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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伊地知虹夏x山田涼 3.4w字 / 原作日常向 / 大學時期背景 / 含自設及原創人物 少量涉及動畫尚未播出之漫畫劇情 下篇含R18 / 作者屬基於角色自身喜好的左右固定派 ※ 裝滿物品的購物籃被放上了結帳台。 值班店員強忍呵欠,照慣性將物品拿出來一一刷進條碼。 乳液、洗髮精、潤膚露、盒裝髮夾、綜合維他命、濕式面紙、電動牙刷替換頭……熱感保濕型指險套,和免清洗潤滑液。 微一停頓,店員小姐悄悄掃了眼面前的「客人」。 ──鴨舌帽墨鏡口罩樣樣齊,全副武裝打扮的嬌小金髮女性。當接觸到她的視線後,額角還嗖地流下了一滴冷汗,一看就是第一次進實體店買「性福用品」的初心者。 事實上店員大多早已見怪不怪,替這類商品結帳時可說是心無波瀾,反而特地喬裝打扮更容易被記住,成為店員間茶餘飯後的話題。 「一共是5,780円,您需要袋子嗎?」睡意一掃而空,店員小姐面帶職業微笑詢問,眼裡的關愛卻隱隱流露了出來。 金髮蒙面客渾身僵硬地搖搖頭,往外套口袋裡翻了老半天,終於掏出一個摺疊成方形的購物袋,將它展了開來。 「啪」一聲,某張小卡卻隨同掉在了結帳台上,剛好飛到店員手邊。 「啊,請等一下,那個是──」 蒙面客著急地出聲阻止,但來不及了,好心的店員小姐已撿起卡片,並在交還時有意無意瞥見了上頭的照片和字樣。 ○○大學學生證,伊地知虹夏。 圓滾滾的赤色眼睛,鼻子小巧笑容元氣,跟面前的蒙面人擁有相同的金髮側邊單馬尾和頭頂上的三角形呆毛。 原來是大學生了啊……長得這麼可愛又小隻,肯定是蕾絲邊裡當0的那一方吧。 把蒙面怪客從臉頰紅到脖子的反應全看在眼裡,充滿刻板印象的店員小姐暗自八卦著,一邊面不改色地替客人將物品裝袋,進行結帳。 …… 「嗚,好想消失……」 一踏出藥妝店,虹夏立刻力氣用盡地垮下肩膀,頭上瀰漫著慘霧陰雲,模樣和社恐後輩的通常狀態有七八分像,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早知如此,不要堅持在實體店而是到網路上買就好,即使是不熟悉的東西沒看到實物會不安心,也可以先在實體店確認過後再上網買。 如今……想到剛才店員小姐若有似無打量的眼神,恐怕她短時間內都沒有再踏進這家店的勇氣。 而要是被這一切的源頭──那位萬惡的加藤學姐知道的話,肯定又會被打趣一番了吧。 數天前,○○大學中央食堂一角。 「哦~?你們小倆口要去旅行啊?」 一從虹夏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坐對面吃著蛋糕的加藤頓時兩眼發光,放下叉子,身子向前傾了些: 「行程表排好了嗎?借我瞧瞧~」 「……排是排好了啦。」 呆毛甩動了兩下,虹夏莫名扭捏地噘起嘴,邊說邊從背包裡拿出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行程表遞到加藤面前: 「雖然可能會有點趕,不過這些都是部落客推薦的必玩地點,我也有研究了一下最短路線。想說難得出遠門,沒有全部玩到會很可惜……」 她不是第一次負責排行程了,但單獨和涼一起旅行倒是第一次,加上這是兩人交往後首次出遊、具有紀念性的意義,因此虹夏花了比以往多出數倍的心力來做準備。 「……小虹夏。」 加藤快速讀完行程表,卻難得沉默了會,語重心長地問她: 「你女友應該還沒看過這份行程吧?」 「……什麼意思?」 答案當然是沒有了,畢竟要指望那傢伙能給出實質建議,還不如期待有人發明出能一鍵讀心幫你排好行程的APP,甚至虹夏根本沒有把行程表傳給涼的打算,只要她到時能乖乖跟著走就行了。 不過加藤顯然對涼的認識還停留在表面,虹夏也沒有多作解釋,因為以山田涼的素行,就算她只是陳述事實,從旁人聽來大概還是會以為她在抱怨另一半。 「呵,總之……」加藤笑了笑,自上衣口袋抽出一枝原子筆,筆尖移向行程表上方。 劃掉。劃掉。劃掉劃掉── 「把這些全刪了吧。」 「哇啊啊學姐你做什麼?快住手!」 虹夏急忙想把行程表抽回,但加藤將表舉高到她搆不著的位置,自個抬頭又瞇眼檢查了番,最後再俐落地劃上一筆後,才將表還給已驚呆在原地的虹夏。 「我…花了三天才排出來的…嗚……」 看著面目全非的行程表,虹夏眼中隱隱有液體湧現。 「哎呀,對不起嘛!」加藤拍了拍虹夏擱在桌上的手背,解釋道: 「我知道小虹夏是希望把旅行辦到最好,但努力過頭可是會造成反效果的喔──照你原本的高壓行程,即使是富士山鐵人都會撐不下去吧,更何況是你們兩個一看就是室內派的傢伙。」 加藤講得直接卻也一語中的,虹夏將她的話緩緩消化了一圈,最終不得不接受自己白熬了三天夜的事實: 「說得也是,明明是仔細一想就能明白的事情,我到底在幹嘛呀……」 她懊惱地垂下腦袋,呆毛跟著無力歪在一旁。 