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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要喜欢流浪的宠物猫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因为家庭原因,我从南京转学去了深圳,在那里读完了我的高中。
通常恋爱届的前辈都爱说,十八岁爱上的人一辈子也忘不掉,好巧不巧,那年我十六,离十八差两岁——我发现了这句至理名言的年龄可以上下浮动——十六岁一见钟情的人,也一样忘不掉。
那一年,我对学习一见钟情。
我的恋人就是成绩单,谢谢关注,请不要想太多。
因为是转学生,去到班上时才发现班上没有多的座椅留给我,王老师,我们帅气的班主任,便要班委能者多劳,去一楼给我搬了一套桌椅摆在了最后。一开始没人去,文科班教室在五楼,班委大多是女生,男生大部分都在帮忙搬书,这种令人尴尬的沉默我还是很能理解的,便准备撸起袖子自己上,反正也就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大不了搬完回去吃顿麻辣烫,吃完又是活力满满,但我没想到的是,我手指间还没有碰到袖子,教室后头的书堆里就走出来一瘦瘦高高的男性碳基生物,十分钟不到就上上下下置办好了我的桌椅,缓解了我的尴尬。
谢谢你,我的尴尬癌救命恩人。虽然我没有记住你的脸。
这间教室相对其他教室要大了一周,即使坐在最后一排的最后一排,也不觉得拥挤,反而觉得恰好适合我,这种干净空旷的主角专享座可是掘地三尺也找不着的。反正我视力好,坐哪都能轻轻松松看见黑板,坐最后一排这个远离粉笔灰污染重灾区的地儿,也不用担心影响听课。
那时候的我坐安稳拿到课本以后就到处瞟,试图在这三十来人的班级里找到那个帮我搬桌子椅子的救命恩人。谁知我瞟了一圈,跟对视上的漂亮女同学们打了一圈招呼,也没有发现那个理应显现的大好心人。
我想着身为少见的苦力,这人该不会又下去搬书了吧,就往后一看:空无一人,我便又往门口看,那儿的确走回来了两三个男生,但是都是被阳光炙烤得黑瘦精炼的足球方向体育生,和我的大好心人不像,于是本脸盲只能凭着自己的自来熟戳了戳前桌趴着睡觉的短发酷妹。
我说,美女打扰了,请问你知道刚刚帮我搬桌子的好心帅哥是哪位吗,我要道谢。
短发酷妹回过头,露出一双黑色的、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盯着我看,像是瞅见了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这时候,我才发现,那个帮我搬东西的、看起来比我还瘦的班委,好像就坐我前桌。
呃……我恨自己不是哑巴。
美女,哦不,帅哥提起嘴角笑了笑,对我说,你好,同学,你的眼镜度数可能配错了,建议你周末去一下医院。
我嘻嘻笑着脱口而出,一我不叫喂,二我不叫同学,三我眼镜是装饰性的我爱漂亮咋地,四我叫艾寐,嗯我知道很土但是我爹姓艾大学学的法语,说要让我的名字见证他们的爱情,于是给我起名取了个法语Aimer的谐音。
好心的帅哥也不知道是真心实意还是给我演的,忒真挚地夸我,说我这个名字好听,有内涵。
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说恭维话说得也可信度比其他人高上几分。可惜这名字跟随了我十几年,土不土我还是心知肚明的。人嘛,长得帅了,审美差一点才数值均衡,才让普通人心理平衡,嗯。
聊着聊着,我知道了我的前桌坐着的这位好心帅哥是我们班班长,一个一米八几也不知道具体是几的大高个。要说对他的评价,其实三年多下来了我都只能叹服一句人美心善,毕竟他脾气是公认的好,脸也生得颇得女娲偏爱,是我们学校乃至周边学校公认的交际花、万人迷,运动会不用参加项目往裁判席一坐,那场比赛的竞争都可以激烈好多。当然,这个夸张了,他是人,不是蔡妲己,这么说只是为了方便理解,不过也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有钱、帅气、脾气好、单身,换个壳子随便四选三都招人喜欢了,何况他这家伙全包揽了。我知道的和他有过交流的人里就没有不对他充满好感的,当然也包括我。
不过我可能特殊那么一点点,我对他毫无其他人大概率会抱有的那些企图。举个例子,刚认识的时候我喊他善人、恩人,绝世无敌霹雳帅气菩萨下凡的班长大人,后来前后桌久了,变熟悉了,我喊他小坤、可爱宝贝、甜心美人、我的好儿子。
嗯,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其他人都想当他女朋友、男朋友或者朋友,而我,我想当他妈。也许也是这个原因,我和他玩熟悉得格外快。
起初,我表现出我的奇怪喜好的时候,小坤也想过反抗我,可惜反抗还没有一天就放弃了,宣布了此次反抗无效。他没我懂,人生在世,不要脸则无敌。眼药水装装哭,他知道我是装的也得绅士地退一步服软。嗯,这叫合理利用一切可利用条件。后来,在我几次三番盛情夸奖他的可爱的行为之下,他也在一周之内迅速认清了自己被矮了不止一个头的女孩子当小孩子看待的事实,也不知道该归功于我太会夸奖,还是该归功于他的确很可爱。
小坤全名三个字,蔡徐坤,蔡是蔡林记的蔡,徐不是栩栩如生的栩,坤是扭转乾坤的坤。他同我第一次见面时,十六都没有,我把他当小孩看虽然是有点占便宜了,但也没夸大特别特别多,毕竟这家伙八月二的生日,就算同一届,年龄也比我小了近一年。不当妈粉白不当,虽然他那时候还不是什么男明星。

小坤自己家在全市区地价最昂贵的地段,但是因为隔着这学校远,他亲爹便在校区附近买了套房让他自己住,31楼,最顶层,一个停电会崩溃的楼层。
好巧哇。我在午睡时间拉着他陪我叨叨,说是叨叨,其实是躲着老师传纸条,我一到睡觉时间大家都困了就闲不住嘴,身为班长的小坤为了大家的睡眠只好舍己为人牺牲自己给我写纸条聊天。我将小纸片压在膝盖上,小心翼翼用铅笔写,就算这样纸还是破了洞。我在附近租的房子,嘿嘿,是二楼,上周末搬过去的,说不定我们是邻居呢,你放心我去了一定护着你,有恶霸轻薄你我一定让他们的手人间失格。
是吗好巧隔着二十九层楼的邻居呢我睡了晚安这位女同志祝你梦里暴富。他的纸条传过来时,距离我给他有了五分钟时间差,他的字写得挤成一坨,标点符号也没有,歪歪扭扭、极其敷衍,看起来是真的困。就是那祝福挺耐听。
我的额头抵在浅色的木桌上,压得有些发麻,一会起来准是红的,但我没办法垫着手臂缓冲,我的手臂忙着绕过桌子侧边戳他的腰,给他塞纸条。现在大中午的,怎么说晚安,时间都分不清,我说我的乖坤儿你可不要做笨蛋美人啊,最近已经不流行这一挂了,最近的女孩子都喜欢满嘴骚话的,像那什么王者荣耀的李白?
他这次非常迅速地丢了个纸团给我。不是笨蛋、不说骚话、不是李白,也不是美人。
我翻了个白眼,给他写:前面你否认我不说啥,最后一个可不行。
他撕了张新纸,问我,为什么不可以?
我说,你得把QQ号先告诉我,明明QQ就能说,为什么非要传纸条,手机不方便吗?
他过了一会才传来新的纸条,揉成皱巴巴的一团砸在我头顶上,怪疼的。我捏住纸团瘫在大腿上展开,去看他写了什么。字依旧横七竖八,语文老师看了准得让他去练字。他说,你这就不懂吧,这叫复古。
我失语,脑子里倒是乖巧地浮现了他说着这句话时下巴微扬,有些小骄傲的模样。我回他:脸倒是标准美人脸,说话可没个美人样,英雄我看了都没有英雄救美的心啦。
他好像比我还无语,字写得更丑了,撇和捺都能写得让人分不清。要英雄救美也得是我来,毕竟我是男孩子。
我瞥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午休结束。干脆慢悠悠写着。是吗,听说你上学期体检身高182体重55KG刚出头,急得一个连的女生当天大闹绝食要减肥?
他否认:那是秤坏了。
我敷衍:是是是,一个月以后称也才60KG左右,急得隔壁班刚毕业三年的美女班主任吃了一个月瘦身餐还请你喝奶茶?
我递出纸条后没多久,我就听见桌面被小声敲了敲。我以为是老师,装死不抬头。
我听见有人叹了口气,接着,传入我耳朵里的,是小坤刻意压低的声音。
“你这才来几天,怎么知道的八卦比我还多。”
我用余光瞄了眼讲台上熟睡的老师,见人没有苏醒的趋势,这才抬起头,视线对着小坤扭过来的那张白净的瓜子脸,挑衅地挑了挑眉。我道:“你请我喝一杯,哦不,两杯奶茶,我也不是不可以把它们告诉你啦,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用你的QQ号和我交换,保证物超所值,回购率百分之百!”
他呵了一声:“那要是不值呢?”
我没有犹豫:“货物离柜,概不负责。”
小坤笑了笑,柔软纤长的睫毛随着他的眼尾弯弯扑扇着。他好笑似的问我:“QQ给了你多少钱,我微信出双倍。”
“我没收钱!”我佯装骄傲地叉起腰,怕惊动老师,又很快折成一滩摊在桌上,“好吧,那晚上一起走,你之前也是一个人走的,我记得?”
他好笑:“你记得什么,怎么就是不记得背书。”

