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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脩舞》不再

1.
作為鐵克禁衛軍，呼延覺羅．脩這輩子最擅長的就是守密。
比如，他愛著灸舞這件事情。


2.
“不許讓任何人知道我的身體狀況，懂嗎？”
搖搖晃晃步出異能轉換所的少年盟主皺著眉，一把揮開伸手欲攙扶的他，臉上幾乎褪去了血色。卻依舊笑得柔軟無暇。靠著自己的力量勉強揚著頸子驕傲地面對他。
脩恍恍惚惚地想起，自己似乎從沒見過對方不笑的模樣。
或許身為盟主，就不能透露半點弱處，不能讓魔族有可趁之機。
所以即使異能透支，幾近暈厥。還是得撐起搖搖欲墜的身體，口不對心地說著：我沒事。
脩覺得，灸舞這輩子最擅長的或許就是撒謊，連那麼好看的笑容都肯定是假的。
否則，為什麼一向冷靜自持的他。望著灸舞蒼白勾起的嘴脣，卻莫名地想要哭泣？
“盟主，在屬下面前，您不必逞強。”
其實脩想說的是，在我面前灸舞你可以不必逞強，可以不用繼續扮演獨自支撐起鐵時空的少年盟主。但最後關頭還是退縮了，退到一個安全卑微的稱謂後面，也讓灸舞彎彎瞇起的眸黯淡下來。
“用尊稱叫我，又告訴我不必逞強，脩，這是場面話吧？”
灸舞壓著胸口，喉間隱隱有腥甜的氣息湧上。但他強忍著翻騰的嘔意，雙脣被自己咬出斑駁的血跡。
至少在這個人面前，要藏起自己難堪的模樣。
呼延覺羅．脩，誓言維持鐵時空秩序的男人，為他買來零食的男人，始終漠然守護在自己身後，卻從來不肯承認一句愛他的男人。
脩低身扶住了他，嘴裡依舊說著完美無瑕的台詞。
“屬下不敢。”
“又在屬下卑職……”
灸舞真想撕開他的假面，看看那張冷峻面容下究竟有多少真心。他一把扯住脩的衣領，用僅存的力氣將他整個人拉近。
“盟主？”
“不許動。”
溫熱的呼吸撲在臉龐，幾乎稱不上是一個真正的吻。更像是無理取鬧的少年雙手捧上脆弱的內心，絕望的懇求。
“就只有此刻，不要看著盟主，看著我吧……”
體力耗盡的灸舞最終還是暈了過去，異能轉換所裡一片安靜。脩熟練地為他吊水，灸舞纖瘦白皙的手臂已經布滿了深淺不一的瘀跡，全是扎針留下的傷痕。
每日每夜，都是脩瞞過重人的耳目，獨自照料虛弱的灸舞。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敢壯起膽子，俯首吻一吻對方冰涼的肌膚，顫抖著輕聲懇求：
“舞，請你撐下去，別離開我。”
作為鐵克禁衛軍，他明白鐵時空盟主有其應盡的職責。但作為呼延覺羅．脩，他只想把眼前的少年牢牢護在懷裡，擋下所有惡意的風雪。