但也沒有時間低落了,向加藤道謝後,她邊喝咖啡邊重新檢視起被刪改過的行程表,又拿筆做了些註記。 加藤用長湯匙攪了攪水果冰茶,一手支著臉注視虹夏,欣慰地說了句「女兒養大了真好」,但遭到了無視。 不過虹夏心裡對這位學姐確實改觀不少──只要她下一秒沒有語出驚人的話。 「是說,你們做過了沒?」 「噗!」 虹夏一口咖啡差點噴在行程表上,連連咳嗽好一會才緩下來,左右張望了番,壓低音量抗議: 「這裡可是公共場所呀!?」 「放輕鬆,不會有人聽到的。」加藤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吸了口飲料後,慢悠悠地接續說道: 「想說你們都在一起快半年了,但看來是還沒做過囉?」 「~~~」 虹夏的臉頰唰地脹成深紅色,反射性想解釋什麼,字句卻全卡在了喉間。 其實,上上週她為了情侶間長遠的未來著想,曾鼓起勇氣用隱晦的方式詢問涼這件事,沒想到那傢伙一開始裝作聽不懂,等她結結巴巴明示出來後,馬上掩嘴噗哧了一聲,強力忍著笑說:「原來,虹夏覬覦我的身體很久了…要是付我五千円,也不是不能考慮一下。」 那一刻虹夏便下定了決心,永遠……不,至少一年內,絕不再主動跟山田涼提到「嗶──」的事情。 「交、交往最重要的是心靈交流,而不是肉──那種膚淺的關係吧?」 虹夏硬著頭皮辯解道,但旋即從對面接收到更加憐愛的目光,將她盯得渾身不自在。 「這樣真的好嗎?根據英國研究,交往後半年內都沒有做過的情侶中,每兩對會有一對在一年內分手呢。」 加藤搖了搖食指,編起故事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不巧虹夏因害臊而處於智商下降的狀態,還真就這麼信了她的鬼扯,認真地煩惱起來。 「可是那傢伙她…也許對這種事根本不感興趣……」所以當時才會用調戲她的方式糊弄過去。 「這是她親口說的?」加藤問。 「啊、不,她是沒有明說……」 「那不就得了,既然不是被直接拒絕,想辦法讓她提起興致就行囉,潑油縱火也是性愛裡很重要的一環。」 「…潑油?縱火?!學姐不要老用一些奇怪的比喻啦!」 「呵呵,是小虹夏太純情了。好啦好啦,我盡量說得直白一點……」 加藤談起成人話題就跟喝水一樣自然,裡面許多術語卻是虹夏不熟悉的,聽她講解完一輪,感覺腦細胞都死了一半以上。 雖說終歸是能理解個八九成,畢竟虹夏之前也做了不少功課,只是實戰經驗為零且對象又是沒個正經兼疑似性冷感的某人,怎麼看不安的因素都快滿了出來。 「別露出那種表情嘛,我相信小虹夏能辦到唷!…對了,不如趁這次旅行一口氣做了吧?根據英國研究,83%情侶都是在旅行時完成初體驗的呢。」 「咦,這麼多人都?…原來如此,的確在旅館做也比較方便……」畢竟家裡除了姐姐,還有廣井前輩和PA小姐不時會來串門子,私密性實在令人堪慮。 虹夏手抵下巴陷入沉思,加藤見她首度鬆口,更是趁勢追擊道:「姐姐還可以特別為你上門課,手把手教你如何誘惑對方喔!」 這人嘴上說是不忍見小學妹功敗垂成,唇角上揚的弧度卻怎麼也藏不住。 剛說完,她已將上半身探向虹夏,用兩指挑起了她的下巴,神情極盡「嫵媚」。正當虹夏額上迸出青筋、準備把人扒開時,某學姐卻又「啊」地一聲,收回了手。 「……嗨,你好呀。」 加藤望向虹夏身後,泰然自若地向來者打了招呼。不知何時起山田涼已站在了那兒,依舊是無表情搭配上瀟灑的搖滾風長袖長褲打扮,吸引了不少周圍用餐女大學生的目光。 「……」 涼不鹹不淡地朝加藤點了下頭,在虹夏身側站定,低頭注視她那張先是驚喜後是埋怨的臉孔,金色眼波微晃。 「涼,怎麼那麼慢?你的咖哩飯都冷掉了!」 虹夏暫且放下心事,一邊可惜手邊那盤還沒動過的餐點,一邊熟練地拉起涼的雙手,替她將皮製手套脫了下來,塞進自己的背包裡。 這傢伙傳簡訊來說馬上到、要虹夏幫她先點餐,結果卻過了一個多小時才出現……雖說中間有過一次「聯絡」,但縱使是認識了她七年兼現任女友的虹夏,當看見那封內容只有「!?!」三個標點符號的訊息,仍是一秒放棄猜測並將訊息移到了垃圾桶。 任由虹夏碎念和服侍,涼看了看那盤冷咖哩,眉尾往下低垂了些許,隨後半蹲下身,把臉湊近虹夏的耳朵,一手遮在旁邊悄聲道: 「不小心睡過站了。」 「……喔,是喔。你不是中午才起床嗎?」 虹夏絲毫沒有意外感,滿臉無語地斜睨向靠在自己耳邊的傢伙:「為什麼又要講悄悄話?」 記得上次和上上次也是,而且都是在學校的時候,這人不好好說話偏要跑來跟你咬耳朵。 「……」涼停頓須臾,瞥了眼一旁饒富興致觀察著兩人的加藤,小小聲答道: 「因為,在玩『扮演成虹夏的帥氣女友』的遊戲。」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平常的言行跟這點是衝突的嗎!?」 