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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未盡

櫻花凋零、盛開即墜落。

深淵戰事再起、醫療部忙得焦頭爛額,唯一能夠慶幸的是分發的資源總算夠用;然而戰爭無情,一次撤退時眾人遭到蟲群埋伏。
汐也背上了用僅剩的資源想辦法弄出來的炸彈、一人獨自衝出重圍,最終以生命綻放了極其華麗的煙火——

——他應該已經死去的。

……

「賽壬的後代?怪了,跟雄性結合後若生下對方的種族,她們應該也不會任其流浪到其他地方……算了,干我屁事。」
培養倉內男子眼睫輕顫、再生而出的右手與下半身尚能窺見內部的血管與神經,474看著手中的狗牌:夕刻 汐也,冷笑了一下。
「算了,等他醒來再說,被激活賽壬基因的雄性啊……想想就有趣。」


咕嚕咕嚕……

湛藍色、到處都是……
“不是……送回岸上……”
誰的聲音……

(我們都有綠色的眼睛欸!)
刻的聲音——
(我是櫻庭 刻,櫻花庭園的櫻庭,你呢?)
我是、我是——


寒冷沁骨的深海、熊熊燃燒的櫻花之庭,悲鳴四起不見天日的病房、反射著陽光奔馳而來的蟲群——
“啪啦!”

蟬脫龍變,煥發生機;櫻落沃土,遂將萌發新芽。
追源溯本、翻揭海馬體,按格回播記憶,借此喚回意識;待汐也睜開雙眸,左顧右盼發現位處別片天地;周遭瓷白無垢,燈照呈冷色調,佈滿透明水槽,大小迴異,自己亦從中醒來。
「哈啊、哈啊……」
汐也坐起身來、四處張望:自己躺在像是玻璃棺材的容器內——說是棺材還算好聽了,根本就只是個橫擺的圓柱體。
「哦,小東西醒了啊。」

深藍色及肩短髮褐膚的男子翹著腿坐在一邊看著他,手上拿的是他的狗牌……還有耳飾。
「……!還給……我……」
聲音沙啞地可怕,但汐也顧不得那麼多;他爬出容器,不管不顧的撲了上去——朝向那枚櫻花耳釘。

「喔呀,居然不是這個?」
男子不閃不避,任由對方將那顆櫻花耳釘搶回去。他拿起狗牌晃了晃,問道:
「你不要這個了嗎?夕刻 汐也同學。」
「不要了。」
汐也果斷回答,他小心翼翼地檢視那枚耳釘、而後抬頭看向男子。
「看它各種缺角黯淡,就用我收藏的礦石修好了。怎麼,原本不是櫻花嗎?」
「不……只是很意外。」

見他小心翼翼毫不在乎地將耳釘重新戴上,男子笑了出來:
「你不怕我對那枚耳飾動手腳嗎?」
汐也戴上耳釘後伸了伸懶腰,此刻他才發現自己身上不著片縷,但在場都是男性他也就沒那麼在意顧忌。
「……一個已死之人還要在乎什麼嗎。」
「說得也是,要聽聽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474是在一次深淵戰線支援時撿到這個人……這具屍體的。

彼時戰況七零八落,試驗性質的漚珠們在操縱蟲群上還不甚熟練;在遭到一名士兵自殺性攻擊後便慌了觸手四散開來,讓剩餘的敵軍有了可趁之機逃之夭夭。

他就是在那時見到只剩下身軀與左手的男人屍體,出於習慣?又或是他被芥影響了,染上了點他的惡趣味;474把手上備著的殘次品漚珠投放到了這具屍體上。
漚珠快速鑽入裸露的內臟中,半透明的物質快速讀取並重組這個男人的身軀——有那麼一瞬間,男人的下半身成了條魚尾巴、鱗片熠熠生輝,然而稍縱即逝,鱗片很快就褪去、魚尾分叉,成了人類的雙腿。
於是他把這人撿回去了,待醒來後看看態度,不行的話叫芥把人腦給洗了。

勇者養成計劃需要人手,這個曾經為正義一方服務的小傢伙正適合。

……

重奪瑰寶佩戴到右耳,消化事情經過,汐也很快便接受現狀,隨即兩手一攤:
「所以我也沒有選擇對吧,從你用那個『生物』把我拖回現實的時候,我就已經是那位主人的眷屬,沒有反抗能力了。」
「你倒是豁達,明明是因為我率領的軍隊而死的喔?」
「我盡力了,基本上也不欠第一師團什麼東西,跑了剛好,就當換個老闆,只是這個是終身職沒機會再換了。」

