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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案〉




　　羅瀟嵐素來不喜興詩作賦。

　　修仙歲月漫漫，自他入魔前，便不屑一顧這三綱五常、正邪仁義──那不過是弱者短促如螻蟻的生命裡，自我逞強、打發時光的空話罷了，彷彿有了分野或寄託，這衰敗的一生才有安慰。

　　他素來不需要這些。

　　常人修仙許是為了爭那一口氣，為了萬壽無疆，為了超脫六道輪迴。

　　說來或許無人相信，羅瀟嵐卻未曾思量過那些。

　　他僅知這條漫漫長路的盡頭有道倩影向他微笑，他要往前走，頂著風霜刀劍再往前，到蘇曼清身畔，執起她的手，親吻她的綠鬢修眉，望盡她的鳳眼瀲灩。

　　無須多言，相對已是繾綣。




　　有時他們會往人間去，不使符籙、不做仙術，收了一身通天本領，就做紅塵尋常眷侶，感受那人間煙火氣。

　　初春時節，霜雪未消，蘇曼清生來畏寒，緊緊依偎著羅瀟嵐，靜靜欣賞那歌樓舞榭上翩然起舞的歌妓，霓裳羽衣飄飄，迷晃了眾人的眼。

　　蘇曼清望著樓臺上歌妓，羅瀟嵐望著蘇曼清。

　　「真美啊。」蘇曼清道。

　　話音未落，與旁邊一道女聲重疊。

　　兩人詫異的望去，見是一對少年少女，方才出聲的便是那臉紅的少女。

　　四人俱是一愣，接著相互一點頭，便做了萍水相逢。

　　蘇曼清性本淡漠，自先回過了頭。

　　羅瀟嵐卻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那對少年少女。

　　少年專注地望著少女，挽起了她的髮，柔聲道：「翩若驚鴻，婉若游龍。自是美的。」

　　賞完歌舞，羅瀟嵐與蘇曼清行於街上，市聲喧囂。

　　蘇曼清柔聲道：「瀟嵐在想些什麼？」

　　「難得也會納罕，若我們是那百慮而無一得的凡人，會是何模樣。」羅瀟嵐說完一笑。

　　他笑起來本是灼人的熔金，但向著蘇曼清，又成了蘇曼清繡著百花的流金飄帶。

　　繞在蘇曼清的要害，不動聲色的為她擋著災。

　　蘇曼清的鳳眼浮上笑意，語氣依然。「不就與如今一樣嗎？不過多了一同白頭。」

　　羅瀟嵐故作恍然，半低下身子，靠在蘇曼清的肩上。「也是，我們要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待妳及笄，我便上門提親，十里紅妝、八抬大轎，轟轟烈烈的娶妳，曼清會是這世上最美的新嫁娘，我們從紅顏到白首，妳可要好好疼我，不可嫌棄我老醜。」

　　蘇曼清無奈地拍拍他的頭，眼神卻始終溫柔，百年前那個盛夏夜，青玉案旁燭光搖曳，她亦是那般望著羅瀟嵐。

　　信任而依戀。

　　所有懵懂的心悸與怦然在那刻覓得了歸處，自此塵埃落定。

　　只要兩個人在一塊，光陰便不再斑駁，更迭的歲月安安穩穩的在對方的心窩珍藏著。

　　羅瀟嵐鄭重地在她的臉頰留下一個吻，見她雪膚上泛開一抹桃紅。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洛神美則美矣，不過是詩詞謠傳，風流軼聞，且那宓妃終究結局淒苦，哪裡比得上羅瀟嵐心中所戀。

　　他的曼清，他的紅塵執念，忘川河、三生石的命定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