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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小小身影中,沉澱的深藍色看不見光--

無光者-謊言人

「你是媽媽嗎?」在高大的男子身前,小小的身影笑著。沒有眼中的焦距,只剩無盡沉澱的藍朝著他方向注視。過度單純的詢問,絲毫沒有雜質。
  男子彎下腰,眉皺的更深。他是一位因為被陷害而入獄的犯人,怎會是母親呢?在這盡年中的逃亡,這裡不過是其中擇一的駐足點。長久沒有整理的深灰長髮,男子將帽子拿下,隔著玻璃鏡片注視那雙無光眼珠:「喂喂,小鬼,我有至於看起來像女的嗎?」
「不知道。」小小的身影持續笑著,風帶起純白世界冷刺的寒意,澱藍吐出的白氣捲成言語:「媽媽說她會回家,要我在這裡等,不要出去。但是等待的盡頭,只有你與我相遇。」
「也只有我這種人會進來廢墟的地下室吧……」週遭堆起的書籍,默認小小身影所耗費在此的光陰。男子將大衣口袋中的菸捲放在嘴中,點燃起前端。有些沙啞的風夾雜嗓音,不過是在敘述一件事實:「戰爭早就已經結束,你母親不會回來了。」
  放置在桌上的書籍與物品,昏盲的光線曖昧不清,一瞬間看不清表情,明明是正在注視著的孩子,奇異而不協調。戰爭結束已半年多,當初這裡是交鋒位置,怎可能倖免。而這孩子獨自在這地下生活半年之久?才終遇見自己?男子自嘲並無聲的笑,上方建築轉變為廢墟應該也是戰爭所造成的,四處都有血跡,就算是時間也只有讓它們乾涸。看這些不尋常的書籍與設備,他所謂『母親』的身份應該是戰爭促動者之一,為了研究『硝』而犧牲的愚昧者。
「那麼……」小小的身影低下頭顱,掩蓋那令人煩心的笑容。是已猜想到結果的鎮定,還是因有人親口訴說事實的幻滅?他問著:「我該做什麼?」
  男子呼出的煙早已繚繞在孩子身上,低垂的眼簾審視而後做結,不像是個孩子,然而也不是對等的存在。戰爭下的餘灰,無法燃起大火,只能選擇消散。男子再度說出菸草味的言語:「你的問句就如同是『你該做什麼?』呢。我只是個放浪者,一段時間後就將離去,你該做什麼也只有你自己能決定。」
  那是靜默的時空,菸草的氣味緩慢瀰漫、沾染,男子身後的樓梯有著陽光透進,白色世界終將消融、昏黑視線不復存在。男子望了一下樓梯上的外邊,將帽子重新戴起說著:「呵,放晴了。喂、你……」
  男子轉頭正巧對上那雙沉澱藍色的眼眸,在光下的小小身影定格望著男子或說是光,被照射的瞳孔內充滿了澄澈,然後大粒滴落。
「喂,小鬼你哭什麼啊?」男子有些驚愕,手中菸捲前端的灰燼正好掉落。
  小小的身影對著男子揚起微笑,眼中還殘有著背光的身影,細小的聲音近乎喃喃:「……因為你太過耀眼啊……!」
「喂!小鬼!」小小的身影從旁昏厥倒下,男子搶先一步接住瘦弱的身軀。黑褐色的頭髮與男子白皙的手形成對比,淚珠持續從孩子緊閉的眼中流出。男子咬住菸捲同時用手將滑落的眼鏡推回,趕緊檢查了一下孩子的呼吸與心跳,長期沒照射陽光的皮膚近乎死亡般的白皙,除了瘦了點、沒有任何營養不良的徵兆,體溫略高,並無失溫也非異常灼燙,至於疾病或是傳染病可能性……
