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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玖】鏡華水月《案伍之二》


　　在完全天黑之前，崑西被小孩的鬼拉著入了山，隨著遠離城鎮的同時，他右手上的黃寶石的共鳴也越發強烈，溫度從溫潤到熾熱，讓他可以感覺到玖夜就在這附近了。

　　但最後那孩子停下來的地方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鬼的夜視能力可以清楚看見樹林中一片狼藉，樹木破碎的枝幹橫倒，樹葉和枝條撒滿地上，附近的樹幹多處有火焰燒灼過的焦黑痕跡，大量的妖氣還有鬼氣殘留現場，不過已經人去樓空，現場安靜地只聽得見風颳過樹林的呼嘯聲。

　　但肯定是在這裡──

　　崑西閉上眼睛，試著利用和式神共享感官的方式和手上的黃寶石進行同調，雖然他從來沒有這麼做過，不過有一試的價值。

　　他感覺到自己的感觀的界線開始模糊，以黃寶石為中心，順著那一縷絲線般的牽絆攀去，潛入交織的聯繫深處，不斷地深入，往他可以到達的地方持續探去。

　　一切的感覺都變得非常抽象，但意象又顯得很具體，他彷彿可以感覺到在右手的指尖下，有一隻紫色的狐狸從手邊鑽過的觸覺。

　　下一瞬間，他感覺有個強烈的力道在拉扯著他的身體，緊接著一道清晰的觸感打在臉上，濕淋淋的，那是狂暴的雨水由下而上打在他的身上，雨水順著他的臉的輪廓滑向天空，落入映著夜色的一片潭水中。

　　──他被拉入玖夜的幻境裡了。

　　但還來不及感嘆自己的成功，已經有一道灼熱的熱流逼近面前，崑西面對來勢洶洶的火焰，趕緊將力量全都凝聚在手臂上，抬起手硬生生接下這一擊，濃縮的力量護罩保護他在這波攻擊下毫髮無傷。

　　從火焰的對面傳來明顯的咋舌聲，他這才看清楚那裡站著一名皮膚黝黑的男子，紅色的長髮像是火焰一樣飛揚，和鮮紅的雙眼相輝映，一身黑色的勁裝，隱約可以看到胸口和手臂上有著白色的刺青紋路，整個人張揚地像是火一般。

　　毫無疑問，這就是將城鎮佈為地盤的鬼王本尊。

　　「現在就是二對一了......」

　　空中傳來狐妖輕輕的笑聲，上空被雨水打亂的潭水一瞬間映照出那張漂亮的臉孔，卻很快又在雨滴落下後變得模糊不堪，連帶著聲音也跟著模糊起來。

　　崑西這才注意到，這次幻境的逆雨比往常都還要激烈得多，簡直是暴風雨的等級，頭頂上的水池在承接雨水的同時還盤旋了好幾個漩渦，而且在理應什麼都沒有的地方有著幾道非常不自然的龜裂，硬生生從空氣中裂開的景色相當異樣。

　　而且當他被拉進幻境的時候，在他身旁的托帕和小孩都一併被拉了進來，現在白貂正躲在他背後的衣領下瑟縮著，小孩也膽怯地拉著他的褲管設法將自己藏在高大的男人背後。

　　一般來說，玖夜可以選擇拉進幻境裡的對象，像現在如此粗暴的手法並不常見，或許狐妖現在實際上的狀態並不如他的聲音一般有餘裕。

　　這時候，對峙的鬼王也注意到了崑西背後的小孩，又是重重的一聲咋舌。

　　「卑鄙的妖怪，找了救兵還抓了人質，以為這樣我就會屈服？」

　　「真是有趣的說法，隨手抓了一隻鬼就能對霸佔這塊地的鬼王產生威脅？看來也是一隻奇怪的鬼呢，你們兩個偏離鬼道的鬼王倒是可以好好聊聊，說不定會相談甚歡哪。」

　　玖夜的身影再次顯現在雨水之間，正抬起一手掩在唇邊偷笑，尾音帶著他慣有的惡質的嘲弄和歡愉，接著在狂暴的逆雨下，他的身影再次晦暗不清，扭曲著消失在空氣中，如同曇花一現。

　　崑西倒是很希望他少說個兩句，別再把事態弄得更麻煩了。

　　「我們無意為敵。」

　　「先是闖入我的地盤，又挾持我底下的小鬼，然後才說無意為敵？三歲小孩都不會說這種謊。既然大膽進犯，那就表示你們已經做好相對應的覺悟了。」

　　鬼王將手中所持手杖的柄猛然抽出，露出底下森冷光芒的細劍，同時鮮豔的朱紅火焰纏上劍身，熊熊燃燒著，看起來極具威脅性。

　　崑西默默地在心裡嘆了一口長氣，事情演變至此，看來是無法用口頭三言兩語的說明解決了，只能先將對方的反抗能力廢掉，才有機會坐下來好好談話。

　　不容他再多想，鬼王已經持劍攻了過來，猛烈的火焰像是生物一樣靈動，從左右兩側迴轉而來，崑西再次將力量凝聚在手上，準備接下正面的攻擊，同時從崑西身後竄出一道紫色的火焰，迎擊兩側的朱紅色烈焰，讓他可以專心面對鬼王的攻勢。

