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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警惕之眼


艾德蒙特的离开绝非放弃。伊得那声凄厉的“不要”和眼中深不见底的绝望，像冰锥刺入艾德蒙特的心脏，瞬间冻结了他的灵魂！他看似抽身，实则是为了拉开一个安全的观察距离。身影如电，他闪入街角香料店的阴影，浓烈辛辣的气味包裹着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穿透人群缝隙，死死锁定了长椅上那个蜷缩成一团、散发着浓烈绝望气息的身影。


驱使他如此决意探查的，远不止伊得反常的情绪和那个被拼命藏匿的药袋。真正让他心底警铃大作、寒意如毒蛇窜上脊背的，是他靠近伊得时那清晰无比、触目惊心的感知——魔力！

伊得的魔力，此刻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那枯竭衰弱的程度，甚至比庆祝会那晚他偷偷窥见时还要严重得多！


“这种枯竭感……”艾德蒙特的心猛地沉入冰窟，一股冰冷而熟悉的焦躁感攫住了他。他自己也曾是魔力的囚徒。体内那不受欢迎、被他深埋的力量，在爆发前总会积累成令人窒息的负担，扭曲感知，点燃易怒的引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魔力状态的异常会如何深刻地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初次在艾斯特的豪宅遇到伊得时，青年体内那股庞大魔力，仅仅触碰到他手背的蓝宝石（眷属宝石）就引发他身体的剧烈躁动。


配合着那副嬉皮笑脸、油嘴滑舌的模样，简直精准踩爆了他最厌恶的雷区——消失了二十年的大魔法师，竟在二十年后迎来这样一个继承人？还胡诌什么“爱的诅咒”？剑锋几乎要劈落的瞬间，正是这句荒谬透顶的借口，让当时急躁暴怒的他，鬼使神差地停住了手。 他痛恨魔法带来的无力与失控，更深恶痛绝整个卡拉因大陆竟将生存的希望，维系于一个可能失控、随时会消失的个体之上——休伊失踪后那漫长的二十年里，死地如同贪婪的瘟疫般在卡莱茵大陆上疯狂蔓延，吞噬生命，碾碎希望，留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绝望阴影，早已在他灵魂深处刻下了对“单一依靠”命运的深刻厌恶与本能警惕。


所幸，在光之祭坛那场并肩的战斗中，伊得最终用行动和言语说服了他，让他放下了对魔力本身的纯粹厌恶，学会了与之共处。可如今……那个仿佛拥有永不枯竭魔力源泉的伊得，自身的魔力竟衰竭至此？看着他此刻的崩溃、那浸透骨髓的恐惧、那濒临歇斯底里的模样……艾德蒙特感同身受！ 那绝不仅是身体的虚弱，更是精神被自身魔力那黑暗深渊彻底吞噬的征兆！


在第一次修复完所以祭坛宝石事，伊得的魔力变得更精纯，更如永不枯竭的泉眼，始终充盈着健康蓬勃的生机。艾德蒙特从未见过他的魔力跌落至如此危险的“警戒线”之下，除非是祭坛修复心力耗尽后的短暂虚弱，或是惨烈战斗中被眷属们大量抽取魔力后的脱力。


可距离最后一次祭坛修复完成，已过去整整一个月！伊得早该恢复如初，精力充沛！庆典那天的画面此刻带着刺目的疑点浮现在他脑海——

那是在暗之祭坛修复完成、伊得一行人归来的第二天。不顾疲惫，伊得迫不及待让埃斯特张罗了盛大庆祝会。当艾德蒙特带着礼物抵达喧嚣豪宅时，伊得脸上脂粉精心，却瞒不过骑士敏锐的目光——那眼下厚重得触目惊心、连脂粉都无法完全掩盖的青黑阴影，浓重如淤血。


