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17. 【衛宮飯】過於溫柔的世界



當衛宮家的櫥櫃多了一組摩根的專用餐具,藤村大河和庫夫林的酒會固定找上島之魔女,蘭斯洛特於商店街找到一份打工,摩根在某個與阿爾托莉雅獨處的下午,心血來潮般的問了句:

「阿爾托莉雅,如果我想下廚的話,可以嘗試哪種料理呢?」

「這麼突然?」從摩根手裡接過疊好的衣物,阿爾托莉雅沉吟片刻後道:「──應該就是『那個』了吧。」

「那個?」

──鬆餅。

據阿爾托莉雅所說,那是即使鮮少進入廚房的人也能輕鬆上手的料理,不、甜點。

於是繼折衣服的亞瑟王後,摩根的記憶相簿多了一張做點心的亞瑟王。

阿爾托莉雅穿著圍裙的模樣幹練俐落,摩根有樣學樣套上間桐櫻的圍裙,接著轉身示意騎士王替自己打蝴蝶結。
感受到後腰傳來繫緊的力道,以及一聲「好了」,銀髮女子巧兮倩兮地回望阿爾托莉雅,並於騎士王側頰落下一枚親柔的吻。

「謝謝妳,阿爾。」

「不客氣。」

摩根曾仔細觀察過遠坂凜和間桐櫻的互動,姊妹倆一起下廚的畫面深深烙印在她腦中。

魔術師姊妹平時的相處看不出親暱,但卻存在某種默契。

這令反向操作的摩根感到羨慕。

她時常對阿爾托莉雅做出親密的舉動,無論或牽手或擁抱,甚至偷襲似的親吻,阿爾托莉雅的反應從最初的錯愕,接著是嘗試習慣的放任,最終轉變成夾雜一絲道不明的情感的縱容。

她們之間的種種不是一方致歉後,另一方予以諒解便能一筆勾消。

如同信賴並非一日而就,堆沙成塔的恩怨將她們隔絕在相距甚遠的兩端,沉甸甸地堵在內心的痛苦與仇恨壓垮了名為理解的橋樑。

因此,徘迴於阿爾托莉雅胸口的情感無法被簡單定義。

故而阿爾托莉雅面對摩根的善意時,總是一副彆扭的表情。

──阿爾托莉雅憎恨摩根嗎?

摩根並不清楚。

亞瑟王的結局早已注定,過程中經歷的一切不過是命運洪流中的水珠,奔騰匯流成預言所描繪的未來。

摩根不能否認「自己」的所作所為,的確化作一道又一道尖銳的刀刃揮向亞瑟王。

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被改變。
能夠改變的,唯有人心。

就像「阿爾托莉雅」到「阿爾」的稱呼變化。
由對摩根抱持警惕和懷疑的「阿爾托莉雅」,直到適應了摩根的親暱舉止的「阿爾」。

其中的變化源自摩根持續付出的真心,抑或是亞瑟王從未怨恨過胞姊?恐怕只有阿爾托莉雅本人知曉答案。

正當摩根思緒發散間,阿爾托莉雅伸手覆上摩根扶著不鏽鋼盆的柔荑,另一手則圈住她緊握攪拌棒的素手,為胞姊演示該用怎樣的力道和角度混合材料。

過程中阿爾托莉雅不免貼近摩根的身子──恍如從後背環抱那抹窈窕身影。

「!」

冷不防地被阿爾托莉雅的氣息包圍,摩根被其握在手心的纖纖玉手忽然一頓,沁入手背的體溫倏地灼熱得像要融化相貼的肌膚。

「怎麼了?」

阿爾托莉雅的提問在耳畔響起,金銀交織的髮絲映入摩根視野邊角,令摩根意識到二人耳鬢廝磨的距離。

這個動作本應出現於熱戀中的情侶,又或親密無間的兩人間。

恍惚中,數千……百年前的某個迷離之夜浮上摩根腦海。
掠過大腦的感觸是那合二為一的呼吸溫度,以及隨著遊走的指尖於體內燃起的炙熱──

從那些回憶抽離的摩根反射性地低下頭來,藉由長髮掩蓋自己發燙的耳廓,「沒事。」

摩根的反應沒有逃過阿爾托莉雅的感知,於是一對翠綠瞳眸暗潮湧動。

即便基於諸多原因,阿爾托莉雅沒能放下與「摩根.勒.菲」的恩怨,但她願意相信「摩根」在這段期間展現的心意。

宛如帶刺的玫瑰主動垂下高貴枝葉,以柔軟的花瓣包裹被尖銳刺傷的指腹,使阿爾托莉雅不由自主地動了動指尖,想要撥開那層層柔軟探究其花心。

──倘若摩根變成一名良善之人,曾經纏繞於我們之間的桎梏不復存在,我能夠接受她嗎?能夠喜歡上她嗎?