到了晚上,我手上提着两杯他买给我的奶茶时,我才明白他那句话不是在习惯性怼我,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一个年轻气盛的高中生,不喜欢玩手机,手机随身携带但是长期关机,平时和人联系比起QQ更喜欢用微信……
我打开我只有付钱时才用得上的微信,给坤大爷发消息。
用微信的都是邪魔外道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走在我旁边,COS地铁老爷爷看手机,捧着手机用食指手写输入。
微信适时弹出一条消息提醒,头像是一把吉他。
我唯一的微信好友蔡徐坤先生教育我:不能搞社交软件歧视,要以平常心平等的看待每一个社交软件,社交软件是平等的,微信也是社交软件。
我扭过头是是是,大哥说得对,坤大哥世界第一有审美,复古 is very good,嫩模的身体里住着一个苍老的灵魂,哇小坤你扛起了新潮流的大旗——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就走了一套标准的流程敷衍他。可气的是这家伙也没看出来我在阴阳怪气,真当我在夸奖了,黑色发丝遮掩下的耳廓红成了桃子色,头低着,笑里也带上了几分害羞与腼腆,离颁奖典礼现场就差来个感激万分的“谢谢”了。
我搜了个中老年人爱用的表情包微信发给他。
红玫瑰、艺术字,黑底带着闪,女人举起红酒杯,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蔡徐坤看了眼表情包就咧开嘴笑,用手肘捅我肩,“不要捧杀,拒绝捧杀啊。”他先让我住嘴别再“夸”他了,然后得意洋洋地指着手机屏幕对我说,“这个表情包我也有同款,可以啊,小艾同学,审美不错。”
我瘪了瘪嘴,没说话,我的手机倒是响了下。
“我在,您有什么吩咐。”
我说:“小爱同学,播放夜愿的Byebye Beautiful。”
我也不知道小坤他懂不懂这个梗,就当他不懂了,他不懂也很正常。
所以当重金属的配乐伴随着女高音响起的时候,我偏过头用肩耸他,我说嗨,Beautiful。
他没有顶嘴,只是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的手机,亮晶晶的,像是看见了骨头的小狗,他对我嚷嚷:“你的手机为什么还能这么玩,不公平!”
他在和熟悉的人说话时,话尾总是轻快的、甜腻的,像是毛绒绒的尾巴,一摇一摆,扫过人喉头。
我笑他,大帅哥,您是从十年前穿越过来的吗?
小坤歪头:“哈?”
“现在的手机不是都有吗,这个功能。”我要他把手机递给我,我操作给他看。
“好啊。”他说话时,鼓着腮帮子一副和手机生闷气的样子,仿佛一颗圆滚滚的气球,被撑的满满当当。我笑得歪歪扭扭,踮起脚戳河豚那样戳他脸,戳不到,他我要他低下头,我还是戳不到,我不戳了,吐了吐舌头要他把手机赶紧给我,别磨磨唧唧,小心等会路过哪个老师看见了第二天去办公室造谣,我可不敢跟美人儿您有一腿。他偏过头,脸颊泄了气,又笑我,笑得眉眼弯弯,遮得那对漆黑的眸子也被挡在夜幕之后,看也看不分明。
“我怎么觉得被占便宜的是我?”他把手机递给我,“但是你说的好像我占了你便宜一样。”
“这你就不懂了,”我学着他的语气说话,“我这是在教导你,男孩子出门在外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以防被我占便宜。”
是是是,他点头。
我也咧开嘴笑,哼哼哼。
那时候的我们前后桌的日子还没有一个月,微信加上好友的日子还没有一个小时,同道回家的次数还没有突破个位数,却已经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朋友一样,可以聊着许多许多聊不完的话题,跨越性别的界限,作为朋友,一直、一直……
有一个词小坤后来在歌词里是怎么写的?
一见如故。
可能也只有用这个词来形容,才与我们相合。
我举着他的手机要他开机,他说0802,我输入进去,进入了桌面界面。我问,是生日吗?
他说,对呀。
我说,我的生日在十二月,你猜几号?
他说十五。
我问,怎么猜的?关键还对了。
他说31的一半。
我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他说:“好啦好啦,刚刚逗你的。”
我说:“我估计也是,我的宝贝儿子你嘛,看起来也只有学习的时候机灵点。”
他惊讶地看着我:“什么嘛!”
我哈哈笑:“夸你诶,你还不开心,我这不是夸你成绩好呢。”
这下轮到他无语了,他给我解释,说是在帮老师整理档案时看见了我的那沓。
哎呀,我故作娇羞捂着脸。
他盯着我,也不动:“干嘛?”
我撅了撅嘴:“还不是因为我证件照拍的那么丑,还给我们学校的颜霸看见了。”
他摇了摇头:“你说错了。”
我翻着他的手机,发现他还玩微博,琢磨着自己也下一个。“说错什么了?”
“你没说你是未来校霸。”他挤兑我。
我按着主页,没接他话茬,要他低着点头,注意我的手,然后跟我走。
他怼我:“不是一直在走嘛。”
我往前迈了两步,催他快一点。
我们踏步在街道的边沿里并着肩,天空半是灰、半是黑,月亮被乌云啃食得缺了一角,漏出的月光几乎和道路两旁静默伫立着的路灯融在了一起,燃起一片染了灰的橙黄。我们的四周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填塞满了人流,我走在里面,用手隔在他和路中央的行人之间,护着他不让他被人撞倒被迫碰瓷。小坤也安然接受了我的保护,乖乖走在我的臂弯保护范围内,直到人潮少了些许,我放下了手臂。
我抓着他的手机在路上走走停停跳跳,晃来晃去,模仿热锅里掺了水的油亦或者出门遛弯的博美。汪汪,我逗他,他跟着我往前走,应付我,喵喵。我又捏着嗓子,呱呱,他也压低声线,咩咩。
各式的小摊贩早已出街,校门口挤了两排,烤面筋、手抓饼、冰凉粉、烤冷面、炸香肠、臭豆腐、章鱼小丸子……令人目不暇接。油腻的食物的香味揉在一起堵满了我的鼻腔,刺激着我的味蕾,小坤却引着我朝着相反的方向,和这些街边的烟火气息愈去愈远。
我说你干什么走那么快?
他说:“我要减肥。”
我抽了抽嘴角,惊讶道:“你不是65KG都没有吗,我这个55KG的小矮砸说了什么嘛?”
“你那样就很好了。”他说着,耸了耸肩:“但我没办法,一胖就胖脸。”
“你可别想故意刺激我,我是不会因为你的体重低到吓人就跑去节食减肥的。”我朝他眨了眨眼。
“我也没有……”他摊开手,想说明。
“看过来。”我毫不留情打断了他。接着,我伸直手臂,把他的手机举在了我们面前。他乖顺地定在我身边,曲着膝盖。我点亮屏幕。
“Siri,”我说,“我想自拍。”
“啊?”小坤有些不解。
我要他看向镜头,别影响我欣赏自家儿子的美貌。
小坤可能是感到了无奈,力气特别小地敲了我一下。他的下巴和我的发旋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以同样的角度微微仰起。镜头里,我们躲藏在水蓝色校服构筑的人海中央,前方是亮着一盏盏灯的居民区,后方是一盏盏灯正在熄灭的学校,我们停下了步履,被耸动的空气推搡着挤在了一起,他哥俩好的比了个耶,我另一只手姿势别扭地揽着他的脖子,装老大哥。
芝士焗榴莲——!我喊。
芒果绵绵冰……?他迟疑。
我捕捉着他这一刻瞪圆了眼的瞬间,按下了拍摄键。相册里新出炉的那张照片上,他的脸蛋看起来比我还要小上一圈,皮肤白嫩、下巴尖尖,脸颊因为熬夜水肿弧线略显圆润,但并不影响这张脸被评价为标志的瓜子脸。
“一米八几还只有六十二公斤的大帅哥,快看看你自己上镜有多胖。”我促狭着说。

