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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五】遺物

家入硝子沒有問五條悟為什麼去買了壽衣,沒有問是誰死了,更沒有問他懷裡那件袈裟是誰的。她很清楚答案。

或許那天死掉的人也包括五條悟自己,她不禁想。

她看著大少爺親自搓洗沾了髒污和血漬的袈裟,搓到一半又笨拙而且遲疑地問她:要怎麼才能留住衣服上的味道?

她說如果要洗乾淨,那應該留不住。

五條悟沉默地點點頭,良久才說了一句:那真的太遺憾了。

……

後來五條悟還是把袈裟洗乾淨了,抱著那團衣物匆匆離開本宅,就這麼消失了整整一週。

回來的時候,他看上去高興了許多,家入硝子問他去了哪裡,他說,去留下一點痕跡。

家入硝子是個聰明人,當她在隔天不小心看見五條悟悄悄穿上那件袈裟時,她明白五條悟離開是為了把夏油傑留下。

不知道是檀香還是什麼,那件五條袈裟總算留有一股好聞的氣味,不過五條悟也只是偷偷試穿了一次,便再也沒有把袈裟帶出本宅。

……

自此之後,五條悟就像沒事一樣,日常在高專調戲學生,被真希吐槽笨蛋教師,胖達和狗卷還在一旁點頭附和,連乙骨都會跟著笑兩聲。

他依然忙得不著邊際,早出晚歸,家入硝子覺得他像是想把自己閒下來的時間通通填滿,用來杜絕能胡思亂想的機會。

但那也只是她的猜測,畢竟五條悟是最強的,很多任務非他不可,他被迫承擔的重量已經不是能歇下來喘口氣的程度。

五條悟會抱怨麻煩、會咒罵高層,會在家入硝子面前開玩笑說乾脆叛逃好了,然後又勤勤懇懇地接了任務滿世界奔波。

她說,五條,稍微休息一下也好。

五條悟說,沒關係,反正我是最強的。

……

後來五條悟在春天生了一場病。

從來沒有生過病的五條悟,熬過了冬天,卻莫名其妙在花開的季節生了一場不小的病。

家入硝子來看他,打算強硬地用反轉術式治癒他,但她只看見五條悟蜷曲身子抱著夏油傑的袈裟,還特地把袖子蓋到自己腰間,彷彿沉浸在一個溫暖的、能驅散病痛的擁抱。

五條悟說,硝子,我沒事。

家入硝子說,五條,不要這樣。

五條悟睜開眼睛,把臉埋進袈裟裡,喃喃道:

「硝子,我幾乎每天都夢見他。」

「六眼不停灌輸給我的不再是周圍的一切,而是過去的回憶,他還在我身邊的那三年。」

「後來我漸漸減少用反轉術式修復,我突然想知道傑能折磨我多久。」

「其實也不叫折磨,我就算是病倒了也能照常出任務,祓除幾個特級咒靈也不在話下——」

五條悟頓了頓,艱澀地說:「就是心裡有道坎,我一個人跨不過去。」

死一般的寂靜將兩人籠罩。

家入硝子明白,五條悟沒有人可以傾訴了,而病倒後又格外脆弱,才會破例把心裡的沉痾揭露給她。

她根本沒有夏油傑一分了解他,但是如今的五條悟卻需要那一點點救贖。

「五條,」家入硝子走近,然後在他身邊蹲下,輕聲說:「如果你需要一個擁抱,你可以轉向我。」

她看見五條悟把懷裡的袈裟抱得更緊了些。

「五條,」她還是很有耐心,「是我忽視了你這幾個月以來的狀態,你一直在強迫自己表現得和以前一樣,對嗎?」

「五條,」她逼迫自己說出一些自己好像一輩子都不會坦誠的話語,「我不會說自己能和你感同身受,你們之間不會有我能插足的餘地,這些年我一直充當一個旁觀者,我讓自己抽離你們的痛苦,因為我知道自己無力承受,我也無從介入。」

「我不是什麼憂國憂民的好人,我能給你的只有一個擁抱,用來提醒你——你的世界除了夏油還有其他人在。」

「儘管是微不足道的一個人,你也能依賴她一個擁抱的時間。」

「五條,」她的聲音充滿從未有過的哽咽,「夏油不會再回來了,你也該向前走了。」

五條悟把毛茸茸的腦袋整個埋進袈裟,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終於拉開它,像孤雛脫離舊巢。

他輕輕抱了一下曾經的同窗好友,並且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謝謝」。

……

五條悟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他看起來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但家入硝子知道,他和以前一樣,又和以前不一樣了。

自此,他把那件五條袈裟收進櫥櫃裡,再也沒有拿出來過。

把遺物,和遺落的時光一起,好好的、好好的塵封起來。

直到重逢的那一刻再一併取回。

——「如果有你在的話,我應該會感到滿足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