虹夏不禁吐槽。既然是這麼白費力氣的理由,那她也沒有配合的必要了,抬手輕拍了下涼的屁股,催促她趕快坐下來吃飯。 某人肚子隱約叫了幾聲,順從地拉開椅子坐下,旋即注意到擺在虹夏面前那張充滿塗改痕跡的紙張。 要是看到出現在虹夏周圍、自己卻沒見過的東西還沒被勾起好奇心,那她就不是貓……不是山田涼了。 十分自然地,涼把手伸向了那張紙,想要一探究竟──沒想到虹夏一驚,立刻慌慌張張地將紙對折收起,讓她的手佇在了半空。 「這、這個涼不能看!」 原本虹夏也只是覺得不需要讓涼看,但不知為何,身體仍是擅自做出了反應。 「……總之,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等會就要拿去銷毀重寫了。」 見涼的表情沒有變化,渾不在意似地縮回手、改拿湯匙吃起咖哩,虹夏反而下意識補充了一句,臉頰微微發燙。 旁觀的加藤來回瞧了瞧兩人,神情若有所悟,但並未插話。 倒是虹夏自個心虛起來,很是刻意地轉移話題,談起下午通識課的分組報告,途中邊掏出紙巾替涼擦了下嘴角的咖哩醬。 ……不要緊。 只不過是一點點不順而已,不管旅行或者「那件事」,她都有信心做好萬全準備。 到時候,就讓她們盡情地享受這一切吧。 ※ 「雖然這麼說……那傢伙還真是永遠學不乖耶。」 旅行當天,早早抵達的虹夏低頭看了看手錶,從車窗望出去,不遠處沐浴在晨光中的山田家豪宅依然靜悄悄一片,遲遲不見某人的身影。 由於在剛才等待的時間,她早把行程每個環節複習到滾瓜爛熟,將車內昨天才掃過的地方又清掃了遍、重新擺正擋風玻璃一角的毛絨小乘客們,背包裡的東西包括藏在最內層的「成人用品」也都拿出來檢查過再收回原位──此刻已閒下來的她不禁用指尖敲打起方向盤,眉間浮現一絲細紋。 下一刻,「嚓」地一聲,虹夏果斷拔起車鑰匙,開門下了車。 她快步走向眼前的豪宅門口,按響門鈴後被山田太太熱情地迎接進屋。不到十分鐘,大門再度敞開,扛著兩大袋行李的虹夏率先步出,後面緊跟著一臉睡眼惺忪的涼。要不是虹夏在前面牽著,這人很可能會一路夢遊到庭院的池塘裡去。 「真不敢相信,昨晚不是還特別提醒你要早點睡了嗎?」 「……時差…調不過來。」某人模模糊糊又理直氣壯地答。 「我都不曉得國內也有時差了呢!既然這樣,以後更要早幾天開始調整作息,出去玩才會有精神呀!」 虹夏忙著將自家女友莫名沉重的行李放進後車廂,一邊不忘口頭教訓她一下。 沒有直接讓山田涼頭上多出幾個包,純粹是考量出來玩就要開心、動用暴力未免太煞風景。 「忍」──這正是伊地知虹夏今明兩天給自己最艱鉅的任務了。 將涼塞進副駕駛座並替她調好椅背角度,扔下一句「自己繫安全帶」後,虹夏回到駕駛座發動了引擎。 伴隨低沉的轟隆聲響,紅棕色小休旅車駛向了馬路,很快加入形形色色湧動的車流之中。 雖說是星歌買的車,不過虹夏清楚自家姐姐的開車技術基本等同三寶等級,為了降低三不五時會在車身上發現嶄新刮痕或哪天不幸接到醫院電話的風險,平常只要能由她來開時就會由她來開,因此虹夏可說是比星歌要來得熟悉這輛小休旅,開起來相當四平八穩。 不多時,車子上了高速公路,萬里晴空在眼前鋪展開來,湛藍色彩不帶一絲雜質、輕薄而淡的白雲點綴其間,成片灑落的陽光燦爛卻不刺目,將一輛輛車身打上一層溫暖的光暈。 虹夏的眉間跟著舒緩了些,抽空一瞄身側從出發以後便悄無聲息的人。 「……果然是睡著了呀。」 安靜閉著眼的涼一動也不動,身子軟軟歪向了駕駛座的方向而不是車門那一側,如果沒有椅背側面的軟墊將她的頭擋住,不用懷疑這人會就這麼倒在駕駛身上,製造出一場交通事故。 虹夏本來還有點氣她不夠把旅行的事放在心上,但……算了吧,這傢伙一直不都如此嘛,而且車程至少還要一、兩小時,這段時間閒著也是閒著,用來補眠倒挺剛好。 一如往常輕易說服了自己,虹夏再次將專注力放回開車上。 下了高速公路,在偏鄉市區行駛了一段,周遭建築越漸稀少,取而代之的是路邊的蔬果攤販及一望無際的金黃稻田。 閉了閉略微痠澀的雙眼,虹夏按下搖控鍵,將左右車窗都打開一條縫,讓車內也沾染上自然清新的氣息,又不至於變得太冷。 身旁的人似乎也察覺車內空氣的變化,一陣細微的動靜後,響起她不帶起伏的嗓音: 「虹夏…要換我來開?」 剛睡醒就主動提議幫忙,若她不是山田涼,或許虹夏還真會被狠狠感動了一把: 「……你是知道我絕不敢讓你開才這麼問的吧?」 自從這人把樂團的器材車「開出一個大洞」後,不只虹夏連其他團員都不敢再搭涼的車了。偏生這傢伙不知什麼叫羞恥,大家越是怕坐她的車,她越是時不時自告奮勇要擔任司機。 「怎麼會,我是擔心虹夏的身體。您要是累壞,今明天我們都只能遺憾地待在旅館睡覺或玩Swotch了。」 涼說得振振有詞,虹夏卻敏銳察覺到她話中另個關鍵,細細瞇起雙眼: 「難怪涼的行李會那麼重啊……不過我們可沒有時間玩那個,你就別期待了吧。」 「……唔。」 