3.
其實灸舞吃不出食物的味道。
神行者太忙碌，根本沒心思照顧一個孩子，能記得偶爾探望獨自在石室修練的他就已經很了不起。有時食物發酸腐敗，灸舞依舊會面不改色地吃下去，體內強大的異能會將它們轉為支撐身體活下去的能量。
久了，也就練成所謂異於常人的味覺。脩每每看著他狼吞虎嚥雄哥的料理，雙眼放光讚不絕口的模樣，心頭便不住揪緊。
灸舞哪裡曉得酸甜苦辣，三不五時到夏家蹭飯，不過是因為眷戀有家的感覺。
有時吃得太多，脩還是得逼著他吐出來。那樣孱弱的身子實在禁不起折騰，一來二去，少年疲憊連站也站不穩，靠著脩及時撈住才沒倒在一地穢物間。
“盟主！”
明明難受極了，但灸舞還是勾著漂亮的脣角勉強對他笑笑，說：
“脩，我想吃甜的。”
脩真沒見過誰剛吐完還能吵鬧著要甜食，但他知道灸舞討厭空虛，不論是空蕩的肚子，還是無人陪伴的夜晚。堂堂鐵時空盟主擁有的東西那麼少，又這樣貪心，徒勞無功地想留住一點被寵愛的錯覺。
他買來一瓶水，哄著說裡面加了糖，灸舞也就開開心心喝了下去。綿長的羽睫蝴蝶般輕輕撲閃，脩堅若磐石的魂魄都要開花。硬被拉著在河堤邊坐下，一同仰望對岸高聳的大樓。
“你對我真好。”
我對你明明壞極了。脩默默地想，自己不夠誠實也不夠強大，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為了支撐防護磁場而日漸衰弱，連一句溫柔的話語都說不出口。
東城衛，只談琴不談情。大概跟盟主只能軟弱兩秒鐘一樣，都是畫地為牢的藉口。
灸舞的指尖悄悄攀了上來，微涼的肌膚在他掌心留下癢而疼痛的觸感。脩下意識想躲開，少年卻輕聲說了句：
“兩分鐘。”
那是他們放肆的極限。脩沉默下來，安靜地在心底數著呼吸。
時間到了，灸舞慢慢鬆開了手，在這方面他一直謹守分寸，乖巧得叫人心碎。
脩傾身摀住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在他脣際落下淺淺一吻，嘶啞地呢喃：
“兩分鐘。”
在誰都看不到的時刻，呼延覺羅．脩想要給灸舞一點體溫和蜜糖，那是首席戰鬥團團長僅有的私心，想要那顆溫柔的心臟繼續長久跳動下去。

4.
脩是能自由穿過時空之門，來去輕盈的一場風。灸舞是脩生命裡一場無可避免的滂沱大雨，淋得一身狼狽，仍捨不得閉上眼睛。
“你敢動我禁衛軍團長一根手指，我就開槍。”
“灸舞，我畏懼的不是你，而是你手中的那把烏風。”
葉赫那拉家老長門瞪著漆黑的槍口，咬牙切齒地說。以灸舞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無法貿然動用烏風，但他依舊穩穩掐著板機，笑得凜然而自信。
“盟主！不行……”
龐大的魔化異能令脩喘不過氣來，剛通過時空之門而耗損巨大的身體毫無反抗之力，話音未落又被無形的力量壓得半跪在地。卻見灸舞側首朝他輕輕勾起脣角，說：
“脩，我用生命保護整個鐵時空，當然也包括保護你，在所不惜。”
鐵時空的盟主是個毫不惜命的瘋子，所以即使衰弱如風中殘燭，也足以令老奸巨猾的魔頭戰慄不只。
待葉雄霸狼狽退去，脩趕忙上前扶住癱倒的灸舞，對方的身體纖瘦得讓人心痛，抱起來像只有一團單薄的衣物。可這樣的人，卻強撐著舉起沉重的烏風，輕描淡寫對守護者呼延覺羅．脩承諾，我會保護你。
“假聖人，哭什麼哭呢？”
直到對方冰涼的指尖在自己眼底淺淺一抹，脩才後知後覺地開始哽咽。
“我很抱歉什麼都做不了……”
灸舞太過虛弱，一旦夏天或蘭陵王城為終極鐵克人。失去利用價值的盟主，就會被鐵時空徹底放棄。
脩被賦予的任務是守護時空秩序，但這份責任逐漸沒有了灸舞的位置。
對此他們都心知肚明，依舊若無其事和夏家人說話打鬧。夏天等人是乾乾淨淨的白道異能行者，不需要知道正義底下不可見光的殘忍。
脩簡直恨透了無力的自己，他寧可灸舞吼他、張牙舞爪地哭泣甚至墮落魔化。也不想看見那張蒼白臉龐掛著坦然赴死的微笑。但灸舞只是垂下綿長的眼睫，低聲哄他：
“我們騎車去晃一晃，嗯？不哭了，沒事的。”
從來沒人敢上灸舞的摩托車，除了身懷風原位異能的脩。不要命的人催動引擎時像極了暴風雨，呼嘯的冷風颳過臉頰。脩明知這人著了涼又得倒下，從金時空得來的情報還來不及傳遞，他們仍有許多工作要忙碌，此刻是最不適合放縱的時機。但他思前想後，還是順從自己小小的私心，用力從背後抱緊了灸舞。
因為在引擎轟隆的噪音之間，他聽見了對方彷彿耗盡全力的呼喊。
他說，脩，我不想死，我想要跟你一起活下去。
那個瞬間，脩真的願意帶上灸舞不顧一切地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