　　鬼王的劍勢非常凌厲，此外還纏著灼燒的火焰，相當難纏，可以理解為什麼玖夜的幻境在這道霸道的力量下變得滿目瘡痍，崑西用更加強硬的力量將劍給彈開，並伺機將拳頭送至鬼王胸前。

　　感受到力量衝擊，知道這拳的厲害，鬼王沒敢直接硬碰硬，退了幾步避了開來，崑西顧慮到身後的托帕和小孩，也沒有繼續進逼，只是擺好架式準備鬼王發動下一波攻勢後反擊。

　　或許是試圖闖入幻境時，嘗試透過黃寶石和玖夜同調的關係，崑西從手上感覺到比平常所感受到的傳來更多的脈動，雖然看不見狐妖在幻境裡的實體，但卻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呼吸似的，從寶石上傳來的波動相當紊亂且急促，連帶著崑西也覺得自己的心也要揪起來一樣，雖然他不知道以鬼的立場來說揪心這個詞彙是不是不夠準確。

　　他也不知道受到了什麼感召，情不自禁伸出了右手，原本環繞在他周圍的紫色火焰纏繞了上來，但一點都不會感覺到滾燙或刺痛，只有黃寶石因為共鳴而熾熱。

　　崑西試著朝右手注入自己的力量，紫炎燃燒得更旺盛，而且變得鋒利，比原本更有殺傷力，當鬼王發動新的攻勢時，他甚至可以靠紫炎就將細劍給架開，一來一往之間，反過來將鬼王逼得節節敗退，動作開始左支右絀。

　　抓住一個空檔，崑西高舉拳頭，將所有力量灌進握緊的拳上，準擬用這拳分出勝負。

　　依照鬼王的強度，這拳不至於會要了他的命，但應該可以剝奪他行動的能力，這樣就可以結束這場戰鬥了。

　　鬼王也意識到這拳厲害，但被紫色的狐火給困住，一時之間難以抽身，只能眼睜睜看著崑西排山倒海的重拳砸下──

　　就在這時候，原本躲在崑西背後的小孩跑了出來，攔在鬼王的前面，鬼王見狀有些吃驚，又有些惱怒，伸手想把那個脆弱的小孩給推開。

　　崑西在千鈞一髮之際，停下了致命的拳頭，在鬼王不解的眼神中，慢吞吞地收回攻勢。

　　「再說一次，我們沒有敵意，」他說。「只是想問些問題。」

　　「......似乎是這樣，姑且聽聽你想說什麼也無不可。」鬼王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將細劍收回手杖型劍鞘中，一個彈指，原本熊熊燃燒的朱色赤焰也跟著消彌，將武器都收妥後，便彎腰將身前的小孩抱了起來，並檢查孩子身上有沒有受傷。「不過那隻妖怪跟你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的......」崑西突然語塞，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怎麼定義他跟這隻狐妖的孽緣，最後他含糊且艱澀地接完後半句話：「......旅伴。」

　　「是嗎？鬼王跟妖怪，真是奇怪的組合。」

　　鬼王和小孩的鬼也是很奇怪的組合。不過崑西只是想想，懶得將這句吐槽脫口而出，現在好不容易將話說開，他也不想再生出別的事端徒增麻煩。

　　在他們談話的時候，雨勢並沒有減弱的趨勢，持續從地面滴落空中，幻境並沒有半分解開的跡象，這非常奇怪，雖然在幻境裡面玖夜並沒有實體，但應該是可以感知到所有事物才對，他並沒有繼續維持幻境的理由。

　　「你能讓那隻妖怪解除這個奇怪的空間嗎？」

　　「......不知道。」

　　崑西嘆了一口氣，將左手覆上右手的寶石，再一次嘗試同調，因為剛剛的聯繫相當緊密的關係，這次進行得相當順利，他感到自己可以撫摸到狐妖顫抖的力量，他放輕了力道，想去撫平那抹亂流，輕柔地安撫著。

　　就在同時，耳邊響起了清脆的破裂聲，閃耀的碎片和逆雨混在一起，眨眼間所有的一切都已變成星芒，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原本被雨水打濕的身體也恢復乾燥清爽，森林的涼風吹過林間。

　　幻境解除後，憑空出現的玖夜的身子往崑西的方向倒下，他反射性地伸手接住了狐妖，後者已經失去意識，全身癱軟，紫色的獸耳低垂，細軟的獸毛搔過他的頸間，蓬鬆的長尾巴也垂放曳地。粗略的檢查過後看不出有什麼傷勢，但包裹在白色華服下的肌膚也長出了一層輕薄短小的動物絨毛，他從來沒有看過狐妖化形不完全到這地步。

　　不過儘管如此，玖夜還在呼吸。

　　注意到這一點時，崑西的臉部線條變得柔軟，帶著一分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意。

　　「孤兒院還有空房間可以讓那妖怪休息。」看著崑西的動作以及反應，鬼王思索了很久，最後口氣僵硬地提議。「這城鎮平常不會有那麼強大的妖怪出現，我也是為了自保才出手，所以我並沒有必要為此道歉......」

　　「無妨，拜託了。」

　　崑西點了點頭，將懷中的狐妖抱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