語塞了下,涼從額角滲出一滴冷汗,仍試圖辯解: 「我只是想幫忙……」 「既然這樣,等會行李給你拿一半?」 「……」安靜。 「不要理所當然不回話了啊!」 雖然她不介意拎全部的行李,但重點在於這傢伙的態度。 虹夏心想要好好說上她一頓,餘光朝副駕駛座掃了過去,卻見不知何時,山田涼已戴上太陽眼鏡和耳塞式耳機,聽著新上架的迷幻搖滾樂,手裡一包鋁箔柳橙汁,嘴上叼著一根正以勻速變短的巧克力棒,傳來細微的「喀滋喀滋」聲響。 感受到虹夏的視線,這人還不疾不徐地望了過來,「好心」遞出那盒虹夏買來放在車上的Pocky,一副「要吃嗎?」的表情。 「……我在開車。」虹夏手握方向盤冷淡地說。 涼聞言一頓,改為把臉慢慢湊近,將叼著的巧克力棒對準虹夏嘴巴的方向。 「等、別鬧喔,這樣會出車禍!」 這可不是能開玩笑的事,眼見涼的身子即將越過中線,虹夏連忙嚴厲制止。 「……」 挨了罵的涼默默坐回原位,含著巧克力棒沒有繼續往下吃。 正當虹夏以為這人終於肯安分時,卻見她忽然取下嘴中吃到一半的巧克力棒,手直直伸了過來,一邊示意她張開嘴: 「虹夏,啊……」 「所、所以說別鬧!還有為什麼是涼吃過的啦!?」 要餵她好歹也拿新的一根出來啊! 虹夏滿臉通紅地吐槽,側臉被沾了口水的Pocky戳了好幾下後,仍是認命地打開嘴,幾口吃掉那根飽經摧殘的零食。 後照鏡裡,自認全面獲勝的山田涼比出了「YA」手勢。 「……」虹夏保持直視前方,緊了緊握住方向盤的雙手。 忍耐、要忍耐── 抵達旅館的停車場,由於停車格較窄且左右草木叢生,虹夏格外小心地倒車,靠著技術依然一次將車子停好,熄掉了引擎。 下車以後,山上的冷空氣旋即撲面而來,虹夏不禁皺了皺鼻尖、把外套的拉鍊拉到最高。從後車廂拿好隨身行李後,她走到副駕的車門邊,彎起指節輕扣了扣車窗,開口安撫剛才一打開車門又立刻關上、明顯冷得不想出來了的某人: 「涼,你先出來,再多穿點、走一走動一動就不會冷了。」 虹夏懷裡攬著一團涼的衣物,說完先站到一旁等她。 總算山田涼抱著胳膊慢吞吞下了車,雖然她在車上已先穿了皮外套,但顯然是不夠保暖。虹夏看了看她,把一件厚外套扔給她自己穿,一邊替她圍上圍巾,並用了較不會透風的米蘭打法。 直到涼全身被多包了一圈,不再抖得落水小貓似的,虹夏才停止往她身上添加衣物,最終拉起那雙冷冰冰又指節分明的手,準備為她戴上手套。 「……」 涼沒說話,看著虹夏把自己曲起的指頭一根根拉平,倏忽將兩手縮回,讓手套撲了個空。 虹夏奇怪地瞥了涼一眼,這人手凍得像冰塊還想皮嗎?再次拉起她的手,結果還沒抓牢又被抽了回去。 「別玩了呀,我們還得趕時間呢!」 虹夏氣鼓鼓地喝斥,一仰起頭,恰好對上涼的眼睛──與往常並無二致的面孔上,唯有眼角染上了一抹粉色,細長的睫毛垂落下來,眸底波光從中透出,安靜地,隱含某種訴求地注視著她。 記得前一次見到涼這樣的表情,還是幾個月前團結band剛結束一場堪稱谷底翻身的表演,回到後台休息室且兩名後輩都不在場的時候。 當時虹夏正為演出成功興奮不已,自個滔滔不絕談著慶功宴的安排,身旁的涼手裡抱著裝回樂器袋的貝斯,就這麼靜靜望著她,一直到虹夏也望過來,注意到她歪掉的領結,邊嘮叨邊重新替她繫好,那雙眼裡的波動才逐漸散去。 面對似曾相識的情境,虹夏及時吞回了不合時宜的話,不發一語地把手套塞回背包裡。 下一刻,她重新面向佇在原地的涼,一把牽起她的左手,拉著人往前走的同時,回頭咧開燦爛的笑: 「抱歉吶,另一隻手暖不到,只好請涼將就一下了。」 說這話時,虹夏張開五根手指,將涼比自己大上一號的手盡力包覆在內。涼任由她牽著走,把下半張臉埋進領口的圍巾裡,發出有點悶悶的聲音: 「……可以輪流。」 「啊,說得也是!沒想到你還挺貪心的呢~」 「……」 某人耳朵紅了一紅,語調仍是冷靜平淡: 「明明是虹夏想牽我的手……」 「哼~?」 這傢伙又不坦率了。但虹夏這次沒有逼她承認的打算,原因是涼說的其實也對了一半──她的確是出於自身意願想這麼做。 走出停車場後,兩人沿著石階往上爬,途中遇到的其他幾組遊客,見到一帥氣一可愛牽著手的女生,大多忍不住偷瞄了下,悄悄和同伴講起什麼「T、P」一類的單詞。 不過兩人對他人的指指點點都沒往心裡去,只專注在爬坡上,幸好這裡的坡度不算陡,否則旅行第一關就陣亡的話,即使是室內派也太丟臉了點。 據虹夏事前的了解,她預訂的旅館正位在這段斜坡上方,儘管還沒到check in時間,但可以先去領取導覽手冊或跟老闆打聽一下附近的秘密景點。 「說起來,涼還不知道我們要住的是什麼樣的旅館吧?」 好心情讓虹夏渾然忘了先前在學校食堂發生的尷尬插曲,詳盡介紹起這家她精挑細選的旅館來: 「這間雖然是平價旅館,但該有的設施都有,例如露天溫泉和室內大浴場,泡溫泉時也能一邊欣賞風景,附的早餐是定食,材料大部分都是在地食材,裡面應該會有涼喜歡的鯖魚料理…(下略)…… 「它的裝潢是全木造,外觀非常古色古香,庭院也很大、可能比涼家的還大喔,據說幾年前搖滾樂團羔羊領帶也有去住過,那首《躲在木板間的你》的歌詞就是從這裡得到的靈感……雖說傳統旅館和搖滾樂感覺沾不上邊,不過我覺得,偶爾體驗一下完全不同的生活也…很…不……錯……? 