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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嚙舉槍瞄準槙島的腦袋。
算不上冷靜,卻是趨近平靜。
這是他與面前的青年都早已預想到的結局,無論最初是基於甚麼原因使他們踏上了追逐的旅程,最後也必然以一方死亡作結。他們別無選擇,因為這是為故事劃上句號的唯一方法。

狡嚙不清楚自己是從幾時開始理解槙島的想法,大概是出於追捕獵物就必須從對方的出發點思考的獵犬思維吧。狡嚙好歹也是個學霸,看過的書不勝枚舉,雖然他只是後知後覺,但他跟槙島的閱讀習慣卻是出奇地相似,說不定就是這點,使得他比任何人都要接近槙島的內心。

槙島跟他一樣,是被社會忽視的一分子。無法被系統認同的思維而被安上免罪體質的身份,以及被系統視為排除對象而被標籤潛在犯的身份。儘管本質不同,在同一立場上他更明白槙島的孤獨。只是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認同他的所作所為。
但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也許更早之前這場遊戲早已在不經意間變質了。

*

「平行世界中的我們,說不定有機會一同眺望世界的景色。吶,狡嚙,我真希望能與你促膝長談。」

「哈……如果吧……」

狡嚙看了旁邊的槙島一眼,對方只是靜默地注視著遙遠的湛藍色界線,任由柔軟的銀灰髮絲飄逸在微風之中。狡嚙突然覺得,如果槙島不是話癆屬性,也沒有犯任何罪的話,沐浴在黃昏之中的他一定是個誤墮凡間的天使。

狡嚙收回了視線,從被壓扁了的煙包取出一根煙叼在嘴裡,順手擦亮了打火機將其點燃。他閉上眼睛輕吸了一口,尼古丁和焦糖的味道並不濃烈,卻逐漸充滿他的肺部,刺激他身體每一個感官。

三年前,狡嚙並不抽煙。倒是他的下屬--佐佐山光留--像是有煙癮似的,每天都快要抽上一包煙才滿足。在他死後,這個習慣由狡嚙承傳下來,像是提醒著自己不要忘記重要的人被殺害的痛苦和復仇的心情,同時,他覺得這樣做也許可以更接近佐佐山的內心--因為他也成了執行官。

他信任著佐佐山對於槙島就是幕後主腦的推斷,並拋棄了自己的一切不惜要親手處刑槙島。但事到如今,當時的想要復仇的心情早已隨著時間的流逝被遺忘得七七八八。取而代之的是對槙島本人單純的恨意和單方向的追逐,最後是否能為佐佐山報仇,倒變得不再重要。Makishima,這四個音節,輕易地掠去他的注意力,奪去了他的人生。而直到最後,他卻能笑著迎接自己所期望的終焉,剎那間狡嚙覺得自己終究輸了。

「吶,狡嚙,你還會找到我的替代品嗎?」
槙島溫柔且略帶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狡嚙緩緩睜開眼睛,黃昏的太陽只拉長了欄杆的影子,而槙島早已消失了跡影,彷彿他不曾存在過在這世界上,一切都只是狡嚙的虛構的夢境似的。
然而,胸口的隱隱作痛卻提醒了他這是無比殘酷的現實。

【思念不會使死者復活,卻會使他的靈魂永遠活在生者的心中。】

狡嚙吐出了一口煙,煙霧瀰漫在空中,然後瞬間被海風吹散,只剩下淡淡的煙味纏繞在原地,慢慢地隨風而去。
「……不,我可不想有第二次了。」狡嚙輕聲地說,語調夾雜了幾分無奈和幾分溫柔。
而後夕陽沉沒於海底,白天終究消逝,然後迎來了黑夜。

*

狡嚙為準備離開GA局收拾行李時,撕下了牆身的一張照片,夾到錢包裡去。 這是他在多年後,年老得連自己名字也快將忘記時,唯一能喚醒埋藏在內心深處的記憶的一張照片--劣質的偷拍裝置和技術,純白色主角的輪廓模糊得無法辨認,背面則是用墨水黑筆手寫的一串字母,日語拼音的「Makishima」。