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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擊,搏格,擊劍,體能,皇家禮節,宮廷紀要,她在許多訓練和課程中都保持優異的成績,尤其在戰技方面更贏過許多男性。 騎士長對她尤其嚴格,比起其他人,她被要求更多的表現和操練。但她不以為意,將之視為自己保持強悍的動力。 即使如此,她還是會偶然聽見一些刺耳的評論,正如她從前在部隊時遭遇的,只是她以為她已經習慣了。 哪怕是有意無意提及她的血統,她的民族,經意或不經意的歧視,她都能夠無視,她知道自己的表現不愧對家族,而那些嫉妒的言辭或許還可以視為是一種讚美。 儘管近衛騎士的光環和優異的成績總該讓她滿足,但她始終覺得缺少了什麼。 她有時候會想起一些懷念的小事,像是在操練之後有人用冰涼的汽水罐貼上她的臉頰,或是在寒冷的晨間比賽誰呼出更長的白霧。 而她尤其想念,在漫長的越野競賽後,喊著「幹得好!」,摟在肩膀上那有力的信賴。 她出神了,一湯匙的飯端著,良久才送入口中。 宮廷裡的用餐時間和軍中不同,也因為每個人配合主人的時間不同,她和其他人通常不會一起用餐。比起只有迅速嚼食的餐碗碰撞聲,這裡多了一份輕鬆閒適,而餐廳也成了各種訊息交換的地方。 哪些大臣的家務,皇室內外的大小事,都在此地不脛而走。 她聽見有人在討論熟悉的名字,於是留神細聽。 聽聞拉克蘭卿建議的施政項目有了良好的績效,今日有許多大臣都要去參加酬謝晚宴。 間或有些臣子的名字出現,讚許拉克蘭卿的決策云云……早先不是還說在會議中極力反對嗎?這些牆頭草。 佛羅倫斯輕哼一氣。 不管在什麼位置上,遇到的挑戰都不同。 ——是的,她相信艾妲,不管在哪都可以有亮眼的成就。 總是會伸出來拉她一把的那雙手,總有一天也會成為輔佐女王,支撐著王國的存在吧。 她總是受這光芒所鼓舞。 「……是說,要不是老拉克蘭卿驟逝,他女兒需要承襲職務的話,還不知道會不會給誰撿到便宜呢,女王一定也覺得很可惜吧。」 話風一轉,倒底是來到了自己身上。 佛羅倫斯眨了眨眼,嚼著沒有味道的食物,她一早就沒有了食慾,還是囫圇將盤中剩餘給吞下。 餐廳鬧鬧哄哄,她也漸漸聽不清人們在談論什麼。心中只剩下一個縈繞不去的念頭。 ……如果不是意外的話,她也不會在這裡。 一種不明所以的情緒如黑霧籠罩,她安靜的起身,將餐盤放置在集中處,腳步循著遠離人群的方向移動。 ——艾妲。 她向來都是受這光芒鼓舞…… 也為這光芒灼燒。 「下次再讓我聽見這些扳弄是非嚼人舌根,就給我準備收拾家當回去種田。」 談話的人臉色一繃,轉頭看見騎士長站在身後,眼神銳利如刀,不禁噤聲,低頭不敢再說。 ※ ※ 有時候,努力得再多或許比不上一次命運的捉弄。 隨著步伐規律的喘氣,熱汗已經浸溼無袖上衣,她不清楚自己已經跑過幾圈,只知道如果不持續專注的話,熱氣會從眼眶中溢出也不一定。 她不否認,當拉克蘭卿的噩耗傳出,正逢決定女王近衛的時刻,上頭討論人選期間,她內心有過隱隱的期盼。也為了期盼成真而喜悅。 為此,她看著因為拉克蘭卿後事奔走而忙不開交的艾妲,總是有些罪惡感。 進入宮廷後,她們之間就像是突然拉開了距離。新任的拉克蘭卿和近衛騎士佛羅倫斯,在各自的世界裡繼續前行。 她表現優異,也在護衛的本分上相當盡責。一切應當沒有問題,卻總像是少了什麼。 「佛羅倫斯。」 一道熟悉的聲音讓她反射性停下腳步,「是!」她嘗試宏亮的回應,轉身朝向聲音的主人,一邊用尚未平緩的語氣說:「晚上好,女王陛下。」 同時內心暗暗喊糟,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晚上她得跟女王一趟出訪,而她現在還是這副狼狽模樣。 