披上對方遞來的一襲衣袍,汐也勉力策動手腳,抬腿前進;不知為何,一離開實驗艙手腳都沉重了起來,像是三天不眠不休地急救完十幾個病人後一般。474說那與自己被激發返祖的血統有關,詳情直接讓「芥主」說明……他跟在對方身後橫渡實驗室,途經各式儀器、消毒隔間、培養缸保存庫等,通過層層安檢,規格陣仗足夠,價格肯定不菲,唯獨未見半個白大掛或科研員工。

認證過身份,防火門應聲滑開,頓時甜香馥郁,參雜土臭素,祛退消毒藥水氣味;外頭晴空萬裏、藍天白雲,周遭繁花似錦、綠草成蔭。穹頂佈滿鋼骨,強化玻璃圍攏,屬於半室外溫室。樹影婆娑間,異物流竄其中,偶爾傳來響動,散發訊息素,傳來讓汐也身軀深處、或者該稱為核心?感到和藹親切的氣息,應是474提過的生物「漚珠」;然而兩相比較,遠水難救近火,壓力宛如千斤巨石僅在咫尺間,令人膽顫、倍感卻步——「栽種人」富良野 芥配戴粗框眼鏡、綁起頭髮,身穿園藝圍裙、工裝與牛仔褲、防水安全靴,個子較矮、容貌偏幼。他正蹲下身子,手拎噴壺,表情專心致志,為幼苗們灑澆碧色液體,直接拋出話頭。

「你們搞真久,老子等得可久了。」

「講得我好像對小賽壬出手了一樣……你怎麼不直接問問小賽壬的身體狀況,他可是到剛剛才醒來,而且從醒來到可以平穩走路用不到十分鐘。」
474撓了撓耳朵回答。
「我猜是那個殘次品剛好跟這傢伙互補,就像那啥……共生關係?從對話狀況來看他沒有失憶,應該是直接成了主人格,但好像還是會服從你的命令。」

「……」
汐也就這麼看著對面那位一點都不像領導者的少年;他想起了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指揮官,能爬到領導職的長壽種都喜歡把自己弄成小孩子的外表嗎……?
「別隨便把人當成用血續命的老傢伙或擺弄死靈術的骷髏架子。老子是長得年輕了點,今年也才25歲。原聖殿騎士團護理師,夕刻 夕也。或者現在該叫你賽壬幼子。」
少年突地扭頭盯向塞壬,開口挪諭道。

瓷盤之内,漚珠如魚得水,受「營養液」滋養,歡快撲騰,屢屢翻動土壤。植物術使見狀,擱置塑料瓶封緊壺嘴。走至另株花株前,隨後再次蹲下;他眉頭輕扭,怏怏不樂。隨後騰出雙手,左右開弓拿上旁邊東倒西歪、貼滿標籤的鐵罐們,再擰開噴壺瓶身傾注諸多原材料,而後端起鐵勺攪拌均勻,裏頭翻山倒江,色彩過於斑斕,偶爾迸發氣泡,滋滋作響——代理人對此習以常,未作分毫反應,把矛頭指回藍髮男子,用詞辛辣,語氣倒像在絆嘴。
「問身體狀況又有啥用,如果融合上出現問題,那人早就變成海草魚生拼盤了。沒可能走到來這邊來,丟到海裏放生就得了……呀,不過以後倒是說不準,到時再看。」
說完這番話,樽内波瀾漸遠,重歸平靜。變回琼漿玉露,碧綠且甘甜;芥慢條斯理走至二人跟前,思索片刻,些許壞心眼作崇,便選擇了直線抽擊,向汐也作出說明,又或者說告知。

「嘻。474想必未和你說清你身體變成怎樣、還有需要幹啥吧?我就直接點明了:你成為了塞壬族目前唯一的雄性個體,身體已經無法只留在陸地,半輩子時間需要和水打交道。所以說呢,你需要定期交出自己的『遺傳子』,供我進行實驗。」

