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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謝林弗的路程總是顛簸的。

天氣也是不配合的，一大早開始就起了大霧，還有綿綿細雨，即便夏洛克威利兼施，年邁的船長仍然固執得直到霧散去些前都不願意出航，讓他們等了好幾個小時，而不穩的海象更是讓這困難的航行雪上加霜。所以等他們到了謝林弗，已經是午後的事情了。

與早上的急躁不同，夏洛克走得不快，他看上去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觀察，約翰跟在他旁邊，不敢喘上一口大氣。部分是因為夏洛克，另外部份則是謝林弗的氛圍，這地方總帶著若有似無的壓迫感。

在經過一層層的保安之後，他們搭電梯來到屬於尤莉絲的樓層。在經過上次的事情後，這裡的人力與設施都被大清洗過，即便路線是一樣的，但看上去卻更添幾分生冷。

尤莉絲是正對著他們的，蜷曲的黑色長髮看上去久未打理，長期不見日光的皮膚在慘白的燈光下更顯蒼白，雪白色的病服更是因為多次洗刷得關係變得灰濛濛的。可她是笑著的，眼神帶著興奮的閃爍，抱著小提琴，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得撥攏琴弦。

依照往例，夏洛克是該跟尤莉絲來上段合奏的，而夏洛克也已經為自己的小提琴調好音了，尤莉絲卻沒有拿起琴弓的打算，她就只是笑著，還開始用指甲刮著弦，讓小提琴發出尖銳的噪音。

夏洛克蹙起眉頭，收起了小提琴。「妳對麥考夫做了什麼？」單刀直入。

尤莉絲咯咯笑起來。

「妳對麥考夫做了什麼？」夏洛克咬著牙，一字一句的重覆。

尤莉絲伸手抹去她眼角上的淚花，她還在笑，看起來笑得無法自己，連平常挺得直的腰脊都彎下去了。

或許是笑得累了，又或許是笑夠了，尤莉絲的笑聲緩了下去，可她的嘴角還是上揚的，一雙淺色的眼睛仍然帶著斑斕的快樂。「我應該做什麼嗎？」這是她在被抓回來後得第一句話，她的聲音沙啞，卻帶著愉悅的調子。「我應該做什麼嗎？」

「如果妳沒做什麼，他也不會莫名其妙的消失。」

「事出必有因，我親愛的夏洛克。」尤莉絲笑說：「而你不該來這找尋的，你拿錯了地圖。」

「妳握有正確的地圖？」

「我們都有，只不過是否拿得正確、看得正確，在海上，人們很容易受到誘惑，那麼迷失了方向也不足為奇。」尤莉絲手指一勾，琴弦啪的聲斷裂，她將流血的時只含進嘴巴裡，又笑了。「而最後，水手們會因為過於絕望而看見海市蜃樓，以為自己已經到達他們最終的目的地而沉醉於其中！」

「水手們最後的下場如何？」

尤莉絲眼球咕嚕的轉了圈。「我的聖誕禮物呢？」她說。「我今年還沒有拿到聖誕禮物，往年這個時候都會有人來問的。」

「他不見了。」夏洛克按耐著性子說：「妳分明知道，妳促成了一切。」

「不，不。」尤莉斯搖搖頭。「東風早在世界成立前就存在了，它毀滅一切，但它同時也帶來重生，夏洛克，只是沒有人察覺、或不想察覺罷了。」

「他在哪裡？」

「他找到了正確的方向。」尤莉絲從口腔裡拿出手指，血已經止住，上面糊著晶晶亮亮的一層唾液。「他航向正確的航道，可憐的夏洛克，卻仍然傻傻得什麼都不知道。」

「這不是遊戲，尤莉絲，他在哪裡？」

「在屬於他的地方。」尤莉絲將手指壓在強化玻璃上，留下一道晶瑩的痕跡，她在畫畫，畫著一個小丑的臉，因為過度用力，手指的傷口在畫頭髮的部分的時候撕裂開來，讓小丑的頭髮呈現觸目的血紅。「約翰，你認為這個聖誕節我可以回去嗎？」

被點名的約翰困惑的皺起眉頭，在得到夏洛克的眼神示意之後，謹慎的開口：「我不認為可以。」

「太可惜了！如此完美的聖誕！」尤莉絲用著近乎唱腔的聲音哀嘆。

「我不認為妳會想要回去，鑒於今年魯迪叔叔也要來。」夏洛克雙手環胸。「而可以應付他的人又搞失蹤。」

「絕妙了！一個完美的聖誕節，一個完美的小丑！」尤莉絲大笑。「你也沒有那麼笨嘛！即便我得說得那麼慢，但最後你還是聽懂了。」

「不，我沒有。」夏洛克抿緊唇，它已經被用力得抿得泛白。「地圖是什麼？誰又是水手？」

「這就是最好玩的部分了！」尤莉絲像個孩子一樣的跳著腳步，歡快的說：「你可以解決的，夏洛克，而你也必須解決。」

「時間到。」一直在旁邊的門衛盡責得說，原本隔著他們之間的透明的玻璃漸漸像是起霧一般的變得模糊不清。

原本他們是在門衛的護送下要再次進入電梯的，不過夏洛克在最後一秒轉了腳跟，回到玻璃前面，現在的玻璃無法看清楚裡面的人的表情，只能看到大概的輪廓。「妳為什麼又願意開口了？」