「妳……還好嗎?」艾蕾可用有些不確定的語氣,看著眼前有些倉皇的女性,與平常的沉穩不同的神色。 「抱歉,女王陛下……屬下這就去準備。」 「準備?」艾蕾可疑惑道,隨即轉念理解了她的意思。「不,時間還早,我不是來催促妳的。只是正好出來散散步,看見妳已經跑了好久,才忍不住叫妳的……妳得小心著涼了。」 艾蕾可從懷中取出手巾,伸長了手作勢要替她擦拭額間的汗珠,惹得佛羅倫斯身子一僵,趕緊接過手巾,忙著說了聲感謝。 雖然如此,佛羅倫斯還是將手巾握在手心,用手背隨意抹去熱汗。 「抱歉,屬下失態了。」 艾蕾可微微一笑,眼神卻有一瞬的黯然。 「沒事的,我是不是打擾妳的訓練?」 「只要是您的吩咐,都絕不是打擾,陛下。」 艾蕾可沉吟了會,才對上她的眼神,像個渴望糖果的孩子。 「那……陪我走走吧。」 佛羅倫斯靜靜的走在女王斜側方,一個不逾矩的距離,卻也讓兩人之間保持著沈默。 艾蕾可用閒適的步調走著,漫不經心消化促使她出來散散心的情緒。 她原可以去參加艾妲……拉克蘭卿的酬謝晚宴,但是邊境的村落問題必須要召開臨時會議,而她不能缺席。 ——哪怕是見一面,寒暄兩句,至少讓她得以感謝她的努力,都可以稍稍平緩她心中的思念。 花園的景致怡人,也讓她想起從前無所顧忌的孩童時期,牽著艾妲的手穿過同一條路,說要去摘盡頭那樹上的果子。 一雙彩鳥啁啾飛過,吸引她目光。她停下腳步,回頭望去,總覺得能看見艾妲溫煦的笑容,然後與她分享這個喜悅,卻是對上了澄澈的綠色雙眸。 她盡量不露出失落的神色。這不是佛羅倫斯的錯,她知道佛羅倫斯是忠誠而優秀的騎士,她不應該將自己孩子氣般無處可去的依賴怪罪在她身上。 佛羅倫斯看著艾蕾可單薄的背影,想像著如果是艾妲,她們大概是有說有笑的,但艾蕾可回眸而來的平靜臉龐,那寂寥的眼神莫名讓她內心湧起一股悲傷。 她想,如果是艾妲的話,可能會上前揉揉艾蕾可的頭,再問她要不要回去嚐嚐今日的下午茶甜點。女王就可以再露出單純而愉快的笑容,忘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但她,是佛羅倫斯,不是艾妲·拉克蘭。 她手上還握著方才收下的手巾,已經被掌心揉皺了。 「您……要回去準備晚宴的行程了嗎?」 此時她只能說出這麼無情的話語。 艾蕾可搖搖頭,迎著晚風,她將雙手環抱腹部,抬頭遙遙遠望。 「妳先回去整裝,吾今晚不去了,有封信託妳捎給拉克蘭卿。」 佛羅倫斯微微一怔,但很快的點頭回應。 「……是。」 「那屬下……先告退了。」 她看著艾蕾可不發一語的身影,知道她一定相當失落。 沒有猶豫太久,她轉過身留下孤獨的王女。 她內心有個聲音低沉告誡,她不是取代艾妲的人,她無法給與等同的光芒。即使有那麼瞬間她想要給這個脆弱的身影一個擁抱,她內心深處一觸即碎的渴望——或許撫慰那道寂寞的同時,自己也仿佛可以被填補的假象。 但她必須維持君臣之間的理性,這才是「佛羅倫斯」應該做的事情。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草綠的瞳孔有些緊張,來回確認衣裝線條是否筆直,肩章胸章是否精準整齊,領子袖口是否硬挺,布料是否一塵不染。 她以使臣的身份來到晚宴,沒有引起太大的騷動,宴會不是拉克蘭卿發起的,而是由政務大臣主辦,酬謝在這一季有亮眼表現的眾卿……或該說只是貴族們藉口的一場宴會。 拉克蘭卿一樣是個友善而受歡迎的人物,她身上不是穿著軍服,而是裁剪乾淨大方的藍色長裙,配戴著紅寶石項鍊,在佛羅倫斯眼中是宴會中最耀眼的存在。 她們一早在宴會開始前就交換了眼神,有默契意識到彼此。艾妲好不容易過來打聲招呼,卻又很快被其他侯爵們給帶走了話題。 沒關係。 