「賽壬族……?」
汐也疑惑了一瞬,但很快就放棄思考、轉而關注後續的內容。
「所以我以後得生活在水裡嗎……好麻煩……」

「倒也不是跟魚一樣離了水就會死,你應該也有感覺,離開水裡後身體沉重的部分。」
474補充說道,他聳聳肩。
「房間倒是不用擔心,在你休眠的時候就已經先準備好了。」

「我這是被當寵物包養了啊。」
「差不多吧。」
一搭一唱,二人倒也聊了起來;而最後那句要求遺傳因子的話也沒被遺忘,汐也搔了搔頭,提出問題:
「不是我不想給,是我那方面不行,死前也沒時間去治療。」

雖然算是夕刻家自作孽,搞得他對那種事有陰影、現在心理影響生理,連基本的生理反應都不行……嘛,在軍中倒也方便就是了。

「你倒是直率,作為男人那方面不行居然直接坦白。」
面對474的調侃,汐也學著他聳肩。
「因為我不想讓自己成為繁衍的工具……但我好像逃不過這個命運。」

「沒辦法自行射精的話只能再讓觸手型漚珠進行指定變形直接伸入輸精管採取了嗎。」
「如果要研究開發成相關醫療器具的話我應該可以幫上忙,相關的醫療器材我都有接觸,給我一點時間整理寫成報告這樣開發方面可以事半功倍……」


「老子不說話你倆倒是聊上了啊喂!」


代理人一聲怒罵發洩完畢,嘆上口氣、隨手撓亂頭髮。撇開注意力,才打算拎住噴壺繼續澆花時,衣袋卻發出響聲、連連顫動。迫使少年掏起智能機,直截接通電話,語氣隨意,詢問所謂何事———細聽片刻,順口應答兩句,他隨手丟下塑料瓶,無視作物們渴冀營養,正翻動觸肢,犁扒沙泥。截停兩人討論,遞出熒光幕。
「亞殞說找不到你就打來通知我,例會準備得七七八八,老姊和達爾文還不知道線上出不出席,問你需不需要再準備些啥…拜托下次隨身帶著手機,外頭人不知道還以為我是你下屬……旁邊的人魚,你可不要學他,老子已經夠忙了。」
把手機塞向474,芥滿腹怨懟,咋舌起來,吐槽自己沒有地位,順道警告汐也,火燒連環船;雙手擺放頸後,解開繩結。窸窸窣窣間,順利脫下圍裙。兩手賣力搗鼓,盡量褶叠整齊,放回置物架處。

接過上司手機簡單回應兩句後,474按熄螢幕又將手機交還原主人。
「那汐也的事情您是要接手處理呢、還是咱看著辦?」
「帶他去他的房間順便把必要的資料文件一併讓他填了,反正你之後都是要處理的。」

吩咐完以後兩個大男人就被芥給踹出了溫室;474習以為常的站起身,拍了拍灰塵又順帶拉了汐也一把。
「習慣就好?」
「你要聽實話嗎?」
「你現在應該也只能講實話。」

「主人是我到現在遇過脾氣最好的老闆了。」



再次走過長廊、經過大大小小的實驗室、培育室、辦公室,汐也總算是來到了自己的房間——一間內裝可謂是泳池的個人房。

房間地盤完全是水池:門口的水沒過他的腳踝、而往裡走則逐漸沒過小腿直至膝蓋,最深處水深及腰;家具大多有做墊高,衣櫃放在房間門口旁方便出門前更衣、書桌書架大半固定在牆上,桌前椅子是石製,而最深處的床像是超大型海葵……
汐也小心翼翼地踏入,驚訝的發現光是接觸到水、身體的疲憊感就減輕大半,隨著接觸水的部位越多、精神上就越是輕鬆。

「習慣之後把這些資料填了,後續要處理你的身份問題用的。」
474塞了一疊特殊材質的紙打印而成的表格給汐也,見他似乎沒什麼問題後便離開了。
———————————
坐到書桌前、半身入水,汐也閉上眼細細感受身體的改變:除了身體在離水時會變得沉重外,似乎沒有什麼其他的變化?
一邊填寫資料、汐也一邊思考著;在大半內容都填滿後,他回到表格最開始的部分——姓名。

「……」

他不想再背負這個詛咒的姓氏了,既然已經死去、那拋棄它是可以的吧……?

(我叫櫻庭 刻,櫻花庭院的櫻庭!)