  將小小身影輕輕平放在地面,用拇指指腹拭去孩子的眼淚,直到眼角的尾端。
所以才覺得小孩子很麻煩啊……
「是眼睛先天不能照射到陽光?還是剛才雪所反射的光過於強烈?」
  重新吸了一口煙後把菸蒂熄滅,將自己大衣蓋覆上孩子的身軀,起身關上地下室入口的拉門,一旁燭燈晦暗不明的勾勒著,隱藏在表面與心理下的灰暗,扭曲、以及蔓延,男子瑰紅的瞳孔閱過桌上的設備以及黑,向前查看著散落的物品:「既然這裡有著研究『硝』的紀錄與設施,照理應有更好的照明器具……」
  我並不是對他心生憐憫。男子對自己說著。我們正如同那句話一樣『只是你與我相遇』,誰會想到這裡還有戰爭的餘灰!搔了一下自己的深灰長髮,有些難掩心中焦躁,或許只是將這才剛見面的孩子與自己重疊,那無法忘懷的過去。仔細翻找印象中的實驗用燈,曾印在自己瞳內的物影,快速重現。
「找到了……應該是。」在書堆中的透明圓型,此其中間夾雜細小的碎屑,幾個金屬鍵環鑲在其上,看似不可思議的器具。
  男子拿起並掂了掂手上的透明圓球,然後熟練的將金屬鍵環轉動,裡面碎屑冒燃起似火似煙的虛相,毫無溫度,那瞬間似乎正要產生什麼,卻被中途錯愕的切斷:「看來來頭很大啊,連這東西都有。」
「難怪小鬼沒有點燈,這是硝時燈器……」將過去與記憶揉合所呈現的真實,任何的忘卻將不復存在,而同樣悲傷的無法拋棄過往。這是能以『硝』做為媒介,將心中記憶保留、並且撥映名為『奇蹟』的精靈道具。
「雖然可能有有用的資訊,但不是燈具吶。」男子露出苦笑並將其先放在一旁,到處再進行翻找。在撿取與放下幾樣工具後,注意到眾多書籍及資料的其中一疊,會額外注意到這疊資料是因為上頭有『鳥語筆』因翻找的動作而滾動。以某種鳥類的羽毛所製,因昂貴的價格,是擁有身份之人才會使用的書寫器具。而鳥語筆上筆尖有著沒擦乾的墨水漬,正好連接資料上未完的斷句。
  男子拿起,並靠著昏暗燭燈光稍稍閱讀模糊不清的句子:「這是……書信?」

賀洛奇修:
終於到這個時候了,戰爭即將被你們引發,
但是那又怎樣?戰爭與否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我和他終究不會回去你們那邊,
如果可以重頭,我還是會這樣。

我們的孩子回來了,賀洛奇修,
看著他成長我確定他沒有死,
但你怎麼可以對他做出那種事情……
那是我和你的孩子啊……

(這段有著被嚴重塗抹的痕跡,墨水痕跡顯示與上面是不同的時間點)
愛……
但是……但是我更……愛我們的孩子
……所以,所以我知道我該怎麼做……
將他……將硝給……

「賀洛奇修?他不是敵國的參謀嗎?不過現在對我而言,也不算是敵國就是。」原本習慣性的將菸遞到嘴邊,才發覺早已將菸熄滅,稍稍收了一下手,男子將那張書信塞進長褲的口袋:「真是有些勾起我的興趣,那小鬼是賀洛奇修的孩子嗎……?要將硝給怎樣呢?」
「但沒想到雙方都是在那時間點想發動戰爭。」男子一邊搜尋一邊思索、並釐清,在雙方觀點支撐下才能擁有的歷史。那時間到底有什麼關鍵點?