“为何不多休息几日再庆祝？”艾德蒙特当时便蹙紧眉头，语气带着不容忽视的担忧。他记得，一丝极淡的、不属于庆典食物的苦涩草药味，萦绕在伊得身上。被戳穿的伊得也不恼，立刻扬起那标志性的、似乎永远无忧无虑的灿烂笑容，轻松摆手，声音刻意拔高显得活力十足：“哎呀，艾德蒙特你就别瞎操心啦！这点黑眼圈算什么，风餐露宿的后遗症罢了，多睡几觉就好！现在所有祭坛都搞定了，天大的喜事当然要立刻庆祝！来来来，别站着了，八云今天可是拿出了压箱底的本领，做了超——多好吃的！你工作一天也辛苦，快尝尝这个！”他试图用美食和喧闹转移注意。


那一天的伊得，在众人面前异常活跃，上蹿下跳，兴高采烈地与每一位眷属笑闹碰杯，仿佛只是累极需要一场狂欢释放。只有昆西和玖夜，这两位最深不可测的存在，并未真正融入喧嚣。昆西沉默地坐在角落，目光沉静地追随伊得；玖夜慵懒倚靠窗边，指尖把玩酒杯，紫眸流转着洞悉一切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们的眼中没有多少喜悦，只有冷静的观察。


艾德蒙特的疑虑非但未消，反而更深。庆典结束后，他私下找到埃斯特，请求在靠近伊得卧室的客房留宿一晚，并郑重叮嘱女仆保密，只说是副团长想给个临别“惊喜”。女仆心领神会，微笑应允。

夜深人静，豪宅喧嚣终于平息。艾德蒙特保持着骑士的警醒。当月光洒落地板时，隔壁房门传来极其轻微的开启声，接着是虚浮踉跄的脚步声。确认伊得走远，艾德蒙特悄无声息地跟出，循着空气中伊得残留的微弱魔力痕迹和那丝若有若无的苦涩草药味，来到了楼下那间远离喧嚣、只亮着一盏昏黄壁灯的静谧会客室。


门虚掩着，透出温暖的光线与……浓郁的酒香？艾德蒙特屏息靠近，如最优秀的潜行者，透过狭窄门缝，看到了让他心脏骤缩、瞳孔微缩的一幕：

昆西与玖夜，似早已料到，早已等候。桌上摆满开启的酒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酒香，混合着一种独特的、带着生命气息的苦涩草药味——正是他白天在伊得身上嗅到的！昆西药酒的气味！


玖夜慵懒地陷在宽大丝绒沙发里，把玩着盛有琥珀色液体的水晶杯，紫眸在昏黄光线下流转幽光，唇角勾起惯有的戏谑弧度，目光扫向沉默坐在伊得身边的昆西：“呵呵，小少爷，身体未愈就急着碰这些？老朋友，你也未免太纵容了？这可不是寻常酒水。”

伊得没有像往常般跳起反驳，他只是异常疲惫地坐在昆西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灯光下脸色苍白得惊人，声音虚弱沙哑得陌生：“没什么……不好……现在…只有喝了它们…才能勉强睡着……”他顿了顿，仿佛汲取勇气，声音更低，“昆西说了…这些是…药酒…对我好…” 说话间，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高大的森林守护者没有言语，只是放下酒杯，伸出有力而沉稳的臂膀，以不容拒绝的保护姿态，将伊得轻轻揽入自己宽阔温暖的胸膛。伊得没有挣扎，像只寻到避风港的疲惫小船，顺从地将头埋进昆西颈窝，闭上眼，发出一声几不可闻、耗尽气力般的叹息：“能活着回来……真的……谢谢你们了……”

那声音里的疲惫与隐藏的后怕，让门外的艾德蒙特心头一紧。“活着回来”？仅仅是修复后的虚弱，需用如此沉重的词眼？


就在这时，玖夜的目光似无意扫过门口，那双深邃紫眸仿佛穿透薄薄门板，精准锁定了阴影中屏息的艾德蒙特！玖夜唇角那抹戏谑加深些许，带着一丝了然与…警告？他优雅抬指，轻轻抵在优美唇边，对着艾德蒙特藏身之处，做出一个无声却无比清晰的“嘘”的手势。眼神冰冷锐利，如言：“别多管闲事。”随即，他看似随意地抬手，指尖微不可察一弹，一道无形魔力如微风拂过，那扇虚掩的门在艾德蒙特眼前，无声地、彻底地关上了，隔绝了一切。