「那就叫櫻庭 汐也吧。」
因為他也有一雙綠色的、翡翠般的眼睛呢。

「只差聯繫貓塚小姐跟那個什麼達文西了。」
474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聽完亞殞的報告後回答,少女嘆息一聲。
「是新達爾文……好歹也是前陣子來求援的代理人殿下,請至少不要唸錯對方名字。」
「隨便啦,一個瘋狂生物學家而已。」
大概是同類相斥,474對於新達爾文一向沒什麼好臉色。
「反正例會又不是第一次開,有什麼問題就紀錄下來之後改進唄。」
「474大人……我知道了。」
亞殞放棄一般的嘆息道。

「行了行了,剛剛妄言聯繫我,說他們快到啦。妳可以擼胖鴨了,開心點。」
「真的嗎!我明白了!」
目送少女小跳步著離開去做迎接貨運的準備,474伸了個懶腰——汐也隨後就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資料填完了。」
汐也懶洋洋地說著,474簡單掃了一遍放到桌上的資料:基本上沒問題,不過名字的部分……
「本來還想著要找你討論改姓的事情,看來是不用了。」
「我也不喜歡這個姓氏就是了。」
二度確認了資料填寫沒問題後,474站起身。

「特別替你訂製的東西要到了,正好你自己走過來交資料省了去找你的事兒;走吧,去看看之後你專用的東西。」
———————————
盛情難卸,拉近雙方關係,保持良好相處,自然毋須拒絕。塞壬點頭示意,跟隨上司從辦公室出發,乘搭升降機前往五樓;這裏相較老舊,光線昏暗、水管攀掛各處,全層佈置防爆板,工業風扇旋轉,轟隆作響。無人機四處徘徊,或挪動重物、或來回巡邏。相比方才設施林立、整齊明亮,更酷似運輸通道,管道系統之類。

474左轉右拐,輕車熟路,提醒部屬多加注意。作為對外節點,表面佈防鬆散、修繕欠奉,實際暗流汹湧、錯綜複雜。必須記清楚路線避免迷失方向。按上油壓桿、推開防火遮煙門,二人已扺達停車場、或說停機坪比較貼切。
周遭空空盪盪、微風吹拂,舖上柏油路面劃滿白線。遠處沸反盈天,鬧哄得很,傳來呱呱慘叫———瞧看過去,中型麵包車已關停引擎暫泊此處,輪廓圓潤,造型童趣復古,產自天照御神權國。側旁架床疊屋,攞滿著大小盒箱。如衣褲鞋襪、紙筆墨硯、家具用品等,由兩名男女分門別類、陳放左右。另個女孩則端坐木椅滿面春風。她正懷抱一頭肥鴨,如獲至寶反覆按捏、摩挲連連,未撒手半秒……那頭家禽撲騰雙翼,頻頻掙扎,目睹救星到來,居然口吐聯邦語。

「呱呱呱!那邊那兩個別只是光看著!快點來救俺呀呱呱呱!魔法少女啥的真的有夠討厭呀呱別摸這裏了呱呱呱———!」
它腔調尖銳、用詞老成、連叫帶罵向來客們求援;聽聞吵嘈聲,搬運工也作出反應,走近數步、點頭躬腰。倆人態度謙遜,乍看二十多歲;男方身穿棒球外套、道袍短打、佩戴圓形墨鏡,酷似江湖郎中,蠍尾緊纏貨物,穩穩妥妥。女方披掛旗袍、藤織拖鞋,異國情調滿載,頭髮末端柔軟甚至帶有吸盤,微微顫動———蠍獅語氣殷勤、笑顏逐開,挨近身子,掏出半張打印紙,保持手勁未再挪動,像是在等待。海怪則保持沉默,臂腕輕抬,由衣䄂伸出數條觸肢,如臂使指,繼續搬運紙盒。

「實在是久疏問候啦,474老爺,按照訂單,您的所有貨物都已經送達,還請您確認確認,幫咱簽個名啦……是水的氣味呢,想必在老爺旁邊的就是塞壬先生啦。咱是獸迒快遞的妄言,旁邊女孩是咱的拍擋,妄聽。遠點那位則是鴨哥菲利普,以後還請多多關照。咱們這號人都有點缺憾,咱可能沒有對準你說話。咱家姑娘則無法說話,請不要介意哈。」

「好久不見啊妄言,你家車載喇叭是不是又胖了?我看天氣還沒轉涼啊。」
調侃了鴨哥兩句,474接過清單掃了兩眼、向妄言妄聽點頭示意。
「我帶新人點貨,你們去老地方休息一下吧。亞殞這陣子忙著處理例會的事情累積了不少壓力,鴨哥被她擼著不會亂跑的。」