  在蒙上一層灰塵的角落之中伸手觸及到美麗琉璃外殼,男子打開那看來昂貴的燈具,不意外的白光照明這地下空間,然後那燈具與天花板的裝置呼應,牆上亮起火花或說是生物的剪影,五顏六色的殘留,不像是現世所擁有的景象。男子沒有過度訝異,這種景色早已深印在記憶中,熟悉並且早已習慣。他帶著所認可有用的資訊走到孩子身旁,收起一人自言自語的習慣,燭燈已被放浪者吹熄,柔和燈光與色彩輕觸臉龐,瑰紅色瞳孔卻毫無感情:「小鬼,醒了就坐起來吧。」
  男子的話語使大衣下縮著的小小身影顫抖了一下,沒有睜開沉澱藍空,雙眼緊閉還殘留著淚痕,最後小小身影慢慢坐起面對男子聲音的方向,然後重新揚起嘴角。在昏暗之中沒看清、沒注意的所有透印在此,燈光下毫無血色的皮膚,若靜靜待著則像似屍體般,黑褐色頭髮與其產生強烈對比,令人無法移開目光,裁縫良好的衣物被穿戴在身上,臉上持續掛著笑容。
  其實有些恐懼,但感動多於那額外的情感,怯怯又帶著稚嫩的聲音:「剛剛……好美麗呢……外面就是像這般耀眼的景色嗎?」
「外面?到哪都是這樣吧。廢墟有哪裡美麗?」幾句的對談就將彼此的距離拉近了不少,至少是能夠正常交談的程度。男子隨意回答並在小小身影旁坐下,拿起硝時燈器觀看問著:「你的眼睛?」
  小小的身影用手擦著淚痕,有些緊皺的眉頭,不舒服的神情:「這個嗎?我也不知道。」
  等到用手抹去淚水後,似乎是想起什麼想要對放浪者所說的話,小小身影有些許興奮及雀躍的語氣表示喜悅:「對了!我覺得外面好耀眼、好漂亮,這是我第二次看到外面,這讓我想起第一次看到外面的時候……」
  他語氣裡的嚮往,不像是裝出來的,可能是不能信任人的時刻太久,連這時候都還在懷疑一個孩子所說的話。但是剛剛相遇時實在太令人起疑,一個廢墟中存活的孩子?男子轉著硝時燈器,試圖將其啟動,並戲謔的說著:「第二次?呵,怎麼?沒出去過?」
  話語與色彩印在孩子的表情,突然語氣改變了氛圍,雖然笑著,但是有些許的落寞以及悲傷,他淡淡地說著,但不知為何會對這個陌生旅人說出這些話:「不能踏出地下的門、不能看外面的世界、不能被其他人發現。那是媽媽對我說的話。」
  仰著頭的孩子,正在回想自己與母親的對話,單方面的說話及應答。而男子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
「但是……但是這樣子很奇怪吧?」
  「我不是想違背媽媽……」小小的身影很努力的想解釋什麼,最後慢慢睜開澱藍雙眼看著男子:「只不過這樣實在是太過寂寞了……所以當你說『你該做什麼也只有你自己能決定。』時,我想要到外面看看。」
「是嗎?」男子笑了笑並摸著孩子的頭:「不錯的決定。」
  真得只有一瞬間,一瞬間看到過去的自己,那個令人厭惡的自身。一樣嚮往外面的藍天,一樣祈求外頭的世界,渴望擁有自由,卻不知道那是需要花費多大的犧牲……禁錮的人早已不在,過去成為謊言,憎恨枷鎖將自己束縛在那個擺脫不了的過往,並且持續使自我痛恨,無法從那泥沼脫離並且深陷其中,無法遺忘充滿惡意的記憶。為什麼還奢求著自由?若是裡面與外面毫無不同,那麼雙手沾滿鮮血的自己也必定倒在血泊之中,無法洗清所犯下的罪。
願你不要成為那樣的人吧--
「?」孩子問著:「你除了那句話還有再多說什麼嗎?」
「小鬼,你在說什麼啊?」男子將硝時燈器拿起,沒有談論也沒有提起,只是微笑說著:「這個借我弄一下,裡面的硝石應該是能夠再啟動。」
「好啊,不過那個燈器不是壞掉了?」
「所謂的奇蹟啊,就是不受因果之影響。」男子用手輕彈了一下硝時燈器,語氣中是述說著世界的規律。
  確定外殼為外力無法破壞的強化玻璃後,男子用雙手捧起硝石燈器,認真凝視並且口中碎念,瑰紅色的瞳孔在燈光下顯得艷紅,時空、剪影似乎被吸動過去。男子嘴角咧出奇怪的笑容,那瞬間恍若看到另一人的身影,有著某種東西從男子身上流往燈器。雖然自己無法保證每一次都能成功,但是這次應該可行:「小鬼,看好了。」
  男子深深吸了口氣,正如同小小身影不知為何跟自己這個陌生人說那些話,其實也不應該隨便給人觀看自己使用硝的能力。繼承聖血者、擁有能力的引發人、以及精靈使,才能在這世界上直接造出奇蹟,而其餘只能使用器具,不變的規則定律。
繼承聖血者……這實在是格外諷刺的稱號……
  男子將捧起的硝時燈器緩緩放開,某種力量支撐著燈器懸浮,在謹慎與專注的神情中其實正在注意孩子的表情。沒有驚訝、沒有貪婪的流露,,平靜的眼神似乎毫無懷疑能直接使用硝是非常特別的能力,看來應該並不是『那個機構』所派來在自己必經路上的埋伏……但是孩子似乎也無具備一般人擁有的常識。想到這裡,男子深吸一口氣緩慢的將自己的力量釋出,逐漸影響著硝時燈器裡的細碎硝石,或說是試圖與硝石產生共鳴。只要硝石還有微弱的能量,就能使儀器無法開啟的影像,用自己的力量引誘並將最後剩餘的導出。但是打從開始就有種揮之不去的違和感,並非殺氣或是危機,而是東西本質上的錯誤跟矛盾。
不對,有什麼錯了……?