令人失望的是,小说里常写的美丽的意外和巧合果不其然不会在我们这对倒霉母子身上出现。
我们的确住在同一个小区,同一片网格,同一栋楼,但是……
“好巧?”他偏着头,看着我走向二单元。
“嗯哈哈,好巧好巧,以后就是和谐友爱好邻居了吼!”我拖长着尾音,走到了二单元。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么想跟我一个单元啊?”
我晓之以情:“这不是怕我们的小玫瑰花被哪个不长眼的男的或者女的给欺负了?”
小玫瑰据班上其他同学所说,是高一上学期,我还没有转学来时就有的梗。那会文理还没有分班,混在一起,小坤因为中考成绩好,被分到了一个日后95%的人都会选理科的火箭班。好巧不巧,那个班没有女生,意图学理科的女生都集中在隔壁的火箭班。
“但是啊,当时有舞台剧表演活动,每个班都要排节目,他们班班主任选了小王子。”
我以为小王子会是小坤的角色。
“然后玫瑰这个角色,一般都是女孩子演嘛,男孩子嘛,很多都不愿意,最后就集体推给了当时他们班的文体委员蔡徐坤。”
给我讲述这件事的人告诉我,那场表演以后,后台甚至还有一位学长给他表白,喊他玫瑰花一样的男子。
然后,然后就被玫瑰花一样的男子毫不留情地证明了,自己不仅仅有花容月貌,还有一身刺。
一身刺的小坤瞥了我一眼,“谁跟你说这个的,这是诽谤。”他拿出门禁卡刷开玻璃门,“你怎么老是想这些稀奇古怪的。”
我丝毫不介意他这句“稀奇古怪”的评价,笑道:“因为你可爱呀,我们的蔡徐坤小朋友看着生人勿进,对人类好像只有同学关系以下的兴趣,其实又乖又甜助人为乐心地善良人比花美人间——”我拿出手指记着数,说一个竖起一根手指,还没有说完我就发现我手指不够用了,干脆朝他比了个“1”。
他被我一通乱夸夸得脾气都没有了,暗黄的灯光下,以我的不靠谱视力都能看出半边已经抹得红扑扑的。
“停停停!”他任由玻璃门又合上,跑到我旁边,握住我伸出的食指,然后用另一只手拉起校服的衣领捂住脸,“啊,好害羞的!姐,你饶了我吧。”
“我就不,咋啦,你这人听不得别人夸你啊?”我抽出我的手指,在半空摆了摆,“年轻人就要多夸夸嘛,你看我都没老土的夸你什么帅气啊,豪气啊,成绩好啊,隔壁家的小孩啊……”
他还是没法不害羞,些许是少有异性会这般不讲理地“欺负”他的原因吧,脖子都传染上了一片绯红。我笑嘻嘻地看着他,看着他努力恢复如常,褪去一身的稚嫩,披起总是拿出来糊弄老师和其他同学的优雅、成熟又温柔的外壳。
“谢谢。”他别过头,凝视着站在我相反方向的路灯说。
哎呀哎呀,咋还和我生疏呢,客套什么呀!我用着比着“1”的手指尖戳了戳他,试图引导他多说话,我喜欢看他被我逗弄得说不出话,却偏要蹦出一字两字用来回应我的样子,“这就害羞啦,宝宝,你的脸皮怎么这么薄,还好你以后看起来要走的路是霸总不是影帝或者巨星啥的,要不这粉丝声音一响起,你就得害羞哭了!好吧,也不是不可以,那我可得当你粉丝,不要什么大粉,就一默默无闻小粉丝,藏在你的评论区,嗯,然后和她们一起约你吃饭,然后她们是说着玩玩,我是带着筷子真的准备吃,嘿嘿。”
我劈里啪啦倒了一大堆,似是往热油锅里倒豆子,可以没完没了一样给他讲个不停。豆子哗啦啦滚下去,混着油和水,炸得满厨房劈里啪啦,时间如果是无穷的,我的豆子也会是无穷的。但是很可惜,时间并不是,再如何不愿,我也得为嘴里无需负责的故事编上一个我自认满意的结局,就像玫瑰与小王子的故事,终究是会结束在一首诀别的歌谣里,Adieu,Et tâche d'être heureux,Adieu,Mon amour,再见、永别,愿你……我被自己矫情到了,自顾自笑起来,的确是自顾自,毕竟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女子高中生,既不是小王子也不是红玫瑰,这般想倒是我自己瞧得上自己了。
小坤一直沉默不言,如同一尊机器一尊佛,只是笔直着背耷拉着肩,站在我身边听我说,他的嘴角仿佛没有接受到信号的天线,没有给出任何反应。我以为他也会和我一起笑,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的笑,为我这个无聊又夸张的未来畅想,发出年少时懵懂的嗔怪与豪言壮语,但是他没有,只是站着,关闭了电源开关似的,和那轮孤独的月亮肩并肩,一起缝上嘴巴,扮演黑夜里的哑巴。我以为我惹他生气了,他很少和今天这样不捧场,也很少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似的,不着痕迹地用面无表情反抗——但是他的确没有生气,生气的人不会像他一样立在原地逡巡而不敢进。他动了,嘴角扯了扯,捏了一个强扭的微笑,看起来皮笑肉不笑,继而,少见的流露出了一丝茫然。我以为是我眼花了,但我又觉得我没有,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还短暂,但我也短暂地理解了他,理解了他的果决和傲慢,理解了他不愿低下的头颅。可是现在,我又觉得我不懂了,他也会眼皮一闭就想逃避吗,也会抿着唇不知所措吗?这以秒计数的表情变化来得太快,也走得太快,我普通而平凡的视网膜还没有捕捉到蛛丝马迹,就像飞入天空的纸飞机那样,渐高渐远,而后消隐在白幕之中,坠入无垠之海,无影无踪。
“啊,是吗?”他瞥着我,“你可能是小说看多了。”
遮掩什么一般,他对我的未来话题避而不谈。我也不去故意找他的冷脸看,笑着揭过这茬。“是啊是啊,三年晋江五年起点,老网文爱好者了呢。”我抱着手交叉在胸前,自信满满,“我曾经可是想当网文写手大神的人呢。”
小坤没有嘲笑我做梦太大胆,也没有批评我的梦想没有意义,只是忽地认真起来,问我:“那你现在还想吗?”
想啊,我点了点头,为什么不?
你想写什么?他问我。
我说:“男频!”
他讶然:“不是言情?”
我白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不猜纯爱呢!”
他尴尬笑了下,解释说,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纯爱,如果我想写也可以。
“算啦。”我摇了摇头,“我一直想写的就是男频,嗯,各种各样的男性和女性一起,从最弱小的时刻开始,奋斗到天地为之动容的那一刻,很帅气不是吗?”
“那你现在有在写吗,你的男频?”他疑惑道。
“没啊。”我说得理所当然,“写了就不是梦想了,是事业了嘛。”
“是吗?”他的神色晦涩不明,“那,我祝你实现梦想?”
我哈哈笑,谢谢。我没有反问他你呢,你的梦想呢,你实现了嘛,你在为之努力嘛?我没有问,毕竟我不会读不懂空气、看不懂人情,我读得懂他面对这个话题时的犹豫、挣扎——
“不要放弃!”我没头没尾地和他说,重新竖起来了手里的“1”,“小坤你在我这里可是这个!”
我把食指指头弯了弯,像是拉钩一样朝他伸过去。
你在我这里可是什么都排在第一的,所以啊,你不要放弃。
“作为我的好兄弟,可要好好辅助我实现梦想哦!”我前倾着身子, 扯着嘴角笑。
“行啊。”他过长的睫毛扇了扇,似是在无形中挥却了什么,又迎接了什么,衬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如同刚哭过一样。他郑重地伸出了小拇指,圈住了我的约定。