交予貨物目錄,得到主顧應允,二獸能夠稍稍離席,前往「老地方」放鬆,菲利普交由亞殞看顧,暫時充當玩伴,好讓女孩解壓。妄言便放下盒箱,對貴客打躬作揖,禮數做足,言表感謝,想轉過身來,手早被某物捲纏兩圈,微微扯拽:是那些觸手,它們呈現藍綠色調,緩緩蠕動,正攫住目標,施加些許力道,掌握主動權;妄聽操作著附肢,朝後挪動步伐,她嘴角微晃,一如既往,牽引蠢獅子方向———他心領神會,露出半抹苦笑,聽之任之,跟隨姑娘走動。對鴨哥單掌合十,表達出歉意。而它正身陷囹圄,𡚒力扺抗,自然滿腹怒火,氣得跳腳大罵。

「你們兩個有異性無人性的傢伙呱!!來這邊就懂得跑去小黑房!回去之後給俺走著瞧呀呱呱呱———」

未待白鴨呱呱叫嚷,怨懟完畢,兩人經已腳底溜油,離開現場。隨後駕輕就熟,繞行一會,扺達休息間。此處類近包廂,由雜物間改建得來。佔地略細,傢俱欠奉,倒也足夠情侶獨處;474體貼入微,考慮與獸迒快遞交往頻繁,便善用地方,劃分出空間,供快遞成員使用。後按照實際需要,就僅僅留下此處———旋扭鎖頭,他們有條不紊,接踵進入。郎中抬起手來,意圖關上門扉,倩影就悄然靠近,輕捏男子側腹,温香軟玉,油光水滑。蠍獅張開嘴來,嘗試開口。海妖已然先聲奪人,青蛇吐信,直截吻了上去,借此飽餐。霎時氣霧氤氳,黏稠熾熱。軟舌恣意妄為, 靈活異常。仔細舔拭,將獵物生拆入腹,啃食殆盡……數秒過去,烏賊嘗得甜頭,便收歛三分,略微後退,牽出絲絲津液,獅子則滿面通紅,變得喘氣連連,腰肢幾盡發軟。

「……先讓咱關上門吧……」事已至此,自知無法收場,他大汗淋漓,只能予以回應,聚精會神,撩動起尾巴,哐啦兩聲,徐徐關上門來。



474拎著汐也開始看起各種日常用品:從防水的書籍、濕了也方便穿脫的衣褲布料,到賽壬一族使用的保養品等等,各式各樣令人目不暇給。

「好多保養聲帶的用品……」
「畢竟對賽壬來說,聲音是她們的立世之本嘛。」
一邊清點、一邊進行試用試穿,有些明顯用不上的物品就在單子上註記,方便後續退貨;出乎意料的是妄言還帶來了各地不同地區對賽壬的可公開研究紀錄與相關書籍。

汐也簡單翻閱了其中幾本、挑了挑眉,轉頭看向474。
「我記得老闆提過我是賽壬一族唯一的雄性個體……」
474嗤笑了一聲,在清單上寫了什麼、同時答道
「賽壬是只有女性的種族,因為她們的基因只會在雌性身上顯現;不過當初復活你的時候漚珠意外把你體內的賽壬基因激發,而你的身體卻還是維持男性的特徵,所以芥才會那麼說。實際上到底能不能把你算進去賽壬一族還要看你的精子能不能不經過轉化儀式就讓她們受孕就是了。」
「哇,好麻煩。」

汐也將剛剛試穿後的幾件衣服折好放置,將尺寸不合的另外放著;又拿起一旁的數匹布料端詳,確認觸感與花紋。
「他們還挺細心的,要是衣服款式都不習慣不喜歡的話還能直接用這些布料去量身訂作……」
「畢竟是那位貓塚小姐出資成立的,她旗下的成員最大的優點跟缺點都是想很多。」
點完大多數的用品,474拿出便條紙在分類出來貼到確定退貨的產品上;做完後轉頭吩咐汐也將目前能自行拿走的東西整理成幾箱,晚點帶回宿舍房間。

