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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典的人潮絡繹不絕,A和C因此走散。費了一點時間,A在賣烤魷魚的攤販前看到L的深色裙襬,像是花朵般在空中搖擺。
  「C,不是讓妳在道具鋪附近等我嗎?」
  「我有先說一聲才走喔。」C不滿地嘟嘴。
  A努力搜索記憶,當時正興高采烈的比較烏茲鋼和鑌鐵製成的拆信刀何者比較耐用,根本沒聽見C說話。
  「啊,抱歉,那時候真的太沉迷在老師傅的解說了。」A尷尬地合掌,她眼神四處游移:「這樣好了,我請妳吃布丁……哇噁。」看到一旁攤販賣的醬燒烤魷魚時,A撇開視線。
  「嗯?A討厭魷魚嗎?」沒有錯過A嫌惡的表情,C歪頭問道。
  A嘆了一口氣,重新看向攤販所賣,從羽狀頭至觸手和眼睛全部保留完整,塗滿油亮的醬汁的金黃色魷魚:「該怎麼說呢,並不是不敢吃,只是想起以前和B遭遇巨大食人魷魚的事。」
  C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A明白,只要攸關「哥哥」的事情,C全部都想知道。
也許聽完故事,C就會忘記責備A了。打著如意算盤,金髮的少女冒險者用著吟遊詩人的語氣開始講起了過往的冒險譚:
  「聽好了,這是一個因為人類的愚蠢造成的慘劇,但最後仍然迎來希望的故事……」

  A清楚記得,那天的天空呈現陰鬱的灰黑色。遠處的海平面佈滿烏雲,站在甲板上可以感受到迎面飄來的細雨,洶湧的浪潮讓人步履不穩。
  「海象看起來不太好啊。」負責觀測的船員向船長報告。「再往前就是暴風圈內,建議改道或者暫時尋找避風港拋錨。」
  坐在船長旁邊,穿著高級絲綢外套的肥胖貴族不悅的拍桌,身上的珠寶嘩啦作響:「又要改道,整個航程你們已經拖拖磨磨過多少時間?我必須趕快回國,我的愛妾們都還在等我回家!你們這樣根本對不起拿到的酬勞!」
  船長瞪了自己的手下一眼,趕緊好聲好氣的向貴族賠不是:「不好意思,我們怕大人您會因為海浪感到不適,盡量走風浪較小、順風的航道……」
  「你們這是瞧不起我嗎?我年輕的時候征戰沙場,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居然覺得我會畏懼區區亂流?」
  「不是這樣的,尊貴的大人……」
  「風向及浪潮和返航的目標一致嗎?」
  「是!如果不改道的話,大概一兩天內可以抵達目的地。」
  「那就衝進暴風圈裡!」
  A嘆了一口氣,回到船艙中。她並不認同貴族莽撞的決定,但是她和B是因為貴族才能搭便船的旅人,沒有什麼立場去指責對方。
  「A?」B本來打著盹,聽見同伴的腳步聲立刻張開眼睛。
  「早安,B。」A苦笑著,順手整理B睡亂的深藍色頭髮。「我剛剛去船長室確認過,再過一兩天我們就會回到家囉!到時候就有很多很多牛奶可以喝了,再稍微等一等。」
  聽到牛奶,青年顯得昏昏欲睡的雙眼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焰。
  不過,A才是最想回去的人。她從腰上的置物袋取出一把套著皮套的儀式短劍,這是她跟B解開失落黃金之國的死者之王的謎題所得到的戰利品。作為死者之王最珍貴的收藏之一,鑲有瑪瑙和翡翠的黃金劍柄握起來手感正好;劍身和B的裝甲似乎是相同的金屬;劍刃沒有開封過,上面刻有奇異的文字,A認為這和B本來身處的遺跡中,牆壁上刻有的花體字十分相似。解析文字需要龐大的資料,還有專家學者的協助,不是當下就能解析,但A相信一定可以揭開B的身世之謎——這也是為什麼她不出言阻止貴族的一大原因,她也很迫不及待。
  這份期待在巨大的客船進入暴風圈內的時候轉為後悔。
  窗外雷聲陣陣,豆大的雨點如同子彈般狠戾地打在甲板上,水手們的吆喝聲湮沒在浪花聲,艙內的其他旅行者全部苦著一張臉。船隻顛簸的程度超乎想像,A覺得胃在體內大幅翻攪,消化到一半的午餐乾糧在喉間徘徊,隨時都像要從她口中脫逃而出;相較於蒼白著臉的少女,B倒是平安無事,但震盪的船艙讓他只能抱著桅杆才不至於被慣性拋來拋去。
  儘管降下一半的風帆,船隻仍以極快的速度被拋甩在漆黑的浪尖。這時候,A感覺到自己的雙腳一陣冰涼,低頭一看,鞋子被浸濕。不知道是海水還是雨水滲進了船內。出於沒有阻止貴族愚蠢提案的罪惡感,A按捺著不適走上甲板,幫忙水手們一起提水桶舀起積水。船身因為重量不平均傾斜著,積水越漲越高直至小腿,A和船員的努力杯水車薪。
  「A小姐,妳看那個!」負責監視海象的水手大喊。
  在混濁的漩渦之間,A看到不遠處海面上載浮載沉的深色長條狀物體,巨大的闇影從深海急速上升。
  「要撞上了!」
  船員們慌亂的驚叫,訓練有素他們很快收起帆,但船仍隨著潮的推進將自己推向那不明的威脅前,在幾個船身之遙時,A看清了影子的真面目:是一隻比船身還長一點五倍巨大魷魚!牠混濁的眼睛閃著兇惡的紅光,覆滿吸盤的觸手伸向船隻。
  在觸手碰到船身前,人們早就陷入恐慌。悲鳴聲在雨中此起彼落,水手們爭先恐後,本能的想逃入船艙中;但見到外頭的情景,自私的貴族立刻命令自己的手下:
  「封住船艙所有入口!」
  A來不及回到船艙內。「B!」她拍著被貴族手下封死的木板門,但夥伴來不及出來跟她並肩作戰。她深吸一口氣,舉起自己的伸縮登山杖,她是在場唯一有能力保護所有人的人了。
  警戒著巨大魷魚,她沿著船桅的繩梯爬上瞭望台。「哇啊啊啊嗄嗄!」夾雜著些許恐懼但是可以提振自己氣勢的大喊,歷經許多冒險的少女朝著巨大魷魚奮力一躍而下。鋼製的皮靴頭狠狠踢向浮出海面的巨大魷魚的腦袋,重力帶來的衝擊讓巨大魷魚吃痛地縮了一下,A用力揮下自己登山杖。
  巨大的聲響在背後同時響起,揍破船艙牆壁的B從牆壁的破洞衝出,他揮舞著右手的裝甲,驅趕伸向可憐水手們的觸手。
  「A!右邊!」
  A立刻反應過來,她朝右邊一個翻身,閃過如長槍般突刺而來的觸手。「好噁心!」踩在魷魚的腦袋上,它身上的黏液又濕又滑,A險些滑倒。
  B的小扳手變成了一把長劍,斬落了無數條觸手。但這些觸手落地時彷彿有了自己的生命,匯聚起來朝著B襲去!
  「B!」A忍不住發出驚叫,B因為她的示警立刻閃避,但沒有發現自己處境的A,一個翻身摔下了巨大魷魚的身體。即將被深海吞沒的金髮少女被巨大魷魚的觸手抓住,飛騰上了半空之中。
  接連造成對巨大魷魚的傷害,它已經把A視為最主要的敵人之一,凶暴的觸手如同蛇要窒息獵物一般,以幾乎要壓碎A的力道收緊。A的力氣雖然異於常人,但在巨大魷魚面前依然不堪一擊,少女的抵抗僅僅撐了數秒。
  A聞到了海水的腥味,來自深海的異質吐息吞沒她活下去的渴望。她腦海中閃過了許多片段,和B的相遇、在爺爺家平淡且溫馨的生活、和熟識的人無聊的閒話家常——
  就在一切萬事休矣時,觸手的束縛感突然消失。
  A感覺到B朝她伸出手。接著,是一股巨大的推力。
  青年斬落了即將置少女於死地的觸手,兩人如同交換位置一般,A掉落在甲板上;推開A的B四肢、軀幹、頭頸落入絕望的觸手之網。
  青年最後的表情連A也無法完全讀懂。平時毫無動搖的臉,露出有點困擾,但溫柔的道別般的淺淺笑意。
  「B!」A想立刻反擊巨大魷魚,但掉在身體不遠處的登山杖隨著搖晃的甲板滾到另外一側。看著B即將被巨大魷魚吞噬入腹,A顧不得自己手無寸鐵,她奔向船的緣側,想要更接近即將下潛的巨大魷魚。「把B還給我!」她的嘶吼夾雜著即將失去一切的無力哭腔。
  這時候,她的腰帶發出奇異的光芒。她低頭一看,有著神祕文字的儀式劍發出如同燈塔般劃破黑夜之光,受趨光性所驅使的巨大魷魚忍不住受其吸引靠近船身。
  A顧不上太多,她決定賭上一切。
  她抽出儀式劍,發出光芒的儀式劍周身環繞著劍身所刻的奇妙文字,劍刃彷彿受吸引一般,A握著儀式劍的手臂自己朝著巨大魷魚的眼睛刺下。如噴流般的電光自她刺下的地方濺湧而出,儀式劍明明沒有開封,卻銳利到整把沒入巨大魷魚的眼中。
  涌動的浪潮漸漸平歇,雨勢逐漸停息,烏雲霎時散去。時光像是停止一般,只有失去生命的巨大魷魚緩慢的沉下海面。A沒能抓住儀式劍,但她看見B被觸手拋出,雖然滿身鮮血但四肢好歹還算完好。
  A的雙腿感到無力。她半掛在欄杆上,身體仍止不住顫抖。