期中的时候,班主任王老师找过我和小坤,让我们过去谈话。办公室的门离着还有十米远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他谈话的主题。八成,这位帅哥又要开始造谣。
为什么要说又呢?那我需要解释的可就多了。
我和小坤因为前后桌的关系,平日里总粘一起,倒也不是故意,只是天时地利人和,就这样凑合着了。我们课上传纸条吐槽数学,课下头凑在一起看小说还有小视频,犯困了互相帮盯梢老师,午休时一起约着写作业……后来我们意识到两个人家离得的确很近后,更是每天晚上结伴回家,周末相约星巴克当氛围组打打游戏,胡侃着天南地北的琐事与小道消息,几乎除了吃饭睡觉,全都绑定一起。
这样亲密的接触,的确很容易被不了解我们的人怀疑我们是不是在交往,从开学到现在不少同学和老师怀疑过我们俩早恋。更有甚者,甚至在学校表白墙上大嗑特嗑,评价我们是白菜拱了玫瑰花,好一个不般配的菜花CP。当然,便宜还土气的白菜担当是我。
我为此努力澄清过,试图和询问我这件事情的人解释我们关系的纯洁性、合规性,只是很可惜,没多少人听得进去,就连班主任也甘当造谣头子,每逢考试就要来暗示几句类似于“恋爱可以,不能影响成绩哦”这样的话。
对此,我只能说,我已经成为了国家级翻白眼表演艺术家。只能摊摊手,表示你们开心就好,我无语我的去吧。
我扯了扯小坤的衣摆,让他停在门口。我说,要不你还是别去了,横竖还不是那些话,这一天天的,我们俩母子关系天天被造谣,我怕影响我们完美的亲情。
我说得好像十分豁达,不在意那些流言肆意传播,其实心里面还是难免有些紧张的。于我而言,我是真心想和小坤做朋友的,也是真的只把他当朋友、小孩宠,因而也是真的担心,他受到那些起哄的影响,和我撇清关系,从此让我们仙人有别。毕竟谁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哄闹下,我们的关系会不会因为那些善意或恶意的玩笑变得从此疏离。我确信我不会躲避他,我也相信他的独立思考能力 ,但是……毕竟,我和他认识的时间仍是太短了,互相之间的了解也还太浅,谁也不敢说有十成十的把握,猜对对方的言行。
小坤低下头朝我看过来,仿佛猜到了我没有表露出来的担忧那样,以一种平淡又令人安心的语气道:“我们纯洁的关系还怕被这些影响吗?”
我头摇的像扫弦,只差把自己摇晕。我说:“不不不不,哥哥你说得对,我们心中有理想,不怕老师一棒子打死。”
他满意地点头,道:“有觉悟,很不错哦,小艾同学。”
我挠了挠头,又拍了他一下,叹息道:“这不是怕影响我们大帅哥的桃花运,万一来了个富婆看上你了,结果被我挡了,怎么办?”
我下的力气很小,他被我拍后,却是故意一踉跄,身子往办公室那边倾着,提脚就走。
我懂他想与我同去的小心思,没有戳破,想着拉也拉不住,怕倒也没在怕,干脆不如一起去。于是蹦了蹦,活动了一下脚腕,跟在他身边,嘴里念叨:“你是不是在用沉默表示赞同呜呜呜。”
他低头看我,皱了皱眉头,姿势像拍小狗一样拍了拍我的头。“没怎么办嘛。”他说,“反正我不缺钱,不需要富婆,倒是你的思想啊,小艾同学,以前没发现,很有问题啊。”
距离办公室本就没几步路,他话刚说完,我们二人便已到达门口。我想着直接推门进去,失意他让开条口子,谁料他假装没听见,嘴皮子一碰一合,背着手就试图对我进行思想教育。
蔡徐坤这人哪都好,就是偶尔会像套着个年轻皮囊的老大爷那样,对我进行各种说教,并以身作则,像是什么钱不是万能的,等人包养不如自己努力;当代年轻人要满满正能量,丧解决不了问题但是可以解决我;27℃的空调才是好空调,年纪大了身体受不得冻。好在我这人不要脸,听多了以后连反思自身的想法都丢到了脑后,在他话匣子开启之前就抱紧了他的胳膊,还装模作样甩了甩。我大喊:“坤爹地,养我,我不想努力了!”
小坤这人看起来软硬不吃,其实别人一示弱就会心软,这一点我在这几个月里摸得很透。狮子座的他内里骄傲倔强,同样也是温柔又坚强的。
我补上一句:“不准凶我!”
小坤没有甩开我,只是用他那对黑玺碧般的眸子淡淡地望着我,跟着,噗嗤大笑出来。他说:“乖女儿,不想当我妈咪了?”
他应该有当影星的底子,这一声“妈咪”把我平日里对着他耍横自称老母亲的嗲和甜学了个九成。
我心里失笑,想着怎么这么记仇,面上还是老实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了平摊开的手,道:“给我压岁钱,然后我又是你的好妈咪。”
“好哇!”小坤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假装和我生气,眼角却已是涂抹上笑意,只能看见浓密柔软的睫毛打在眼下的阴影,软得像那天夜里街灯散下来的黄,“你不是真的想当我女儿,你这是馋我钱!”
我点头,那当然,宝宝还是你来当,你比较小。
他接上:“但是付钱还是我来,因为是结账限定的好爸爸?”
我点头,嗯嗯,上道,不愧是小坤宝宝。
小坤气不过,从荷包里摸出来了一团皱巴巴的一元纸币,丢在我手心。
我见好就收,故作成熟矜持,把钱塞荷包里就说:“那我们开门吧?”
小坤说:“半天不开还不是因为你嘛。”
“对对对,我的错。”我哄他,“是我大人没大量占我们坤哥便宜,坤哥帅气聪明又英明,当然大人不计小人过啦,毕竟童言无忌嘛!”
他憋着笑,仰起了头不说话,似乎是不好意思了。
我不憋,明着笑,手就着他让开的位置去抓门把手,想开门。我动作熟练地把门把手往下拉,而后往里推。
紧跟着,我惊讶地发现,这块和我两看相厌已久的铁门今天居然真的明面上针对我,直接推不动了!
“妈个斑马。”我没忍住说出了祖籍地的方言。
“你说什么?!”我发现小坤也面露惊讶地看着我。
“我说这个门推不开是欠斑马的蹄子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惊讶于我的脏话,还是惊讶于我和这扇门的爱恨情仇,干脆顺着顺口的理由把两个可能理由的答案融了。
“……是吗?”他的嘴角似笑非笑,眉尾轻挑,目光直直落在我的手指尖,不愿与我对视。
我注意到了小坤的表情有些怪异,但是那时候的我一门心思扑在这扇铁门上,已没有心思去做缜密的分析推敲他一颦一笑的隐含义,便也没有意外地错过了最重要的一把对当时的我来说,与他破开表面塑料朋友关系,互相探索到更深层次,解锁新的可能的钥匙。后来的我再回忆这一天已是心怀遗憾,但也不愿再做改变,毕竟这线索给得太过隐晦,亦如落入沙漠的铁石,被干涸的景象掩饰得太过正常、太过日常,普通得不像是会出现影响结局路线的分叉口,普通得我们谁也不敢去深入苦寻。也只能在最后来临时叹息一句,不论结局如何,至少我们都做出了当下的自己觉得最恰当的选择,起码无愧于心,于过去而言,那些只属于未来世界的不甘,要显得太过来迟,也不甚欢喜。
我瞅着小坤似乎在打诨插科间消了气的劲儿,一不做二不休,让这位尊贵的班花先生也屈尊降贵来助我一臂之力。
结局是……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咚。”
这是班主任王老师踩在半塌下去的门槛上,卷着书,对着我的脑门轻轻敲的那一下的声音。
“咚。”
这是班主任跨过门槛,走至我们身边的声音。
“咳。”
这是我贼眉鼠眼试图尴尬大笑发出的声音。
“怎么?”并没有比我们大多少岁的班主任王老师一脸浮夸的笑容,压低着嗓子道,“也就几天没去问候你们,你们俩关系都复杂得涉及伦理纲常了,可以啊,看来还是得我每天去敲打敲打你们。”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意识到了,方才办公室门边我和小坤来的那一出业余对口相声,全给人听着了。这并不值得惊奇,毕竟我们也没有刻意放低声音,照教室那个完全不隔音的标准来看,被听见了反而才不奇怪。但好说看老师这态度不像是来找茬的,应该是有其他的事情需要我们帮忙,绕开话题应该就可以逃过这出敲打。
这么想明白了,我直截讪笑着往前一迈,挡在了小坤身前,试图来个逆向操作岔开他的思路。我说:“老师手下留情哇,打人别打帅哥脸,帅哥的脸是属于大家的,帅哥的脸我可是下了保险哒!”
王老师横了我一眼,又盯着小坤瞧。小坤正被我的话弄得有些失语呢,呆愣愣地站着,一对黝黑的眸子不知道往哪看,最后只能强行表情管理着蹙着眉耷拉着嘴角压下脸红,低垂眼,和砖面面面相觑,看起来莫名像是被刁民死缠烂打调戏的富家小少爷。老师他见自己的宝贝班长被我欺负成这般模样了,更是对我咬牙,扬起手里的书作势就要对着我又来一下。我毅然决然地闭上眼,决定面对这口并没有冤枉我的锅。
“老师,等一下等一下!”忽地,在敲打要落在我的额头上之时,小坤抓住了我的手肘,就是一猛用力。我还没有弄清楚他想干什么,就跟着重心一歪,眼睛迷蒙着被他一把拽住拖到了他身后。他的动作别提有多潇洒利落,如果不是我知道这是他第一次有对象可以这么做,我会怀疑他为了能有朝一日帅气地用出这个动作,私底下狠狠练习过。
我脑子浆糊一样彻底混乱了。我心想完了,我也没想到我们的兄弟情这么坚固,小坤你就算沉迷扮演含羞草呢,也不忘了捞我,话说这不就被老师打一下吗,很轻一下也不会怎么样,你演啥玫瑰救白菜啊,这一演可好了,本来没有证据的,这会抓了个现行了,话题也躲不开了。这下子彻底解释不清楚了,当然也不用对我负责。哼哼哼,我可不是古板苦情的女子高中生。
我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拼出了一套完整的应对方案。“没事!”我说。
那个“事”的儿化音还未发完,我就见着小坤上下嘴唇一碰,兀自开口了。
“那本书太薄了,老师您换本厚的来。我帮您捉着她了,不会放跑的。”小坤的语气像极了捉到了困扰主人已久的老鼠,正要去主人床上邀功的猫。
我眼球都要瞪飞出去了。
老师收回手,捧着肚子大笑我们的“真挚”友谊,而后把我们拎进了办公室,一人手里塞了一张印满了文字的A4纸。
“你们看看?”
事实证明,有老师找的确没有好事,即使不是造谣,也可能是带来新的亟待解决的问题。
小坤是班长,我是新加入班级的成员,还有一阵子五四青年节要到了——
“于是……”
老师话未说完我便明白了喊我们过来的最终理由:他需要我们俩去负责策划我们班级在即将到来的五四晚会上所需要表演的节目。
“你们是怎么想的?”开明又亲民的班主任翘起了二郎腿。
“唱歌呗,还能干什么?”我颇为轻松地说,“喀秋莎就不错。”
“喀秋莎可以的。”小坤也支持我的决定,并一手承包了舞台的设计。
这个决定下的比我们想的都要快,但后续准备工作却比我们俩想象的都要麻烦。
决定好歌曲以后,便是需要告知班级里的其他同学这件事情,并确认排练事宜。我主要负责组织排练,寻找排练场地,并排演队形,进行歌曲分段;小坤主要负责后勤、服装租借、时间场地协调与舞台设计,我们二人分好工以后,虽说是双策划,这接下来的日子里也忙得除了上课回家,再没有更多的交流。
这件事说复杂也不复杂,但说轻松也绝不轻松,这近一个月的排练时间,几乎是我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以后,最为繁忙的时刻。课业与舞台的排演交错着挤满了我的时间安排表,密密麻麻,除了夜里蒙眼休憩的时刻,我无时无刻不在紧绷着,如同待发的箭矢,搭在弓上,预备着去解决那些将要出现的问题。
好在,小坤不止缘何对于舞台分外熟悉,这给我们的合练提供了诸多便利,不同于其他班级的只是简单的在灯光下唱完一段老歌的设计,他自掏腰包租来了价格高昂的镭射灯以及各类能够增加舞台美感的小机关——这让我们的表演在合唱的同时,比起一次比赛,更接近一场演出,一场华美的展示。
幸好我不是喜爱拉踩炫耀的人,否则这一波同框即拉踩的舞台足够我吹嘘到大学。
我唯一的遗憾只有,那个冠名为五四合唱的舞台,是我和小坤合作策划的第一个舞台,也是意料之中的最后一次。
久违的并肩而立,久违的不涉及责任的交流互动,我们像是牟足了劲发泄的陀螺似的,不停的旋转、旋转,挤压着肌肤之下的每一寸,去牵动它全力以赴地舞蹈而后歌唱。我们表现得比排练中的任何一次还完美,掌声里,我们并肩站在第一排微笑歌唱,彩带随着砰的一声炸了满面舞台,淋了我们满身。他伸手去抓飘带,橙黄草绿,洒满了我的头顶,半遮了我的眼。我笑着摆手,摇着头试图甩落那些小家伙。小坤任由我动作,只是又抓了一把继续撒,而后挤着眼睛翘起一边嘴角对着我贼笑。
我拍着他的肩嘟囔着要这位大帅哥注意表情管理,小心变成表情包。
他说不怕,反正他不是偶像,包袱全都不要啦。
我干脆也配合他的闹腾,跟着挤眉弄眼贱兮兮地笑,而后牵起手,谢幕、鞠躬。
我们合上了双唇停止了歌唱,我们的歌却好像不会停歇似的,萦绕在往后日日夜夜重播起青春、理想、未来与不甘萌动的梦里,从这座小小的礼堂里飞了出去。
它不是熠熠闪着光的镭射碎纸片,它不会为我们坠落,也不会为我们的手所攥着,它只会化作艳阳天的一抹云朵,逼我们高高昂起头、踮起足尖,也只能遥望。
我觉得我被什么改变了,又希望它没有。
也许是因为小坤精心准备的灯光舞美太过炫目,也或许是台下的欢呼声太过勾人,那短短六分钟的歌声与舞蹈一下子晃晕了我一根筋的脑子,我发现,我比我想象的要更喜欢站在舞台上。