「……」 登上坡頂後,望著眼前的「高CP值木造旅館」,虹夏卻當場愣住了。 裝潢是全木造──的確,只是外牆的木材都破舊腐爛了大半,還長滿青苔和菇類而已。 外觀非常古色古香──確實,只是它彷彿五十年沒有整修過的外觀,古老到更像是恐怖片裡常出現的廢棄校舍而已。 庭院很大──也沒錯,畢竟圍欄破了個大洞,內部庭院的雜草一路延伸到屋外山林,從某方面來說整座後山都是它的庭院。 「……」 當機了一分鐘之久,虹夏鬆開涼的手、從口袋摸出手機,再調出相簿裡那些自旅館官網載下來的照片,不斷抬頭低頭和實物進行對照。 「這些照片……是五十年前拍的吧……?」 聲音不由自主哆嗦著,虹夏一時也說不清自己現在是生氣、害怕還是不敢置信居多。 「也可能是P圖。」 旁邊的涼悠悠冒出一句,輕拉了下虹夏的袖子,將視線投向不遠處另一棟外觀乾淨典雅的西式飯店。 沒有比較沒有傷害,本來頂多四星級的飯店,跟眼前這間鬼屋一比都像是閃閃發光的五星級。 「不、不行,我知道涼想說什麼,但訂金已經付了!而且,說不定裡面沒有那麼糟,當初我也是看了別人的遊記才決定選這間……」 「……」涼沒有說話,然而質疑的眼神表明了「是業配文吧?」,讓虹夏本來已搖搖欲墜的信心再次受到了重擊。 「總…總之先進去看看,實在不行就……」 「那我在這裡等。」 「涼!?你是想放我一個人進去『那種地方』嗎?」 「……開玩笑的。」 「剛才你分明遲疑了一下對不對!?」 相較快崩潰的虹夏,涼倒是一如既往不驚不乍。 不過,畢竟旅館是自己訂的,虹夏可沒有想把責任推給涼,因此兩人一起前往旅館入口時,虹夏仍主動走在前面,只是步伐十分緩慢、如履薄冰,令跟在後方的某人不禁數度打起了瞌睡。 好不容易到達鬼屋……不,旅館門口,看著眼前斑駁陳舊的木門,虹夏做了個深呼吸,顫抖地伸出手推開它。 「咿呀」一聲,木門敞了開來,一股潮濕的霉味霎時瀰漫了鼻腔。 虹夏屏住氣息,戰戰兢兢地將腦袋探向屋內,想先確認有沒有危險── 「啊?鬼鬼祟祟的幹什麼?」 一道粗獷低沉的聲音響起,隨即虹夏的視線和出聲者對上了。 在髒兮兮的櫃台處,一名長相兇惡面掛刀疤渾身刺青大冷天只穿了短袖花襯衫的健壯男性、一看就是會被虹夏歸類為黑道的人物正翹著腳坐在那裡,見「客人」入內,嘴上的菸也沒有取下的跡象,甚至又吐了口白煙,微凸的雙目狠狠瞪了過來。 虹夏怔怔承受「黑道」的瞪視,定格三秒,眼眶轉瞬盈滿了淚水,「嗚……」地整個人迅速躲到了涼背後。 這下子,「黑道」殺人般的視線便落在了山田涼身上。 「……」某人保持面無表情和「黑道」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半舉起一隻手,異常鎮定地開口道: 「抱歉,我們打算no show了。」(註) 註:涼的自創用法,意即不打算辦理入住手續。 ※ 寬敞明亮的大廳、充滿現代感的簡潔樓梯搭配玻璃護欄、如繁星般點綴於天花板的圓燈、角落多窗格背牆設計的閱讀共享空間……此刻身在其中的伊地知虹夏,恍惚間竟湧起了劫後餘生的幸福感。 再看到櫃台接待人員整齊一致的衣著和親切有禮的笑容,她甚至連喜極而泣的心都有了。 對比剛才噩夢般的遭遇,眼前如此「正常」的飯店就像是天堂一般,無論要讓她付出什麼代價都── 「已確認您的基本資料。雙人雅緻客房附加早餐一共是12,500円,您要刷卡還是付現呢?」 「……付現。」 虹夏強忍肉痛,咬牙從皮夾抽出一疊大鈔,先把全額房費交給櫃檯,接著轉頭喊了身旁正滑手機上SNS的某人: 「涼,不要裝忙了,快把錢交出來。」 儘管虹夏這句台詞跟強盜有八七分像,但事實上,兩人旅行前已先說好除了過於細瑣的小額支出外,所有花費都是公平的AA制。 當虹夏提出這點時,記得山田涼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她說:「當然了,即使是女朋友的便宜也不能佔,我這個人一向分得很清楚…!」 ……老實說虹夏壓根沒信這句話,就連樂團的兩位後輩都不會信了更何況是她呢,但不管如何,這都不妨礙她此時要求自家屑女友履行約定。 在虹夏逼人的目光下,涼認分地收起手機,當著虹夏的面掏出皮夾。 打開內層……紙鈔0張。 再來零錢袋……這人把硬幣一股腦兒倒出,放在掌心上正經八百地數了遍,不多不少總計179円。 「這兩天你還真準備全程白吃白喝了是嗎!?」 虹夏震驚到呆毛豎成了一直線。雖說這傢伙付不出一半早在意料之內,但原以為她身上至少還會帶個幾千円,沒想到卻是直接連演都不演了。 反觀涼似乎不是很認同虹夏的說法,雙眉蹙成一個「川」字,強調道: 「虹夏是女朋友…不算。」 「是誰當時信誓旦旦說不佔女友便宜的呀!?」 