「你不是知道原因嗎？」

「我需要證據。」

尤莉絲又笑了。「聖誕節，夏洛克。」她說。「為了要得到我的禮物，我總需要當個乖孩子，聖誕老人才會看我眼。」

「我不會當妳的聖誕老人。」

「你不會，因為你已經是了，夏洛克。」尤莉絲在夏洛克被守衛拉走前大聲得說。「聖誕快樂！」

夏洛克被拉進電梯裡，電梯門在下個瞬間就關上。「船將在三十分鐘後返回。」守衛說，將約翰和夏洛克領到一間會客室，裡面已經擺好茶水和點心。「請在那之前待在房間裡，若有需要，請向門外的同仁告之，他們會竭盡所能的滿足你們的需求。」說罷，對方就離開了，臨走前不忘將門板帶上，伴隨啪擦的一聲鎖聲。

約翰看了看夏洛克，又看了看桌上的熱茶和小餅乾，最終他小心翼翼得坐到沙發上，沒動桌上的任何飲食。「你有什麼頭緒嗎？」他無聲得開口。

夏洛克聳了聳肩，開始在房間打轉，有時踩上沙發墊，偶爾又蹲在地上，手上一刻也沒閒下來。不過一刻鐘，他的手上就拎著兩三個精巧的機械設備，而他們被毫不留情的甩在桌上，差點就打翻了茶杯。「了無新意。」夏洛克哼聲，將自己摔到約翰旁邊的沙發椅墊上。

「所以，任何線索？」約翰問，在夏洛克抿了口茶水之後才敢端起茶杯，是紅茶，還帶著點溫度。

「我沒辦法完全理解尤莉斯想說的，但，是的，她提供了很多的線索。」夏洛克把茶杯放下，與桌子碰撞的同時清脆的發出叩聲。他拿出了手機，在上面敲敲打打起來。「首先，地圖代表的是一件事情──也就是我們現在需要解決的，一個未解的謎團──不管那是什麼，總而言之最後都讓〝水手們〞崩潰了，因此他們寧願扭曲事實，沉淪在海市蜃樓裡也不願意面對真相。而知道事情始末的尤莉絲推了麥考夫一把，讓同樣知道真相的麥考夫把事情拉回正軌。

「但現在尤莉絲留下的謎題是：那張地圖代表的是什麼？誰又是水手？目前可以確定的是，被尤莉斯稱為小丑的魯迪叔叔肯定也是知情人之一。但這又衍伸出很多問題：他又是為什麼被稱為小丑？為什麼尤莉絲突然會想回家？又為什麼她突然開口，之前卻連一個字都不肯說？」

「……因為聖誕節？」約翰有些不確定的回答。「她剛剛說了，她想要聖誕老人送聖誕禮物。」

「是的，她指名我是聖誕老人，而她早就知道的謎底是聖誕禮物。這有什麼意義？」夏洛克又站起來，雙手環胸，開始踱步。

「又或者她只是單純想家了？畢竟聖誕節是團圓的日子。」約翰又提出另一種答案，但仍舊沒什麼底氣。

「不，她不可能──」夏洛克的話戛然而止，他愣下，忽然間喜上眉梢。「──是的，家人團聚的日子！約翰，你真是個天才！」

莫名得被稱讚的約翰習以為然的眨眨眼。「所以，家庭聚會怎麼了？」

「媽咪和爹地在聖誕節的家庭聚會之前，會先邀請其他親戚敘舊。」夏洛克想通之後，便滔滔不絕起來。「這就說得通她為什麼會想回家了，因為其中肯定會有其他的知情人士，或者有參與其中的人。所以才是水手〝們〞而非水手，而尤莉絲想看得是真相被揭發的那刻他們的表情以及反應。」

「所以，你認為你的親戚都可能是嫌疑犯？」

「我不會定義他們為親戚，事實上，我們只是部分基因相同的陌生人罷了。」夏洛克一提到親戚二字，就又皺起眉頭，像是吃到了難以下嚥的糖果的孩子。「他們大多都在英國政府有個任職，相信我，他們的手段絕對不比麥考夫那家伙乾淨到哪裡去，甚至更骯髒。」

約翰好笑得搖搖頭。「在你眼裡，幾乎所有的公務人員都是卑鄙骯髒的混蛋。」

「而你不得不承認我是正確的。」夏洛克叼塊餅乾，最後又用手拿開。「多吃點，約翰，英國政府不會因為幾塊餅乾而破產的。」

「等我先想完蘿絲要交給誰照顧再說吧。」約翰有些苦惱的苦笑。「我總不能帶著蘿絲跟你一起回去牛鬼蛇神混雜的地方。」

「親愛的約翰，你在胡說什麼呢？」夏洛克驚愕得瞪向約翰。「蘿絲當然要跟我們一起走，媽咪這次讓我們一定要回去，有大半的成份就是因為蘿絲。而且我們需要能分散他們的戒心才好套話，而一個寶寶絕對是不二人選。」

聽到夏洛克的話，約翰便有些惱怒了。「夏洛克──」

「他們雖然並沒有品行優良，但不會惡劣到對一個寶寶下手，況且，在那裡蘿絲才是最安全的。畢竟她可是處於一個近乎所有人都有保鑣的房子裡！」夏洛克睨了約翰眼。「你以為我會拿蘿絲的安全開玩笑嗎？」

「但是你的語氣的確容易讓人誤會。」約翰說。「為此我是不會抱歉的。」

「好吧。」夏洛克說。「反正就帶蘿絲回家，鑒於哈德森太太要跟她的朋友們狂歡，而我們將會非常非常的忙碌。」

約翰嘆口氣。「從哪裡著手？」

「收拾行李啊。」夏洛克在看到門打開的剎那時，語氣瞬間變得歡快。「這可是我們期待已久的聖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