

被困在椅子和藍加之間，曆發現自己退無可退。

藍加俯視著曆，曆仰望著藍加。空氣靜止著，同時也燃燒著。

曆。
藍加的目光如流水般順著地心引力落入曆睜大的眸中，在曆的眼前蒙上一片乾淨而深邃的天藍。

舌頭伸出來，好嗎？
藍加問。

曆怔怔地望著對方。
他試著思考，大腦的運作卻唱反調似的緩慢無比，甚至連感受時間的流逝都變得困難。藍加的凝視令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心跳和心跳之間的間隔無限拉長。

——完了。
在經歷這麼一連串不合理及不講理的狀況之後，終於連自己也要變得不正常了。

曆著魔般的抬起手，用像是對待珍貴藝術品的方式撫上藍加的臉孔，隨即無聲應允了對方的請求，張嘴吐舌。

藍加很快地湊近、將曆的舌頭含進口中，吮吸的同時不忘用牙齒輕咬那屬於曆的部位，用舌頭舔去曆的唾液再塗上自己的，既是虔誠的品嚐也是侵略的標記。

曆並非完全被動，他閉上雙眼、略顯笨拙地試著用舌頭回應藍加的舔吻，換來的卻是更加用力的吸吮和啃咬，令他不禁產生要被對方活生生吞食殆盡的錯覺。

兩人的嘴唇在不知不覺間再度貼上彼此，唇舌的糾纏伴隨著唾液翻攪出濕潤的聲響，昏暗的空間中分不出是誰在低聲喘息。

曆不知道該如何停下來。
藍加則沒有打算停下來。

纏綿而漫長的親吻彷彿沒有盡頭，曆的腦中因為缺氧而一陣一陣的發麻。
曆想，如果在這個時候張開眼，自己大概會直接溺斃在藍加那雙太過湛藍的眼中。

——毫無預兆的，一串清脆的音符突兀地響起，是手機的來電鈴聲。
餐桌上的咖啡早已冷得徹底，馳河藍加的手機在杯子旁邊響個不停。

亮起的螢幕泛著稀薄的冷色光暈，手機的主人卻對此毫無所覺，他閉著雙眼，心無旁騖地探索喜屋武曆的未知與美好。

曆的集中力不如藍加驚人，連續不斷的鈴聲無比刺耳，令心臟也跟著不適地揪起，他推著藍加的肩膀示意對方趕緊結束這段親吻，卻只是被吻得更加深入，口中的一切彷彿都要被掠奪而去。

曆努力向著斜後方伸長手臂去拿桌上的手機，只差了那麼一點點距離就能搆著，但藍加似乎注意到他的分心，整個人傾身向前、加重力道將曆壓在椅背上，綿密的親吻之間融入細碎的啃咬，帶著輕微卻不可忽視的警告意味。

被藍加的動作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嗚咽，曆向後仰的同時反射性地動了下手臂，指尖堪堪掃過手機螢幕，就這樣無巧不巧地接通了電話。

——喂？
通話另一端的人說道。
聽得到嗎？

曆狠狠地踩了藍加的腳一下，然後又是一下。

藍加仍然沒有停止的跡象。

當喜屋武曆認真考慮是否該改踩為踹時，對方的親吻終於變得緩和，在曆的唇上留下最後一個細膩的舔吻後，馳河藍加向後退開了些許，滿臉無辜地看著曆不說話。

有氣無力地瞪了藍加一眼，曆總算能側過身撈起桌上的手機，將它湊到耳邊。
⋯⋯喂？

你好？
電話另一頭的人聽上去有些猶疑。
這應該是藍加的電話⋯⋯沒有錯吧？

呃。
曆隱隱有種不妙的預感。
那個⋯⋯你是哪位？

我是藍加的母親。
對方說。
請問你是？

喜屋武曆嚇到說不出話。

喂？
遲遲等不到回應，馳河藍加的母親問道。
聽得見嗎？那邊的收訊是不是不太好？

——沒有！我們這邊收訊很好！
像是被電到似的從椅子上彈起來（還不小心撞到藍加的頭），曆的聲音一口氣高了八度。

那就好⋯⋯可以再請問一次你是誰嗎？
馳河菜菜子將方才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重新拋出。

我⋯⋯我、我叫喜、喜屋武曆。
曆僵硬地舉著電話，結結巴巴還有些破音。
您好、那個⋯⋯平常承蒙照顧⋯⋯

哎呀，曆同學你好。
菜菜子的語氣中透出一絲訝異，但更多的是雀躍。
我家兒子也受你照顧了⋯⋯你們相處得還愉快嗎？他有沒有給你添麻煩？

沒、沒有添麻煩！我們處得很愉快，藍加對我很好。
曆合理懷疑自己還處於親吻造成的缺氧狀態，因為他根本無法正常地思考應對。他的腦袋一團混亂。他要瀕臨極限了。
——我，我把電話轉交給藍加！請您稍等一下！