「撇除防水材質的部分,不少東西還是跟人類用的差不多。」

被退貨的大半是為賽壬族的人身魚尾特製的家具:帶輪子的巨大水桶、為了遛寵物魚特製的寵物項圈、魔獸種賽壬的訂製食品、將賽壬魚尾永久轉化成人腿的魔法藥劑——天知道最後一項他們怎麼搞來的,上面還有警告標籤表示服用後無法逆轉、且有未知副作用如失去聲音等等。
「嘛,畢竟當初我下單時給的要求也挺模糊的,會有這種東西倒也不用意外啦。」
把藥水放回防撞包裝箱中,474伸了個懶腰、拍了拍汐也的肩膀。
「小推車在那邊,工作證跟臨時權限卡在這兒,要怎麼回宿舍房間需要我再講一次嗎?」
見汐也搖頭,474滿意的點頭後便走到角落的躺椅坐下、在上頭打起瞌睡,偷得浮生半日閒。

待汐也來回跑了數趟、把東西都運到房間內整理好再回到卸貨處時,亞殞面無表情但明顯心情很好的路過、而474旁邊多了個兒童充氣泳池,裡面飄著正垂頭喪氣理毛的胖鴨。

「長官,東西都整理好了。」
「別喊我長官,聽著怪彆扭的。我想想……你就一樣喊我474吧,不然喊老大也行。」
「知道了,474,請多指教。我的稱呼也請隨意,只要知道是叫我就行。」
汐也一臉無所謂的樣子,474想了想,最後放棄。

「那就直呼你的大名了,汐也。歡迎你成為栽種人的部下、成為我們之中的一員。」

狂風驟雨中倒下的櫻樹,在潮汐地帶奇蹟似的紮根重生;也許還要一點時間去習慣新的土壤,但他已經不會再回到那片土地之上——他會在這裡,讓櫻花盛放。


———————————————————————————

(汐也醒來前數日)

夜闌人靜、萬籟俱寂,而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少女秘書早已休息,474將文件搬到一邊清空桌面、拿出從屍體上取得的耳釘細細端詳:上頭的顏料與廉價水鑽早已脫落、徒留框架,看形狀應是天照大陸常見的櫻花;474轉了轉脖子與手指,從抽屜拿出工具與小盒子。

盒內是躺在羽絨布料上的各種礦石,是過往為芥辦事時順道收藏、算是為數不多的興趣。他挑起一顆粉色礦石,細細端詳後拿起工具開始切割、加工,最後嵌上那枚耳釘空蕩蕩的框架。
「……即使失憶了,似乎還是有些東西被身體記著。」
發出一聲感嘆,474又從另一個抽屜拿出消毒工具進行處理。

嘀㗳……嘀答……
富良野 芥放輕動作、盡量壓低聲響,牽開半道門來,傾側身體、竄入辦公室內,不請自來。看來披頭散髮、尾端捲翹,為求舒適,身穿大碼衣褲,赤腳踩上地板,於旁邊駐足停留,雙手擺後。端望對方匠心別具、施展才藝,嘟噥道。

「…這應該是我第一次親眼看你施展手藝了,幹這個很難嗎?」
興許月明星稀,困意作崇、抑是半睡半醒。少年眸子輕瞇,腔調有點沙啞,鼻音略重,聽起來悶悶的。態度相較平常溫和,稱謂也截然不同,由老子變作中性詞;他僅僅佇立桌側,說自己首次充當觀眾,再組織語句,扯出話題,詢問著男人。

「我不知道,不過就細緻操作來說,是挺難的。」
放下工具,474將加裝放大鏡的護目鏡挪到頭上;他拿起放置一邊的礦石收納盒,戴著手套的指尖輕輕滾動裡面的收藏。

「畢竟也是最近才夢到一些以前的東西,很模糊不過還是憑直覺入手了一些興趣向的東西。」

將盒子放置到一邊,474的目光重新回到桌上的作品。
「只是我也只能做到重新鑲顆石頭上去而已,弄成這樣已經是極限啦。重新打磨上漆這個就做不到了,應該會再找時間去請專業的人弄,當作是新人入社的見面禮?」

聞道分先後,術業有專攻。僅憑肌肉記憶,只能告一段落,鳴金收兵,交由工匠接手,雕琢妥當後,再物歸原主,給尚在酣睡,稍後醒來的塞壬作禮物;咀嚼對方話語,少年搖頭晃腦、撐動眼皮,驅退三分睡意,視線自作品處撇走,緩緩挪上,盯向男子側面,唇齒生津、眼睛骨碌轉動、腰肢微傾,挨靠辦公桌上,伸出右掌,遵照些許拍子,微微敲打案面,輕聲嘀咕起來。

