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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的重量》

翔好忙啊。這是喜矢武豐踏進公司的第一個感想。

明明會議時間就還沒到,但鬼龍院翔正皺著眉頭跟經紀人低聲說話,一會兒又跑去看攝影師修圖,很快地大概是有靈感了又在樂譜畫上幾筆,隨後接起的電話豐則聽出是錄音室打來的。

相較起來,自己這段日子的生活根本就廢得不行:吃、睡、看漫畫、打遊戲,心血來潮就滑個社群軟體。他想起很多年以前上過的節目,主持人評價他「又有閒又有錢,根本是超理想的人生啊」,那時候不太覺得,不過最近看起來還真是這樣。

沒什麼要操心,卻也沒什麼要費心。

於是豐便也像個陀螺一樣在辦公室裡轉來轉去,還換來經紀人與其他團員疑惑的眼神,不過沒幾分鐘他就舉白旗投降──是真的沒有他可以做的事。

「…キャンさん你到底是在忙個什麼勁啊?」翔直接走過來吐槽。

你才是從一開始就沒停下來過吧──豐反射性想回嘴,但對上翔的眼睛卻又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股情緒壓得他整個人彷若窗外快要下雨的天氣,他想那大概不是無所事事導致的汗顏。



開完會後的豐長長吐出一口氣,搔了搔沒有造型過的髮絲,再順勢伸了個懶腰,結果感覺手肘好像撞到什麼東西,偏頭一看是站在他斜後方的翔,他剛好縮回被肘擊的手,一邊背起包包。

「啊抱歉抱歉,」豐趕緊說道,「你要回家了?」

翔滑著手機頭也沒抬,「嗯,過幾天要上節目,腳本還沒看。」

為什麼又是工作?你到底有哪刻不工作?

「先走囉,掰。」豐沒來得及質問,翔就匆匆離開了。



基本上金爆整團都靠翔吃穿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旁人若說除了他以外的團員都是擺設,豐也完全不在意。但他最近看到馬不停蹄般的翔就是一肚子火,這種感覺在金爆沒沒無聞時沒有、逐漸有了名氣到大獲成功時也沒有,而在日本演藝圈的非常時期自家主唱還能有工作,本該對這樣的「日常」抱持感激,可是豐就是覺得刺眼。

在這十多載的時間線中,豐對翔的喜歡不知道是在哪個點被開啟的,但也一轉瞬就過這麼久了,所以豐努力找理由解釋這種心情,一是覺得自己無法分擔翔的疲累,沒有資格喜歡他;一是翔總是走得太遠太前面,自己根本不被需要。不管是哪一種抑或兩者皆是的確都讓人感覺很差,但豐每每細想下去,又覺得不全是這麼窠臼的原因。



「キャンさん,有個工作邀約…」

「啥?!?!!?」豐激動地從家裡沙發上跳起來,「快告訴我是什麼!」

在經紀人一頭霧水交代完這個遊戲業配不久,Daigo就照著劇本打來,他覺得自己也把粉絲口中那個「糊里糊塗就把自己給賣了」的キャンサー演繹得很好。

豐掛掉Daigo電話後,第一件事就是傳LINE給翔:「欸你知道嗎我今天有工作喔」、「要跟Daigoさん一起拍遊戲影片呢」,並盡力讓語氣看起來不要太不像自己,卻又藏著一點點驕傲。

結果翔只回他一個貼圖。

「什麼嘛…」

可惡,竟覺得翔又更刺眼了一點,根本完全比不上──

等等。

豐瞪著手機僵在原地。他絕不是鑽牛角尖的人,何況他跟翔的角色根本雲泥之別,但這種下意識的競爭感是怎麼回事?

好像找到了某些情緒作祟的根源,卻伴隨更多疑問。



「鬼龍院翔さん,所以關於這個企劃,這樣改如何呢?」

「唔嗯我覺得…」

「匡噹!」豐將正在喝的保溫杯砸到地上,把翔跟Staff都嚇了一跳。

「…手滑了抱歉。」豐勉強擠出微笑,無法忍受翔直視過來的皺眉,「我身體有點不舒服,不好意思先離開了。」然後在其他人錯愕的眼神中逃之夭夭。

豐回家後脫力地倒在床上。他不是不會疲憊。有時候他也想抱怨「喜歡個人搞成這樣真的很累」,問題是他到底要爭什麼?翔論搞笑論音樂所有才能都在他之上,有時候他還想這個人要是認真做起手工剪起影片肯定也不會遜色於他。

豐茫然盯著衣櫃上貼著的幾年前的金爆海報,那時候翔常戴一款藍色小星星隱形眼鏡,豐回想起自己老愛取笑他明明就長得一副東方人的五官,居然戴明顯不是這種血統的隱眼,簡直──

豐猛地坐起來。

就像現在自己為人稱道的一切,不過都是當初實在無路可走、翔硬找個位置把他安上去的結果而已。

其實打從一開始他就什麼都沒有。

豐持續看著海報上的翔,翔早就不戴那個款式的鏡片,但那雙眼睛還真簡單就能把他給刺穿。



豐做了個夢。在夢裡他跟翔身分互調,翔平常在做的事:唱歌、作詞作曲、錄音、想哏、開會…族繁不及備載的事,在如萬花筒般快速變幻的場景裡他全都來了一輪。真累啊,豐抹掉額頭上的汗,眼角餘光發現那個穿著Tamiya的貓背身影,興沖沖衝上去搖了搖他。