  B睜開眼睛時,他已經身在不知名的診療所之中。
  「早安,B。」A全身上下都包著繃帶。儘管她知道夥伴的傷勢只需要一晚的睡眠就能痊癒,但彷彿害怕再度失去B一般,不眠不休守在他身旁。「我有請人幫忙準備很多牛奶。我去跟他們說你醒了——」
  B徹底清醒。但比起牛奶,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因此他拉住正要離開的A。
  「A,那把儀式劍——」
  A所寄予厚望,歷經千辛萬苦才贏得,可能帶來謎底的儀式劍——
  「嗯,看來是永遠沉入深海之中了。」
  A苦笑著。
  「我們的冒險看來沒能迎來終點,以後還是要拜託你跟我一起行動啦,B。」

  「現在想起來,要是我當初阻止那個混帳貴族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A憤恨不平的跺步。「B重要的身世線索之一!就這樣沒有了!」
  C似乎有點不以為然。就算成功帶回儀式劍,A還是不會知道的喔,因為……小女孩的聲音細不可聞,她沒讓A發現她表情的變化。「對了,我們去找哥哥吧。」
  C催促著,兩人最終在遠離祭典的地方,找到正在牛飲祭典免費提供的酒的熊師傅和正喝著心愛的牛奶的B。
  如果那天有帶回儀式劍,也許就不會見到這樣四人熱鬧的景象。A心想,她偶爾會覺得那天糟糕透頂,但那天也是帶來她貴重的一切的重要基石,這是充滿遺憾的故事,也是充滿希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