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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黑尾鐵朗的人其實遠比孤爪研磨多得多，這當然是因為身為大將領導整個團隊的他，不僅有著外放的個性，紮實的排球實力，聰明靈巧的頭腦，以及圓融的人際處事關係。整個音駒團隊的守備圓融之外，聰明靈巧的他在音駒的大腦二傳孤爪研磨出現前，也是以「策略家」「司令塔」的姿態帶領著整個團隊前進。

聽到這樣的讚譽時，黑尾鐵朗總是笑笑的，然後把自己身後那個半隱藏著身影的青梅竹馬推了出來，盛讚一番說這才是我們真正的核心、運輸一切的大腦與心臟，請期待我們的表現——他們也不負這番話，成功打進全國大賽，留下精彩的比賽。

當然這批三年級核心退役後的下一世代就需要重新琢磨了，少了三員先發，特別是使勁支持著大腦運轉的黑尾隊長，一切也許會更艱難一些吧。但黑尾鐵朗沒有太過擔心，這不只是因為他深信著自己童年玩伴的能耐，因為信賴著整個自己培育的團隊會好好支持這個大腦運作下去，也因為，他沒有這樣的餘裕了。



黑尾鐵朗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孤爪研磨的，但是關於孤爪研磨的一切他都記得很清楚，從自己膽戰心驚地踏入孤爪研磨的房間⋯⋯在當時矮小的他眼中是個大大的、明亮的、有著好多電玩設備的地方，然後接下來的十年裡，他一次一次推開隔壁鄰居家的大門，砰咚砰咚跑上樓梯，推開研磨房間的門，看向那張永遠帶著亮晶晶眼神迎向自己的臉龐。

也許就是在某次這樣做的時候，研磨正在換裝的同時抬起頭，邁入青春期的他們，臉蛋已經褪去了幼年時期的圓潤，又因為頻繁運動的關係，研磨有著纖細結實的身材與線條，微長的髮絲在臉龐輕輕飄過，偏白的膚色跟無血色的嘴唇抿了起來，接著張開呼喚他：「小黑。」

好像就是那個時刻，黑尾鐵朗聽見自己心臟巨大的碰撞聲，確信了自己原來陷入了初戀。



孤爪研磨之前好玩（也認真）的做過團隊的能力表，把大家都像電玩角色一般標誌上了數值跟能力強度，滿分五顆心，他在評價到黑尾鐵朗的時候停頓了幾秒，然後在智慧那格畫上了四點五。

「研磨對我評價挺高的嘛？」黑尾鐵朗有點意外。他知道自己不笨，但沒有想過研磨的評價比自己想像的高。

「是啊。小黑在球場上的領導能力跟策略能力綜合起來的話表現非常超群，」孤爪研磨開始唸出一串咒語般的分析，冗長細碎，黑尾鐵朗倒是聽得很認真（如果一年級學弟在這可能開始混亂了吧），說到最後之後孤爪研磨像是意識到自己說得太久了，抿嘴停頓了一拍，然後笑了起來，轉頭看向黑尾鐵朗。

兩人的臉距離得很近，幾乎可以感受到輕輕的呼吸吹拂在臉上的感覺。

孤爪研磨開玩笑的說：「而且我在想什麼，小黑都知道啊。」

⋯⋯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讓你喜歡我。黑尾鐵朗這樣想，然後為了掩飾害羞搶過了筆，在筆記本上寫著「孤爪研磨」的欄位畫了一大堆星星。

「研磨的腦袋是七顆星喔。」

「滿分明明就是五顆，小黑太誇張了。」



黑尾鐵郎一直覺得，無法進一步也沒有關係，但至少希望孤爪研磨可以在自己身邊一直笑著走下去。他們的聯繫不能僅止於青梅竹馬隔壁鄰居，相差一屆的他們需要更多的共處時間、更多的話題，更多的讓自己可以抓住這隻懶散又愛逃逸的小貓，在懷裡輕輕撫摸拍打的機會。

排球是一個非常合理的選項。

黑尾鐵朗是真心熱愛排球的，但是他也知道研磨願意給出這個世界的「喜歡」裏面的選項非常的少。例如電動，不累人的事情，以及排球。於是黑尾鐵朗細密佈置了一切，就是為了讓孤爪研磨跟自己一起站在球場上。

研磨不喜歡躁動，研磨喜歡守備的風格，研磨喜歡貓又教練，研磨的聰明，研磨的智慧，這些都是黑尾鐵朗所深知的。於是音駒必須成為一支這樣的隊伍，煩人的三年級也好，不知道理的他人也好，他一一排除，精心規劃，就只是為了讓孤爪研磨可以成為——他已經是黑尾鐵郎的頭腦跟心臟了，現在也成為這支排球隊伍的頭腦跟心臟。

敏銳的貓又教練彷彿自然地把一切看在眼裡，但始終沒有多說什麼。

層層佈置，讓研磨喜歡上排球，讓研磨體悟到更多的喜歡，讓研磨體會到更多的快樂，讓研磨持續露出各種燦爛迷人的表情——

彷彿都在黑尾鐵朗的計畫裡。但也有許多無法控制的地方。例如敵對的小不點，從第一次見面起就讓孤爪研磨露出感興趣的神情，最後也是在那場戰鬥裡才讓孤爪研磨說出了「好開心」這幾句話。

黑尾鐵郎覺得胸口同時有太多種情緒交雜，他一愣，接著才放聲大笑了出來。

是的，他喜歡研磨，即使研磨的快樂不是為著自己而綻放也無所謂。他是這樣想的。

他是這樣想的。

他是這樣想的。



直到一整天的比賽結束，自己送著已經開始輕微發燒的孤爪研磨回家，推著孤爪研磨先去洗澡更衣，在孤爪研磨的房間地板上自然坐下時，黑尾鐵朗才意識到自己今天已經太過疲倦了。

