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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喜雨(下)
(中內X雨宮)

當營業中的牌子再次翻面，夜色已經籠罩長街，人煙稀少的街道一片寧靜。

小林今天也是早早就離開了，中內留下來幫雨宮善後。巧克力被他拿來當招待常客的點心，配著柑橘果乾，連書店老闆看了也大喊：「真是おしゃれ呢！」

廚房裡傳來微波爐的料理聲響，中內好奇探入：「怎麼了嗎？要幫忙嗎？」

「不用不用」，雨宮手上端著他上次弄的菠菜香草鹹派，「今天忙到忘了吃東西，肚子餓了！要幫你弄一份嗎？」

「好啊，謝謝。」看著自己親手做的料理被開心享用，是廚師的樂趣。中內很樂意坐在雨宮的對面用餐。
「這個鹹派我和小林都很喜歡喔！」金屬刀叉碰撞瓷盤發出聲響，一直都是經營者的兩人，難得體驗客人的氣氛。

「真的嗎？難得那傢伙沒有吐槽。」本來三星堂就是很讓人放鬆的酒吧，不管是氣氛還是人。中內想過如果自己出來開業，也希望自己的店會給人這樣的感受。

「是層次很豐富的味道。」雨宮淡淡一笑，「果然是前主廚。」

「……被發現了嗎？」中內叉起最後一塊，他沒有要隱瞞，畢竟自己也不是很確定味覺異常的狀況，一旦重返職場會不會又發作也不知道，所以從沒向兩人提過。
「恭喜你。」
如果是小林一定會說這不是真心話，哪有向人祝福的笑臉會那麼苦澀呢？中內吞下了最後一口鹹派，他看向雨宮，這人太好懂了，什麼都藏不住。

雨宮沒有直視眼前的人，只是低低的看著桌面。

「你不問我……要不要離開這裡嗎？」
雨宮的身體震了一下，兩人的視線終於對上。

「你可以本來就可以自由選擇自己想走的路……中內會考慮回去原本的餐廳嗎？」雨宮看過常常在店門口徘徊的男子，他想那人應該就是中內的接班者吧？臉上那種焦急期盼的神情，感覺得到兩人交誼的深厚。

中內起身收了兩人的盤子，「我也還不知道，回去也是可以，畢竟是很熟悉的環境，後輩也很信賴我……」

只是，沒有你。

這句話中內當然沒有說出口，人的心是適合秘密發芽的地方，他覺得這份感情很適合種在那裡。中內轉身要回廚房，其實他心裡盼望雨宮能挽留他，只要他開口，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點頭吧？

「我去洗盤子…..」果然抱著期待的自己太傻了嗎？或許雨宮是真心祝福自己…對啊，在他來到洋酒堂前就只有小林也很順利也不一定…..

背過身子，卻不意被一雙手環住。
中內心頭一緊，那節指頭彷彿又在發燙，隱隱生疼。他有些開心，能讓一向雲淡風輕的雨宮這樣擁著，是從來沒預料到的事。自從意識到自己對他的那份心意以來，也滋長過像這樣近距離接觸的慾望，如今竟成真。
但這是挽留還是接受？明明要自己收下筆記時是那樣自然的強勢，如今卻又忍著不說。為著自己該何去何從苦惱的雨宮，或許不是迷惘，而是已經習慣不為自己爭取，下意識的看著他人的需求行動……

「雨宮希望我怎麼做呢？」
似乎沒想過這個選項般，雨宮第一時間無法回答。他沒有想過直接挽留，他不希望中內的選擇受到自己的影響。明明知道所有人不可能在遮雨棚下永遠駐足，卻還是忍不住奢望時光為此停留。

「……中內的想法呢？」
「不要顧忌我的想法。」
即使在悲傷的時候還是優先考量對方的想法，壓抑自我，久了就連自己的慾望和夢想都被抹煞，失去方向。

這就是雨宮的枷鎖吧？

中內深呼吸了一下，決定回頭面對他。明知一眼千年，但他已經無法扔下對方。他捉住雨宮環抱著自己的手，將身體轉回雨宮面前，雨宮先是一愣，隨即抬起頭來看他。

「雨宮只要把自己想要的說出來就好，你不學會對慾望伸手的話，永遠找不到想做的事。」

到底要在成長過程中被拒絕過幾次，才會養成這種不哭不鬧的個性？如果每次哭求都沒有獲得允諾，如果每一次傾訴都喚不回任何一個回眸，是不是就再也沒有任性的力量？

究竟磨去了多少稜角，才換來這位進退得體，永遠溫柔微笑的少爺？

雨宮閃爍著眼神，手足無措，中內下意識地收緊了手，「直接說你要我怎麼做，不需要配合我。哪怕我會拒絕，你也要學會對自己的想法誠實。命令句也好、肯定句也好，你總是問每個客人需要什麼，現在，換我問你了……」

那雙眼眸裡的水氣匯聚成河，中內的話顯然奏效了，他第一次看到雨宮如此動搖。

「不要走，我想要你留下來。」
雨宮終於用顫抖的聲音，揉擰著中內襯衫下擺，說出了他的願望。

一顆像藝術品的淚珠，從泛紅的眼眶墜落。

他該怎樣接住呢？

他該怎樣接住這一顆淚水呢？

中內想起前輩曾教他用貝母匙謹慎地取出澄黑晶瑩的魚子醬，也有一次在政商名流的聚會裡輕巧舀起雪白如凝脂的杏仁豆腐。


要多小心翼翼才不會讓他發現自己早已動心？

或許要像接住孟冬的第一片飄雪那樣？
像取下櫻吹雪時落在自己頰上的花瓣那樣？

他盼望自己能極其輕柔的、像……



像剛從冰天雪地甦醒的大地，無聲地、貪婪地，接受春雨的滋潤。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乾燥的嘴唇嚐到了淡淡的鹹味。


是啊，他恢復了味覺。
他終於能品嘗喜歡一個人的苦澀與甜美。


「as your like，就如你所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