佛羅倫斯微微一笑,讓開空間,將注意力轉移到食物上頭,她不常參加宴會,滿桌子的食物花了她的眼,光是氣味和擺盤就讓她覺得餓壞了。 宴會間偶爾有人過來與她攀談兩句,身為女王的近衛騎士,她必須要記下宮廷內人士的資料,即使沒有見過面,她也能準確的稱呼職銜名號,這點倒是滿足了部分人物的虛榮心,獲得了一些友善的讚美。 這讓她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竟有人把她帶到艾妲面前,笑說可能連艾妲都不比她更適合這個位置。這讓她有些尷尬。 艾妲稍稍靠在佛羅倫斯身旁,只差沒像以往一般手臂親暱的摟著肩膀。 「佛羅倫斯在多項表現都相當優異,我一直都覺得她是最佳的人選。」 五味雜陳的感覺湧上心頭,佛羅倫斯看著艾妲,她的神情不像是在說謊,更讓心底那股罪惡感怦然發燙。 除卻政治上的你來我往,在音樂舒緩下大家都是同一副通紅的笑容,佛羅倫斯儘管手上禮貌性持著一杯白酒,更像是個被遺忘的侍衛,站在宴會側邊看著貴族世界的燈紅酒綠。 艾妲在人群中進退得宜,她明白那是一種政治家的氣度,不偏袒也不遺漏的需要和每個人都打過照面。那樣的身影認真、親和,卻讓人看著心疼。 在老拉克蘭卿走了之後,這一個年輕的女孩在這樣的世界裡承受了多少重擔? 終於,她從未離開過的眼神,再一次碰上深邃灰藍。 她穿過人群,有禮的繞過人們,那句「抱歉。」來到跟前,溫潤帶點醇厚酒意的嗓音。 酒精微微紅潤了白皙的臉頰,艾妲的眼神有些濕潤;她的微笑讓人看著目不轉睛,佛羅倫斯下意識又吞了一口手中白酒。 「我們出去聊聊吧?」 佛羅倫斯跟著艾妲來到安靜的陽臺,將宴會的音樂拋在身後。她看著艾妲閉上眼,昂首讓冷風撫過臉頰,深吸了口氣,再來仿佛吐出了一口疲憊。 她轉過身靠在石造的平臺上,臉上的笑容也只剩倦弱的餘韻。 佛羅倫斯記著身上的任務,從腰間拿出女王的信函,遞給艾妲。 「女王請我捎來給拉克蘭卿。」 艾妲點點頭,取過信函,佛羅倫斯以為她會立即打開信封——她總是將這些事情視為最優先的——但她沒有。 她就是將信函小心的折起,然後將目光移到筆挺的軍服身上。 說不上來的,佛羅倫斯感覺艾妲疲憊不堪,靜謐的氣氛讓人無從破壞,於是也只能安靜的看著艾妲。 明明感覺有許多話想說,但是久別重逢竟只有一陣無奈的沈默。 佛羅倫斯心想她或許會想知道一些女王的近況,正在內心盤算著該說起哪樁,結果是艾妲先打破了沈默。 「告訴妳一件事情。前天空暇的時間我做了基本體能訓練…結果在第五個循環就不行了。」 是佛羅倫斯意想不到的話題,她注意到她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 「庸碌了這段時間,體力下降不少,感覺身體像是故障的機器,看來之後我得每天晨練三小時再來處理政務。」 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些……。 她一直以為艾妲不管在什麼位置都可以從容的發光,但眼前卻像是一顆黯淡的星。 但是宴會上那個艾妲·拉克蘭是這麼自信從容……只有這個時候,只有在她面前,才像是一隻受傷的鷹。 這讓佛羅倫斯心頭一陣滯礙。 艾妲看著佛羅倫斯身上的軍服,緬懷的表情和微醺的眼神混合,讓佛羅倫斯有種她目光含淚的錯覺。 「我們聯手取得戰技的榜首……或是越野競賽中看誰先搶得標的……以後大概都不會有機會了吧?」 ——有時……再多的努力,也敵不過命運的捉弄。 佛羅倫斯內心深處的魔鬼呢喃著。 「——艾妲。」她輕喚著名字,珍視已久卻又未曾說出口的在乎。 「如果是妳來擔任近衛騎士……是不是會比較快樂?」 ——如果,如果沒有發生意外的話,她們會是怎麼樣? 一種情緒從心底翻攪著,令人反胃。 艾妲靜了下來,像是忘了呼吸。