那天晚上,自称教不出大学生就要回去当运动员出征奥运会的王老师自掏腰包,请我们全班去吃海底捞吃火锅,路上聊到了那些舞台设计,大为夸赞,听到其他同学提到租金不菲后,还给小坤的演出购置开销报了个销。
为了不让我们因为他的存在感到尴尬,无法好好地庆祝,到达目的地以后,王老师带着隔壁理科班班主任白老师一起,跑去隔壁M记点了两个桶消磨时间,等我们吃完了再来给我们结账付钱。
我们虽然对于让请客的老师独自等待我们感到了些许不好意思,但是也没有人真的愿意在班主任的眼皮子底下耍宝,于是两方虚伪地推诿了半秒钟,便各自寻着桌子落座,用背影欢送老师离开了。
纵使我们班人并不多,往那一坐,八人一桌,也开了整整四桌。班上男生少的可怜,基本上挨着一团坐,因为小坤的班委身份,身上有官职的基本上都去到了那一桌,组个了“官僚桌”。剩下的女生们各自找着熟悉的朋友闺蜜挤在一起,很快也排好了位置,找服务员要来了平板,各自开始点单。
理所当然一样,我和小坤非常有默契地没有坐到一桌。我被夹在逐渐熟悉起来的女生堆里,啃着服务员端上来的西瓜,和她们勾肩搭背,听她们聊着些独属于女孩子间的小秘密,像是隔壁班班草天天想找小坤打篮球找不到人呀,像是楼上高年级学长和小坤一起出门旅行全程被小坤当宝宝照顾啦,还有像是什么其实小坤和王老师私底下是认识多年的朋友关系,小坤还戴着王老师的墨镜给人家当镜子照整理发型啦,两个BKING之类的。
我夹着毛肚直接浸在牛油锅里七上八下,然后问她们BKING是什么意思?
她们解释说是逼王。
我哈哈大笑,觉得她们在睁眼说瞎话,小坤虽然大部分时候是温和有礼的,但就看那小部分时候,哪只是逼王,那是逼皇,只是平时都用容易害羞的脸蛋遮住了这种特征罢了。
我不想透露这些,自认为一脸茫然地问她们隔壁班班草是谁啊?
我其实大概有些了解,但小坤一直没有引荐给我,我也不好意思随便去打探人家消息,选择现在提只是为了转移话题。
她们哈哈大笑,起哄我身边有了一个美人以后就从此君王不早朝,对学校里其他的大帅哥居然毫无关注,就是那个舞台C位呗。
我连忙拉长了音哦哦哦,说我知道了,然后拍着她们的手臂说她们想太多,我那是忙着为人民服务,少造谣。
她们说我是骗人的嘴,我也懒得扯,说什么都像在强行辩解,不靠谱。索性菜上的很快,很快她们便绕过了我,不在这方面进行纠缠,这让我松了口气,如果她们真对我盘根问底,发誓要弄清我和小坤的关系,我如实去说,恐怕这用纯洁的母子情谊也解释不清。当代的女孩子们,最擅长的就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嗑到某对CP,实在是对爱情不够虔诚——嗯,我也不排除这一切是我想太多,太把自己当回事的可能性。
我们这桌全部是女生,点起菜来还是稍微节制了些,虽然我大嚷着要大口吃肉,最后端上餐桌的荤菜也只有三盘精品肥牛、一碗脆毛肚,还有一盘虾滑。
在座的女生除了我个个都高高瘦瘦,但又个个都喊着要减肥节食。我对此只能说大受震撼,但是谢谢她们不和我抢肉。
上来的锅底一半是番茄一半是牛油,我邻座的妹妹把豆制品往番茄那边倒了满锅,然后指挥我把青菜往辣锅倒。
“肉都是你的,你自己煮吧。”然后她这样说。
“真的嘛?”我怕她们是谦让转学生,嘴巴上和我礼貌一下,实际上舌头真香,还是不放心地确认了一句,“真的可以嘛?”
“完全可以完全可以,你不吃完就要王老师来罚你写浪费粮食的检讨!”她和我开玩笑。
我赶紧点点头,拍着胸脯自认豪迈地说:“好好好,既然这样,我吃了这么多肉肉,那今天晚上就我来负责叨叨不停,给各位大小姐们提神醒脑。”
坐在我对面的那个总和我交流小坤情报的妹子翻了个白眼。
“放屁,你就是想卖安利,谁不知道你最近嗑了个北极圈CP,冷得你都天天互联网乱嚎没时间回你家小坤消息,气得人家小美人发抖音吐槽你,说什么‘ 我回你消息是秒回,你回我消息是轮回’,啧啧啧。”
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前阵子准备这次大合唱太忙了,加上我也有自己的精神娱乐,的确把我的宝贝儿子给冷待了一阵子,经常会隔很久才看消息。但是我觉得他也很忙嘛,谁知道他就守着等我消息,我也是很委屈的。这件事我也不好解释,毕竟把这些解释说给她听没用,得过阵子将它说给暗搓搓在社交软件上内涵我的涉事人听才有意义。
我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又鼓起腮帮子挥舞起双爪学恶龙咆哮。我说:“嗷呜,这位帅气的女士,你知道的太多了,我要代表正义消灭你,欸嘿嘿,快来吃我一块肥牛。”
我把刚涮好的肉丢她的蘸料碗里,对她发起卡路里攻击。她对着碗里的肉哀嚎了三声就没了声息,八成是想起来了被小坤的体重支配的恐惧,这家伙身高一米七左右,前阵子体测体重和小坤一模一样,把她急得不轻。
我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几声,装模做样就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可不愿与她们聊太久的小坤,本来就没什么,一直聊一直聊,给别人见着了,指不定就觉得有什么了。绝对不可以!
“那我就如她所愿来卖安利!哼哼哼,大家都来嘛!”
我手上筷子动出了残影,肥牛卷、虾滑、毛肚菜往锅里加个不停,嘴上跟她们叭叭着我最喜欢的新人作家西红柿蛋炒饭昨天晚上更新的《重生日记》。这是一本几个月前才开始连载的小说,发表在某点男频,算是这个作者的处女作。几个月前它刚发表没几章的时候,被无聊时翻看更新广场的我发现了它,因为简练干净的文字风格和新颖的世界观,我在追更了一周以后,对它爱的一发不可收拾。只是可惜,因为作者是新人,即使水准达到了网站大神的水准,目前这本书的成绩也不温不火,追更的老读者们都被我差不多认了个齐全。人不多,但胜在精良,我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是写书评进行同人创作的好手,当然,除了我。
我也有想过给我的好朋友蔡徐坤推荐它,但是因为小坤平日里看那些我读着都犯困的名著居多,我想着他未必对网文感兴趣,也从未给他提过。所以他对于这本书毫不知情。
我嘴里咀嚼着虾滑,口齿不清,我自信满满像是夸奖自己的作品那样对她们吹嘘道:“你们是没看过,看过一定能理解我,男主的巨无敌好,巨无敌可爱,看着傻白甜,像一只博美,很善良又很甜,但是遇到正经事情又很靠谱,呃,但是也可以很凶,在女主被人欺负的时候?但是很凶又很可爱,不过,我更喜欢女主。”
女主是我在《重生日记》里的推,黑长直、中分刘海,看垃圾桶都仿佛眉目含情的桃花眼,是全作的颜值担当,而且,不是花瓶!这个很重要,我必须强调三遍!
而我喜欢她的主要原因,其实是因为她在某些时候像极了小坤。
她平日里总被当作高岭之花,被人说道难以接近,但是只要愿意和她接触,就会发现她其实也有着少女顽皮任性又逞能的一面。不服输、不愿输,但也不会输不起。她永远不会在失败以后把错误推在别人身上,而是自己全部揽去,然后花费更多的时间去解决那些看似不可能解决的问题。善良得像是一颗游历凡间的星星。
“那你嗑她们两吗?”同桌的女孩子问我。
我摇了摇头,一脸讶异地瞟了她一眼,表示我的拒绝:“不啊,虽然男主的确很好,很可爱很小天使,但是我其实嗑男主和男二。”
她又问我:“那女主呢?”
我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情,叫做水仙。”
我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身后有人敲了敲我的的椅背,而后,我听见了小坤的声音。
“说什么呢?”紧跟着,我回过头,发现坐在另一桌的他扒着两桌相隔的玻璃挡板,把下巴搭在那里,委委屈屈地盯着我,像一只怕被主人遗弃的波斯猫。
我揉了把他的头,不太想让他对此有太多的了解,他就像超新星爆炸后的宇宙亦或者新晾晒的纸,干净得一尘不染,让人觉得往上写了些什么都是玷污。于是我熟练地开口敷衍他:“在讲我前阵子看的一本小说。”
他没有挪开我占便宜的手,只是上下打量了我一阵,皱着鼻子露出了略显鄙夷的神情。“什么嘛,我听见了哦。”他的脸颊像愤怒的河豚一样膨胀起来,手也一下一下敲着玻璃,急促而不满地,“不就是自恋呗,说什么水仙嘛,不听了。”
小坤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别扭,似是对我的聊天内容充满兴致,但又拉不下脸皮来和我这个直女讲清,只能坐在那做着些小动作暗示我,尔后自顾自生闷气,嗯,看起来怪可爱的。
我其实懂了他是在对我于他有了小秘密这件事略感生气,但我不去戳破,也不点明,装着看不懂的样子,笑着装傻,也不哄他。
我反驳他:“臭直男,你懂啥咧,这叫爱情的另类化,什么叫不就是自恋?”
他不回我,膝盖一拧长腿方向一转就翘着腿老老实实趴隔壁桌烫土豆了,于是我也不扭着脖子折磨自己的颈椎回头看他,乐呵地烫着肥牛卷。
也许是我们的关系,我们两桌保持着短暂的安静,直到服务员上前来为我们续酸梅汤。
“水仙有什么好的,”我听见他小声嘟囔着说。
我心想宝贝你都没看过原作,哪知道女主的好,那男主再好也配不上女主哇,能配得上女主的只有她自己嘛,这怎么没什么好嗑的。
我夹了满筷子肉,继续同女孩子们分享着小说里的爱恨情仇,讲着那些角色在我眼里的美好之处。但也没传教多久,这次海底捞之行便宣告结束了。王老师来结账,我的传教大业不得不以大失败告终,还附带了一个故意惹恼了小坤的DEBUFF。