“……”

门关上的轻响，如同重锤砸在艾德蒙特心口。那一刻的震惊、被拒之门外的失落、被玖夜看穿的狼狈，以及沉甸甸的担忧，此刻被近距离感知到的、伊得那枯竭衰弱至令人心慌的魔力所取代！庆典夜的“药酒”与“睡不着”，玖夜的冰冷警告，昆西沉默的保护姿态，还有此刻这风中残烛般的魔力……所有线索被名为“严重异常”的线瞬间串联！

庆典上的强颜欢笑是假！厚重的黑眼圈非仅“风餐露宿”！他需靠昆斯特制药酒才能勉强入睡！身体根本未恢复！甚至…可能出了更严重的问题！而那被伊得死死护住的药袋…诊所…魔力枯竭…艾德蒙特的心沉入冰谷，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成型——伊得的衰弱魔力，绝非疲劳过度！很可能是某种极其严重、持续性的魔力损耗症，甚至是…不断吞噬他力量的诅咒或未知病症！那药袋里，很可能是维系他生命的药物！


但驱动艾德蒙特的，早已不止骑士责任或大陆未来。看着长椅上蜷缩如被世界抛弃的身影，一股尖锐痛楚刺穿心脏，远比魔力枯竭更让他窒息。他无法忘记光之祭坛修复时，当自己说厌恶魔力、不愿让它流遍全身，那个看似轻浮的青年，用琥珀色眼眸坚定地看过来：“你不是。我觉得，不管力量还是魔力，握在清楚其危险性的人手中才最安全。”虽然当时修复完成打断了话语，但艾德蒙特后来明白了：正因比任何人更懂魔力之危，才更需要自己掌控它！不是消灭，而是驾驭。是伊得让他第一次正视体内那股被他诅咒的力量，赋予了他掌控而非逃避的勇气。


他更无法忘记那个夏夜祭典。喧嚣与烟火掩映下，青年带着狡黠又温柔的浅笑猝然靠近，将一个带着蜂蜜奶油派甜味的初吻印在他唇上。艾德蒙特曾固执认为亲吻是无谓的肌肤相亲。直到那一刻，他才懂了那位已逝战友促狭的笑语：“艾德蒙特，等你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就明白了，和喜欢的人做这些……心是会发烫的。”那晚的悸动，如同烙印刻入心底。


他也记得青年无数次在他独揽工作、疲惫不堪时，用那看似玩笑实则认真的语气说：“副团长大人，偶尔也信任下你的下属嘛！什么都自己扛，万一累垮了，谁来指挥大局？遇到困难再出手，才是最好的领导哦！”那份轻佻外表下的通透与关怀，曾多少次悄然放松他紧绷的神经？他确实不喜伊得过于跳脱的言行，但无法否认，他欣赏、甚至…依赖着青年那份在危机中总能找到最优解、不轻言牺牲任何一人的智慧，以及那份总能穿透他坚硬外壳、触碰到疲惫内心的温柔。责任是旗帜，但此刻，驱动他心脏狂跳、血液奔流的，是那份悄然滋长、连自己都未完全厘清的在意——那份名为喜欢的悸动。他无法忍受看到伊得如此痛苦，如此孤立无援！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他想起那个总缠着伊得、看似天真却拥有可怕力量的布儡，曾将一个造型诡异的“迷你达令”玩偶硬塞给他。布儡当时眨着漂亮淡紫色眼眸，用欢快又诡异的腔调说：“小艾~如果遇到和达令有关的、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就用这个叫我哦！它会‘噗’地一下让布儡知道的！布儡会立刻~马上~飞~过~来！”艾德蒙特当时只觉这礼物怪异无用，甚至透着人偶的惊悚感，但出于礼貌收下。此刻，它却成了唯一能想到的、不惊动其他可能刺激伊得（尤其是玖夜或昆西）的人选。布儡的思维异于常人，或许反而不会追问，只会执行“带回达令”的命令。