她看著佛羅倫斯,臉上寫著不可思議,然後露出一個不明所以的笑容。沒有疲憊,反而略帶疼惜。 她伸長了手臂,如同以往一般勾住了佛羅倫斯的肩膀。 「妳在說些什麼呢……。」 佛羅倫斯被無法預期的反應,從沈浸的情緒中抽離。 是啊……她在說什麼呢? 艾妲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傳入她的耳中,一一破除心底的那些顧慮。 「妳絕對足夠資格擔任近衛騎士,無論拉克蘭卿的職務是否需要代理。」 艾妲嘆了口氣。 「佛羅倫斯……妳的才能一定能為人所見,哪怕是過程會辛苦一些。為了家族爭光,為了魯比歐那的光榮,不就是我們的志願嗎?」 她停頓了一下。 「我只是……有些懷念妳在身旁的日子。只要想起佛羅倫斯,就覺得自己也絕對不能氣餒。」 隨著艾妲的話,一幕幕的過往時光也浮現佛羅倫斯眼前。 即便如今在訓練場上搏倒多少對手,能夠覆誦多少條目的紀要,始終都覺得少了些什麼。 她喜歡那雙炯炯的灰藍帶著挑釁的色彩,有被超越的懊惱,也有勝利的喜悅交織。她喜歡她不太寬但直挺的背,也喜歡回頭就看見她滿臉汗水但陽光的笑容。 佛羅倫斯不覺執起艾妲的手,雖然細緻許多,但慣用槍的硬繭未褪,還多了指節之間的筆繭。 是啊……她也是如此想念她就在身旁的感覺。 空缺的那個位置,名為寂寞。 然後佛羅倫斯恍然道,原來在這個漫長努力的過程中,原來自己也能成為別人的光。 無人可以替代,也沒有人可以模仿,在戰勝和證明自己的路途上,總是引領著她的光芒。 她怎麼能在這裡踟躕怨艾呢。 「……我會盡我所能守護女王。」佛羅倫斯喃喃道。「用我的方式。」 艾妲點點頭。 「我也會努力的,為了能夠為王國盡更多力。」 友人的敘舊時間並不長,終究隨著宴會結束而散會。 佛羅倫斯送艾妲回到座車旁,目送她上車,直到馬車離開後,仍有些木然的凝望著。 她身上還有艾妲的香水味。 不知怎麼地,直到此刻,佛羅倫斯的心跳才猛然怦動,她覺得眼眶有些熱,仿佛寂寞將她的呼吸綁住了,她必須要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 ——她相信,她們總有一天會再並肩而行。 只要她們都努力向前邁進……… (完) 以下是插曲。 「我不在乎妳來自哪裡,我只在乎妳在崗位上是否能好好盡責。」 這是某一天騎士長對她說的話。 「妳自己也很清楚,要讓人認同,必須花上更多的代價。」 他講話總是如此直接而不留情,但佛羅倫斯欣賞這種直接。 所以她從不喊苦,在騎士長訂下的標準上,更加執著超越表現。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佛羅倫斯的表現越發穩定,不僅是在一般的訓練,尤其是在平時的態度。 騎士長看著那頭孤高的獵豹從一副警戒著張牙舞爪,如今竟然是優雅沉著的掃視。 「總覺得佛羅最近越來越沉著,長大不少啊。」 佛羅倫斯坐挺身子,向在一旁坐下的騎士長微微行禮。不知何時開始騎士長偶爾會跟她一起吃飯,儘管不一定會聊天,總是一種舒適的感覺。 「有時候眼神特別的溫柔呢。」 在傲視一切,總是獨來獨往的距離感之中,他可以發現佛羅倫斯偶爾的溫馴。 「是談戀愛了嗎?」 佛羅倫斯差點沒將口中的湯無禮的噴滿桌,她嗆咳兩口,眼神死盯著桌面。 「唔…………」 騎士長微微一笑。 「原來是個不會說謊的孩子呢。」 他開始發現,捉弄這個小女孩,讓褐色的肌膚可以紅到發燙的感覺,也是一種頗有趣味的事情。 唉,真想知道是誰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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