因为同路,从商圈回家时我和小坤同车,他明显不想理我,但是碍于老师同学在场还是勉勉强强给我捏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挂在脸上,怪吓人的。为了不让接下来的时间也得在这样尴尬又冰冷的气氛里度过,我从坐上出租车后座关上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进行我标准得像是训练过几十次的滑跪道歉。
我说对不起哥,我不应该敷衍你七八个小时以后才记得回你消息。
他温和地笑着,玩着手机。“你没有错啊,为什么道歉,回消息嘛,也可以不回,我不道德绑架的。”他坐在了副驾驶座,只留给了我一个后脑壳。但我不用去观察他的表情揣摩他的心思也明白,肯定是还在生我闷气,而且不是因为我不回消息,是因为吃火锅时我第一反应是敷衍他。
这可麻烦了,我也不知道有什么聪明办法去哄他,只能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见,老老实实低头继续认错。我说:“我真的错了,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嘛,好不好嘛,你看啊,人非圣贤啊,那孰能无过咧。”
我瞧着司机在憋笑,想着自己这下可算没脸了,哎呀呀讨好笑着就去扒拉小坤的肩。
小坤刷着朋友圈,连着放大看了几位帅哥的自拍以后,才终于舍得偏过头赏我一个瞪视。“得了得了。”他又转回头,继续刷,“你好腻人啊,小艾同学,只有这时候你才记得你背过文言文,你说你怎么考试时候不知道用呢?”
我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他说什么是什么,也不诡辩,直接把自己莫名其妙更加一等的错也咽下去了,头点着就道歉:“是的是的,我们小坤同学说的那叫一个好啊,那叫一个有道理啊,我这就说一声对不起哈,宝贝,我的小可爱,都怪梁静茹姐姐给了我勇气,让我胆敢考试写议论文不引用,这真是罪该万死啊,坤帝息怒,臣妾下波就改。”
小坤没理我,横过手机,打开了王者荣耀。我见他这幅架势就知道他听出来了我在满嘴跑火车,准备专注打游戏无视我了。我赶忙又戳了戳他的肩,让他别急着开局。
“宝,你等一下,我保证如果你好好听我说完我就帮你打上钻!”
他手指不停,领完好友送的金币以后,就去商店买了个李白。赤裸裸的激我。
“王者!我给你打上王者!”可惜,我很怕这套。
小坤手指顿了下,慢吞吞地创建了一个三人排位房间。但没有急着开始,只是把手机摆在膝盖上,邀请了两个没有备注的我不认识的队友后,对着我似笑非笑地来了句:“说。”
小坤向来不会给人难堪,估摸着是把我欺负够了,消气消得差不多了,开始对我实施怀柔政策。
我如蒙大赦,干脆放弃了原先那些自认为他不理解不懂网络文学的封建迷信思想,打算老老实实全招了。
我装着委屈假哭:“呜呜呜我,我也很委屈,呜呜呜我,但是你不听我说嘛!”
他扭过头看我,脸上倒是挂上了真实的笑,也不知道是因何而笑,可能是我的傻。“你又干什么?”他的手穿过副驾驶座的椅背伸到我脸边,皮肤冰凉凉的,凑在我眼角揉了揉,“这不是还有司机在嘛,你装什么哭呀。”
我见司机上道地降低存在感,继续呜呜我的,不说话。
小坤仿佛是被我的行为逗笑了,干脆侧过了半边身子看着我,又顺着给我擦虚假的眼泪的动作试图捏我脸上的肥肉。我故意鼓起嘴,不给他捏,装得委屈巴巴。
“好啦好啦。”现在反过来是他安慰我,“别哭了,你好好解释我就原谅你。”
“是吗?”就为了等这么一句,所以当我一听见他说出这句话后,立马笑嘻嘻地抬起头,伸手捏他脸,“早说嘛,装哭伤喉咙的,有害身心健康呐,下次要早点告诉我,我就少嚎几句。”
他嘴角一歪说是是,那麻烦您详细解释解释,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小秘密,还得靠怼我圆回去?
我扯了扯嘴角,先确认他生气的先行条件。我说:“你是因为我和你有小秘密了而生气,还是因为我怼你而生气?”
“别耍赖啊。”小坤充满警惕性地看着我,警告我,“别想占我便宜,也别想玩文字游戏哦。”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似是黑夜里流淌的河,清澈却也晦涩。
我伸手想去够他的手机,没碰到。“我就是想知道一下为什么嘛,毕竟我们小坤是全校闻名的好脾气,这一下被我惹恼了,可不得针对性去哄哇,要不哪对得起我让美人颦蹙的罪过呀!”
“就你会说啊。”他说不过我,只能挑着眉挑我刺,然后把手机挪到右手边我触碰不着的地方,“我看你不是想来道歉,是想来研究如何惹我生气的,还是感情淡了,哎,你都学会瞒着我事情了。”他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眼神却是冷了些许。
“是吗,我没有啦,等会告诉你了,你不就知道啦。”我装疯卖傻,又伸手拍他肩。
他握住了我伸向他的手腕,没头没尾地回我:“那我能说都有一些吗?”
我非常有自觉地理解了他的意思是什么,换着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头:“可怜宝宝,谁欺负你了妈妈这就帮你揍她,哦,我欺负你了啊。”我在他面前演着独角戏,然后夸张地揍了自己一拳头,夸张地瘫倒在后座。“好吧,你看,我替你揍了,报仇了吼!”我知道他有些生气,故意逗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话,他的眼角的确又柔和了些许,但似乎是觉得因为这样的老套剧情就简简单单原谅我太没原则,嘴角又向下瘪着变得强硬。两种情绪太极一样在他的脸上争锋相对,显得分外矛盾。
“你别扯远话题。”他轻轻用拳头碰了我一下,砸在膝盖上,勉强算是圆了暴揍我的梦想,“好了,请开始你的表演。”
小坤恢复了坐直身子的状态,眼睛盯着车前的雨刷看,一副公正冷然的模样。
我不瞎侃了,以免适得其反,赶紧老老实实把我这几个月的特殊爱好一五一十交代。
“我只是遇到了一本仿佛是我的真爱的小说,然后看上了里面的女主角而已。”我诚恳地解释道。
“但是你好像嗑里面的男主和男配欸?”他适时回击我,同样也暴露了坐在隔壁桌的他,听见了我们谈话的事实,我心想好作弊啊,我可从头到尾没有偷听你们这群男生打游戏骂街呢,不公平。
我这么想也这么说。
小坤保持沉默,坚守自己对于我的反问保持沉默的权力,好叭。
“但是的确很好嗑嘛。”我嘴犟地继续解释,“就是很好嗑嘛。”
“这有什么好嗑的嘛。”他显得比我想的还要在意这些,急得眼角都有些泛红,这让我觉得有些怪异,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和我争执这些与他并无相关的东西。
但是他略显着急的模样好看极了,我无暇多想,只能被漂亮得直愣愣地盯着他上挑的眼尾看,干巴巴地回他:“直男不懂。”
他抿着唇就要点手机屏幕上的“开始匹配”:“你看,又来了,涉及核心就开始这样推拒不告诉我了,好过分哦。”
我立马认错:“好吧我说我说。”
我无奈地掰起手指,给他解释男一男二在我眼里有多天作之合。
命中注定的宿敌,天才与天才的碰撞,天降竹马,惺惺相惜的对手,平日里打的你死我活,但是也会为了真理和正义并肩作战。
“这不是就像我和隔壁班的吴三石嘛,这有什么好嗑的。”他更加不能理解了。
我说:“你看吧,直男不懂爱情。”尔后嘴贱的补上了一句,“哎呀,磕到了,石坤真香,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出现了!”
小坤被我气得声音都闷了几分。“圈地自萌啊,CP粉。”他对我说。
我说好好好,但是男一男二还蛮多读者嗑的,你是没看过那本书,看过了就知道有多好嗑。
小坤回给我一个复杂的眼神,似乎懒得和我这等乱嗑CP的家伙瞎纠缠,以免气死自己,转移话题一般问道,“那女主呢?”
女主,那可以说的可就多了。
“那是被上帝亲吻过的眼睫毛,那是被上帝亲吻过的头发丝,那是被上帝亲吻过的嘴角,那是被上帝亲吻过的手指,那是被上帝亲吻过的身体……”我讲得分外狂热。
小坤赶忙打断我:“停停停,上帝是变态吗,把她哪里都亲了一遍呀。”
我学着他的口气反驳他:“嗨,小孩,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一种修辞手法,为了表现出女主的方方面面都是天才级别的美好,嗯,你还说我呢,看来你的假期也应该和我一起恶补一下语文喏。”
他的嘴角似乎有些抽搐,不知道如何回答我,过了半天才继续开口。“那你为什么不嗑男女主啊,一般不是嗑CP都应该嗑男女主嘛?”
我摇了摇头,笑着反驳他,这就不懂了吧,强大而独立的女人是不需要依靠恋情也能成为名扬天下的英雄的,我们的宝贝女主,就是那样的女中豪杰,不需要男人衬托。
小坤呃了几声,似是找不到理由反驳,犹豫了很久才试探性地说:“但是这个好像不影响嗑到CP?”
我无语地看着他:“你又没看过,你哪知道这对有CP感,在我看,他们俩就是纯洁的友情,女主爱上自己是非常合理的,你看啊,她可爱起来和帅气起来看起来仿佛两个人,这不就嗑到了吗?”
他彻底笑不出来,呆愣愣地看了我几眼,皱着眉看了眼前方的后视镜,就低头开排位了。
“的确磕到了,我觉得你磕到头了。”
我没和他计较这句阴阳怪气,心里明白他消气以后直接打蛇随棍上,问他要不要吃我安利。
他让刚出泉水的程咬金躲在草里,回到桌面看了眼时间,又切回去,“不要,不感兴趣。”然后果决地拒绝了我。
好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对于被拒绝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我相信,我爱的这本小说不会因为我安利大业的暂时失利而失去光彩,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它一定会火遍全网,得到许许多多的人喜爱。
我没有多言,扒着小坤的椅背看他打游戏。他的程咬金玩得着实下饭,他打到一半我就看不下去抢过他的手机代打了,强行拯救了一波他原本认真打都可以被举报是演员的战绩。
我把我的手机解锁了丢他解闷,他拿着放歌。黑豹乐队的。我的歌单里也有。