「……?」 「不用歪頭,就是山田你!」 虹夏忍不住兩手捧住涼的臉頰,把她的頭「喀啦」一聲扳回了原位。 「伊地知小姐,這是您的收據和明細。」 旁邊傳來女服務員的聲音,即便面前的兩位客人疑似起了爭議亦或單純打情罵俏,都絲毫不影響她臉上的職業笑容。 虹夏頗為尷尬地鬆開涼,接過收據後,又向服務員詢問一些住房細節,例如ATM地點、WIFI供應和冰箱內物品是否收費,並索取了附近農場的導覽手冊。 一番對答下來令虹夏心裡踏實不少,攬起涼的手離開了飯店。 至於說好的住宿費她就不跟某人計較了,放棄入住「鬼屋」損失的訂金也由她來承擔,原因無關乎山田涼有錢沒錢,而是她自認要負起訂到劣質旅館的責任,不管事前付出了多少心力,沒有看破業配文的手腳或再多瀏覽幾篇遊記就是她的疏失。 當然跟「鬼屋」據理力爭要求退費也不是不可能,但比起拿不回訂金,虹夏更不希望難得的旅行被搞砸。 畢竟,這是兩人第一次的旅行,加上她最開始提議時涼雖然沒有反對,但虹夏明白這人是比自己更嚴重的室內派,甚至到了快要和小波奇不相上下的程度,過往團結band出遊時涼幾乎都是和小波奇混一起正是最好的證明。 正因如此,要是不幸搞砸或偏離計畫,那麼這趟始於虹夏的任性、期望「兩個人」能不同於「一個人」的旅行,到頭來也只會是虹夏的任性罷了。 ……那樣的話,感覺會有點寂寞呢。 「虹夏。」 耳邊傳來的低喚,將看著手上地圖出神的虹夏拉回了現實。 抬頭望向高自己半顆頭的女友,隨即見這人不發一語地把臉轉向廣場對面,眼睛直勾勾盯住了那裡的可樂餅攤販不放。 「只有179円卻比誰都任性呢這傢伙!」 虹夏半是好氣半是好笑,一邊叮囑點心不能吃太多以免影響等會的午餐,一邊掏出零錢包走向攤販。某人則只管跟在旁邊等虹夏點餐付錢、從老闆手中接過炸好的兩份可樂餅並把其中一份遞到她手裡,模樣乖巧地有如綿羊一般。 「先說好,這個算我請你,但住宿費以外的其他花費,你回去之後還是要還我一半喔!」 「!……」 「那什麼驚訝的表情…?不會以為說沒錢我就真拿你沒轍了吧?」 「…不是的。」剛拿人手短的山田涼正色道:「我一定好好打工還錢,必要時也能付出身體來償還虹夏,公定價一次五千──」 「涼!再開這種玩笑信不信我不理你了!?」 虹夏心裡有鬼,聽到這話不免心跳漏了一拍連帶拔高嗓子。收到赤裸裸警告的涼掩嘴露出別有深意的笑,被虹夏冰冷地掃了一眼後,又立刻恢復面無表情。 正拌嘴間,兩人找了附近的長椅坐下,虹夏提醒涼「不要吃太快燙著了」,一面撕開外層紙袋,咬了口可樂餅酥脆中帶點濕軟的外皮,馬鈴薯混合蔬菜和醬汁的香氣隨之溢滿口腔,一股熱流自腹部升騰起來。 虹夏吃到一半,悄悄瞥向緊靠在身旁的人。 涼用雙手指尖小心捧著包裝袋,每每咬了一小口又輕吹幾口氣,吃的速度不快卻又顯得急切,往上飄散的氤氳熱氣撲在帶有淚痣的側臉上,須臾模糊了五官輪廓。 「喜歡嗎?」 虹夏不禁脫口問道。 涼一頓,嘴邊掛著碎屑將目光投了過來,先是在虹夏臉上停了停,隨後往下移到她手裡的可樂餅上。 「……不,不是要分給你。涼自己的都還沒吃完吧。」 虹夏臉冒三條線否定,涼等了半晌見她仍未改變主意,於是又把頭轉了回去,對著自己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可樂餅,輕輕從喉間「嗯」了一聲,指尖扣緊包裝袋。 直到吃完收工、前往下個目的地時,虹夏才意識到涼是在回答自己第一個問題。 ……剛才應該分給她的。 走在懷舊老街上,虹夏看著正朝一排古董耳罩式耳機兩眼放光的涼,腦中忽然掠過了這道念頭,並未察覺自家女友成了如今被寵壞的模樣,原因可能九成以上都得歸咎於她。 雖說不久後來到田園農村風餐廳用餐,見某人自己點的義大利麵還剩一半就說吃飽了要吃Chou Chou布丁,令虹夏無比慶幸沒有將那道念頭付諸實行的同時,一把按住了山田涼伸往點餐平板的手,不論她如何賣慘也堅決不退讓。 出了餐廳,步行一段路抵達街頭表演區。 放眼望去場地被劃分成許多區塊,包括馬術、剃羊毛、吞火劍、小丑單輪車、花式足籃球等五花八門的演出,周遭充滿歡樂嘈雜的氛圍,將寒冷的空氣驅散開來。 「涼,我們先去看那個!」 虹夏迫不及待拉著涼走向吞火劍表演區,後者面對眼前的人山人海「……」了陣,仍是隨虹夏一步步擠入人群,只是在被撞了兩下肩膀後,果斷閃到虹夏背後,樂得讓比自己嬌小的女友在前面開路。 終於擠到足夠兩人看清楚的位置,映入眼簾的是一名南美原始部落裝扮的男性,留著中長辮子頭,雙手各持著一把熊熊燃燒的劍,向觀眾示意後高高舉起,一併往自己張大的嘴裡慢慢地送了進去。 虹夏倒吸一口氣,儘管不是第一次看類似的了但還是不由得替表演者緊張。 涼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往下瞥了眼那撮不安擺動的呆毛,忽地把一隻手放上虹夏的頭頂,掌心貼著溫暖的頭殼,將懸浮的呆毛完全覆蓋在內。 