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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治郎第一次見到那隻狐狸,是十一歲那年。

父母忙於開店,他被送往山中的爺爺奶奶家暫住。那裡濕氣重,清晨連鳥鳴都被霧氣包住,安靜得像被世界遺忘。

那天他上山撿柴時,一聲急促的獸鳴打破沉默。

「……有動物受傷了?」

炭治郎循著聲音,撥開茂密的蕨葉。

一隻狐狸縮在倒木旁,黑色的毛染上血跡,尾端如同霧光凝結成絲。

最奇特的是牠的眼睛——清澈得不似凡獸,近乎人類的藍。

炭治郎怔住。

狐狸抬頭看他,沒露出絲毫敵意,只是安靜、不安地顫著。

「別怕,我不是壞人。」

炭治郎慢慢蹲下,伸手試探。

狐狸沒有躲。

他小心捧起牠,帶回老宅。

奶奶擅長草藥,替狐狸清理傷口。然而狐狸只在炭治郎身邊才安靜,炭治郎一離開房間牠就緊張得發抖。

奶奶笑說:「牠認同你了。」

那幾日,狐狸不離炭治郎左右。洗菜時牠趴在腳邊,睡覺時躺在榻榻米上守著他。炭治郎偶爾摸摸牠頭,狐狸就輕輕眯眼,像極了依賴。

炭治郎雖然年紀小,但隱隱覺得——

這隻狐狸的靈性,太過人類。

就在狐狸傷勢痊癒後的清晨,牠忽然消失了。

只留下幾縷淡藍的光,一如霧中的月。

炭治郎抱著空氣站了很久,心口像被輕輕挖走一小塊。

他不知道,那天他救的不是狐狸。

而是狐神的命。

四年後,炭治郎升上高一。

開學第一天,體育館裡風有些涼。

站在隊伍前的男人,與炭治郎印象中的「體育老師」完全不同。

黑髮束起一個馬尾,神情冷淡,站姿極正,像從古畫中走出來的人。

微風吹起他衣角時,有股不屬於凡人的靜冷感。

——富岡義勇。

新任體育教師。

清點名冊時,他的嗓音沉沉的,像湖底的水。

當叫到「竈門炭治郎」時,他停住。

抬頭的那一眼,像霧散開,直直穿透炭治郎。

那一瞬間,炭治郎不知為何,一陣熟悉感從脊背竄起——

像某個被遺忘、卻極重要的存在輕輕碰了他。

之後幾週,義勇令人不解地特別關注他:

不是只針對他戴著耳環而已

體育課跑步時只盯著炭治郎的姿勢調整

有人打球差點撞上他時,是義勇第一個走過來擋住

放學時炭治郎下雨忘帶傘,義勇沉默地把自己的傘放在他手裡

甚至連炭治郎的咳嗽聲,義勇都會微不可察地停一下

炭治郎不覺得他討厭義勇,反而……心跳會莫名加速。

但他沒敢多想,因為他只是一個平凡不過的學生。

每次他抬頭,義勇的眼睛如平靜的海,卻又像在壓著什麼巨大得不能說出口的情緒。

一次傍晚練跑,天色昏暗。

炭治郎突然轉頭,義勇正站在操場邊的樹下。

霧從他背後升起,藍眼在霧裡微微發光。

那一瞬,炭治郎確定——

那絕不是普通人的眼睛。他鼓起勇氣詢問道

「富岡老師……你、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求在隱瞞我?」

義勇只低下頭,聲音輕得像要被風帶走。

「和你無關。」

炭治郎心臟跳得劇痛。

這句話,在他心裡燙出一道裂縫。

一個雨後的黃昏,炭治郎為找鄰居走失的貓走到山深處。

霧比往常多,濃得揮不開。

穿過蔓生的樹枝後,他踩到一個久未被踏過的石階。

上頭是一座古神社。

鳥居覆滿青苔,兩旁石燈上的符紋像被什麼重新喚醒般微微發亮。

炭治郎覺得胸口奇異地發緊——

像被某個看不見的手握住。

他剛踏進鳥居,世界像被某個透明膜覆蓋——

風停了,林葉停了,連時間都暫停了一瞬。

「竈門炭治郎!」

義勇忽然從霧裡衝出,臉色驚慌。

他抓住炭治郎的手腕,但已經太遲。

——古老的契約被啟動了。

炭治郎的腳下升起柔光,像狐火般纏上腳踝

他不知何時跨過鳥居。

在踏入的瞬間,整座神社像活了過來:

風突然靜止,聲音被吸走,遠處有什麼像巨獸緩緩開眼。

淡藍色狐火浮上石階,

一道影子在殿前被拉長——

那不是人類的影子。

炭治郎喉嚨乾了。

狐火越聚越多,光芒凝成輪廓——

義勇低聲道:

「……你成為了狐神的新娘,神隱會在下一次月圓時來臨。」

炭治郎愣住。

「神隱……?那、那我會……」

「消失。」

義勇的聲音像一塊石頭丟進水裡。

「到我的世界……永遠不見人世。」

炭治郎心頭猛跳。

「等等……你的世界?富岡老師你到底——」

義勇閉上眼。

「是我把你牽進來的。四年前,是你救了我。

我……不是人類。」

炭治郎的呼吸一瞬間凍住。

——狐狸。

霧氣裡浮現一瞬深色的幻影。

他看到他的體育老師忽然消失,眼前卻出現了黑影、霧狀、尾巴……不只一條。

他往後退一步,卻被一股無形的力推住背。

他聽見了一個聲音,

低沉、空洞、像從霧最深處傳來:

「這才是我最真實的模樣。」

下一秒,白霧像被切開。

一隻黑狐立在他面前——

九尾如流光般散開。

炭治郎僵住,心臟狂跳,手心冰冷。

黑狐抬起頭,

那雙藍眼……從前他見過。

下一瞬間,黑狐化為人影,霧緩緩跌落成衣袖。

炭治郎的世界在那一刻全部靜止。

「富岡……老師?」

站在他面前的人,他很熟悉但又感覺不是體育課上那個沉默的男人。

身上是深藍色的古式和服,頭上的狐耳與身後的九尾彰顯出他並非人類的事實

他的氣息冷得像深海,眼裡藏著多年來都沒有出口的感情。

義勇走近。

步伐像是踏在霧上,沒有聲音。

他伸手,僅僅將指尖輕碰在炭治郎的頰側——

炭治郎整個人像被電過。

「你救了我。」義勇的聲音靜得可怕,「但你不記得了。」

炭治郎睫毛顫得厲害:「……你……」

「那隻黑色狐狸,是我。」

空氣瞬間收緊。

義勇注視他,像在看唯一的光。

「四年前,我身受重傷,瀕臨散形。你收留我、照顧我……

在那一刻——我也就認定了你。」

炭治郎突然感到呼吸困難,他不懂那代表什麼。

義勇微微俯身,低語:

「你踏入神域的那一瞬……婚約就已生效。」

藍光在他腳邊逐漸形成陣紋。

「你將不再是凡人。」

「你是我的——新娘。」

炭治郎臉色一白:「等、等一下……那樣不是——」

會被神隱?

會離開人界?

會被狐神帶走?

義勇像是能聽見他的恐懼。

他輕輕閉上眼,睫毛在霧光中顫了一下。

「我知道你害怕。」

「所以……我不會帶走你。」

他後退一步。

那一步冷得像刀割。

「我會放你回家。」

「你有家、有親人,我不能奪走。」

「你不會再看到我。」

炭治郎的胸口像是被撕裂般的疼

義勇的身影開始變淡,霧要將他吞回神域。

炭治郎的手比意志更快,狠狠抓住義勇的袖子。

「不要——!」

義勇怔住。

炭治郎的眼裡的眼淚要滴出來,聲音顫到破音:

「……我不希望你離開。」

「但我也不能離開家。」

他努力呼吸,好讓自己平靜下來

「能不能……」

「我們一起……活在現世?」

義勇的眼神像被雷擊。

霧在他周圍震盪,尾光像潮水般倒退,

整個神社都像在等待他的回答。

炭治郎伸出手。

手心溫暖、顫抖、卻堅定得驚人。

「你不要消失。」

「不要回到神域。」

「你……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這句話比任何告白都重。

義勇沒有馬上回答。

他只是看著炭治郎那隻伸過來的手——

那是當年他被救時,也看過的手。

那時,他選擇了炭治郎。

這一次,他還是選擇了炭治郎。

義勇握住炭治郎。

霧火熄滅。

九條尾巴散成光。

義勇低聲呢喃: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的話。」

炭治郎用力抱住他。

那瞬間

——神隱的命運被逆轉了。

兩人的影子在鳥居下交疊,像漂流在外的候鳥終於找到落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