阿爾托莉雅捫心自問。

興許,如同自己曾追求重新來過的機會,受困於昔日記憶的摩根也是如此。

拋棄過去的負面成見,以全新的角度看待摩根,是否能獲得寶貴的事物?阿爾托莉雅經過審慎的思考,得出的結論是這並非要將運氣端上檯面的賭局。

而當摩根將自己的信任與美好交給亞瑟王,亞瑟王是嗤之以鼻,還是珍之重之呢?
在得出結論前,阿爾托莉雅選擇繼續觀察對方。

阿爾托莉雅拉回思緒,目光落在被自己擁入臂彎的身影上。

「摩根,麵糊要滴出來了。」

「嗯?啊……糟糕!」

只見摩根的注意力被這句提醒拉回,一陣手忙腳亂後找到抹布擦拭盆器,並自以為不著痕跡地瞅了阿爾托莉雅好幾眼。

──畢竟摩根這副鮮活的一面,確實有些惹人憐愛。

察覺摩根小動作的阿爾托莉雅不禁心想。





和阿爾托莉雅一起製作的鬆餅口感綿密,配上香甜的蜂蜜一同享用,便在味蕾及心頭留下甘美芬芳。

這是摩根吃過最美味的甜點。

灑上餅皮的雪白糖粉宛如點點星霜,墜下漫漫夜空乘著剔透的漣漪,在湖面似的翠眸綴滿閃爍星子。

當阿爾托莉雅用指腹抹去摩根嘴邊的糖霜,滾燙的溫度於後者唇角蔓延開來。

「阿爾,妳……」

「不可浪費食物,況且是美味的甜食。」

摩根瞪大冰藍色的眼眸,注視神情自然地舔了舔指腹的亞瑟王,腦中頓時只剩下對方剎那露出的舌尖。

當夜,抱著枕頭及忐忑心緒來到胞妹房間的摩根,被臥室主人迎入門內。

──在阿爾托莉雅心裡,是如何定位我的呢?

摩根於這個世界逗留許久,被諸多回憶填滿的不只摩根的記憶相簿,還有她們之間若有似無的距離。

彷彿只消伸手就能觸及彼此。

皎潔月光下的二人和衣而眠,摩根扭頭凝視阿爾托莉雅的側臉,至今仍對下午發生的互動感到不真實。

那是不合理的嗎?

非也。

再怎麼說,阿爾托莉雅亦是一名王者,騎士王並非沒有慾望,而是她所想要的事物,無外乎國家的平穩及富饒。

枝微末節的小動作洩露出亞瑟王的態度。

好似自某個時刻起,阿爾托莉雅回眸望來的眼瞳中,不再只有遲疑與困惑,深潭般的沉綠漾起一抹毅然執著。

而後,金髮綠眸的王者一改過去的被動。

恍若一把出鞘的寶劍,刻著銘文的刀身映射耀眼流光,奪去對手漆黑面紗下的從容。

那是不好的發展嗎?

非也。

被回擊的摩根雖然感到錯愕,但對阿爾托莉雅的執著抱以雀躍的情緒。

因為,這代表阿爾托莉雅內心的在乎多過忌憚,於是為了消除那份膠著的情感採取行動。

「阿爾。」摩根輕聲喚道。

回應摩根的是緩慢睜開的一對翠綠,以及其主人放柔了嗓音的反問:「怎麼了,睡不著嗎?」

「現在的妳是開心的嗎?」

聽見這句提問,阿爾托莉雅轉過身來側對摩根,向銀髮藍眸的女子開口:「為什麼這麼問?」

亞瑟王敏銳地察覺了什麼。

一陣衣料摩娑聲響過後,被褥下傳來被對方握住手心的觸感。

「妳在不安嗎,王姊。」

「……不是的。」

即便阿爾托莉雅沒有正面回答,答案本就呼之欲出。

有那麼一瞬間,摩根感覺自己難以呼吸。

她又有什麼好委屈的呢?
薇薇安是她,摩根.勒.菲是她,亞瑟王的姊姊亦是她。

以人類之姿,作為亞瑟王的胞姊。
但卻不是純然的人類,混雜了妖精與魔女的自我。

她可是天之驕子!

只是,她直到現在才得到這些溫暖的記憶。

春時攜手穿過花廊的沉醉;
夏季共同戲水消暑的貪歡;
秋分一起尋找山貨的喜悅;
冬天同享依偎溫度的閒適。

從者不需吃喝,也不受節令的影響。

僅是殘留於軀殼裡的靈魂投影,本能地尋求生前的慾望。

就算不是從者,摩根同樣在不知不覺間沉浸其中,並一點一點地累積了無數寶物(回憶)。

被壓抑的情感更是傾瀉而出。

朝對方湊近直至額頭相抵,相互纏繞的氣息盈滿了狹小距離,透過單薄衣料沁入肌膚的體溫不分你我。

──喜歡。

好喜歡阿爾托莉雅。

喜歡到想和阿爾托莉雅一直在一起,分享每一個美麗的瞬間,讓斑斕星光點綴所有記憶。

不過……

摩根有必須完成的任務。

為此需要亞瑟王給予協助,同她踏上跨越時間及空間的旅途。

然而,這個世界無比溫柔。
溫柔到摩根難以剝奪這份寶貴的安寧。

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將一生奉獻給了不列顛,如今好不容易獲得平穩,要讓她再一次為那片國度奔波,實在太過殘酷。

摩根深愛著不列顛,同時也深愛著亞瑟王。
但無法出於顧及後者,而無視前者的苦難。

因此,她只留下一句祝福,便離開了這個世界。

──「願妳的未來充滿安穩與幸福。」

……從者不會做夢。

掠過耳畔的低語卻繾綣得恍如置身夢中,令阿爾托莉雅情不自禁地貪戀片刻。

好似回到日出而作的久遠時光,除務農、學習各項知識以及照料馬匹外,幾乎沒有絲毫休憩時間的她,也曾單純地佇立於原野上,眺望著一望無際的青蔥草原放空思緒。

來自蒼穹邊際的清風徐徐吹起她的髮絲,彷彿某人以芊芊長指的輕柔梳理。

待晨曦的漫漫光輝落進那對澄澈的碧綠瞳眸,撥開額前遮擋視野的金砂色碎髮,映入眼簾的雪白被褥卻並無料想中的佳人倩影。

阿爾托莉雅緩慢地坐起身來,指尖撫過身旁被晨光撒下點點金澤的淺淺褶皺,彷彿仍能從指腹感受到那馥郁幽香殘留的餘溫。

「王姊?」

平靜安寧得猶似伴著祝福沉睡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