仍然有很多需要思考，例如自己的高中三年的排球生涯結束了，例如未來球隊的發展，例如今天達成了很多目標，例如明天要做的事情⋯⋯但現在一切都空蕩蕩的，什麼都無法思考。他側身把頭靠在孤爪研磨的床邊，聞到了被單傳來熟悉的洗衣精跟日曬的味道，黑尾鐵朗深呼吸了幾下，試圖找回雜亂的思緒，但更多的情緒好像是想哭。

今天有許多想哭的時刻，聽見研磨對自己說「謝謝你教我打排球」，跟三年級的同伴們道別，跟貓又教練大吼出了自己的感謝，許許多多的時刻。

現在，夕陽西下，空氣降溫的此刻，想哭的情緒好像是另一種，不是飽滿的、湧出的淚水，而是一種更為冰冷脆弱的東西。不適合在孤爪研磨眼前，或者不適合在任何人眼前被看見的東西。

當孤爪研磨推開房門走進來的時刻，黑尾鐵郎已經重整好了一張笑臉，準備道別回家。

但孤爪研磨不置可否，臉上帶著發燒前的虛弱表情，坐到了床側，然後在黑尾鐵郎要起身前就伸出腳尖踩住了黑尾鐵郎的腿。「小黑，坐著。」

洗過頭的頭髮還沒完全吹乾，脖子上掛著半濕的毛巾，孤爪研磨只套著寬大的T-shirt配短褲，無可避免有著瘀青跟傷痕的小腿伸長，然後雙腳隨性的搭在黑尾鐵郎的腳上。帶著熱水沖刷過的熱度。

「你今天很累了，我先回去了吧⋯⋯」

孤爪研磨仍然保持著漫不經心的神情，但是沒有允許黑尾鐵朗閃躲他的視線，這次改成伸出手把黑尾鐵朗的臉搬正面對自己，「小黑，我有話要說。」

黑尾鐵朗點點頭，他沒打算跟虛弱的孤爪研磨爭論，但是也難以專心，就聽吧⋯⋯他想，然後回家，處理自己心中這片破碎殘存的、宛如冰霜一般的情緒。但是，孤爪研磨沒有允許他這樣做。下一秒，孤爪研磨皺皺眉頭。說出的話讓黑尾鐵朗愣住了。

「我一直都知道喔，小黑喜歡我。」

黑尾鐵朗不確定自己露出了什麼表情，但孤爪研磨彷彿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下去。「我也知道小黑為了這個做了很多，不愧是策略家喔？邀請我打排球，每天照顧我，把音駒經營成一支適合我的球隊，誘導我繼續打排球，想讓我一直留在小黑身邊⋯⋯實際上也很愉快喔，今天跟翔陽的比賽也是。這一切雖然都是小黑的計謀，但是我覺得很有趣。」

聽見了小不點的名字，黑尾鐵朗知道自己的表情沒有維持住，即使只是一秒，也許有閃過一絲陰鬱的神情吧。

這短暫的一秒沒有被孤爪研磨放過。孤爪研磨反而輕輕地笑了起來，是開心的笑聲。同時，往前一點，伸手把黑尾鐵朗的頭抱進胸前。

有著熱水蒸氣的味道、沐浴乳的味道、有著研磨的氣息。黑尾鐵朗愣住了。想要往回撤，但是孤爪研磨的手環得很緊，沒有讓他掙扎的意思。

「小黑很聰明，真的。設下這一切都是為了不讓我覺得無趣吧，所以我今天不是說了嗎，很感謝小黑，謝謝你教我打排球。可以遇見大家、遇見翔陽、遇見跟烏野的這場比賽，我很開心。但是，」孤爪研磨終於鬆開了手，低頭凝視著近在自己胸前的黑尾鐵朗。兩人的臉面對面靠得很近，「小黑是笨蛋。」

細碎的雨聲開始落下，敲打著玻璃窗戶，今天的降雨機率很低，是炎熱的夏季裡面非常舒適的一天，但是落雨了，黑尾鐵朗想著，他困惑地回望孤爪研磨，不確定自己現在該做出什麼反應。自己長年喜歡的青梅竹馬說其實長久以來都知道自己的感情，卻又擁抱了自己，然後說自己是笨蛋。

「研磨、」

「笨蛋小黑。」

孤爪研磨的吻落在黑尾鐵朗的唇上，黑尾鐵郎不是沒有想像過這件事情，但他沒有想像過會發生，而這個吻也沒有像他想像的一樣乾燥柔軟，反而因為水蒸氣而濕熱，然後強硬。

孤爪研磨的吻很霸道。

「痛、」

「笨蛋黑。」

黑尾鐵朗被孤爪研磨咬了，吃痛退縮了一下，仰頭看見孤爪研磨笑得非常開心，晶亮水潤的眼神是他熟悉的那樣、魅惑動人，像是看見了最喜歡的遊戲，最有趣的故事，最吸引人的獵物。

「根本不用做什麼喔，從一開始就，」孤爪研磨這樣說，「『我喜歡你』，只要對我這樣說就可以了。」不用層層設下圈套，不用費心經營，因為，「我也喜歡你。」

捧著黑尾鐵朗帥氣但是現在完全停滯住了、露出呆楞表情的臉，孤爪研磨印下第二個吻，心滿意足地笑了。「我們交往吧。」


窗外晚雷的聲音轟響，掩蓋了室內所有的聲音跟動靜。

那是他們交往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