「翔!」

但是轉過來的是一張空白的臉孔。豐大驚,看著那張臉上慢慢浮現五官,眼…鼻…唇…是翔的臉沒錯,卻比本人看起來更冷漠。

那張臉的嘴角只有單邊上揚,眼睛裡滿滿的盡是無情、疏離、不在乎。

「!」豐驚醒才發現自己居然剛剛就那樣癱在床上睡著了。睡姿不良導致的身體痠痛隱隱傳來,更明顯的是喘著粗氣的呼吸、劇烈博動的心臟以及嗡嗡作響的腦袋。

豐雙手摀著臉──只是夢而已──他這樣告訴自己,但結論呼之欲出。豐用力掩住臉的手一點點下滑。

就是因為他一無所有,他才非得要將翔的喜歡看得這麼重要。可是跟翔相處得越久,他就越常燃起一種無以名狀的忿忿不平:我沒有比你差,而我就是這麼喜歡你,你為什麼就不能也以同等的份量來喜歡我?



8月初有線上直播LIVE,久違地讓其他人都開始忙碌了起來,可是所有人都感覺得到豐的異常:他根本就是瘋了一樣給自己找事做。除了例行的映像製作跟玩哏都加倍了,還狂練舞蹈動作跟吉他,一做起紙箱道具更是搞到沒日沒夜。

「…キャンさん,我覺得這樣已經很好了,真的可以不用再弄…」翔也察覺到豐的過度積極,在看到他把道具的同個地方拆掉又重裝快10次時終於忍不住阻止他。

「不,」豐偏執地繼續調整零件的角度,但堅決不肯看翔,「這是我的作品,又是演唱會上要用的,一定要完美才行。」

「你…」翔無語。

豐想自己可能是病了。常被人講是單純樂觀的性格,其實還真沒有那麼無憂無慮。他現在看得很清楚,他跟翔做的事情沒有交集、結果也不會被放在同一基準上比較,但他已經受不了平行線就真的只是平行線。

「你以前準備演唱會可沒這麼認真啊。」翔語氣隨意。

豐的動作戛然而止。他原本背對翔在弄道具,聽到這話慢慢轉過身來,不過翔也沒再看他這邊,而是瀏覽起貼在白板上的大家的行程表,接著神態輕鬆地在旁邊晃來晃去。

豐突然覺得自己很傻。他傾盡全力去達成翔的願望,卻是這種結果。

「對,反正我就是個廢物,」豐再也無法控制地怒聲說,「現在我就是改過自新試圖變得比較有用了,你還要怎樣?」

翔大驚地回過頭,「我、我從來沒這麼講過…」

「我是廢物啊,這是事實不用你講,」豐每說一個字翔的表情就越加驚慌──鮮少發脾氣的人一旦爆發就更可怕吧──豐心裡升起小小的報復快感,「我就是廢到即便再努力你也不會喜歡我嘛。」

真是可悲,豐在心裡對自己說。這段時間他用各種事情填滿空白,把自己累得半死,他求的是什麼?不過就是心儀之人待他的一個等重而已。

不過算了。喜矢武豐下定決心,從此以後喜歡翔只是他自己的事情,跟鬼龍院翔無關。



豐那天撂話完就衝出公司,翔也沒追上來。豐一方面覺得有點傷心、一方面又覺得有什麼可傷心的,他不過就是金爆團員、一個翔認識很多年的人,說不定連朋友都稱不上,翔肯定覺得他就是一時心情不好,靜一靜就沒事。至於自己盛怒之下的告白該不該說出口,或是脫口而出之後翔有沒有聽懂,豐已經無所謂了。

如果是翔的話,肯定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跟平常一樣與他相處的吧。

「叮咚!」門鈴響起,豐有點詫異。這個時間點的訪客99%是經紀人,難道是又有工作邀約了嗎?豐這麼想著稍稍打起一點精神去應門。

只是他沒想到門口站著的居然是趨近於不可能的1%,翔。

翔的金髮亮得很純粹,看來是又去補染把布丁頭處理掉了,豐無法從戴著口罩的翔臉上判讀出心思,但翔也沒有要給他發問的意思,逕自提著塑膠袋就進了門。

「…你這是不請自來?」終於找回一點語言能力的豐。

「我不請自來你家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翔脫掉口罩,挑眉回望,「我們以前也常這麼做。」

以前。那個他們都還窮得要死完全看不到未來的以前、那個豐覺得他們距離還很近的以前。

「不容易啊,可以把屋子搞成這樣。」翔雖然嘴上嫌他房子亂,表情卻是帶點懷念、帶著笑,把塑膠袋裡的食物在桌上擺好,然後大大方方坐下來,以主人之姿向對面的位子努努嘴。

豐無奈,只能乖乖坐下,結果瞬間翔竟掏出了一面鏡子,光線反射閃了一下豐的眼睛。

「你幹嘛!」豐正要發火,但鏡子映出的那個人慘到他瞬間消音──滿臉的鬍渣、乾裂的嘴唇、蠟黃的皮膚、濃重的眼袋與黑眼圈。

「其實你不用那麼努力也可以。」翔率直開口,隨後又歪了下頭,「不對,這說法不精確。我的意思是,豐,你很好、你一直非常好。」

翔傾身向前握住他的手,「好到我以為我不說,你也能明白的。」

豐心裡的什麼東西嘩啦啦崩掉。他眨了幾下眼睛,看見翔笑得好暖,他也想跟著笑,最後不可抑止地大哭出聲。

翔繞過來把哭泣的他大力按進懷裡,「辛苦你了。」

不過翔抱住豐之後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任由豐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身,然後哄孩子似拍拍他的肩膀。

雖然笨拙,但豐確實感受到了,那份喜歡的重量。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