然而蓋住沒幾秒,隨表演者成功將火劍吞進大半,三角形呆毛又憑空蹦了出來,精力十足地甩來甩去,活像擁有生命一般。 涼親眼目睹這一幕,不論以前見過幾次,仍是「喔…喔喔!」震驚地張開嘴,又直勾勾觀察片刻,用更快的速度一掌蓋上。 再次竄出,蓋住,再次竄出,蓋住。 吞火劍表演了多久,虹夏頭頂的窸窸窣窣便持續了多久,沒有馬上轉頭抗議,純粹是被表演吸住了目光。 尤其當表演者從嘴裡拔出劍、緊接著朝天空吐出一簇藍白火焰時,虹夏更是情不自禁喊出聲來,和其他觀眾一同報以熱烈的掌聲。 「很厲害對不對?以前看的都只有吞普通的劍或是一把火劍而已,這個不僅吞兩把還會噴火呢!」 虹夏扭頭興奮地向涼訴說感想,額前覆著薄薄的汗,渾然將呆毛被玩弄的事忘在了腦後。 「嗯,很厲害。一直憑空冒出來,就好像在變魔術…真不愧是虹夏。」 涼一本正經附和,不動聲色收回放在虹夏頭頂的手。 「?」虹夏先是疑惑了下,覺得哪裡怪怪的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乾脆不再深究,加大臉上的笑容說道: 「對吧對吧,既然涼也覺得厲害,那就絕對錯不了啦!」 涼許久沒被她誇獎,當下無比贊同地頷了首,揚起嘴角:「虹夏的事問我準沒錯。」 「……咦?」 再怎麼說,這也牛頭不對馬嘴過了頭。 虹夏呆呆定在原地一會,目光順著涼的視線移動,緩緩地,最終落在了自己頭上。 除了呆毛,那裡還能有什麼呢。 「涼!」她舉起拳頭,朝早一步拔腿落跑的某人追了過去:「站住呀!玩完別人的頭髮就想跑嗎!」 一方又氣又羞一方表情淡然,在大庭廣眾下你追我跑了好一陣,活脫脫成了路人眼中的笨蛋情侶。 虹夏極力避免成為的模樣,當她選擇跟山田涼交往的那一刻起便註定在劫難逃。 兩人無意義的追逐一直持續到隔壁的另一場表演開始,四周重新聚集起人潮,虹夏的心也跟著被牽了過去,不由自主鬆開拳頭,拉起身旁那隻分開沒多久又變得冰涼的手,晃呀晃,鼓起臉頰彆扭地叮囑道: 「涼等等要專心看表演喔!頭髮什麼的,不在這裡也能玩呀。」 虹夏說著,被陽光照得透亮的臉龐泛起淺淺紅暈。 意思是回去以後要怎麼玩都可以? 涼低頭盯著她沒答話,乍然間,以一聲沉重紮實的鼓音為起頭,表演已熱火朝天地展開,呼拉圈的圓與軟骨功的柔,搭配輕快昂揚的樂曲,交織出一段空間與線條的盛宴。 虹夏看得目不轉睛,頭上呆毛也再次活力充沛地擺動。 表演結束,她習慣性找起涼的目光,一抬頭,後者恰好撇開了視線,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轉而望向表演區圍欄一角。 仔細瞧去,地上擺了個打賞箱,許多觀眾正往裡面投錢,人數多到自然排起隊的程度。 虹夏不用看涼的表情,想也知道她又在打什麼主意,不禁事先警告道: 「你可別跑去偷看打賞箱裡有多少錢喔,那會造成人家的困擾。」 「!……不會的。」 「前面的驚嘆號還真是令人無法忽視呢!」 虹夏迅速吐了槽,涼一眨不眨注視著打賞箱,見到投入的鈔票堆得快滿出箱口,一抹肅穆的神色凝在了眉梢: 「我只是在想,關於團結band未來的發展方針,如果只侷限在舊有的方式,可能一不小心就會遭到殘酷的現實淘汰……」 涼說到半途止住,試探性瞄了虹夏一眼,然而後者會信她要認真跟自己討論樂團發展才有鬼,單是抱著胳膊冷眼瞧她。 涼等了一會沒被理睬,逕自說了下去: 「為了避免這個結果,我們應該積極做出新的嘗試,比如兼職街頭雜技表演,並運用團員各自的長處…波奇的話,可以擔任舞蛇…舞蛞蝓人,透過彈奏陰暗潮濕風的吉他曲,把蛞蝓群從草叢和水溝裡引出來…如果順利,接著就輪到郁代上場,她身上散發的萬丈佛光,正好送表演完的蛞蝓們安心上路……」 涼邊說邊用手帕擦拭了下濕潤的眼尾,為蛞蝓群默哀三秒。 「……賺這種不義之財真的好嗎?」虹夏已不知從何吐槽起,基於好奇忍不住追問了句,「那我和你呢?要表演什麼?」 「虹夏力氣大,可以表演甩火棍,配上熱血激昂的音樂,有節奏地把周圍擺放的食物全部烤熟…然後,我會努力吃光它們。」 某人說得煞有介事,實際卻全是幹話。虹夏無語得很,雙眼呈半月形回道: 「到頭來自己負責的只有吃了是嗎…?你作為發起人是不是該多出點力,把擅長的貝斯也融入表演裡?」 「不要…太遜了。」 「你這──既然覺得遜還安排給我們!?」 兩人持續沒營養的拌嘴,一面由虹夏領在前頭匆匆趕起行程。走之前涼又回頭看了眼打賞箱,神情惋惜。 本來在這一區,虹夏預計能看完四、五場表演,沒想到中間等待表演開始和移動的時間超出預期,不得已只好忍痛離開。 要是行程表那時沒有被加藤學姊改過,恐怕現下她們連要看完一場表演都有困難吧──她不禁慶幸又有些焦躁地想。 下一站,梅花鹿生態園區。 虹夏先是在門口的販賣部買了些牧草和胡蘿蔔,把其中一包遞給涼,並交代她安全餵食的方法,接著便一同進入園區。 