「……在我看起來就已經很厲害啦,始終對完全不懂的人來說,這些都是陌生的,同時應該敬畏的。」
語畢,植物術師組織術式、儼如夢囈,念出數個詞彙。盡量集中起來,努力調動內以太。讓魔素徐徐聚習、凝結,隨後化繭成蝶,自指尖飛離。拖曳星光點點,軌跡歪歪扭扭,沒進耳墜內裏。紫芒稍縱即逝,倏忽隱去了———芥再次開口,待洋洋灑灑,解釋自己為何插手、又有何作用後。他遲疑顧望,仍然止不住好奇心,詢問出聲,轉折生硬得很。

「……既然你也只是做好了一半,那我摻合進來也可以吧。這個是隱藏氣息的術式…對死而復生的傢伙會有點作用吧……你有夢到啥了嗎?」

下意識的揉了揉頂頭上司濕淋淋像是小狗蹭過來的頭,474想了想才開口。
「不太明確,好像是友人合贈了一個很貴的礦石給我當禮物。那時的我一定很開心吧,因為夢的感覺暖暖的,就像芥你剛洗完澡時身上冒著水氣的樣子。」
他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礦石耳飾。
「話說,你就只給這麼個隱藏氣息的效果?不給個什麼背叛就會作妖的詛咒嗎。」

指腹帶有老繭,儘管觸感堅硬,略為粗礪,富良野 芥仍甘之若飴,任由男子撫弄,舒服得𣉢起雙眸,聳動肩膀,樂此不疲;藍髮男子幾經斟酌,描述夢中景物,作出類比,讓少年回神過來,或許覺得訝異、或許帶有微慍、或另有情緒,他微微鼓起腮幫子,嘴中咕嚕兩下,以示反應———而待474拋出問題,詢問為何僅僅施以祝福,未有增添惡咒,植物術師似乎也被問住,和對方大眼瞪小眼,良久才給予答案。

「…嗯姆……始终這個是禮物嘛。視乎情況,如果人格已經被胚珠取代了,它不會蠢到背叛我們……若情況反過來,他回到聖殿騎士團,待遇就和囚犯差不多吧。其他勢力的話……想不到…但已經合為一體的物件,是沒辦法還原成兩個東西的…他應該會了解這個利害吧?」

腦袋打結,享受摸頭,幾大因素疊加下,芥平舖直敘,直截坦露情緒。與日間狡獪腹黑,喜怒無常相比,則更顯乖巧,率直坦誠。稱得上罕見,僅偶爾展露,於藏獒面前表現出來。
把自己頂頭上司當博美犬擼了一下,474柔柔笑了兩聲。
「行了,我也就問一句。睏了別硬撐,早點休息,現在昏倒的話又要被祂抓去當孵蛋器了喔。」
反覆揉捏,474興趣盎然、又伸手揉了揉芥的臉頰,開玩笑般的問
「還是說芥主要我抱你回房間休息,嗯?」
對主子溫柔以待,百縱千隨,再順應話頭,勸告博美犬量力而為,無謂熬夜,以免重蹈覆徹,被母體攫住,替它義務勞動,孕育漚珠幼體。未幾語帶打趣,問是否需要由自己抱回床上;待反應過來,少年柳眉扭竪,瞪了一眼,面頰發盪,霎時佈滿紅暈,隨即張開嘴巴,露出牙齒,直截咬向對方手指,隨後撇過頭來,緩緩後退兩步,滲雜三分睡意,吐起舌頭,憤憤罵道。

「……可惡,如果再次被母體捉住產卵了,老子也不會再找你幫忙啦,可惡的傢伙……也不用你抱我回去睡覺啦…晚安!」
受回憶影響,他組織詞藻,喃喃自語,埋怨474壞心眼,負氣表示哪怕再次遭難,亦不會再找男人「幫忙解決」後,芥癟起嘴巴,鼓起腮幫子,轉過身來,吐出後半句話,旋即離開辦公室,步伐匆匆,踩得地版嘎吱作響,像是逃離現場。

「哎呀,逗過頭了……」
目送上司落荒而逃的背影,474舔了下方才被咬的位置,忍不住又笑出聲。

把桌上東西收拾乾淨,他再次檢視了屍體上扒下來的兩件完整遺物:櫻花耳釘與狗牌。
「到底哪一件是真正的寶物呢……雖然答案顯而易見,不過果然還是想測試一下呢。」
妥當地將之收納進盒子裡,474伸了個懶腰、離開辦公室,結束了平常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