藍加⋯⋯你媽！是你媽！
將手機塞到藍加手上，曆嘶聲說道。

不太明白曆為什麼要這麼激動，藍加接過手機，淡然地放到耳邊。 喂，媽？

藍加？

嗯。怎麼了？

在跟朋友玩的話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只是想確認一下，你今天晚餐要回家吃嗎？

我和朋友在外面吃。抱歉，忘了要先告訴你。

當然沒有關係！你們注意安全，玩得開心點！

好。

晚點見！

結束通話，藍加轉頭看向曆——後者已經重新坐在椅子上，一臉驚魂未定地捧著冷掉的咖啡，機械似的小口啜飲。

曆。
將手機放回餐桌上，藍加按住曆拿著杯子的手，無比自然地俯身吻上曆的嘴角。

⋯⋯幹嘛？
經歷方才的一役，曆的精神力有了顯著的成長。

想問你要不要也打個電話回家。
拉開另一把椅子坐下，藍加再度傾身靠向曆，單手捧住曆的臉令他轉向自己，伸出舌頭輕輕舔去對方嘴邊沾上的少許咖啡漬。

這就有點超過了——曆趕緊伸手擋在自己和藍加之間。
⋯⋯為什麼要打電話？

快到晚飯時間了，你家人不會擔心你嗎？

我出門前有和家裡說了⋯⋯晚餐之後才回家。
放下咖啡杯，曆揉著太陽穴緩緩站起身。
走吧，藍加。

去哪裡？
藍加眨眨眼睛。

還用我說嗎？
曆瞥了藍加一眼。
當然是去滑滑板。

＊

兩人來到餐館外面的停車場。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黃昏餘暉大面積地灑落而下，整條街都被鍍上一層鑲著金邊的淡淡橙紅色。

藍加和曆抓著滑板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並排著映照在粗糙的深灰色柏油上頭。

放下滑板，曆抬起左腳踩上板面，低著頭半天沒有動作。

藍加站在他身旁沒有說話，臉上卻透出顯而易見的緊張。

曆深吸一口氣。

——將重心移至前腳、上板的同時用後腳往地面一蹬，曆搖搖晃晃地站上板子，連人帶板一起順利而流暢地向前滑出一段距離——直到他試著轉彎避開停車場邊緣的花壇、卻失去平衡摔下滑板為止。

曆跌坐在地上，動也不動地看著他的滑板順著慣性撞上花壇後彈開，獨自向著反方向滑去。

藍加下意識地便想要跑向前關注曆有沒有受傷，但心裡某個念頭阻止了他——曆的身影看上去是如此的單薄脆弱，一碰就碎，彷彿連空氣的流動都能令他崩塌。

自己真的可以靠近曆嗎？

曆會希望他靠近自己嗎？

壓抑著負面的想法和胸中湧動的窒悶感，藍加走到曆的身邊，慢慢蹲下。

⋯⋯曆？

⋯⋯藍加。

曆垂著頭，略長的瀏海和厚重的髮帶遮住了他的表情。
我還是滑不好滑板。

曆的聲音微微發著抖。

胸中的窒悶感在剎那間迸裂開來，化成再真實不過的痛楚層層包覆馳河藍加的心臟——他的心在痛。因為曆而痛。

下一秒，喜屋武曆猛然抬起頭，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

——但是我滑得比今天在公園時還要好！

夕陽在那雙琥珀色的眼中灑滿細碎卻明亮的光芒，如燃燒的火炬般躍動而充滿生機。

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一骨碌從地上跳起，曆滿臉興奮地衝去撿自己的滑板。
藍加，我覺得我做得到！就只差一點點⋯⋯我能想起來！我知道該怎麼做！

藍加看著曆跑回停車場另一側，將滑板往地上一扔然後踩上去，搖搖晃晃卻沒有失誤地從畫在地上的停車格穿行而過，在即將抵達盡頭時繞出一道小小的圓弧。

曆笑著回身望向藍加，高高舉起拳頭擺出勝利姿勢。

層層纏繞著心臟的痛覺消失了，藍加卻隱約察覺到另一種異樣——空空的。他的心裡似乎少了些什麼。

曆跳下滑板、迫不及待地朝藍加衝了過來，笑容燦爛而難掩激動。

——啊啊。
藍加想。
如果他張開雙手讓曆撞進自己懷中，然後兩人極有默契地擁住彼此吻上對方，那他們就完美詮釋了喬給他看的電影的經典場面。

但這畢竟不是電影。

曆在藍加面前停下腳步，笑得開懷地抬起右手，五指張開，掌心朝著藍加。

藍加明白曆的意思，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模仿曆的動作舉起右手，兩人的手同時揮向彼此。

擊掌，然後碰拳。最後則是用手指圈起一個圓，緩緩靠近之後相碰。無限。

在藍加和曆的手碰在一起的瞬間，他意識到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到剛才為止還存在於心底的空洞消失了，被某種溫暖的情感填得嚴嚴實實，飽滿而珍貴。

馳河藍加看著眼前的喜屋武曆，突然懂了。

友情也好，戀愛也好。滑板也罷，接吻也罷。
什麼樣的本質、什麼樣的形式，對馳河藍加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真正無可取代的事物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

——對藍加來說，只要是曆，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