  突然轉頭望向小小的身影,男子鏡片下稍睜大的雙眼,終於發現違和的關鍵點--那個孩子。因為自己過於沉溺在記憶之中,而無及時反應過來。怎麼可能沒踏出這廢墟地下室,而獨自一人生存半年之久……?
  廢墟外只有雪水能夠止渴,沒有人煙的戰爭亂地,糧食都被因戰爭而燒毀或掠奪,而作物及果樹在冬天無法生長,自己是靠著所攜帶的乾糧才支撐下去的。若說屯糧,在這房間內除了書籍及設備外並無其餘物品,除非有暗間之類的倉儲,雖然在這並非不可能。
  正想進一步對孩子進行詢問時,男子對另一件事更加感到吃驚,自己手中用來啟動硝的能量正往孩子身上過去,雖然是送往硝時燈器但有大部分也趨往他的身上。而小小的身影對自己突然轉頭看他的動作表達疑惑,卻還是一樣笑著,沒有任何感覺。男子也被這番變故給弄著愣住,自己的力量不太受自己控制,但自動往人的身上還是第一次,莫非這小鬼的身上也有硝的器具?因為這能力極少時候才會使用,所以也沒有任何頭緒,只好往這方向猜測。
「啟動了呢,書上所寫撥放記憶的硝時燈器。」小小的身影目光全轉移到硝時燈器上,澱藍色的瞳孔映著燈光的剪影。這句話也將男子的注意力轉到硝時燈器上,其餘的等等就能問明白了,不急於這一時。
  透明的圓形中,細碎的硝石緩緩旋轉漂浮,某種力量在其中形成螢幕,意外清晰。男子與小孩仔細的觀看燈器中的影像。
  褐色的髮絲首先出現在螢幕中,然後漸遠成一位女性身影,場景並非所在的地方,而是另一個實驗場。小小的身影低喃了一句:「媽媽。」
  一句話道出身份,是為母親的存在。在撥映的影像中是綁著褐色辮子的女性,有些年紀顯得睿智,無框眼鏡被戴著似乎正在進行某種研究,而這硝時燈器似乎是女性用來反覆記錄自己實驗過程的工具。
「果然是研究硝的實驗。但似乎並不是她的記憶紀錄?」男子喃喃下了定論,光是能看到女性就代表著並不是她的記憶。
  而小小的身影瞪大了眼睛,似乎想把任何一刻影像深深印在腦中。那位女性拿起深色的液體試管將細小的硝石投入並晃動,接著放在鐵架子上標示NO.16,接著走到旁邊的一台儀器,螢幕隨之紀錄。
「再等我一下,奴洛姆。」女性對著自己亦或是別人說著,因為並無任何的回話。
  將手伸進儀器中,似乎是容器般的儀器,但因播放或說是紀錄的角度不同而無法探查其中。接著女性朝螢幕走了過來,手中拿著一根試管而另一隻手伸了過去輕撫,她對著螢幕、或說這記憶的主人說著,語氣很輕很輕:「我會一直愛你,不管是在活著之前,或死亡之後。」
「所以,拜託再等我一下……奴洛姆。」女性低首並握緊了手中的試管。也因為十分的靠近能看出女性的疲憊與消瘦,以及剛剛眼神中的一絲狂意。
  接著影像中斷,雜訊後硝時燈器似乎要開啟另一段記憶。男子看了一眼一旁的孩子。似乎,情緒波動沒自己所想的大?
  在還未開啟下一段影像之前,男子摸了摸下巴隨意問道:「你母親口中的奴洛姆是誰?」
「不知道。」孩子的回答又打斷了男子自身所做的臆測:「媽媽常常提到那個名字,然後就哭了。」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