今年暑假的雨下得格外大,我的祖籍武汉降雨量据说在以东湖计数,我的父母问我要不要回去看看,我说算了,定下了月中去南京旅行。我本来想问小坤要不要一起,但小坤一考完期末便和我通报了一声有急事,直接离开了这座城市,也不知道去到了哪里,我的邀请自然也没有说出口。我也有好奇过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能让他忙成美国时间,十一二点了才有空回我消息陪我打游戏,但他对此有些避讳,只和我说很远,开学之前就回来。我想着作为朋友也没有什么理由非要盘根问底,便顺着他的话对个中缘由避而不谈,老老实实和他约着打游戏。
小坤其实并没有多喜欢打王者荣耀,他的号虽然有黄金一了,技术却不如青铜一,英雄皮肤多是多,但也是靠人民币砸出来的,并非为爱发电的结果。我和他之间,真正爱打游戏的其实是我,小坤只是被我拽着强行陪练罢了。
我的理由是:有他相伴,王者打黄金局都可以打出难度。
我打游戏时依旧喜爱拿输出位,ADC、法师、打野样样都玩,技术不说多好,起码单排上王者没有问题。但小坤和我不一样,他打起游戏来,下饭而且上瘾。
我拿嬴政他拿白起,我拿貂蝉他拿吕布,我拿李白他拿庄周……
总之,看似把把为我而选,也让我把把被对面骂秀恩爱,被队友骂带小学生妹。
我在队伍语音里调侃他:“嗨,妹。”
他操作着满血的关羽去追被我的韩信打残了的程咬金,然后——
被程咬金绝地反杀。
我哈哈大笑,从草丛里跳出去就收掉了那个人头,跟着兵线进去A塔,敌方团灭,队友回完血正在赶来,这把稳赢。
我见着他公屏发着:无语,谁见过带妹的看着妹被打死?
我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语音里忿忿地跟我说:“怎么这样,这样一点也看不出来你宠我。”
我说是是,点掉了对面的塔。
“感谢你替我拖住对面,我才能顺利偷家!”我模仿着校长颁奖时的口气。
他气得笑,拉我开新的一局,秒选了我熟练度最高的孙尚香。“你坤哥这就来证明自己。”
价值两三千的皮肤杀手不太冷套在英雄身上,似乎是有那么点说服力。就一点点。
看得出来小坤上头了,我只好附和着夸他有勇气,牛逼!然后瞬间怂了教他出装和打法。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你不用多说了。”他的语气里尽是自信,就算我不在他身边,我也能想象出他抿着嘴侧着角度扬起头的小骄傲模样。
小孩子。我心里想着,问他那我打野?
“你选辅助,跟我。”他语气颇为镇定,像是ADC专精。
但是,我不够自大,我不够自信!
为了求稳,我选了个刘邦,白板。但好说是个肉。
“蔡老板带我飞啊!”我说完,直奔对抗路而去。
他的孙尚香在原地绕圈,带着路人的蔡文姬恨铁不成钢地控诉我的背叛。
我骗他,刘邦的辅助打法就是走对抗路。
他将信将疑。
我说我四级开大招了可以传送。
他说这样呀,那你好好打啊,小艾同学。
我说是是,和打野一起拿了一血。
他夸我:“ZDBC。”
我听不懂。
他说:“真的不错的意思,现在不是很流行这样说话吗,你也太OUT了!”
我没敢怼他,OUT好像是五年前的流行词。
事实证明,离开了我的双C,我和他不过是菜带蔡,输的彻彻底底。
不会A塔的孙尚香和不会飞的刘邦,被骂得足以青史留名。
结算房间时,我粗略看了眼自己30%的扛伤率和少得可怜的输出占比就退了出去,小坤倒是一反常态地出来的很慢。
我以为他被打自闭了,正愁着怎么安慰他,就见着他给我发来一张对比图,而后隔着手机给我鼓起掌来。我放大图片去看,是最近两局的数据图对比。
我心想咋地,你这个小坑货还要兴师问罪来啦。但是干嘛鼓掌?
跟着,我就听着他喊我的名字: “小艾同学。”
“啊?”我愣愣地回他,没搞懂他的意思。
他拍着掌要我也和他一样做。我照做了。他又说要我跟上他的节奏。我顶着网络延迟也照做了。
小坤在语音那头淡淡笑着,说:“鼓励,鼓励,鼓励鼓励!”

第二天和他相约开黑的时候,他慢了半个小时才回我,显然是才忙完。
他问我为什么还不睡。
我说我脑子里都是鼓励,鼓励,鼓励鼓励。
他一边笑一边说那很好,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要这样。
我说哪样?
他说:“每天起床,拥抱太阳,满满正能量。”
我差点切到他的个人主页开消息免打扰。
“您土行孙吗?”我嘿嘿笑着。
“我玩关羽。”他分外正经地回答我。
我继续当我的假笑女孩。
他说:“那今天不打游戏了。来聊天?”
我说好呀好呀,让我来关心一下你,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耶。
他给发了一张照片,一只略丑的狗睡在他怀里。
“这是哪个小妖精?”我问他,“你养雪纳瑞啦,你不是说喜欢小猫咪吗?”
他回我:“不是我的,是朋友家的。”
我连哦几声,把一个哦发得抑扬顿挫,就差现编一个调飚个高音。
“这么惊讶吗?”他在语音那头好笑般问我。
我沉痛地点头。“这是你对猫控的背叛。”
“什么啊,没有这么严重吧?”他又拍来了一张那只丑到让我落泪的狗狗给我看,这一次,这只狗狗不知道扒在哪个帅哥腿上,正在吐着舌头撒娇,有些可爱,不想再看第二遍。
我把那只狗狗P成表情包,说:“对。”然后把表情包发给了他。狗狗的脸下被我写着:帅哥,给个wx。
小坤说没想到我还会这个技能。语气颇为惊讶也不知道是夸我还是损我。
我说你现在知道啦,那帅哥,给个联系方式?
“你不是有吗,又抽风了?”他和我开着玩笑。
我啧了声,晃了晃头。“我是说这个丑狗狗趴着的那个小帅哥。”
“你看上他啦”小坤的话尾说得急促,像站在十米高的跳板上跃跃欲试准备着跳水的麻雀一样。
“对呀对呀。”我一手撑着脸,颇有些诉苦意味,“你也不是不知道,最近我喜欢的那本小说在发刀,呜呜,我喜欢的男二牺牲了,女主还为了男主玩失踪,一丢就是十几年,我现在苦大仇深,急需爱情的滋润。”
“你不是说你不怕BE嘛,之前是谁说的,离婚CP才是好CP,至少证明他们结过婚?”我心知小坤是想安慰我,但是这个说法未免有些太不讲人情。
我只好哭丧着脸给他翻男二下线那段剧情的截图,委屈巴巴地发给他。“你看,这哪是离婚嘛,这是刚订婚就寡夫啦!漂亮宝贝不干了!”我捏着嗓子呜呜呜地假哭。
也许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我,他又给我拍了一张那只丑狗狗的照片。
我问他干嘛,这么喜欢这只狗,怎么不和它主人结婚,这样它就是你们婚内共有财产了。
他有些尴尬地给我解释说朋友是男人。
我心想我还不知道,您对待女生那叫一个温柔体贴但是距离堪比天上地心,除了我这个没有眼力的不看眼色不要脸皮天天调戏你宠着你,还有哪个女孩子和你熟悉哇。
“国外合法了。”我认真地对他说。
谁料刚说完,他便沉默了半晌,过了半分钟才回复我。
“我又不想去国外。”他的声音骤然沙哑,愤怒、悲伤、委屈,我都听出来了,却唯独没听出他似乎在抗拒着什么,抗争着什么。但是那会时值深夜,我的头脑早因为熬夜混乱成了芝麻糊,迷糊不清,只能草草把一切复杂如交响乐的情绪理解成了他在为我误解他喜欢男生而生气,也没有细细考究这些措辞,便忽略过去。
“但是我想去欸。”当时的我自作聪明地选择用最差的角度扯开话题。
索性,小坤的情商向来高,很快也整理好情绪随着我的话题下了台阶。他问我:“你想去哪个国家。”
我思考了一下,数着:“英国、法国、德国、挪威、美国?”
他可能是对我的答案瞠目结舌了,盘算了好一会才评价道:“好多。”
我说:“所以是想,不是要嘛。”
他对我的随意习以为常,就像我对我们是熟悉的朋友的默认一样。