他迅速退入香料店更深的阴影，浓烈气味掩盖气息。从储物小袋中翻出那个触手冰凉、带着非自然能量脉动的“迷你达令”。艾德蒙特深吸一口气，压下对未知魔法道具的本能排斥和一丝不安（担忧布儡力量的不可控），但为了伊得，别无选择。他集中意念，如同发送加密军报，将核心信息灌注其中：“伊得在城镇中心公园长椅，情绪极度不稳，魔力异常枯竭（比庆典夜更甚），急需安全带回豪宅！不要刺激，不要追问，假装不知诊所！务必！”

意念传递完成的瞬间，“迷你达令”表面幽光一闪，仿佛活物般微微震颤，随即沉寂。艾德蒙特不确定是否生效，布儡的造物总是诡异。但别无他法。他不能冒险找玖夜（对方明显排斥他介入），也无法快速联络远在木之区域的昆西。更关键的是，在掌握确切证据前，他不能将这份可能引发巨大波澜的忧虑（尤其涉及伊得隐私和可能的严重病情）随意告知他人，哪怕是伊得最亲近的眷属。骑士的谨慎与责任让他选择先自行调查。

“布儡…这次务必靠谱些。”艾德蒙特低语，收起装置。在动身前往圣光教会最高医疗所寻求帮助和查阅典籍前，他必须最后确认伊得情况，确保布儡能顺利接手，或…若布儡未至，另想办法。

他如幽灵般再次悄然靠近公园边缘，借高大乔木与石柱遮蔽身形，远远望向那张沐浴阳光却冰冷孤寂的长椅。伊得依旧蜷缩如受伤幼兽，死抱着牛皮纸袋，仿佛那是仅存的世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孤立感几乎凝成实质阴云笼罩着他。艾德蒙特心揪紧了，拳头无意识攥紧。那个在祭坛闪耀、偷走他初吻、劝他放松的身影，此刻破碎得令他胸口窒闷。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快、带着跳跃和诡异韵律的脚步声，以非人速度由远及近，无视公园凝重气氛。脚步声的主人还哼着不成调、带着金属质感的古怪小曲。


“达——令——！”

一声元气十足、穿透力极强、甜腻如蜜糖的呼唤炸响！只见银发紫瞳、身着繁复女仆装的人偶青年，如一阵无阴霾的快乐旋风，又似一道精准制导的诡异闪电，朝着伊得“刮”了过来！脸上挂着毫无心机的灿烂笑容，淡紫色眼眸在阳光下晶亮，仿佛只是愉快午后散步，“偶遇”了最心爱的达令。

艾德蒙特瞳孔骤缩——布儡竟真在短短几分钟内赶到了！那“迷你达令”…远比想象的诡异有效！他立刻屏息，将气息收敛至极致，如融入阴影，仅留一丝微弱感知锁定目标，心脏因紧张加速。

布儡如无重灵鸟，轻盈落在伊得面前，头微歪，角度精确如尺量。紫水晶般的眼眸闪烁着好奇光芒，一眨不眨地打量伊得苍白如易碎瓷器的脸，以及他紧护胸前、仿佛与生命相连的袋子。笑容依旧灿烂，但那双眼中，瞳孔深处有极其细微、数据流般的幽光一闪即逝，快得无法捕捉，似在进行高速扫描。

“达令~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吗？阳光这么好，布儡带你回家好不好？”声音甜如蜜糖，他自然地伸出白皙完美如艺术品的手，似乎想去拉伊得，却在半空微妙一顿，仿佛感知到无形排斥力场，又自然地收回，只保持无害的期待姿态。“今天的点心是布儡特制的‘快乐小蛋糕’哦！”他欢快宣布，带着雀跃，“里面加了好多好多~达令最喜欢的甜味魔力果酱！吃了就会开心起来呢！布儡保证！”他刻意强调“魔力果酱”，淡紫瞳深处闪过一丝难察的异光。


作者碎碎唸：

爲了冩好這章又看回去第三章的主線，追夏 – 蜜話3&4，春亂 – 蜜話3&4。選的都是比較前期的活動是因爲設定中伊得來到這個世界隻有一年多。其實副團長是我的老婆（个人XP喜歡伊得被副團長 被副团长一边脸红一边骂很爽~ 可愛的傲嬌） 某狐狸：哦呀

感谢各位的海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