秋季陽光傾斜照耀下,廣闊青翠的草坪上隨處可見體型不一的梅花鹿,不是集中在遊客周圍討食就是躲樹下或水邊休憩,或站或坐形成一道悠然自得的風景。 找了一個相對人少的位置,虹夏拿出一根胡蘿蔔,湊到兩隻體型偏小的梅花鹿面前,其中一隻立即先一步咬走食物狼吞虎嚥起來,留下另一隻在旁乾瞪眼流口水。 這兩個小傢伙…該不會是搶不過別的鹿,因此餓了好幾天了吧? 頓時被激發母性的虹夏趕緊又從蔬果包中拿了一些食物出來,分著餵給兩隻小鹿,一邊撫摸牠們的頭: 「別急,吃慢點沒關係,不夠的話我再去買。」 她的嗓音和動作溫柔得像要滴出水來,不怪兩小鹿吃飽喝足以後,不約而同都將這位天使姐姐認作了「媽媽」,不僅用頭來回磨蹭虹夏的手背,還似乎打定主意黏住她不走了。 「哎呀,別這樣、好癢…!涼,你也幫我一下呀!」 虹夏被纏得寸步難行卻又不忍心撥開牠們,想到不久前以餘光瞥見正對著一堆野草拍照的某人,連忙發出求救訊號一邊四處張望搜尋她的身影。 ……啊,在那裡。 不遠處樹蔭下,要找的那人正背對她,拿著一小把牧草伸向嗷嗷待哺的母鹿群。 儘管伸手的動作緩慢了點,使得某幾隻鹿不耐煩地挺直頸子或是反覆繞圈輕撞,但總歸不是在搞怪,這讓虹夏深感欣慰的同時,莫名還覺得手僵在半空遲遲「不敢」餵下去的山田涼可愛了起來。 只要沒有看見下一幕,她本是能一直如此認為下去的。 可惜美夢都破滅得特別快,山田涼的古怪也從來沒有底線,像是把準備要餵給梅花鹿的牧草反悔收回,改放入自己嘴裡細細咀嚼這種事,以她來說其實也不值得大驚小怪……話是這麼說。 「山田啊啊啊!」 虹夏發出驚叫,目睹「被人類耍了」的鹿群將某人團團包圍,疑似要做出衝撞等過激舉動,也顧不得黏在腳邊的兩隻小鹿了,急忙一個箭步奔上前把懷裡的牧草和蔬果全部拋出去撒了一地,千鈞一髮之際轉移了鹿群的注意力。 望著一窩蜂湧上前搶食的母鹿們,虹夏吁了口氣,接著二話不說朝早嚇傻在原地的涼大步走去,往她腦袋瓜狠敲了一拳,「不動手宣言」正式破功: 「笨蛋涼,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 想到剛才鹿群躁動的畫面,虹夏依然有些後怕,不禁用上較嚴厲的口吻,一面把涼的腦袋往下一按,強迫她向鹿群低頭謝罪。 「…好痛。」頭上長出一個包的某人低低哀了聲。 「這全是涼自作自受。」 虹夏自知下手的力度,就算山田涼的皮特別脆也不至於會疼到哪裡去,因此無論這傢伙如何裝可憐都沒能動搖她分毫──雖說仍免不了習慣性自省、比如沒看好某人而導致意外的部分,但至少沒有心軟把只揮了一次的鞭子丟到一邊,轉眼捧上滿懷的糖果來補償對方。 鬆開手後,虹夏再次交代正確餵食的方法,並有如幼稚園老師般一句句確認涼都有牢記在心,這才拉著她重回鹿群的圍繞。 本來還擔心方才的意外會留下「後遺症」,好在梅花鹿們有得吃就不記恨,地上的食物被啃光後,還沒吃飽的又都湊了過來,個個溫和可人,對涼也恢復了原先的親近態度。 虹夏無奈,從涼那裡繼續拿取蔬果餵食鹿群,摸頭輕哄面面俱到,沒兩下母鹿們無一例外全成了先前兩隻小鹿的樣子,極盡所能蹭起「媽媽」的手腳示好。 「啊哈哈,你們稍停點啦…!」 虹夏眼淚都笑出來了,又看了眼安靜待在身旁的涼,騰出一隻手覆上她的手背,把她的手拉起來、放上一小鹿的頭頂。 「涼也摸摸看呀!」虹夏說著,握緊底下那隻仍呆愣不動的手,帶著她在小鹿毛絨絨的頭上來回輕撫:「如何?很好摸吧?」 任由她引導的涼垂著眼睫,視線定在兩人交疊的手上,半晌吐出一句: 「沒有虹夏的頭好摸。」 「欸?…我、我說過了吧,出來玩還是要體驗下新的事情會比較……不要擺出嫌麻煩的表情啊喂!」 虹夏哭笑不得地道,說話間臉自然面向矮下身子的涼,雙方鼻尖幾乎要碰在一塊,近得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隱約間,被包覆在手裡的另隻手輕顫了一下,也不知是緊張還是怎地,總之當虹夏察覺到的那一刻,又看著對方若無其事的神色,不由自主便仰起頭將唇輕貼上她弧線內斂的唇角,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僅餘下淺淺的透明痕跡。 「……!」 涼那張臉浮現了一絲鬆動,不過在她做出反應前,虹夏已先轉回身更加勤快地餵食身周的鹿群,雙頰鋪著一抹淡紅,眉眼彎彎笑得清朗。 對交往快半年的她們來說,這個吻早已不是當初青澀笨拙的初吻,但── ……這次是牧草的味道啊。 虹夏從每一回和涼的吻中,依舊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新鮮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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