也许是暑假太过漫长,我抵不过心底对陌生的舞台的渴望,找了家培训中心进修架子鼓。我以前在这里学过两年古筝,连四级都没有考便怕苦怕累放弃了学习,如今突然回归还嚷嚷着要学一种新的乐器,自然是惊吓到了相识的前台老师,他和我的昔日古筝老师一起,看怪物一样盯着我瞧。
他问,你真的不继续古筝吗?
我带着我新购入的鼓棒语气坚定:“我要学架子鼓。”
他问我理由呢?
我犹豫不过两秒便脱口而出:“哪个少女还没个乐队梦呀,我要组乐队,我要去LIVEHOUSE,我要现场表演一个打断鼓棒!”
他们为我的中二而不切实际的梦想鼓掌。
我开心地进了练习室,然后又哭丧着俩出来了。
我的架子鼓老师万分抱歉地对我说:“大兄弟,我们其实教的是爵士鼓。”
我丢掉了我的鼓棒,从荷包里拿出了一枚刮片。
“What‘s up,教练,我想学贝斯,I play the ass,skr,skr。”
“Hey,yo,是Bass,Bro。”
接下来的暑假,便在贝斯低沉的嘶吼中度过。小坤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一开始还能相约打游戏,渐渐的,便失去了踪迹,经常一周才记得回上一次消息。
也是因此,直到暑期结束,我都没有告诉他我去学贝斯的消息。
新学期开学的时候我去的很早,也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为了抄作业。这些天里我一头扎进了贝斯的怀抱,每天昼夜不分地练习谱子扰民,寒假作业只写了问答题和填空题,选择全等着找人救命。所以我到的时候,班上除了和我约好救我的八卦之友外,谁也没到。
我乐得安静,急匆匆地抱着答案抄,抄完英语抄数学。我的朋友坐在小坤的凳子上,给我当挡板,防着万一就突袭来的老师们。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讲话,聊我新燃起的音乐梦想,聊我放弃了的小说家梦想。我嘴一耷拉自嘲一笑:“别提,我写小说可没有弹贝斯有天赋毅力。”
她也是个摇滚迷,听着就白我一眼,眼皮子翻上天:“你是想听贝斯笑话,这么开头?”
我忙摇头,说:“可别,我这几天跟小坤聊天讲了好多贝斯笑话,他还以为我迷恋上QUEEN的贝斯手了呢。”
朋友笑道:“这也没猜到够直。”
可不是。隔了半个月回的消息,只有一句看起来像是根本没看清内容急匆匆回复的:我看过他们的表演,贝斯手很帅气。
八成不是没猜到,是压根没有花时间猜。
我努努嘴:“你可别说他,他只是单纯。“
朋友拿着试卷敲我头:“说谁单纯也别说男人单纯。“
我支支吾吾应:“是是。“
我又问他关于蔡徐坤隔壁班好兄弟的事情。其实我不是关心这个人,就是想看看能不能问到点几乎是人间失踪的小坤的消息。
谁料我朋友听见我的话便面露讶异,半捂着嘴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怀疑。她开场就问我:“蔡徐坤没跟你说啊?“
我说没有,我和他又不是连体婴,都很忙的。
她哟哟哟:“这才高一就很忙啦?“
“追逐梦想,你不懂。“我拽了拽挂在脖颈间的刮片。
她害得叹了口气,悄声告诉我:“听说隔壁班那位去韩国了。“
我也哑然;”韩国?“
“听说当练习生去了,逐梦演艺圈呗。”她理所当然一般说道,“就是可惜了你家蔡徐坤,他好像对娱乐圈没什么兴趣,要不他那张脸迟早能火,你说我卖你们俩的绯闻能换个几十万封口费吗?”
“不能。”我笑眯眯地告诉她,“不要危害公共秩序。”
下意识里,我是希望小坤也去了韩国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和她说的不一样,什么对娱乐圈不感兴趣呀,什么——
“不过我听隔壁班班草的好兄弟说,你家小坤虽然不准备去韩国,但是……”
“顺带通知大家一件事,蔡徐坤同学办了转学手续,现在去到了美国的一所高中就读。”
我看见微信弹出消息框,是小坤发来的。
“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这件事,主要是我觉得事情还会有转机,但是好像没有欸,现在你应该也知道了,好吧,我去了美国。一开始我以为是旅行,但是等办好了入学手续以后,我才发现,大学毕业以前,我很难回来了。这里的课业很严格,我会好好学习,当然你也是。886,小艾同学。”
好土的886。我吐槽着,给他发了几个颜文字。
“干什么这么严肃,又不是不能网上聊,无语。”
他在那头发哈哈哈,说也是。
这是他这一个月来回消息最快的一次。
我说你要是课业很忙可以不急着回我消息。
他说放心他都有在看。
我说:“你好官方。”
他打着哈哈。
我说:“要能吃苦啊。”
他给我发来几个老年人最爱毒鸡汤表情包,应,好。
我补上一句:“做不到的话,只做到前三个字也行。”
他说:“知道了。”
我也说,知道啦。
知道了,就像星星说给月亮的耳语那样,就像墙壁倾诉给街灯的苦衷那样,偌大的中国,白天里没有星星,也没有点亮街灯,有的只是地球另一边的月亮对着这一半的悄悄话装聋作哑,观察着如同潮汐起落一般不可回避的规则下,必然的疏离和陌生。

高考发挥的还不错,我考上了一所校风相对自由的大学,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乐队。

我追的那本小说完结许久了,作者却是后来再也没有写作,只留下那一本故事在小说圈里大火封神,得到迟来的褒奖。

某一个月蔡徐坤没有回我消息,某两个月蔡徐坤没有回我消息,我心知他忙,但后来我也渐渐不去发了,让聊天框的信息停留在他最后一次回我的时刻。
我给他录了一段我演奏贝斯的视频,是QUEEN的Keep Yourself Alive。
他说:“小艾同学,这是A+的水平。”
我心想好呀好呀,但是你又不是专业的,这个A+很没效力欸。
你好忙,好累,好辛苦,你自拍时候都不会笑了,你说话时都不会用撒娇一样微微上扬的语调作为结尾了。
但是这是你选择的路,我只能走上我选择的路,和你殊途。

很多人都拥有逐渐走散的朋友,我也拥有。有两个,我的梦想,还有小坤。

后知后觉,我在高三时刷几年前的综艺看才发觉,蔡徐坤其实当过童星,参加过儿童选秀节目,也参演过电影。他很喜欢音乐,但照着他如今的朋友圈内容看,他现在应该正学着经贸,为以后继承家业做着准备——和音乐呀娱乐圈呀完全不沾边——如果不算他赞助隔壁班班草搞创作的钱的话。
倒是自己和娱乐圈沾边了,还沾得越来越多。

必然是花光了我后半辈子的好运,我所在的乐队因为参加了一档以乐队为主题的综艺节目而爆火,按理说一个乐队里一般最出名的都是主唱,好巧不巧,我这个镶边贝斯手也因这个节目沾了光,变成了镶边的队内人气TOP2。线下演出时,场场都能听见有粉丝大喊我的名字,然后接一句老公我可以。
每一次,我都心虚地想我不可以,你姐姐我不爱人类,只爱养小孩。
只可惜,我也知道了,小孩养得熟,但是留不住,就像逃出家门的宠物猫,可爱亲人又随性,你为他掏心挖肺,他也对你撒娇露出肚皮,但是谁都清楚,你不拥有他,他不属于你。

我心想,那还不容易,西红柿蛋炒饭老师,那我抢走你的梦想实现他好了,就像你高中对我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